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一步一步靠近了安栖云,低声说道:“我很后悔,安妹妹。”
他拨开安栖云脸颊上的乱发,说道:“现在,让我纠正之前的错误,好吗?”
安栖云咬着牙,没有说话。
房间之外,红衣女子握着腰间的剑,神色冷漠。下属在一边问她:“单姑娘,方才我们在树林那里抓回安栖云的时候,动静有些大,恐怕已经被人发现,是否要禀告公子?”
单砚却说:“公子现在,不愿被人打扰。”
下属虽然有疑惑,却没有坚持什么。
忽然,单砚眼珠微微一转,看向高过围墙的那颗树的树叶微微动了一下,但是她移开了眼睛,依旧没有说什么。
安栖云看着傅祁将手指放在自己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又一下,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傅祁要把她怎么办,正在惊惶之际,忽然听见外面的单砚大声道:“公子,有人来了。”
傅祁脸上的温柔神色立刻变得冷厉起来,他抬头看门口。
安栖云也抬头看门口。
陆兴带着人冲了进来,一个健步过来,就将安栖云拉了过来,傅祁虽然有些防身的功夫,但是也敌不过自小习武的陆兴。而单砚等人却不知道被什么给耽搁了,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在这里。
陆兴没有恋战,拉着安栖云就出了门。很快,单砚等人对他们紧追不舍。陆兴带来的人和单砚等人缠斗起来,但是渐渐地,安栖云都能够看得出来,形势十分不利。
陆兴看着追过来的人,对着安栖云说道:“安姑娘,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先跑。”
安栖云揪着裙子,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后跑。
陆兴一人对单砚等人,过了一会儿,陆兴支撑不住,败下阵来。单砚让人将陆兴绑住了,却没有继续追安栖云的意思,反而打道回府。
单砚的下属问道:“单姑娘,不追吗?”
单砚指了几个人,说道:“你,你,还有你,去追。”
她自己则在原地站了片刻,慢悠悠地回去复命。
安栖云没有力气,可是她勉强着自己跑了许久,她到了一处小屋子前,终于因为失力而瘫倒在小屋边上的草垛旁。
她闭着眼睛,因为又惧又累又冷,挨着草垛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多了多少时候,安栖云感到有暖黄色的光打在眼皮上,让她的眼睛不太舒服,她费力睁开了一个细缝,看见一个妇人向她走了过来。
安栖云有些警惕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那个妇人显然发现了安栖云,她打量了一下安栖云的脸,问道:“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安栖云没有说话。
妇人笑了笑,看起来很亲切,问道:“姑娘,你睡在这里,不冷吗?跟我一起到屋里去暖和暖和吧。”
安栖云犹豫地点点头。
那妇人为安栖云收拾出来一个床铺,边收拾边问:“姑娘,看你小小年纪,又长得这样俏,怎么大晚上的没地方去?”
安栖云想着这位妇人是个好人,不想她牵扯过多,便说:“我从家里逃出来的,要去燕王府找人。”
妇人像是想了想什么,略微和安栖云说了几句话,铺好了床,就拿着油灯关门走了。
安栖云本来警惕了前半夜,到了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缓缓睁开眼睛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等她完全睁开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许是药效还没有过,她感到身上软绵绵的,头还有一点痛。
她强撑着身子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被人换过。她现在穿着湘裙碾绢纱袖衫,下穿大红纱裙,她转过头,看见双鸾菱花铜镜中自己一副艳妆。
她心中一惊,推开窗子往外看,发现外面是漫漫江水,她正在一个画舫之中。看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她是睡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她细细打量着窗外出现的人,观察他们的举止言语,心中有了一点明悟。
昨日的那个妇人,根本就不怀好意。
安栖云想到昨日那妇人对自己面容的仔细打量,猜想着,那妇人也许就是干这些买卖女子的牙婆。
而这画舫,正是一处风流销魂窟。
安栖云想到这里,一刻也待不住,她慌慌张张地,就打算推开门逃掉,却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一个龟公语气谄媚地说:“公子,那女子就在这里。”
安栖云急得满头大汗,她连忙跑到床上装睡,虽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可是她在这匆忙之际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门开了,一人走了进来,只有脚步声不轻不重地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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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安栖云闭着眼睛, 调整呼吸, 努力装睡。她手中暗暗篡紧了刚刚从发髻上拔下来的簪子, 如果来人欲图不轨, 她就用这簪子刺过去, 赢得逃命的时机。
她能分辨,屋子外间的人都走开了, 只要从这个人的手里逃脱,她还有一丝机会。
来人慢慢走了过来, 坐在床沿处,他伸出手, 摸了摸安栖云的脸颊。安栖云感到紧张, 她闭着眼睛, 估摸着方位,握紧金钗,直直向那个人刺了过去。
她的手被死死钳制住,她恨恨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赵敛。她惊讶, 金钗顺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越的叮铃声。
她脱口而出, 问道:“怎么是你?”
赵敛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的脸有些发热,他们喂你吃了什么?”
赵敛皱着眉头,脸上带着十足的关切。安栖云一直紧绷住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一直被刻意忽视的头疼和浑身无力霎时间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歪倒在赵敛的怀中,她没有什么力气地说:“快带我走, 等一下他们又会过来。”
“不会。”赵敛只是这样说。
安栖云费力仰头,疑惑地看着他。
赵敛将安栖云放进被窝里,为她仔细盖上被子,说道:“这画舫已经被我的人掌控住了,你安心。”
安栖云松了一口气。
赵敛略微有些担忧地看了安栖云半晌,说道:“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他站起来,就要走,被安栖云拉着了衣角:“我,我想要先吃点东西。”
赵敛转过头,担忧的神色被冲淡了一些,嘴角浮现出一点松懈的笑意:“想要吃什么?”
“嗯……粥,甜的。”
赵敛出去了片刻,回来时,手上端了一只青瓷小碗,安栖云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过来。
安栖云伸手要接,赵敛却没有理会她伸出来的手,说道:“坐好,张嘴。”
安栖云眨了眨眼睛,问道:“赵敛,你要喂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赵敛,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一板一眼,生人勿进的样子,安栖云却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态上,他的动作上看出了几分温柔。
她叫他,赵敛。
连名带姓地叫,却不是因为生疏。
以往她叫他世子,将赵敛架得高高的,摆出一副十足的恭敬样子,但是他们自己当然知道,这表面的恭敬下面,是多么的漫不经心。
赵敛也听出来的这次安栖云称谓上的些微不同,他拿出手指,刮了一下安栖云的鼻梁,脸上似乎是不高兴的,但是却不尽然。
他说:“没大没小。”
他又说:“来,张嘴。”
安栖云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婴儿一般,被悉心地照顾起来了,这感觉有一点奇怪,明明她的手是能动的,她也没有伤到手。
但是她有些享受到这份过度的照料,她微微张开了口。
赵敛轻轻刮了刮勺子,将粥送进安栖云口中。安栖云暗暗偷笑,赵敛大概是从来没有这样照顾人的,喂粥的动作,太过笨拙。
安栖云抿了抿嘴,冰糖燕窝粥的甜味一丝丝地蔓延开来。安栖云看着赵敛收回勺子,心中顿时起了捉弄之意,她柔声说道:“好烫。”
赵敛搅了搅粥,脸上似笑非笑:“你想哄我做什么?这粥我特意试过的,不烫。”
安栖云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一小碗燕窝粥喂完,安栖云又钻进了被窝之中,赵敛搁好空碗,看向被子里的安栖云,也许是因为熟睡方醒,也许是因为软筋散,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只是眼睛晶亮又狡黠,像是一只吃饱餍足的小狐狸。
赵敛看了看她,无奈地说道:“起来坐好,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安栖云于是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用手扒拉了一下衣服和头发。
赵敛站起来,将外头的梅花帐放下,出去将大夫寻了过来。大夫过来,隔着帷幔为安栖云把脉,说到没有什么大碍,只需静养,便走了。
大夫走后,赵敛拉开帘子,看见安栖云睡眼惺忪,看见赵敛站在她跟前,又闭上了眼睛。
赵敛问她:“你不打算走了?”
安栖云睁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可以吗?”
赵敛低头看她:“行,大不了到了后半夜,歹人过来,再打一回架罢了。”
安栖云一听,信以为真,想要坐起来离开,却被赵敛按了下来:“骗你的,睡吧。”
安栖云睡了半夜,在后半夜,醒了过来。
屋子里亮着暗黄色的光,安栖云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她看清楚了,赵敛在圆桌边上看书。
安栖云动了动身子,赵敛立刻放下书,看向她。赵敛问道:“你醒了?”
安栖云说:“嗯。”
赵敛笑:“我还以为你非要留下来,是多能睡。却睡了个一半,怎么,后半夜,你想做什么吗?”
安栖云听出他话语中隐隐有调笑之意,立刻驳道:“都怪你,半夜看书,这灯晃得我眼睛疼。”
赵敛站了起来,向安栖云走了过来,说道:“既然睡不着,就不要睡了,我们来做点别的事吧。”
安栖云裹紧了被子:“你,你你干嘛?不要走过来!”
赵敛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上,故意整理了下衣服,然后看向安栖云,安栖云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睛看他。
赵敛弯腰,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不如,我们赏月吧。”
他的低语伴着热气在安栖云耳边呢喃着,安栖云似是沉迷,似是挣扎,等赵敛离远了一些,她的头脑转动着,开始听明白了赵敛刚才在说什么。
她很难以理解地重复了一下:“赏月?”
赵敛一把将她扯了起来,安栖云慌忙披上了衣服。
赵敛背着手,先推开门,迎着深夜的风,走到甲板上。安栖云系好衣裳,穿好鞋袜,脚步轻轻走了过来。
赵敛抬头看了看月亮,又是一个圆月日。他转身看向安栖云,问她:“在我走后,你过得怎么样?”
安栖云听到这里,忽然之间有了无限的委屈。若是赵敛不在这里,若是赵敛不问起,她就默默地当做不存在,现在她却很想诉说。
安栖云说:“我很怕。”
赵敛叹了一口,将安栖云围在怀里,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他说;“对不起。”
安栖云说:“我看见了他,傅祁,他来找我了。”
她眼中尽是惊慌,赵敛问她:“你,想跟他走吗?”
安栖云连连摇头:“不!”
赵敛将她抱得更紧,他没有看见安栖云眼中的害怕,但是感受到了安栖云的微微颤抖。他本以为安栖云对傅祁是有一两分情谊的,没有想到安栖云纯粹是恐惧。
他不理解这一分恐惧是从何而来,但是他下定决心,绝不会再次让安栖云感到不安和害怕。
安栖云抬起头,环住赵敛的脖子,很认真的问他:“我今生,是你的妻子,你能够护我周全吗?”
她眼中藏着认真和深深的不安,仿佛将来是黑洞洞的深渊,赵敛不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们的将来,必将是幸福的。
赵敛说:“我会。”他打破了这不详的气氛,带着笑意说:“安妹妹,我可以认为,这是你的表白吗?”
于是安栖云被他逗笑了:“不算,你太自信了些吧。”
风清月朗,两人的笑语逐渐低微。
同样的深夜,傅祁在赵敛暗卫的重重截杀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料到,他出现在了九重宫阙之中。
傅祁面色恭敬地对着皇帝萧瑾说道:“臣父子感念陛下君恩千丈,无以回报。自燕王父子弄权以来,四海生怨,臣父子恨不能生啖贼心。家父收到陛下的密诏,便让臣快马加鞭赶到上京,为陛下分忧。”
萧瑾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走了下来,行以降阶之礼,他伸出手扶起傅祁,道:“爱卿实乃大周肱股之臣,等此间事了,朕绝不会忘记爱卿今日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报个平安,都能上来码字,当然没啥事儿啦。不知道总说我的事儿,大家有没有烦,之后不讲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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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傅祁深夜入宫, 宫中仅有的几知情人将这消息藏得密不透风, 但是即便如此, 隔天一封密折就放在燕王案上。
燕王看完折子, 眼中闪现着深思, 吩咐了暗中盯紧皇帝。宫里宫外,气氛陡然肃杀起来, 人人行迹匆匆,不敢多言。
萧瑾和安阳公主猜想到或许是泄露了消息, 两人惴惴不安。
安阳公主在一天夜里独自出宫,站在了燕王府门外。
她穿着一身猩红色的斗篷, 面色凝重如霜, 独自屹立于台阶上, 她身边的夏书扣响了大门。
守门的老伯打着哈欠开了门,揉着眼睛问道:“谁呀?”
夏书道:“安阳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