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帐下百媚生——北风信子
时间:2020-03-13 09:20:34

  马上的人穿着黑青水纬罗五彩洒线袍子,神色泰然自若,那马儿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他一回头,安栖云猛地放下了帘子。
  不知道前几天醉酒后有没有刻意招惹赵敛,她现在是玩不起赵敛的,不愿,也不能。
  可是赵敛走了过来,先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荀乐游,荀乐游坦坦荡荡地对着他微笑。然后赵敛走到马车边上,伸出手指,敲了敲。
  安栖云按捺住紧张,问:“谁?”
  “赵敛。”
  安栖云也不掀帘子,问:“世子来做什么?”
  赵敛没回答,安栖云以为赵敛走了,松下一口气,可是马上,帘子一掀,赵敛躬身钻了进来,坐在安栖云身边。
  安栖云呆呆看着他:“我们就要走了。”
  “顺路。”
  安栖云问:“你以为我们要去哪里?”
  赵敛答得不假思索:“鹿鸣楼。”
  安栖云思索了一下,也许是荀乐游告诉了他。安栖云又想,多来一个人,荀乐游也该告诉自己呀。
  安栖云感到马车开始走了,稍微有些颠簸,她偷偷看赵敛一眼,赵敛却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睡觉。
  马车里一时间很安静,见到赵敛没有什么多余动作,安栖云放下了心。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安栖云掀开窗户上的帘子一看,只见在这热闹地带,耸立着一栋楼,上面用匾额写着“鹿鸣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安栖云放下帘子,回头看看赵敛,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就看见赵敛突然睁开了眼,黑眸中锐利的光一闪,寒剑出鞘,清醒极了。
  赵敛原来一直就没有睡。
  安栖云的目光直直撞进赵敛的眸子里,然后她移开了眼,说:“我们到了。”
  赵敛先跳下了马车,安栖云拉着帘子,就要下去,赵敛扶住了她的手,在安栖云睁大眼的时候,揽着她的腰,将她扶下了马车。
  安栖云心虚地左右望望,这街上人虽多,却闭着这明晃晃的权贵人家的马车,眼珠子也不敢多看。
  她放下了心,脸上带着的帷帽也为她遮掩住一分羞赧。
  荀乐游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随侍的小厮,向着安栖云和赵敛走了过来,对着赵敛问道:“慎行,你要去哪里?”
  安栖云扭头看看赵敛,原来不是荀乐游邀请的赵敛。
  那么,他来做什么呢?
  赵敛只是说:“闲来无事,看看你们在玩什么。”
  安栖云和荀乐游对视一眼,荀乐游眼中带着打趣的笑,安栖云有些迷迷瞪瞪的。
  三人于是一同走进了这鹿鸣楼,安栖云很新奇地打量着着楼里的一切,灯烛辉煌,各种颜色的琉璃做了灯罩子,高悬在安栖云的头顶,金猊炉子燃着香,熏出一个奢靡境界,一派富丽堂皇。
  安栖云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叹,她转头看荀乐游和赵敛,荀乐游挂着笑,正小声吩咐着伙计,赵敛则神色淡淡,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不一会儿,华服艳妆的侍女走过来,笑着说道:“荀公子是熟客,不必多问,这两位是引荐的新客吗?”
  荀乐游于是和这侍女说起话来。
  安栖云疑惑看了一眼赵敛,她观察赵敛的神态,又听见赵敛说什么顺路,还以为赵敛也常来这里,没有想到,他和自己一样,是个“新客”。
  那你装模作样个什么?安栖云想着,盯着赵敛看了一会儿,赵敛察觉到安栖云的打量,低头回望她。
  安栖云马上移开了眼睛。
  那华服婢女说道:“今日我们以地域排座次,公子,姑娘,请写一下牌子。”
  她用托盘摆着三方檀木牌,安栖云不解其意,荀乐游已经说话了:“今日却是俗了,前几次,你们以诗文,以中意花卉来排座次,还雅致一些。”
  他说话间,已经填上了“中山”二字,他是来自中山的。
  赵敛于是填上了“范阳”,安栖云填上“江陵”。
  侍女收了牌子,笑道:“荀公子和安姑娘是中山江陵一带,可去三楼,赵公子是范阳,去四楼。”
  赵敛淡淡说:“我去三楼。”
  侍女脸上现出难为的神色,荀乐游劝道:“这是这里的规矩,慎行,还是依着规矩来。”
  赵敛将笔撂进盘子里,利落地转身,侍女跟在他的身后,怕惹了客人不高兴,匆匆地带着他上楼。
  安栖云和荀乐游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荀乐游说:“中山和江陵挨着,我们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
  安栖云说:“说得对。”
  荀乐游和安栖云上了三楼,被引进雅间,这房间里头并不封闭,隔着一个栏杆就能看见外面,正是为了易物方便。
  安栖云走进去,看见里头只用了绛红色的帷幔阻隔了视线,那帷幔由两个侍立的小婢拉开,安栖云看见当中坐着一个人正在喝茶。
  荀乐游无奈:“慎行,你又难为别人了吧。”
  赵敛搁下茶盏,轻轻一笑,扫了一眼安栖云,然后对荀乐游说:“我从没听说过,上京有哪个地方敢和我讲规矩。”
  安栖云和荀乐游都忍不住笑了一下,这默契的笑容在赵敛看来又格外不顺眼。
  婢女引着安栖云和荀乐游落座,赵敛正好坐在正当中的位置,安栖云和荀乐游便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
 
 
第39章 破阵曲
  刚坐下, 就听见中间一名艳妆女子说道:“丁寅包间, 钟馗刀。”
  这艳妆女子起到一个报幕人的作用, 在这里叫做“竹竿子”。
  安栖云和荀乐游一对望, 两人有默契地露出一点笑, 只有中间的赵敛不知所以。
  赵敛坐在中间,他身材高大, 坐在那里也巍然如同一坐山峰,安栖云和荀乐游听见竹竿子说到钟馗刀, 都想到了幼时的趣事,想要去交谈一下, 转头, 却只能看见赵敛没有表情的脸。
  赵敛看了一眼安栖云, 问:“你们笑什么?”
  安栖云说:“这钟馗刀,是我们江陵一带传闻中的东西……”
  荀乐游接口道:“我们中山也有这传说,说这刀从前是被一个恶人将军拿着的,每当小孩子不听话,大人都说, 要去请钟馗刀教训我们。”
  安栖云也笑:“对对对,就是这个说法。”
  赵敛淡然地喝了一口茶, 不为所动。
  安栖云小声地对他说:“所以方才婢女叫你去四楼嘛,我们这边都是换南方的东西,你听了一点都没有感触。”
  赵敛表示不屑:“多余的感触影响判断,你要因为感触买了这钟馗刀吗?回家吓小孩子?”
  “你……”安栖云觉得赵敛强词夺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索性不说了。
  接下来的几样东西,依旧是中山江陵一带人感兴趣的东西,赵敛这个北方人看得兴趣缺缺,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看着安栖云和荀乐游一左一右有默契地惊呼和感叹,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终于,竹竿子说到正题了。
  “甲未包间,七杀破阵曲,音谱。”
  安栖云越过赵敛对着荀乐游催道:“快快快!”
  荀乐游也有些激动,朗声说:“辛午包间,在下有卫夫人山水画一副。”
  竹竿子重复了一遍荀乐游的话,甲未包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赵敛拿起茶盏,又饮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竹竿子说道:“甲未包间的公子想看看,其他人还有什么东西。”
  荀乐游和安栖云泄气地对视了一眼。这卫夫人山水画,是荀乐游珍藏已久的宝贝,在荀乐游看来,是任何东西都能换的,没有想到甲未包间的人看不上。
  荀乐游安慰道:“没关系,我还带了别的东西。”
  安栖云点点头。
  荀乐游又对竹竿子和甲未包间报了其他的几样宝贝,没有想到都没有得到甲未包间的青睐。
  荀乐游和安栖云渐渐有些急躁起来。
  赵敛将手中的杯盏重重一磕,边上站着的婢女开始战战兢兢起来。
  她早就认出来这是燕王世子,也知道赵敛不好惹,好在刚开始的时候,赵敛话虽然不多说,看起来也没有不太高兴。
  现在那甲未包间的人可是要害死她了!
  婢女小心躬身讲话:“公子有什么吩咐?”
  赵敛扔给她一个钱袋子,说道:“去告诉甲未包间,爷看上了他的音谱,这是付给他的钱。”
  婢女很为难地说:“可是……我们鹿鸣楼里的规矩,只能以物易物……”
  “是吗?”赵敛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威胁的意味在婢女看来并不平静。
  婢女躬身行礼:“奴家去问问楼主人。”
  安栖云看着婢女走了出去,对赵敛说:“听说这里规矩很大,这样威胁怕是不好吧。”
  荀乐游也说:“还是轻易不要得罪了人。”
  赵敛轻蔑一笑,继续喝茶:“要是他这里的规矩比皇宫还大,那我就做他的俎上之鱼。”
  安栖云和荀乐游对视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婢女捧着钱袋子,慌慌张张地找到了鹿鸣楼的主人,楼主人是个中年男人,叫做沈益,看见慌张的婢女,问道:“怎么了?”
  婢女将钱袋子呈给沈益说道:“辛午包间的人想要《七杀破阵曲》,可是拿不出甲未包间人想要的东西,辛午包间想用这袋子钱来买。”
  沈益摸了摸胡子,不在意地拉开钱袋子一看,见里面放的却不是银子,而是几锭金子,心里有些火热,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打破规矩。
  沈益说:“鹿鸣楼没有用钱买的规矩,把钱还回去吧。”
  婢女一脸难色:“可是,可是……辛午包间的人,是燕王世子!”
  沈益眉毛一抖,胡子差点拔下几根,大声吼:“你早点说啊。”
  沈益领着小婢女去往甲未包间,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辛午包间的客人在帷幔后面,沈益看不清楚他的长相,陪着笑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辛午包间的客人想要公子的《七杀破阵曲》,只是暂时拿不出公子满意的东西,想要用这袋金子来换。”
  客人却说:“我不要钱。”
  沈益左右为难,咬了咬牙,终于说:“公子,那辛午包间的人,是燕王世子啊。”
  客人愣了一下:“燕王世子?”
  沈益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那客人在帷幔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打动了,说:“好吧,金子留下,这《七杀破阵曲》留给辛午包间。”
  沈益松了口气:“好勒。”
  客人也松了口气。
  他偶尔间从旧书谱子里收了这《七杀破阵曲》,却没有想到,从此之后,身边就没有安宁。
  他留心观察之下,发现跟踪打探他的有两拨人。一拨是江陵中山那边的安氏和荀氏,另一拨是燕王这边的人。
  因为他的小心,那群人没有轻易动他,两方势力平衡之下,他捡了性命。他左思右想,决定今天冒险,将着谱子出手。
  但是他也不能害人,于是在这鹿鸣楼中选了三楼,准备将《七杀破阵曲》换给江陵中山那边的人。
  只是别人出手的东西,却并不是江陵和中山那边的,他担心辛午包间不是江陵或中山那边的人,让他有些犹豫。
  结果,柳暗花明又一村,燕王世子要他的谱子,那不是正好?
  他将那谱子递给沈益,拿着金子,小心谨慎地下了楼。
  沈益拿着谱子,对婢女耳语了两句话,婢女点点头,出门去和竹竿子小声说话。竹竿子听了,道:“辛午包间成功换得了甲未包间的《七杀破阵曲》。”
  顿时,三楼一片哗然。
  有人大声质问:“辛午包间出的什么东西?”
  竹竿子看了一眼沈益,避开了质问,说:“下一件宝贝,是……”
  又有人不依不饶:“以物易物,是你们这边的规矩,今天辛午包间的人,是不是用银子买的?这是坏了规矩!”
  沈益慌忙出来打圆场,却惹得嘘声一片。
  辛午包间里,赵敛对荀乐游说:“将你刚才的卫夫人字画换过去。”
  安栖云说:“不好,刚才他们看得分明,甲未包间的人不要卫夫人的字画。”
  荀乐游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刚才一股脑地把宝贝都说出去了,没有留下张底牌。”
  赵敛不太在意地说:“等楼主人把谱子拿过来,我们直接走便是,还管这些做什么。”
  安栖云反对:“还是不好,我和你是可以从此不来,这里可是荀公子喜欢的地方,下次荀公子想要来,不是有些难做人。”
  赵敛不咸不淡地扫了安栖云一眼,语气听不出有什么起伏:“你倒是为人着想。”
  安栖云一怔,然后突然领会了赵敛今日这样别扭的意味。
  她想要伸出手在他袖子里偷偷拉一拉他的手,但是想到自己的决心,还是作罢。只是在站起来的时候,偷偷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赵敛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然后看了一眼故作正经的安栖云,微妙地被讨好到了,嘴角浮现出一丝笑。
  安栖云站了起来,对边上的婢女说:“辛午包间,《美人曲》音谱,原谱。”
  自从她的《美人曲》流出以来,在上京颇受欢迎,许多风流公子因为这“美人”二字,多生出了一些艳丽联想,千金求原谱的事,在上京不稀罕。
  当日虽然安栖云写了许多谱子赠人,但是收到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哪里会让原谱流出?于是这《美人曲》,是有市无价。
  婢女一听,显然是听闻过这《美人曲》的名头,当下激动地对着外面报出:“辛午包间用《美人曲》原谱换甲未包间的《七杀破阵曲》音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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