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珑所有的感官都在被他的气息侵占,连话都快说不出。
以前分明是陌上君子, 温润如玉, 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土匪气。
她乌黑的秀发垂在眼前, 遮挡住了容钦滚烫的视线,陛下亲自帮她撩开,拨在耳后,凑在唇边哑声问道, “你说是不是?”
朱玲珑下意识想往后缩,却又被按住双臂,只能迎向对方的视线,“不、你说得不对。”
“嗯?”容钦挑起眉,像是听见什么极其荒诞的笑话,微微笑了下。
他早就不是那头可以任猪欺凌的牛了,早在朱玲珑第一次将自己残忍抛弃,复合后又再三冷淡时, 从前那个好说话的小白脸就死了, 他现在是九重天的帝王容钦。
以夫为天, 往后他说什么,朱玲珑就得做什么,他今晚想要,便不能拖到明晚,说要七次,别墅半折,连八折都没得商量。
朱玲珑看向他,因为紧张,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容钦,你说,我是你的谁?”
以往此时,他都会握着她的手,轻轻攥在掌心里,再她期许的目光中弯下腰,柔柔软软地于手背上落下一吻,答道,“女王大人。”
让朱玲珑满足地扑进他怀里,要他抱着去外面看雪看月亮,帮着剥桔子,喂喝汤,甜得像最黏腻的酥糖。
可此时,容钦却没说话,沉默良久,眸带深色地望向她,仿佛已经无声地将答案说了出来。
眼前的牛忽然有些陌生,以至于她险些快不认识。
朱玲珑仔细打量他,问自己,这还是原来那个容钦吗?
“你觉得呢?”容钦不急不缓地回望她。
她、她……不知道,朱玲珑迷茫地望向容钦,试探问道,“我真的不是、不是你的女王大人吗?”
容钦没有回答。
他是帝王君临天下,在绝对权力面前,东海二公主的身份根本不值一提,应该乖巧跪在王座边上,将身子倚靠在腿上。
“是。”他低下头,抱着有些说不出话的朱玲珑,柔柔搂在怀里,近乎迷恋地吻着她的额头,“那你说,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的……”她刚要讲小白脸,但又意识到,今非昔比,他已经不需要靠自己接济,甚至能反过来接济她。
朱玲珑局促不安地望向容钦,纤白的五指攥着裙摆两侧,捏得皱皱巴巴。
过去在一起时,他好像始终被迫处在很低很低的位置,对她言听计从,没有丝毫反抗,毫无牛权。
她或许,应该对容钦好些,多点宠爱,不能总这般欺负他。
“玲珑,我是你的谁?”容钦继续追问,捏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静静注视着对方,很耐心地等待回复,“不知道吗?”
“你是、是我的男朋友。”朱玲珑怯生生,还很小心地望向他,仔细观察着容钦的表情变化,生怕对方不高兴了。
总算还知道他的身份。
容钦攥着那只柔软的小手,与自己的紧紧扣在一起,嗓音慵懒地问她,“既然是男朋友,为何每晚都要将我赶走?”
“男女有别,总睡在一起不合规矩。”朱玲珑眸光微微闪动,声若蚊蚋,“成亲前应该恪守礼节,不能逾越雷池。”
容钦的视线落在朱玲珑的脸上,在他幽深的注视下,朱玲珑莫名地开始紧张,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水,但依旧努力维持冰雪女王的平静。
淡定,不能慌张。
容钦放开她的手,有些粗糙的手指来回摩挲着下颌处,“只是因为这个吗?”
朱玲珑咬着牙,点点头,“嗯。”
他又问,“没有别的?”
朱玲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嗯。”
容钦箍紧她的腰,似乎要透过双眼,了解她心底深处的想法,“朱玲珑,你是在暗示我吗?”
“暗示你……?”朱玲珑不明所以,但瞧他这反应,似乎并不像在开玩笑,“我在暗示什么?”
“早点成亲。”容钦思考这件事许久了,他要亲自向六界宣告,这是他的猪,谁敢妄图染指,就做好将脑袋被割下来,悬挂九霄的准备,但对着猪,依旧是极温柔的,“你希望在哪儿拜堂?婚宴摆几桌,请谁不请谁,喜服想要哪家铺子做?都听你的。”
“没有。”朱玲珑连忙摇头,“我没想和你成亲,我想的是……”
她还没说完,容钦便眸光不明地看着她,“不想跟我成亲?嗯?”他清冷俊美的面容上似乎有几分晦暗的琢磨,“那你想和谁成亲?”
“不是这样,我还小,现在成亲为时过早。”朱玲珑硬着头皮,都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听话,“外公说,至少要一千岁才能嫁人,之前就算有喜欢的,也只能谈谈恋爱,多花点时间考察。”
早些年,朱大胆为此吃了哑巴闷亏,他的女儿,宝贝小香,只有两百岁便嫁给了东海龙王,从此远离家乡,日日和大龙如胶似漆,万恶的龙祁还唆使着她,不要花亲爹的钱,让朱大胆为此恨得日日失眠。
亲亲女儿,花爹爹的钱怎么了?
两百岁,四舍五入,就只有两岁。
他两岁的女儿,就被恶龙骗走,老父亲流下一把把辛酸泪。
于是,朱大胆从小教育玲珑、红豆,不能太早嫁人,她们才一百岁,四舍五入,就才蹒跚学步的一岁。
“……”容钦刚想开口,说后天就让月老将八字合了,再种颗情果在后院,并将旨意下去东海,让龙忠准备好嫁公主,却透过窗户,看见自己的得力部下飞赫。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容钦微微皱起眉,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飞赫绝不会亲自寻到仙麓书院,朱玲珑的寝室来寻。
“别听你外公胡说。”容钦摸摸朱玲珑的头,又在额顶轻轻吻,“我现在有点事,晚上再来找你。”
朱玲珑见他有些着急,便点点头,让他去了,但心里还是纠结,容钦这是在跟她求婚吗?
是这样吗?
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容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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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钦跟飞赫站在仙麓书院外的桃林中,又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冰冷着面庞,“天庭出什么事了?”
“陛下,我们已经找到了暧秋的下落。”飞赫恭敬地答道,“您可要亲自前去?”
“这是自然。”思及那只老狐狸,容钦就恨不能生生将那张狐狸皮活剥下来,做成绒球给朱玲珑踢。
他的母亲,是前任天帝的第一任妻子,两位主神的结合,尽管无关爱情,但也算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母亲仙逝后,前天帝又娶了继后,并生下一子容岸一女雅鸢,在天庭为非作歹,尤其是雅鸢,甚至将龙祁的亲生母亲,东海龟丞相的女儿煮成王八汤给龙昊喝,容岸更是一度威胁到他继承者的位置。
容钦少时被天后排挤,年轻气盛,难免有许多不不顺。
而随着年纪渐长,他也慢慢查出昔日之事的真相。母亲原是武神,体格健魄,又鲜少树敌,在天庭口碑极佳,之所以早逝,正是这位继后在其受伤时买通天医,在补药中添了大伤身子的药材,导致伤口经久不愈,每况愈下。
暧秋本是狐族五大长老之一,素来独来独往,对法力有着无止境的追求,与前任天帝,也就是容钦的父亲,有着不可言说的私情。
当年,天后有意扶持亲生儿子容岸继承帝位,暧秋无法生育,却深爱天帝,她心底非常清楚,比起容岸,阴险狡诈的容钦更难以控制,他日必然会威胁到自己的存在,同样在暗中吹枕头风,害得他被贬凡界。
后来,雅鸢被终身弹劾囚,容钦审时度势,重回天庭发动兵|变,杀了天后、容岸,幽禁天帝。
可暧秋又借助青丘在天庭的势力,暗中将天帝救走,并集合旧部,想以“谋逆”之罪推翻他的统|治,又被容钦带着天兵天将强行镇压,此后,青丘损伤惨重,狐族式微。
但没多久,暧秋竟与天帝借助雅鸢,暗中同北海龙王联合,以北海天劫设计于他和龙祁,想要二龙葬身汪洋火海,龙祁拦下了天劫,短暂地陷入沉睡休眠,他再次将暧秋、天帝软禁。
没料到,昔日信任的部下竟然也是暧秋的入幕之宾,不惜背叛自己,假传旨令,也要将其放走。
不管他做了什么,容钦都不可能动手处置自己的亲生父亲,否则会触犯天谴,所以,只要暧秋一日不除,他便一日无法安心,不知这诡计多端的老狐狸会再耍出什么花样。
“查到了什么?”容钦沉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暧秋此前在南山出现过,时间,大抵就是您快要离开凡间前。后去青丘山,入大雍。”飞赫简短答道。
“南山?”容钦察觉了什么,“她为何会去南山?”他那会,正是被朱玲珑金屋藏娇在南山下,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这……臣就不知。”飞赫道,“但根据地头蛇婠婠的情报,她似乎见过玲珑姑娘。”
“咔嚓——”一声,容钦狠狠将面前的桃花枝干折成两段,森冷迫人,“那老不死的见过朱玲珑?”
飞赫答道,“婠婠是这般说的,她手底下的幺蛾子精飞过时,曾见暧秋与玲珑姑娘说了什么,随后玲珑姑娘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神色极其怪异。”
联想到刚见面时,朱玲珑声声谴责他与满身横肉的富婆来往,极其失望的模样,恐怕便是暧秋耍的花样。
“她跟朱玲珑说了什么?”看来,他此前之所以被猪抛弃,还少不了她的功劳,莫不是用了幻术,让给朱玲珑看见了假象,进而误会他“红杏出墙”,“除去挑拨离间,还有别的吗?”
飞赫道,“其余的,那只幺蛾子便不知了。当时,暧秋似乎在外布下了结界,所以她听不清具体的。陛下若需要知道其中细节,不妨召她前来审问一番。”
容钦侧过头,“确认了吗?之前也说是寻到她,结果根本不在南海。”
上回,他们得到暧秋在南海出现,容钦特意连夜赶去,结果扑了个空,根本没有老狐狸的踪影。
飞赫道,“这次已经确认了,她就在大雍皇宫,身边似乎还带着一只小狐狸,她还与昭和上神有所牵扯。绝不会出错。”
“孤知道了。”容钦点点头,“孤亲自去大雍走一趟,这几日,你带影卫暗中保护朱玲珑,免得她又使声东击西这招。如果孤回来,朱玲珑出了一点点事,你们也不配继续做这天神了。”
“臣遵旨。”
容钦脚下有流云汇聚,眨眼间,便消失在桃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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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玲珑足足等到子时,容钦依旧没回来。
她换好月白寝衣,将金色的纱帘放下,上面绣着的细金色碎花轻轻晃动,在烛光的映照下,在墙壁上投出细碎的花纹光影,流光溢彩,格外好看。
朱玲珑躺在柔软的锦被中,脑海中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容钦方才说要娶她,可转头又不见了,都这会儿了,还没回来。
他是去做什么?
照道理,夫子们不会在这个点寻学生去谈话。
何况,她原本是有事想仔细拷问容钦的。
想到这儿,朱玲珑就有些不自然,她的直觉素来很准。
最近总觉得,容钦有什么事儿偷偷瞒着她,还不是寻常小事。
譬如,他不是普普通通有钱的暴发户,恐怕父母,背景极其深厚,甚至不亚于自己。
她之前,认真看过那屋子里的礼物,有一根鎏金玉嵌珠凤凰簪,当初,她在织女铺子里看中,想多花些金子买下,尚且被拒绝。
因她是铺子的大顾客,织女亲自出来解释,说此簪材料极其珍贵,用了凤凰羽,照规矩,只能供给天庭皇室。
一个无父无母,仅仅是继承了大笔遗产的南山牛,能买到连东海公主,首富孙女都无法得到的簪子吗?
还有那顶王冠,上面镶嵌了99颗珠宝,包括蓝宝石、红宝石、紫水晶、水滴状的珍珠、,底座上纹了交错的玫瑰花,环绕天鹅绒,魔镜看了都感叹说,这绝不是寻常妖精能拿到的珍宝。
容钦究竟瞒了她什么?
朱玲珑纠结地翻了个身,思来想去,还是猜不透他的身份。
如果他真是很有背景的牛,为什么要接近她?
他有什么目的?
第23章 择偶(虫)
第二天, 容钦不仅没来找她,甚至缺席了课程, 一上午都毫无踪影。
朱玲珑趴在桌上, 过去上课从来都是心不在焉,左耳朵右耳朵出, 可平时容钦坐在旁边,当着欢喜的牛面,她还是会稍微表现下, 显得自己除了美貌外, 还有别的内涵闪光点。
譬如说,或许并不存在的智慧。
现下,牛也不知何处去, 她更没办法集中精神,
按照规矩, 除非放假, 或者有家长申请, 平日里, 学生是不能随意离开仙麓书院,否则压根连桃林都出不去, 还会遇到生命危险,这也是朱玲珑上次试图逃跑后知道的。
但容钦父母双亡,亲戚也无甚来往, 谁会带他走呢?
他又有什么如此要紧的事,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便仓促离开。
他心里,莫非是不将她当一回事,这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朱玲珑沮丧地思考了一会这个问题,觉得脑袋瓜子实在不够用,只能垂着头,恹恹地放弃。
说实话,她最近愈发看不透容钦。
从前,他像自己握在掌心里的小手炉,温暖安心,但现在,却如同镜中月,水中花,清晨小巷深处团聚的蒙蒙大雾,藏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谜团。
依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浑身伤口,被自己捡回外公给她单独置办的小院落,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其实当时,他就浑身充满了故事。
不过自己沉浸在他的俊俏的外表中,忘记细细追究罢了,果真是色令智昏。
初见时,容钦一身白衣,尽管面容憔悴,但清晰优雅的脸部线条,高挺的鼻梁,薄唇紧紧抿起,充满了男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