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黑暗当中,她眼睛睁了又睁,还是看不清,没了月辉的晚上,于她而言,只有一片漆黑。
嬴晏松开手,往床里面躲,手指紧紧攥着,不安而又奇怪。
她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喊:“二爷……?”
这么快就察觉不对了吗?
一时间,陈文遇不知该愤怒嬴晏对谢昀的身体太过熟悉,还是该遗憾不能舒服地抱她入怀。
陈文遇伸了胳膊,揽着她腰肢将人拽了过来,没等嬴晏反应,就感受到一道温热的触感,埋在她了脖颈,低低嗅香。
嬴晏吓得惊叫出声,却被陈文遇伸手捂了嘴。
“嘘……“他低声,述道:”晏晏,我只想抱抱你。”
听到这个声音,嬴晏哪里还能不知道来人是谁,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嬴晏下意识想将他推开,却在思及前两次周身动弹不得的恐惧,只手忙脚乱地把手搭在他胸膛,将两人隔离出了一个稍微安全的距离。
她心跳如擂鼓,不是羞赧,而是惊惧。
观风楼走廊里的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陈文遇不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吗?他不是说“好”了吗?
陈文遇的确明白了她的意思,可那声好,却是暂时放她离开。
观风楼人多耳杂,她为主他为臣,陈文遇不能将嬴晏如何。
而谢昀心思缜密,他再心机深沉,谋篇布局,也不如出其不意,打个措手不及,更容易钻得空隙。
心里如此想,陈文遇忽然伸手,五指穿过柔软的青丝,将她整颗小脑袋拢了起来。
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周身寒毛竖立,她强做镇定,轻软的声音里还是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意,“陈公公……”
陈文遇笑了笑:“害怕了?”
他低声,自问自答:“我没想伤害你。”
嬴晏觉得他稍稍用力,就能将她的小脑袋捏碎,一颗心怦怦直跳,快要跳出胸腔。
恰在此时,陈文遇骤然松了手,他换了个动作,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她后脑勺,低喃:“以前的晏晏,比现在可爱多了。”
嬴晏心思玲珑,敏锐地意识到他这句话,似乎有更深一层的危险含义。
只是一时间,她没能明悟他是何意。
陈文遇眼底情绪诡谲难辨,垂下眼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小脑袋,这里面装了他们之间的太多回忆,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忍心毁掉。
许久,陈文遇终于停下了心中纠结复杂的情绪,拉着嬴晏起身,去了窗户边上。
袖口翻转间,似乎有东西掉落。
他伸手推开窗,把她抱在怀里,两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边也是一片漆黑,借着暗蓝天幕的微弱光亮,嬴晏终于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一点轮廓。
她心里更糊涂了,不明白陈文遇这是何意。
须臾,陈文遇唇角翕辟,声音涓涓如溪般清澈,如往常一般,同她说起了话。
只是嬴晏心乱如麻,惊惧交夹,根本没有无暇留意他说了什么。
陈文遇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点,直到那里亮起一点微弱的光火,他终于停止了同她说话,伸指温柔地捏了捏她脸颊,“晏晏,若是谢昀对你不好,不要一个人撑着,我会帮你。”
嬴晏神色狐疑,三更半夜跑来就是想说这句话吗?
她唯恐陈文遇再一次神智不清,乖巧地点了头。
陈文遇淡淡一笑,越窗而过,转身离开,不消片刻就没了身影。
夜风吹得窗户摇晃,撞上窗台时,咯吱咯吱作响,嬴晏怔怔凝着漆漆夜色,恍若做了一场荒唐梦。
不知过了多久,嬴晏关了木窗,转身回床。
没走两步,正殿的门又开了,细微的一声响,在夜色中分外清晰。
嬴晏吓了一跳,以为陈文遇去而复返,慌张后退两步间,撞倒了立在一旁木架上的花瓶,身形不稳朝旁边摔去。
一阵风儿卷过,嬴晏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这一次,是熟悉的淡淡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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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嬴晏僵硬的身体微微松懈。
“……二爷?”
她一面喊着, 一面伸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他右眉眉骨, 感受到那里一处细小的疤痕,心中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松了。
谢昀“嗯”了一声, 偏头时,视线扫过狼狈倒地的木架和四分五裂的花瓶。
须臾, 他将嬴晏拦腰抱起,往回走。
坐在软织的凉簟上, 嬴晏已然神情如常, 只是四下依然乌漆抹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心里稍觉不自在。
“二爷, 去点一盏灯好不好。”
轻轻软软的嗓音, 恳求而娇嗔。
谢昀瞥了她一眼,起身去点烛灯。
火苗嗖的一下将屋室照得明亮,男人背对着她,留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背影。
等谢昀转过身后,原本被身形遮挡的光线散开,屋室内又亮堂几分。
两人坐在床上,昏黄的光线映照下,五官轮廓清晰。
谢昀伸出冰凉手指,屈指, 刮过她稍微苍白的小脸,忽然问:“怎么还没睡?”
闻言,嬴晏抿唇犹豫片刻, 要说陈文遇来过吗?
还是说……
谢昀已经知道他来过?
没等她思忖个分明,谢昀骤然伸手,将人抱坐了怀里。
他捏了她下颌抬起,嬴晏被迫对上那双幽黑眼眸,“陈文遇来过,对么。”
果然。
嬴晏不出所料,眼睫微颤,她沉默片刻,想了想后,避重就轻道:“他和我说了一会儿话。”
这并非嬴晏有意隐瞒,难道要她说,她把陈文遇当成了他,然后钻到了陈文遇怀里,俩人抱了好一会儿吗?
若是谢昀动怒,迁怒她,还是杀了陈文遇?
这种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误会话,不如不说。
谢昀垂眸看着她,黑眸沉如渊海。
傍晚时,永安帝突然兴致起,说要去金沙洞闭关,调遣神鸾诸卫护送。而陈文遇并未随侍圣人身侧。
所以他马不停蹄地从山上赶回来了。
然而他怀里这个小可怜,没心没肺,若是他不问,怕是她连今晚陈文遇来过都不会说。
嬴晏捏了捏指尖,轻叹了一口气:“二爷,他和我在窗户那里说了一会话,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也瞧见了,我刚关了窗户往回走,没有私情。”
谢昀捏着下颌的两指往上移,指腹在细滑的脸蛋上摩挲。
“他和你说了什么。”
嬴晏颦眉。
她当时惊惧交夹,哪里会记得陈文遇说了什么。
抬眼一瞧,谢昀一副非要知晓的的模样。
他惑人的俊脸在昏黄的烛火中,渡上一层暖色,难得的好耐心。
如果忽略他周身稍显压抑阴沉的气息的话。
一片诡异沉默中,嬴晏只得轻咬唇瓣,仔细回想一番。
嬴晏迟疑半晌,如实回答道:“他说……百花园的凤仙花开了,摘一捧来染指甲极好,山里的杏子也熟了,可以炒新鲜的甜杏仁,来做杏仁茯苓饼,过几日狩猎,可以狩一只兔子……”
闻言,谢昀勾着薄唇冷笑。
他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不仅相谈甚欢,还调-情蜜意是么?
他收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嬴晏吃痛,话音戛然而止。
他声音不耐而冷:“闭嘴!”
“是你要听的。”嬴晏皱眉,掰开他落在腰上的手,“我一点都不想讲。”
谢昀气极反笑,咬着后槽牙,舌尖微抵。
嬴晏毫无察觉,她神情犹豫,自顾自又道:“二爷,你日后再来我房中,能不能先遣人通传一声。”
今夜之事,怪她疏于警惕,但若不是谢昀常常三更半夜潜入她房中,嬴晏想,她会警惕许多。
至少不会轻易钻入陈文遇怀中。
一想到陈文遇的手搭在她后脑勺上轻抚,嬴晏就脊背发寒。她直觉那个时候,陈文遇或许动过一念心思,想对她的脑袋做什么。
捏碎吗?嬴晏不知道。
谢昀嘴角又沉了几分,陈文遇来一次,她就迫不及待地赶他了么?
他手掌落在床柱上。
“咔擦——”
木头碎裂声音响起。
嬴晏吓得心间一颤,小手不自觉地撑着往床里退。
也不知硌到了什么东西,手心倏地一痛,她“呀”的惊呼,桃花眼里瞬时溢满了泪水。
谢昀轻皱眉,捧起她的手:“怎么了?”
上面硌了一道痕。
谢昀顺着方才的动作,朝床上看去,只见那里落了一块两指宽的玉佩,上面有凸起的瑞兽纹。
嬴晏低头咬唇,正在轻揉手心,谢昀忽然举了一块玉佩到她眼前,幽凉的声音似三东寒冰,“陈文遇刚才在床上,是么。”
嬴晏蹙眉,等瞧清了他手上拎得什么东西,登时心头一惊。
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陈文遇落在床上的。
“……”
这下误会大了。
谢昀脸色阴沉难堪,似是风雨欲来。
嬴晏被谢昀逼到床尾一角,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墙壁,身躯被暗影完全笼罩。
谢昀神情冷而讽,“我不是说过么,莫要在我面前言假话。”
所以直到现在,她还要为陈文遇隐瞒是么。
嬴晏心思正思忖,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攫住下巴扬了起来,“嬴晏,你和他以前那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现在,你是我的。”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另只手掌微微用力,那块玉佩就化为了齑粉,飘落在柔软的绸被上。
嬴晏知道谢昀是真的动怒了,不是以往那般凉飕飕的轻佻,而是像夹杂了无数寒冰一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
嬴晏着急解释,“我们……”
她顿了顿,犹豫着,“……抱了一下。”说完,她连忙又道:“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以为陈文遇是你,不是想要抱他。”
谢昀的俊脸都要扭曲了,抱了一下?还认错了人!?
她竟然还敢说出来!
谢昀当然不认为两人还做了其他更亲昵的事情,不然嬴晏不会是这个反应,可是即使只是抱了一下,他心里还是生气,眼角眉梢间不可控地腾起了一抹戾气。
他一向凉薄的心蒙上了一层名为嫉妒的情绪,时至今日,晏晏竟然还对陈文遇存了三分心软情。
谢昀狠狠地捏着她下巴,“嬴晏,我若没问的话,你是不是就打算瞒过去了,嗯?”
嬴晏抿了下唇,她的确会瞒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看谢昀动怒,更不想看陈文遇因此寻了死路。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嬴晏被谢昀揽着腰抱下了床。
“铮——”
她瞧见他拔了刀。
嬴晏惊慌失措,“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
谢昀面无表情,“我不想看到你躺在陈文遇趟过的床上。”
他手里的刀也“哐当”落到床榻上,内力顺着刀刃翻卷,木床连同薄被凉簟一起四分五裂,木断的声音与裂帛的声音交缠刺耳。
一眨眼的功夫,四下一片狼藉。
嬴晏眼睛睁圆,似是不可置信,她只是睡个觉而已,先来一个随时可能神智不清的陈文遇,又来一个喜怒无常的谢昀折腾。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幕幕胆战心惊,什么宜居家忌出游,她看是处处皆忌讳才对!
她招谁惹谁了!?
嬴晏一下怒了,用力地推开抱着她的人。
猝不及防间,谢昀被推的踉跄了几下。
“你把床毁了,我晚上睡什么!?”
嬴晏穿了一身霜白绸衣,身子单薄纤细,赤脚站在地板上,轻软的声音揉了怒。
很好,竟然还推开他。
谢昀冷笑一声,唇角勾了三分讽刺和七分凉薄,周身气势愈发阴森森。
他心里也窝火,偏生这火不能冲着嬴晏撒。
谢昀咬着后牙,倏地扬臂掷刀,只听铮的一声,银亮的刀刃扎入雪白的墙壁半寸余,余音仍然凛凛而响。
人在委屈和愤怒下,总是容易失去谨慎和理智的,嬴晏也不例外。
“谢昀,我是委身于你没错,但是你答应我了,要娶我为妻,别说我们现在还没成亲,你三更半夜跑来我房里发疯,就算我们成亲了,夫妻间尊敬和体面你也得给我。”
她越说心里也觉得委屈,一双盈盈桃花眼里倏地溢满了泪花。
紧接着豆大的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一滴泪落了,接下来的泪水就愈发汹涌,渐渐汇聚在白皙的小下巴,滴答滴答砸在地上。
嬴晏是个很能忍委屈的人,即便在冷宫多年,也不曾抱怨过一句。
她从来没再谢昀面前这样放纵情绪过,那些小打小闹似的嗔与怪,只是释了她三分本性。
嬴晏知道,她与谢昀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
可是现在,她突然忍不住了。
她一开始是为谢昀的权势而来的没错,可是她日后也是想真心待他。
女扮男装不是她想的,被父皇厌弃不是她想的,母兄早逝也不是她想的,一路坎坷跌跌撞撞往前走,就是想活一命而已。
她活该招惹这些牛鬼蛇神吗?是,是她活该。
她当年不该救下陈文遇,也不该去闻喜宴上找顾与知,就该一个人待在昭台宫,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