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宝说得对,这世上欠债好还,但是人情债可没那么好还的。”幼金笑眯眯地说到,抓住一切机会教育妹妹们,不求别的,只求哪日就算自己不在她们身边,她们也能强悍得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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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那边手脚也快,不过两日就置办好了开个包子店的物件儿,虽然也只有几条板凳跟三四张旧桌子,不过收拾收拾也能开店了。七月微凉的清晨,天才蒙蒙亮,寂静的河堤上,只有赵氏与何浩夫妇俩所在的一间小房子里头灯火通明的,赵氏用力地揉着面,外头门口已经摆上了两个简易的灶台,灶台上头已经摞起了七八层的蒸笼,热腾腾又香喷喷的烟雾随着七月的风飘散在乡间,吸引了早起的河工们。
经过前几日住进来的河工们的口耳相传,如今苏家的河工宿舍已经住进了九十余人,十间小单间也租出去了七间,可以说生意十分火爆。原还觉得住在五里桥吃饭不方便的河工们今儿早起便见到路边的一间小房子支起摊子卖起了早点,饿了一夜的肚子被香喷喷的热气勾得肚子里馋虫直叫唤,三两成群地便都往这里头来了。
赵氏做事利落爽快,做出来的包子馒头也都好吃,虽然价钱都跟城里一样,可是个头比城里的大了一半不止,一个成年汉子吃了一个肉包加一碗半稀的粗粮粥,便能顶过一上午,也才花四文钱;至于想俭省些的就可以选择三合面馒头,一个馒头加一碗粗粮粥,也不过两文,跟之前苏家卖的价钱一样。
虽然何家包子铺的馒头比不上早些日子苏家卖的,不过味道也算不错,所以生意真是日日火爆,老何家夫妻俩每日早早起来开店做生意,虽然早起爱困,不过想到每日能赚回来一百多文钱,再累夫妇俩也都觉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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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苏家的河工宿舍那头,因着如今住进来的人越发多了,洪大爷一个人着实是忙不过来,幼金便在城里把之前一直跟着自己家酸梅汤摊子的两个小乞儿给找了过来:“想不想吃饱饭?”
小的一听说可以吃饱饭,便连连点头。大的则一脸防备地看着幼金,仿佛她是一个拿着糖来哄骗他们,然后要把他们卖给人贩子的坏人一般:“你想干嘛?”
幼金站在两人对面,说到:“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住的地方,还让你们每天都能吃饱饭,你们给我做事如何?”
“做什么?”那大点的乞儿其实都已经比幼金还高了半个头,不过却谨慎地跟她隔了五六步距离,仿佛她是吃人的怪物一般。
幼金也不计较他的防备,笑着说到:“我们家在五里桥那开了个河工宿舍,缺两个打杂的小伙计,你们要是愿意,没有银子,不过保证每天能吃饱饭,怎么样?”
小的那个一听说可以吃饱饭,便立马两眼放光地看着大的那个,巴不得自己是他就立马可以点头答应了。大的那个却不知在想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幼银听他答应了,也微微松了口气,这还是她跟长姐软磨硬泡了大半日才换回来的机会呢!要是拒绝了多可惜!
卖完今日的酸梅汤以后,幼金姐妹便带着浑身脏兮兮、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乞儿回了五里桥苏家。
回到苏家以后,幼金便直接叫两人到河里去把自己给洗干净了:“把自己给洗干净了,旧衣裳也都扔了,另外把头发都给我剃光了,我们家可不能让跳蚤虱子进门。”
大的那个见她这么说,便带着小的往浅水处去了,先是小心地将小乞儿已经结成团的污秽至极的头发全给剃了,然后再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头发也给剃了精光。等幼金给两人送干净的衣裳跟毛巾过来的时候,只见到一大一小两个光头正泡在水里认认真真地洗掉身上的泥污。便喊了声:“衣裳跟毛巾都给放这了,一会儿洗完澡就自己回来!”
听到河堤上的声音,大的已经知道害臊,立马整个人蹲了下去,只露出一个剃地跟瘌痢头一般的脑袋在水面上,才红着一张脸回到:“知道了。”
幼金知道这是小男生害羞了,嗤笑了一声便走了。这衣裳还是她刚去里正家找赵婶子要的她们家大儿子穿过的旧衣裳呢!
等两个小乞儿洗的干干净净回到苏家院门外准备推门进去时,几声狗叫声传来,吓得两人不敢动,不过里头很快传出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旺财别叫!”然后快步出来带着两人进去,原来是一直等着的幼银听到动静才赶忙出来的。
将人带到正房,也算是见过了苏家众人。坐在炕沿的幼金笑着说到:“见过这么多回,今儿个倒是第一回 见到你的真面目!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大点的瞧着也有十三四岁了,长得一副憨厚的模样,不过却防备心极重,走到哪都将小的护在身后,生怕有人将小的抢走一般。见幼金这么问,便有些嚅嗫着说到:“我叫韩立,他叫...他叫韩尔华。”
小的瞧着不过四五岁模样,虽然黑瘦了些,不过可以看出是个俊模样的,也不怕她们,站在韩立身后歪着头看着幼金:“姐姐,你真的有饭给我们吃吗?”
“自然有了,不过姐姐家的饭可不是白吃的哦,想要吃饭就要帮姐姐做事哦!”幼金笑眯眯地回到,长得好看的小娃娃她喜欢,对韩尔华自然也多了几分亲切。见他们也确实饿了的模样,便说到:“如今正好也是我们家的午饭时候,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饭桌上,如今苏家的饭菜是固定的一荤一素一汤,虽然算不得丰盛,但是味道确实不错。韩立兄弟俩虽然有些狼吞虎咽的,但却没有吃相太难看,倒让幼金有些刮目相看,想必沦落为乞丐之前家里也是有些教养的吧?一边吃着饭一边这般想到。
苏氏见两个孩子吃得着急,也是心疼,不住地给两人夹菜:“好孩子,慢些吃,不够还有。”苏家的饭菜虽然菜色简单,不过分量很足,是可以保证每个孩子都吃饱的,这也是幼金对家里饭菜的唯一要求。
端着已经放凉了的竹笋猪骨汤慢慢地喝完,韩立才心满意足地将手里的粗瓷碗放下,看着一旁还在小口小口喝着汤的韩尔华,不由得心头一热,这都好几年了,两人总算是吃上了一顿热饭热菜。心头激荡之余,也对苏家众人的防备心降低了许多。
第64章 闹事
当然, 苏家的饭碗也不是这么好端的。
吃完这顿饭以后, 韩家兄弟俩便被安排到了河工宿舍那边去跟洪大爷住在院门进来右手边的小房间里头, 不过炕也够大, 三个人睡也不算拥挤。
幼金带着韩立兄弟在河工宿舍里转了一圈:“每间房里头的卫生不用咱们管, 咱们只要负责公共区域的卫生, 前后两个院子的地你要每日扫干净,然后茅厕的卫生也要定时打扫好, 另外大院里头是可以生火烧水的, 所以一定要注意火种问题, 不要出现火灾, 你每日的工作就这么些,有什么问题吗?”
韩立是比较沉默寡言的人,听完幼金的话也只是点点头“嗯”了声,也没啥问的。
见他没什么要问的, 幼金便将人交给了洪大爷:“洪大爷,这哥俩都还小, 凡事还是要您老多费点心。”然后转头跟哥俩说:“一日三顿便到我们家吃就是, 每日开饭的时候我会叫幼银她们来叫你。”
一旁的洪大爷笑呵呵地说到:“幼金啊,你这还包吃的呢!可别把我老头子给落下啊!”
幼金笑着说到:“自然不会把您老的给落下。”前两日洪大爷特意找上幼金, 愿意每月只拿五十文, 剩下的便做他的伙食费, 想苏家帮着一起把他的饭也给做了,幼金也知道洪大爷家里的情况,早些年洛河州闹瘟疫, 洪大爷一家老小就活下了洪大爷自己,要做饭也着实是费劲了些,便也答应了。
笑着送走幼金,洪大爷才将韩家哥俩带进他平日里睡觉的小房间里:“往后你俩也跟我一起住这儿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便跟大爷我说。”韩大爷当年也有两个小孙子病死在那场瘟疫中,若是那俩孩子还活着,想必也跟韩立一般大小了。
韩立有些拘谨地谢过洪大爷,然后问道:“洪大爷,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见他有些防备,洪大爷也不在意,想了想便道:“那你先去把院子打扫干净吧!”有活干的韩立便提着扫帚往后院去了。韩尔华则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在哥哥身后,兄弟俩一个扫地,一个在院里玩,倒也十分自在。
苏家盖的河工宿舍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六个大通铺都已经住得差不多了,五里桥村里头有心思活泛的村民,也将家里空出来的房间老宅都给拾捯了出来,跟苏家的河工宿舍一个价钱,三文钱一晚,这倒也吸引了不少河工住进村子里头去。
推着板车与赵氏从河西边回来的何浩看着三三两两从村子里往外走的都是生脸的成年男子,不禁有些忧心:“这一下子村里来了这么些生人,若不约束好来,怕是要出事啊!”
赵氏哪里听这些?便道:“就你操心操得多!有人住进来,大家一起挣钱不是好事吗?还能出什么事?”今日何家开的早点铺子生意越发好,看着每日不断进账的银子,赵氏还巴不得多些人住进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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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浩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才过了没两日,村里头就出事了。
这夜刚刚掌灯,何家院子外头就传来一个小后生气喘吁吁的声音:“里正叔,村里出事了!”
刚吃完晚饭在院里纳凉的何浩一听说出事了,立马坐了起来,赶忙出来打开院门:“出什么事了?”
“住、住、住在陈三叔家的河工,说他的银子丢了,现在跟陈三叔家闹呢!”那后生也是听到动静去瞧热闹的,不过看着两边人快打起来了,村里老人才叫他赶紧来请里正过来主持大局,小后生一路跑过来,倒是喘坏了。
“陈老三家?”何浩一听便知道要坏事儿了,这陈老三可是五里桥村里头最无赖的无赖。便赶忙掩上院门:“快,快去看看!”
何浩还没到陈老三家门口,远远就听见陈老三家院子里头的喧闹声,夜色中院子外头还围了一圈在瞧热闹的人。何浩眉头紧皱,赶忙从人群中穿过去,进到院子里,才发现以那个丢了钱的河工与陈老三各自为首的两帮人两相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一般。
“就是你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了我们的银子!不然还有谁进得来?”那为首的汉子气得面露青筋,他从外地跟着工头过来挖河道,就是为了挣点银子回去给家里眼都瞎了的老娘治病,如今银子都没了,他怎么能不生气?
可陈老三是谁?那是五里桥方圆十里都有名的光棍无赖,打小就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见那汉子这么说,他也十分光棍:“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我偷了你们银子,总要有证据不是?”
这回住进陈老三家的一共有五个河工,都是外乡来的,所以并不认识“名声在外”的陈老三,陈老三也是笃定他们几个外乡人就算被偷了也不敢做什么,才大着胆子去偷了五人的银钱。
“你!”站在为首那个汉子身后的两个年轻点的气不过就想往前冲,却被打头的汉子拦住了。这回住进陈老三家的五个河工除了身上带着的一点钱,其余藏在犄角旮旯的银钱都被陈老三偷走了,他们都是等着银钱送回家的,哪里肯咽的下这口气?
“好了!闹什么?”众人被这一声怒喝吸引回头,原来是何浩到了。
陈老三是多年的泼皮,耍赖撒泼也是一流的,见里正一来,眼睛一转就开始恶人先告状:“里正你来得正好,这几个外乡人住在我家不给银钱就算了,还冤枉我偷他们银子!你身为一村里正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明明是你偷了我们的银子,还红口白牙的在这污蔑我们住进来不给钱!”那几个被偷了银子的外乡人个个气愤不已,指着陈老三大骂。
打头的红脸汉子见陈老三管他叫里正,便也转身朝何浩拱了拱手:“你是村里的里正是吧?我们在他家里住着,昨日才发的工钱,今日下工回来就发现都不见了,屋子里头还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进来翻我们的东西?”
“你们丢了多少银子?”何浩皱着眉头看着乱糟糟的院子里头,这陈老三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我丢了七钱!”“我丢了六钱!”“我丢了......”河工的工钱挺高,但是相对别的活计就十分辛苦,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一下子丢了这么些银子,不急才怪呢!
何浩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也是庄户人家,哪里不知道六七钱银子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缓了好大一口气,才看着陈老三问到:“老三,这事儿可是发生在你家里头的,你作为主家,这事儿无论是谁干的,你都得给人一个说法才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那陈老三是个什么人物?他能给个啥说话?陈老三一听里正这般说,便故作无奈地摊摊手:“我能如何?那偷儿也不是我放进来的,再说了,谁知道他们是真丢银子还是假丢银子?他们说自己丢了几钱银子,我还说他们住进来以后我家丢了几两、不,几十两银子呢!”
这会儿不仅丢银子的五位苦主气得倒仰了,连何浩跟外头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都对陈老三的无赖再次刷新认知,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以陈老三在村里这么些年连小孩儿的鸡蛋都能骗了吃的无赖,哪怕村里人都知道是他偷的,可那陈老三就是咬定你们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看着陈老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五个汉子就气得气血往脑袋上涌,两个年轻气盛的当时就往上冲,砂锅大的拳头径直往陈老三得意的脸去。
能做河工的人力气那可都不小,陈老三这些年净是靠坑蒙拐骗过日子,虽然个子不矮,可却是十分瘦弱,哪里扛得住十八九岁年轻小伙子用尽全力的一拳?
“哎呦!”应声而倒的陈老三鼻子往外渗着血,在几个猪朋狗友的搀扶下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格老子的,在老子地头上还敢打老子,哥儿几个!”
跟陈老三平日里一起鬼混的人今儿个也都在场,虽然看着陈老三被一拳打得鼻子喷血,不过也只得壮着胆子上了,被打都不还手,那以后他们几个还怎么在洛河州混?
那被偷银子的后生心中也着实气不过,双方便直接动起手来,河工们虽然只有五人,可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的青壮,陈老三这边虽然有七八个人,可却是众不敌寡。
哀嚎声,挥舞得虎虎生风的拳头声,沉闷地捶进肉里的声音......现场顿时陷入混乱,何浩虽然在场,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拦也拦不住,便赶忙招手让外头看热闹的村民进来拉架,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打得满眼发红的两帮人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