不过还没为寿嘉表姐报仇,瑶玉只好掩下心思,她不显地撅撅嘴,按照计划吩咐婢女摆好茶水点心。
“不知这些点心合不合表姐口味。”
嬴晏扫了一眼,软软一笑道:“的确不合口味。”
瑶玉怔住,她今日准备的这些是各个府邸常用的几样珍贵点心,嬴晏竟然一个都不喜欢吗?
没等人说话,嬴晏话音一转,十分善解人意,“不过瑶玉表妹盛情难却,用些也无妨。”
瑶玉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遭受了戏弄,偏生却无法反驳,尤其是对上那样一双朦胧潋滟的眸子时,仿佛所有恶意都会袒露。
瑶玉忙别开视线,倒了一杯茶递给嬴晏:“表姐喜欢什么?我吩咐人再准备便是。”
嬴晏笑了笑,“这些便好。”
她指腹搭在杯沿,绕了一圈迟迟没有喝下,也不知道瑶玉有没有愚蠢到在茶里放不该放的东西。
见人不动,瑶玉只能心里暗暗嫌弃,以前在冷宫时,她能吃到如此可口的点心吗?这才封了公主几日,就如此挑三拣四。
瑶玉捏了一块桃花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嬴晏握着茶水放下,看瑶玉模样,想来点心茶水没问题,不过稳妥为上,嬴晏还是没用点心。
这些点心都是瑶玉喜欢的,咬了一口,便没忍住咬第二口,直到吃了两块,瑶玉仍然意犹未尽,忽然,她后知后觉想起来此行目的。
瑶玉捏着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嬴晏,正好对上一双清澈黑瞳。
嬴晏卷翘的眼睫眨了眨:“好吃吗?”
瑶玉:“……”
以前她也贪吃,但是从来无人这般问过她,一时间瑶玉脸色涨红,羞愤难当。
嬴晏手托软腮,好言提醒,“把嘴也擦擦吧,上面有糕点末。”
此话落在瑶玉耳中,无异于嘲笑,瑶玉眼睛一瞪,差点口不择言怼回去,却忽然想起计划还没完成,不得不忍了下去。
见人明明恼怒却为了谋划隐忍,嬴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又晃了晃。
她在谢昀面前,不会也是如此吧?
嬴晏心中顿时涌起无尽尴尬,难怪他总似笑非笑看她。
瑶玉端起摆在桌上的鱼食,拉起嬴晏往水榭边上走,“表姐,府里这一池鲤鱼养的最好,可要看看?”
嬴晏瞥了眼水池,忽然明白了瑶玉用意。
她笑了下,“好啊。”说罢,嬴晏接过手中鱼食,洒了一把入池中,很快便由鲤鱼争先恐后游上夺食。
见人十分配合,瑶玉面色一喜,宽大袖口遮掩下,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身边的婢女会意,不着痕迹地靠近嬴晏。
水榭栏杆低,稍稍用力,便能将人撞进水里。
殊不知,水榭梁上悬着的陵山与陵玉,正目光幽幽盯着几人。
婢女还没碰到嬴晏衣衫,忽然有东西重重砸上脚腕,正是一块石子,她不受控制的身子一歪,从嬴晏身边划过,噗通一声砸入池中。
听见身旁传来噗通一声巨响,瑶玉面上隐含欢喜,连忙转过头,只见嬴晏眼底含笑看她,瑶玉神情怔住。
嬴晏窥瑶玉神色,便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眼底光色冷了几分,面上却不显。
她抿唇一笑,好脾气提醒:“瑶玉,你的婢女掉水里了。”
瑶玉后知后觉转头,只见自己的婢女在水中扑腾,她惊慌大喊:“来人!快来人!”
不远处阁楼上的寿嘉见此,拧着帕子不甘,暗道废物,竟连推人入水也不成。
嬴晏闲适摇扇,不慌不忙,轻软的语调宽慰:“瑶玉莫慌,你那婢女会水,瞧,这不是往上扑腾呢?”
瑶玉面上惊慌散了几分,她咬了一口银牙,暗暗瞪嬴晏一眼,果然是心肠狠毒的女子,竟然见人落水,还能悠然看戏!
嬴晏神情似是疑惑不解,她歪了歪小脑袋:“好好怎么掉进了水里?”嗓音里夹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瑶玉神情难堪,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慌张别过头,“脚、脚滑吧。”
池塘里荷叶相接,难以看清水下情景,婢女在水池里扑腾,一圈圈涟漪荡开,吸引了诸人注意力。
故而无人察觉,一道幽暗的身影埋在水下,悄无声息地靠近。
不远处的陈文遇见此,唇角勾了一个诡谲弧度。
他一早知晓晏晏身边跟着两名暗卫,三名侍女,瑶玉自然不能得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文遇抬腿朝水榭走去,目光挪向正扑腾着往上爬的婢女,嗓音细凉:“这是怎么了?”
乍然响起一道阴冷声音,诸人纷纷偏头朝来人看去,瞧见来人是东厂督主陈文遇时,瑶玉周身僵硬不能动,方才她设计推福寿入水,不会被这个阉宦看到了吧?
梁上的陵玉和陵山见到来人,如临大敌,目光死死盯到了陈文遇身上。
嬴晏神色微微惊讶,十分意外陈文遇竟然在此,她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忽然,一道极细的丝线,缠上了嬴晏脚腕。
恰在此时,那名落水的婢女手掌也搭到了石台边缘,离嬴晏很近。
嬴晏只觉得一股很大的力道,将她往水里扯去,猝不及防间,她砸入池中,呛了一大口水,饶是炎炎夏日,骤然落水,也只觉周身阴冷。
嬴晏的腿一下抽筋了,她纤细的胳膊扑腾着,披帛却绕上了荷叶根茎,身子用不上力,直直地往池水下沉去。
惊慌失措间,她又呛了两口水,面色愈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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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冰凉的池水灌入口鼻, 嬴晏头脑一片空白。
偏生双腿用不上力, 只凭本能扑腾着手臂,不多一会, 嬴晏便觉身体被冰凉的池水淹没,周遭一片黑暗, 莫大恐惧与惊慌倏地涌上心间。
她要命折于此了吗……
嬴晏脑海中划过最后一道清晰念头,心底浓浓不甘, 却只能任凭身躯无助地坠往水下。
恰在此时, 一道身影扎入水中,极快地游到到了她身边,伸出手臂, 将她捞出水面。
嬴晏下意识地拽住肩颈, 细白的手指紧攥衣衫,直到勒出一道道褶皱,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将人死死地抱紧。
夏天-衣衫料子轻薄,湿透了之后仿佛蝉翼贴在身上,隔着冰凉的池水,陈文遇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身体是怎样的温暖与软绵。
她紧紧地抱住他,好似他是她此生唯一的救命稻草,不敢松手。
陈文遇眼帘垂下, 眼底情绪诡谲而疯狂,一直如此依赖她不好么?就像现在一样。
他会对她很好,只要她想要的, 他即便拼尽一切,也会捧到她面前,可是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陈文遇低头,瞧她娇美的小脸,此时苍白脆弱,如易碎琉璃,卷翘的睫羽轻颤,有水珠卷落,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一点点划过胸前雪白。
抹在她肩颈胸前的妆粉被水晕湿了,露出遮掩的青紫痕迹,陈文遇瞳孔蓦地一缩。
他非不谙世事的男子,自然懂得那是什么,是谢昀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都没舍得尝过的滋味,竟然被谢昀横刀夺去了,陈文遇眼底阴霾涌现,原本轻揽住她腰肢的手蓦地收紧,嬴晏痛咛。
她勉强睁开眼睛,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文遇倏地掩盖阴霾之色,幽黑狭长的眼底只余焦急不安,落入嬴晏眼中,便是一副清俊关切模样,他皮肤很白,湿透的发丝贴在脸颊,稍显狼狈。
嬴晏意识回笼了几分,神色茫然:“陈公公……?”
陈文遇“嗯”了一声,一手揽住腰肢,另只手划水游动,不忘低声安慰:“别怕,我带你离开。”
说罢,便带着人朝水榭石台上游去。
嬴晏耳朵翁翁的,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脱离了冰凉池水一刹那,嬴晏觉得更冷了,忍不住地打冷战,意识模糊间,她抱着他的身躯愈紧,渴求一点点温暖的感觉。
瑶玉已然被方才惊变吓傻了。
她本想将嬴晏推下去,等她扑腾几下害怕了,便叫人把她拉上来,当作小小惩戒,算是报仇,不想方才情况那般惊险,嬴晏竟也不挣扎,任凭自己往水下沉去。
落水的婢女已经游了上来,她战战兢兢跪在一旁,脸色惨白。
云桃面色焦急,圆圆的眼睛微红,狠狠瞪那名婢女,“等殿下救上来,一定问罪你九族!”
落水的婢女闻言,身形摇摇欲坠,明明是三九艳阳天,却如坠冰窟。
按照先前的计划,她撞完福寿公主立刻躲开,事后再一头扎下水,将福寿公主救上来。
到时候即便福寿殿下追究是谁撞她下水,念在救命之恩,也不会计较,甚至会赏赐于她。
原本缜密的计划,竟发展成了如今模样。
不对,不对,婢女一脸惊恐,方才她手掌刚刚搭上水榭石台边缘而已,绝对没有去扯福寿殿下。
是她自己故意跌入水里的!
是福寿殿下陷害她!
不是她蓄意报复福寿殿下!
可是……
那婢女脸上惊恐散去,化作灰败,她跪在青石板地面,仿佛没了三魂七魄一般,即便是福寿故意陷害又如何,方才水榭边上那么多人看着,她百口莫辩。
另一边。
嬴宽看到嬴晏与瑶玉同处,迟疑着往这边走,看到两人一同用点心、喂鲤鱼,似是相处融洽,少年不禁暗暗皱眉,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嬴宽脚步顿下,犹豫着要不要转头离开,忽然听见“噗通”落水之声。
再过一会儿,十四妹也跌入了水中。
嬴宽拔腿朝水榭跑来,神色急切慌张。
……
素秋几人亦是捏紧了手指,神色忧切不安,见陈文遇抱着人游上了岸,忙走到嬴晏旁边。
素秋语气焦急喊:“殿下、殿下。”
嬴晏半昏迷着,听见有人喊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只是紧紧拽着陈文遇衣衫的手却没松开。
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很是依赖。
陈文遇眼神温润,手掌落在她脊背轻抚,“别怕。”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瞧见有人落水,已经有不少宾客朝这边走来,素秋目光落在嬴晏身上湿透的衣衫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纵然本朝民风开放,殿下这般模样被人看了去,少不得闲言碎语,于名声有碍。
而且燕京城里世家子弟们,一向自诩风流,最爱题写艳诗艳曲,若是瞧见殿下如此模样,怕是第二天就会有香艳诗词,流传街头巷尾。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殿下性命更要紧。
方才云真已经被派出传太医,素秋也顾不得自家殿下还被陈文遇抱在怀中,只得求助道:“陈公公,能不能把殿下抱到一处干净的屋子。”
陈文遇颔首:“好。”说罢他抱着人,正要转身快步离开。
嬴宽出现在水榭,瞧见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的十四妹,吓得惊慌失色。
再瞧嬴晏浑身湿透,嬴宽也无暇面羞耳红,只伸手极快地解了腰上勾带,露出里面中衣,脱下的外衫披在了嬴晏身上。
“给我。”
嬴宽伸手想要接过嬴晏,却被陈文遇不着痕迹地躲开,只是嬴宽一向脑子一根弦,直楞的很,哪有心思分神去留意陈文遇。
他只觉得十四妹如此被一位太监抱在怀中,既不妥当,又不安全,伸手又去接。
素秋心思反应极快,在嫡亲兄长与陈文遇间,她也不踌躇,开口道:“陈公公,不如让燕王殿下来抱吧。”
陈文遇眼神冷了一瞬,偏生他得一副关切模样,这话合情合理,他无法拒绝。
嬴宽神色焦急,哪管陈文遇应不应下,只一点点强行掰开嬴晏手指,将她抱了过来。
感受到落入另一个温暖怀抱,嬴晏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再次抱紧。
陈文遇眼神更冷,拇指死死地压在食指骨节上。
嬴宽抱着她转身,朝另个方向的屋院走去,边走边焦急问,“传太医了?”
素秋与云桃跟在身后,“已经派人去了。”
嬴宽稍安,快步急行,留下一路蜿蜒水迹。
素秋跟在身后,没走多远,忽然顿下脚步,她面容严肃,冷声吩咐云桃:“看着那位婢女,一会儿二爷来了,押去北镇抚司问审。”
云桃一愣,先前一直担忧殿下,倒忘了那罪魁祸首,她连忙应下,转身折返。
云桃提裙,匆匆回了水榭。
水榭。
瑶玉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见人离去许久,还没缓过神来,她身子发颤,问身边另一位婢女:“福寿表、表姐……死、死了吗?”
另一名婢女亦是面色惨白,磕磕巴巴道:“奴、奴婢不知……”
陈文遇望着人离去的身影,面色幽幽诡谲,他一向懂得攻心为上的道理,晏晏性子看似温软,实则倔强,强行囚她在身边,必会鱼死网破。
他只能一点点、一步步挽回她的心与信任。
陈文遇缓缓收回视线,也顾不得浑身湿透,转身朝婢女走去。
他还有事情需要解决。
池水顺着陈文遇衣衫,一点点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暗色痕迹。
“是你拽福寿公主入水?”
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入耳,跪在地上的婢女目光涣散,只见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视线中。
她战战兢兢抬头,视线顺着暗红色的衣袍往上,对上了一张俊秀的面容,眉眼间绕着不善。
婢女一激灵,恍若见到了能救命的人,她开口忙道:“不是奴婢,是福……”
话未说完,陈文遇冷笑一声,忽然一脚狠狠踹上了她心窝。
那名婢女受不住力道,身子斜飞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地,她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折叠,脑袋偏垂,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唇角有鲜血不断溢出,瞬息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