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幼怡站在娘亲身边目送他,手不知何时被娘亲握住。
安平侯夫人道:“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一颗心啊……都向着我们窈窈呢。”
“他就是个小人!娘你夸错了!”谢煜锋不服气反驳。
宋晋庭在牢里对他们父子嚣张的样子你们是没见过!
谢幼怡却被说得心头跳了跳,眸光紧跟着闪烁几下,垂了眸。安平侯夫人心细,瞧清女儿藏起来的情绪,朝她笑得颇有深意,还拍拍她手背。
“娘,我们回侯府去吧。”她手缩了回来,先往外头去了。
哪知刚跨出门槛,就见宋晋庭居然还站在院门前,瞧见她出来,朝她抬手挥上一挥才真的离开了。
她愣在屋檐下,身后传来她娘亲故意地一声:“噫,晋庭这孩子还没走远啊。”
谢幼怡就觉得脸上冒气一阵热气。娘亲肯定看到他刚才朝自己挥手告别的样子,这怕是要误会了。
安平侯夫人偷偷打量女儿,见她不苟言笑的面容染上一片霞色,难得露出小女儿态,沉重多日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女儿不是他们想象的,在那件事后会谈宋晋庭就变色,李神医说心病需要心药医,或者宋家那小子真是他们寻了多年的药方呢?
非常成功在未来岳母跟前博得好印象的宋晋庭,一出别业大门就跟候着自己的不惑说:“你昨儿跟我说,窈窈最早到江南外祖家去,曾传过她是去养身子的?”
不惑屁股被踹得还疼呢,可怜巴巴揉着回话:“是有这么传的,可后来大家才知道谢姑娘是去学经商了。沈家老太爷要把家业都传给谢姑娘,说是女婿不靠谱,外孙也不靠谱,两人会败光家业。”
沈家老太爷只得侯夫人一个孩子,又不曾在宗亲里过继,偌大的家业总得要人打理。
宋晋庭却摇头说:“不全是打理家业的事,你派个可靠的到沈家那边去打听,窈窈在沈家没回来那几年,多在做什么。问清楚沈家有没有请过郎中,把郎中名姓都全记下来,再问问都是给沈家什么人看过病。”
他事无巨细,不惑皱眉嘟囔:“公子,你对老爷的事也要这样上心啊。”
下刻屁股就再挨了一下,不敢吭声驾车离开。
宋晋庭对家里的事自然也上心,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兴许直接连安平侯被陷害的事都一并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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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新上任的宋大人怎么回事,安平侯都在里头蹲三天了,居然还不提审?”
掌戎司的班房里,跟着刘九的那几名百户百无聊赖歪在椅子里闲聊。
一人闻言嗤笑:“要我,我也不现在审。先把人丢牢里,狠狠磨他几天脾气,急得他心里火急火燎,嘴里都得急出泡。这叫钝刀子杀人,吓都能吓掉人几斤肉。”
“可不是,而且总要避避嫌啊,不是说在查什么证据有问题吗?两家是仇人呢,不得先做足样子,到时往死里拿捏的时候,谁也不能说不是。到底是文人出身的,满身都是心眼!”
大家说得热闹,只有刘九抿着唇没吭声。
心里在想宋晋庭做事实在是滴水不漏,让人一时半会抓不到错处。都指挥那边还奉旨再彻查宋家当年的案子,宋家搞不好真要翻身,都指挥派他到宋晋庭手下是什么心思,不说他都明白。
真让宋家翻身了,他就别想从宋晋庭手上越过去,再抢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了。恐怕还得被先一步按死,宋晋庭焉能不知现在的位置是顶了自己的!
所以宋晋庭不急,他却没有太多等待的时机,很多机会错过一次或许就没有下一次。
刘九忽然就站起身就往外走,百户们忙问是要上哪儿。
他淡淡留下一句话:“人你们一定要看好了,出了问题,你们就得脱下这身衣服再说笑了。”
众人都安静了,到底收了玩笑,安排好晚上轮换看守的时间。
这一日,又无事翻了过去。
谢幼怡回到侯府并没即刻行动,而是和兄长一商议,先在府里放了个消息,直接把父亲不认证据的事说出来,一并捏造说此事以传圣听,很可能就此翻案。
她欲使一招打草惊蛇,看看能不能先揪出蛛丝马迹,不过对方想的比她还能沉住气。又过一日,依旧一无所获。
宋晋庭先前说要侯府尽快抓出人,不然他就得提审,眼见时间紧迫,谢幼怡只能让兄长亲自去把父亲几个心腹连同家人一块绑来。
她并不私自用刑,而是冷冷一扫跪在地上发抖的众人,慢条斯理道:“我把你们绑了,是因为一会掌戎司的人就要来拿人。那是个什么地方,不用我说,拿你们的理由,是你们间有人伪造我父亲笔迹,往边陲送了一扰乱军心的封信。圣上得知后大怒,我谢家满门忠良,若因此被诬陷而获罪,得寒了多少将士和功臣的心。所以,在掌戎司的人来之前,你们当中有人能说出谁曾行踪鬼祟,或许能免去自己受罪的苦。不然,即便你们间有人无辜,我也无法保你们和家人周全。”
跪着的十余人都开始哭喊自己是无辜的。
谢幼怡可不听他们没有意义的陈情,往搬来的椅子里一坐,任他们哭诉说冤枉都不为所动。
终于,里面有人害怕到顾不上昔日共事的情谊,为了自保指出他人一些可疑行径。
谢煜锋一听有戏,让人拿纸笔记录。
一时间每人都有话说,争个面红耳赤,若不是都绑着,肯定得打起来。
谢幼怡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响,忍耐着,等到供词一交上来。她发现个有趣的事,这里头的人多是咬出一个人,那就是父亲上哪儿都带着黄伯。
这是她祖父留下来的人,至于黄伯的供词,却比别人都更精准的写出每个人有异样的时候,连日期时辰都十分详尽。一看,这供词的可信度可比其他的人强多了。
“窈窈,你瞧这……”谢煜锋震惊地看着供词,怎么都不相信会是黄伯能做出来的事。
然后再细问下去,那些指认黄伯的人面对自己供述不能说个详细来,怎么看都像是污蔑了。
“是谁让你们指认黄伯的?”谢幼怡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扬声再问一遍,“你们以为我昨日放出风声是为了什么,就是等着你们串供的,看来果然都不干净,那就一并都到掌戎司说个清楚吧。”
她面无表情,唬人的话是十分的真,那些人被一吓,大呼冤枉。其中一人急急道:“姑娘明察,是王老三昨儿约的我们喝酒!然后说起老爷这个事!”
“你放屁!”王老三怒道,“明明是张四找人传信给我的!”
这一下张四急了:“我什么时候找人传信了,你把人找出来,和我当面对质。”
如此一牵连一串,谢煜锋听得头都大了,偷偷跟妹妹说:“这能查出来吗?”而且哪里真有掌戎司的人过来抓人,再问下去,恐怕自己就得先穿帮了。
谢幼怡没回话,而是让人把那个传信的小厮找来,结果府里怎么都再也不见那个小厮。
兄妹俩对视一眼,知道这人多半凶多吉少。
张四一直梗着脖子,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听到小厮找不到了哭着磕头说起王老三和自己有过节。
谢幼怡听到一半,抬手制止他说:“不用再装了,你千不该万不该听到小厮死后才告诉我,你和王老三有过节。常人被污蔑,哪个不是先说明对方污蔑自己是因为有过节,所以指证不可信。而你是却要先去对质一个小厮?万一小厮被王老三收买了呢?你是因为笃定小厮到不了场,所以才把能证明王老三有理由污蔑你的动机放到最后。”
谢煜锋一听,双眼瞬间发亮,而张四整张脸都白了。
这种心虚的样子,要辩驳也已经失去让人信服的力度,不等谢幼怡再说话,谢煜锋已经示意把人给堵上嘴,以防他咬舌。
她总算是找出突破口,还没松一口气,老管事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来报,说:“姑娘,掌戎司一个百户过来说,侯爷在大牢里被人用了毒,如今危在旦夕!”
谢幼怡耳朵嗡地一声,天旋地转,险些昏过去。
谢煜锋亦手脚冰凉,朝管事吼道:“来报信的人呢?!”
“哥哥,先别告诉娘亲,我们去掌戎司!快!”
谢幼怡勉强扶着椅子站起来,绘雪织墨忙一左一右扶上她,跟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迎面却又走来一个人。来人神色阴沉,平素温润地眉眼染满戾气,行走如风,翻飞的袖袍都带着凌厉气息,见到谢幼怡惨白的脸更是把唇线抿得笔直。
正是紧赶慢赶都没能快过报信人的宋晋庭。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然后才好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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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这段剧情卡得昨天没更新,国际惯例红包雨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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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意外来得突然,谢幼怡像落水的人,在沉浮间无措焦虑,宋晋庭的出现就成了能供她抓住的浮木。
她顾不上在场都有什么人,一把就拽着他袖子,“我爹爹他……”说了几个字就哽咽得再不成调。
宋晋庭见她泪盈于睫,心头都跟着抽了抽,恨死那个添乱来报信的百户,捞住她胳膊极快道:“窈窈先别紧张,不是他说的那样,此事有内情。”
“内情?”她双眼含着泪花,喃喃着抬头看他。
她再急再难过,一张脸依旧神色寡淡毫无变化。宋晋庭凝视着,胸口堵得慌,情不自禁抬手按在她眼角,一点点帮她揩去泪珠:“对,有内情,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侯爷在牢里出事。”
“宋晋庭,你又拿什么话来哄窈窈!”谢煜锋回过神,忙把妹妹从他怀里抢了回来。
他怀里一空,剑眉高高挑起,用不善的眼神扫向谢煜锋。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先跑进来,喜忧参半地禀报:“世子!侯爷、侯爷被人送回来了!”
谢幼怡一下就挣脱兄长,提着裙摆跌跌撞撞朝外奔出去。
果然见到有穿着软甲的校尉正抬着担架,她父亲就在担架上。
她跑上前,见父亲一张脸清白,紧闭着眼生死不知,在边上哀哀喊了声爹爹。急得又想要落泪,不想手心却一暖,还被人用力捏了捏。
她一愣,低头看过去,父亲的手借着袖袍遮挡握着自己。
所以,这是……她还没琢磨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平侯松开手,在担架上死人一样躺得笔直。
谢煜锋刚才还在说宋晋庭是哄人,转眼父亲被送回来,站在原地,满满被打嘴的尴尬。内心呜呼,小妹恐怕要更信任宋晋庭了。
安平侯就那么好好的,被人客气送进厢房,领头的人说这是圣上的旨意,其余的并不多说。朝宋晋庭颇恭敬行一礼,快速离开。
“这些人是禁卫军。”宋晋庭见谢幼怡茫然看过来,给她低声解释,“侯爷送回来,这案子基本要结了,就还差侯府藏着的那个人。”
她看向院子里被绑着的张四,“人审出来了!”说着急急牵了他袖子就往外走。
安平侯夫人被丈夫的事惊动,匆匆过来就见女儿拉着人往庭院走去的一幕,宋晋庭在女儿身后微微地笑。
两人一前一后,跟昔日相处时是一样一样的。她女儿想要做什么了,总爱牵着他袖子就跑,而他总是纵容宠溺的任她把自己当小猫小狗那样牵着到处溜达,两小无猜,皆是温情。
安平侯夫人驻足片刻才再匆忙往厢房里去。
宋晋庭那边来到张四跟前道:“如此齐全了,我知窈窈聪慧,肯定能把人揪出来。”
他说得那般笃定,还与有荣焉的骄傲笑着,总给人一种两人亲密无间的旖旎。
谢幼怡在他笑容中略不自在,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攥住他的袖袍,忙松开,还心虚似地往后站了一步。
她一紧张又哭又拽人的,把什么都忘记了。
她没说话,宋晋庭回头就见她与自己的距离变远,垂着的长睫在不断煽动,不用想也知她还是打着疏离的主意。
安平侯都放出来了,她还实心眼得很,就怕连累到他什么。却不知道他这些天机关算尽,为的只是她。
他就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张四,随意吩咐院子里侯府的护卫:“把人送到掌戎司,自会有人接手。”
护卫怔愣,再去看谢幼怡。
“想要你们侯爷平安无事,就照做。”宋晋庭懒得多解释,丢下一句,再去看鼻头通红的小姑娘。
刚才百户来报信,估计把她吓得够呛。不过安平侯都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也用不着他。
他视线就从她身上慢慢转到后边有哭声传出来的厢房,有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身体当即就随着指令有所动作。
谢幼怡正吩咐护卫依他的话照办,还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脚下却忽然腾空。
她低呼一声,等反应过来他侧脸近在眼前,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额发。
她被他就那么给抱了起来,亲密相依。
“窈窈,我们找个地方说话。”他低头,暖暖的眸光如同流水倾泻,柔和的把她笼罩在其中。
她想要喊他放下自己,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就抱着自己飞快跑走。谢幼怡吓得忙用双手圈住他脖子。
扑鼻而来的女儿香从她袖笼散开,宋晋庭身子一僵,下刻他大笑。
年轻的男子笑声朗朗,愉悦欢快,是那么恣意。
谢幼怡圈着他,抬眸看到他带着硬朗线条的下颚。他恰好低头,她便撞入他漆黑的瞳孔中,他眸光温柔又专注,能叫她感受到他此时的欢喜来自于自己。
她微微一愣,把她掳到怀里,就那么值得高兴吗。她听到自己心跳剧烈。
在宋晋庭把谢幼怡掳到马背上,用黑色斗篷拢得严严实实飞速离开,还在装虚弱的安平侯得知女儿被带跑了,立刻从床上一蹦三尺高。
“宋晋庭,你个竖子!”
安平侯吼得中气十足,抹眼泪抹得正凶的安平侯夫人都被吼得呆在当场,盯着又骂又跳的丈夫足足有一刻钟,把手上帕子往地上一摔吼了回去:“谢荣!你那快死了模样是要装给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