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盒子,映晚便带着清荷去了东宫。
穿过狭长的巷子,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便是东宫了。
映晚抬起头往上看,看见再阳光下泛着光的琉璃瓦片,飞鸟在天空中划过,留下一声声嘶鸣。
盯着那只鸟,映晚的目光越发坚定,径直走向东宫的正门。
东宫守卫和别处不同,不是太监而是正儿八经的禁军侍卫,不认得映晚,见这二人走近便举起手中的兵器将人拦下:“来者何人?”
气势骇人,有种杀伐果决的态度。
映晚吓了一跳,连忙跳着后退一步,抚着胸口平复心情。
清荷道:“这位大哥通报一声,嘉陵郡主求见太子殿下。”
那侍卫狐疑地看着映晚,点头道:“稍候。”
映晚不解地侧头,“怎么太子殿下的守卫……”
这么吓人?
清荷摇了摇头,解释道:“太子殿下亦是出征过疆场的人物,早些年身边的护卫就全是军队里捞出来的,他原本用的是上过杀场的士兵做守卫,但屡次吓着几位公主,陛下才强迫给他换成禁军的。”
禁军虽然也是军,但没见过血没杀过人,好歹没那么吓人了。
映晚微微蹙眉,没有言语。
她想起了嘉陵的军队,一盘散沙,不足为惧,跟她面对面站着,气势甚至比不上一个弱女子。可朝廷区区禁军都能有这般威严的气势,更不必提驻扎四境的大军。
可笑叔叔还想着与朝廷维持平衡,这种情形下一旦打起来,不等动手,嘉陵那帮子军人就已经活活吓死了。
打什么打!
她脑子里的想法没人知道,她也不敢说出口,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
映晚眨了眨眼睛,又是一派娇憨无邪:“你说太子殿下会见我吗?”
“会的。”清荷失笑,“求见太子殿下的人,一般都能见着他,只是能不能和他说上话,就全凭自己的本领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冷心冷肺,没有感情,哪至于人人都不见?
果如清荷所言,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出来,拱手道:“拜见郡主,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见谅。“
映晚目光灼灼盯着他。
八尺大汉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偏头道:“太子殿下请郡主进去。”
映晚颔首:“有劳。”
进了东宫,沈时阑却坐在花园里喝茶,不只有他一人,对面青袍男子朝着他拱手,一幅正欲告辞的姿态。
这青袍男子那日亦跟在皇帝后头,她见过的,只不晓得是哪位,映晚脚步顿了顿,看向清荷。
清荷低声道:“这位是二皇子,讳桓。”
映晚目光瞅过去,生的眉目疏朗,俊美不凡,原来这位就是皇后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二皇子沈时桓,那日被太后亲口敲定不如沈时阑的人。
看上去模样不赖,就是不知道人好不好。
映晚亦不好当着人的面,见沈时桓转头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欠身道:“见过二皇子殿下。”
沈时桓瞧见她这一身粉衣,眼中的惊艳刹那间消失,客气地冲她点头致意,和善笑道:“郡主来找皇兄?”
神情是和善的,问出的话也是正常话,可语气就怪怪的。沈时桓和他亲妹妹沈沅的性情倒是有点像,粗粗一看令人如沐春风,一说话就能感觉到不对劲儿。
映晚天真一笑,理直气壮回答:“是啊。”
她一句“是啊”,好像没有丝毫的羞涩,光明磊落,沈时桓噎了一下,只得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映晚笑眯眯道:“二皇子慢走。”
沈时阑冷冷淡淡瞧着这边的方向,见映晚笑,不知为何突然站起身,手负在身后,脸色更冷一点。
映晚笑着走过去,“太子殿下安好,今日无缘无故上门,殿下不会嫌我烦吧?”
沈时阑眸光微闪,淡声道:“怎会。”
映晚脸上绽放起大大的笑容,“那就好,今儿刚分开我就来东宫,我自个儿都嫌我烦,幸亏殿下不嫌弃。”
沈时阑静静看着她一直说个不停,一言不发,并不打断她,过了一会儿映晚说完了,才张口。
“何事?”
他倒是清楚,若非无事,映晚断然不会来见他。
映晚摸了摸鼻子,羞涩一笑,先将清荷手中捧着的盒子搁在桌子上,“这是给殿下带的礼物。”
沈时阑点了点头,按照常理来算,并没有当着人面拆礼物的风俗,是以他只是瞟了一眼,便示意身侧的宫人收起来。
随后又静静看着映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非奸非盗,就定是别有所求。
映晚小声道:“其实我来,就是想要请教殿下一件事儿,殿下可千万别笑话我。”
“直说便是。”
“后日安王妃的赏荷宴,若真有帖子请了我,我初次赴宴,是不是该给安王妃带见面礼。”
“很该如此。”
“可是……我不知道带什么好……”
映晚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道:“所以来请教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否赐教?”
沈时阑还未说拒绝与否,映晚自个儿先攥紧搁在桌子上的拳头,委委屈屈道:“如果不能说也没关系,东西不必勉强。”
沈时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神色淡然,刚想说话,目光落在映晚紧紧捏着的手上,才蹙眉道:“手?”
映晚连忙将手缩回袖子里,强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蹭到了,没事儿的,跟旁人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笑容中的勉强之意。
沈时阑看向清荷,毫不客气地命令:“说!”
这般冷硬,不太像他惯常的模样。
映晚扯住清河的衣裙,让她别说:“没什么可说的!”
清荷犹豫片刻,看看映晚,又看看沈时阑,来回几次后方道:“太子殿下容禀,今日清晨郡主在御花园碰见六皇子,被六皇子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受了伤。”
平平无奇的叙述,没有夸大,也没有缩小,只讲述了早晨发生的事情。
沈时阑只问:“小六?”
很难看到他露出这种神情,不悦,冷漠,还有点儿阴郁。
好像很不满。
映晚打起圆场,赔笑道:“没有这样的事情,六皇子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故意的。”
“小六性情,无需多言。”沈时阑道。
映晚尴尬笑了笑。
见她着实无心提起这件事儿,沈时阑没有多问,只道:“不提此事了。”
映晚甜甜一笑,朝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对对,不提此事了,殿下还是告诉我该送什么礼物吧。”
“和寻常闺秀一样便可。”沈时阑对此还是很懂的,“不需太过特殊。”
他这么一说,映晚才反应过来。
虽然名份是郡主,不同于寻常的千金小姐,可她跟那些名正言顺的皇家郡主也不一样啊。在皇家眼里,女孩儿的身份只分为自家女儿和别人家的孩子。
映晚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是个异姓王府的千金闺秀,对安王妃而言,和丞相家大理寺家的小姐没什么区别。
她送礼,可不就该按照这些千金小姐的标准来。
映晚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这我就明白了,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她笑得愈发灿烂明媚,甜蜜不已,“太子殿下可真厉害,我跟清荷商议了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求助殿下,幸好没找错人。”
沈时阑眸光动了动,问她:“缘何是我?”
这话问的……映晚有一点危机感,为何是他?这问题若答不好,那是要得罪人的。
没想到太子殿下看着冷冷清清的,问起问题来亦这般犀利。
不过这难不倒她,映晚软声道:“因为我就认识殿下一个人啊。”
她笑容诚恳,“在宫里我谁都不认识,谁都不熟悉,只有殿下陪我在穿上待了两个月,是我最熟悉的人,我不找殿下还能找谁呢?”
映晚睁大眼睛,认真瞧着沈时阑,眼中的诚意闪闪发光。
沈时阑偏过头不看她,轻咳一声,不语。
发冠下的耳朵,却有一点点发红。
映晚眨眨眼,环顾四周,没有红花,没有红衣裳,也没有红色的装饰,她定然没看错。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结束,继续更新啦
第17章
若不是旁的东西映出的颜色,那肯定就是他耳朵红了。为什么耳朵红呢,因为她刚才的话。
映晚偷偷一笑,软声喊,“殿下……”
这一声,千回百转,如梦如幻。
沈时阑目光刚转过来,就听她特别委屈问:“殿下不会嫌我没有自知之明,强行与您关系亲近吧?”
沈时阑纤长的手指颤了颤,垂眸道:“不会。”
映晚甜甜一笑,撑着脑袋靠在石桌上,“那就好。”
“殿下,您觉着……”映晚拖长了声音,“觉着我是不是很傻啊,这点儿事都不懂。”
沈时阑又是一句:“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映晚低声,“那以后我如果再有什么不懂的事情,还能再来问殿下吗?”
不用人说,映晚也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了,甚至称得上是蹬鼻子上脸,头一次好好说话,就敢奢望下一次。给别人看来,都要骂她心比天高。
映晚朝着沈时阑越笑越甜,一张小脸灿烂如花,精致绝伦,软声问:“殿下?”
每当她想要撒娇的时候都不会好好撒娇,总拿那副软绵绵的嗓子,配上嘉陵本地柔软的口音说话,娇生生的。
任何人都不舍得拒绝她。
沈时阑眸光微动,淡声道:“可。”
只一个字,却泄露了他呼吸不稳的事实。
映晚心中偷笑,行为举止却洒脱极了,不带丝毫留恋,“既然已经问好,那殿下,我就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看见自己一身嫩粉色的衣裳,又有些不甘心没被注意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自己伸手拍了拍裙摆。
沈时阑的目光落下来。
映晚嘟嘴:“好好的裙子,怎么就沾上水了。”
状似无意的小小抱怨。
清荷心里微微颤动,盯着她的裙子,若是看的没错,这点儿水痕分明是她拍那两下子故意给搞上去的。
郡主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沈时阑目光微动。
“算了算了。”映晚微微抿唇,叹息一声,“殿下,臣女告退。”
说起场面话,又沉稳起来,好像刚才那个娇嫩活泼的小丫头只是短暂地存在了一下。
沈时阑不解地皱了皱眉,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不过她这身粉裙子可真好看,娇嫩嫩的,衬的肤白貌美,不落俗套,就好似春天里,枝头上最灿烂的一朵桃花,艳丽却不俗气。
弄脏了的确怪可惜的。
映晚说完话,直接就转身走了,沈时阑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情不自禁往上提了提。
极小的弧度,片刻便落了下去。
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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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晚走出东宫,慢吞吞道:“清荷,今儿做的很好。”
中间关于六皇子那段对话,多亏了清荷机灵,不用她说话就把事情全抖落出去了。换个不聪明的侍女,还得她提点。
“郡主,奴婢也不是白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年。”清荷失笑,“幸而太子殿下年轻,看不出这种把戏。”
其实与年轻无关,大概是大部分人都看不懂这种小把戏。随侍圣驾多年,清荷负责任地说,就连皇帝,还不是一样被后宫妃嫔骗了无数次。
他可不是像外头说的那样看透了懒得说,而是真的看不透,至今都觉得自己后宫的许多妃嫔都温柔美丽,单纯善良。
映晚失笑,“看透了也没关系,我被人欺负,不敢光明正大地说,暗搓搓告个状有什么问题?”
岂不是更可怜,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说话,告状也不敢,只能借侍女的嘴说几句,说完还要自己打圆场。
想想都觉得自己太心酸了。
她也没想过装什么善良到一尘不染,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女人。她不是那样的人,早晚都要露馅,还不如早早说清楚。
清荷道:“还是仔细些更好。”
看透了不怕,看不透更好。
映晚便随着点了点头。
奔波一趟又一趟,没想到回了绛芙轩,还不能歇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映晚刚进门,侍女就急匆匆跑来,“郡主,大公主和苏玉如来见您。”
“大公主和苏姑娘?”
映晚下意识瞧了瞧西方的天空。没问题啊,太阳还是东升西落,云彩还是均匀地散布在天空中,甚至风都是一样带着夏日的热气,没有任何问题。
可沈沅怎么会踏足绛芙轩?绛芙轩离公主所足有三里地远,一路走来实在太难为她了,不像那位公主会做的事情。
不管脑子里再多疑惑,映晚脸上没露出分毫,款款走进门,未语先笑,“不知公主和苏姑娘前来,真真是失礼了。”
沈沅坐在上首,微笑问道:“映晚这是去什么地方了?”
映晚今日的行径瞒不过任何人,她也没打算瞒。
至于苏玉如有些难过的神情她也不在意,陌生人罢了,若人人都的心情都要考虑,活着也太累了,直接道:“去东宫了。”
话音一落,苏玉如脸上的难过之色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