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的女眷们也都悄悄抬眼看了过来,发现是个戴着帷帽看不见脸的少女,有疑惑的,也有松了口气的,还有看到了少女身边的人并且认出了他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
“两千两!”白雅儿只觉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从齿缝中挤出自己能接受的最高价钱。
虽然白雅儿只能接受两千两的价钱,可财大气粗的苏大姑娘,那可是揣着接近两万两银票来参加拍卖会的,如今不过是她身上银票的零头罢了,有什么出不起的?听到白雅儿咬死了要出价,幼金这边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的挑战,继续出价:“两千五百两。”
白雅儿恨毒了肖家的人,连带着也恨毒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重重地“哼”了一声以后,放弃了竞价。白雅儿虽然气愤,可她只是一个被赶出门嫁给一个八品文官庶子的人,虽然母亲为她准备了还算丰厚的嫁妆,可也经不起她这般折腾,也算是还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那小吏等了好一会儿,见她不再出价,最后才一锤定音,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成交。
随后就有人将紧紧锁在肖家四人身上的镣铐解开,幼金与身边的秋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于氏与赵氏,肖临茹精神尚可,紧紧扶着老祖宗,以眼神谢过幼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从这出去吧。”幼金看向去付了银子,又领回肖家四人官奴卖身契的肖护卫长,示意众人先离开再说。
肖护卫长点点头,因着男女有别,站在离众人两步之遥的地方,带着众人出了官奴拍卖场,上了苏家的马车后便往苏家茶铺子回,苏家茶铺子中,吴掌柜一家也早就准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裳还有热水等,只等幼金带着人回去。
那头白雅儿看见肖家众人跟在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的少女离开,向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找人跟上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来跟我抢人。”
有些个知道肖白两家恩怨的好事群众,竟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过来寻白雅儿开心:“许太太真是心善,之前被肖家害得你被白老爷子逐出家门,今日肖家落难你还出手相助,真真儿是不计前嫌!”言语之间尽是对白雅儿的嫌弃嘲讽,又一脸得意。
白雅儿斜着美眸瞥了那人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也不搭理她,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走了。
那妇人自觉在同伴间没脸,恶狠狠地瞪了眼白雅儿离去的背影,用着不算大却又足以让白雅儿听清的声音道:“不过就是个败坏文人门风,与一个不入流的文官庶子私下定了终身后被白家逐出家门的罢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家大姑娘呢!”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尖,不仅要离去的白雅儿听到了,连附近十步以内的人也都听到了。那些人听到这妇人的话,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到了白雅儿身上,个个都是意味深长的目光让白雅儿只觉得颜面扫地,心中更是恨毒了肖家,当初若不是他们家把事情闹大,自己今日怎会这般没了脸面?
“冤有头债有主,别以为有个程咬金插一脚我就能放过你们!”坐在马车上的白雅儿玉面微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想到方才在拍卖场上的一幕,恨不得把那个长舌妇还有肖家的贱人一起生吞活剥了一般。跪坐在白雅儿身后,小心地为她揉捏着肩膀的小丫鬟被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吓到,没由来地抖了一下。然后意料之中的一巴掌直接扇了过来:“没轻没重的东西!”
小丫鬟跪在原处双手微抖,显然不是第一回 挨打,不过也不敢有任何言语。
***
而冤的头债的主的肖家众人早已上了苏家的马车回了朱雀大街上的苏家茶铺子后头的院子里暂时落脚,自然不知道她们走后,拍卖场中还上演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戏。
“先带几位贵人去沐浴更衣吧!”马车回到苏家茶的后院,已经取下帷帽的幼金就吩咐秋分带人去沐浴更衣,又转头朝身边的于氏说到:“我知道太太有话要问,咱们如今有的是时间,太太几位近来受了不少罪,不若等沐浴更衣,吃完饭后咱们再详谈?”
于氏微微点点头,虽然她不认识这个眼生的小姑娘,心中也有些疑惑,不过她可以看出来这小姑娘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那就劳烦姑娘了。”
“太太客气了。”
肖家的人下去沐浴更衣时,厨房里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饭食,等到肖家女眷们梳洗好,换了干净舒适的新衣裳出来时,冒着热气的山药鸡丝粥与几味清淡的菜也才刚端上桌。
“想来太太们这些时日吃得不好,怕是一下子吃太油的会不克化,反倒伤了身子。”幼金接过秋分乘好递过来的鸡丝粥,首先双手端着摆到了年纪最大的宋氏面前:“这粥熬得绵软,老太太尝尝可好?”
宋氏含笑端起白瓷碗,略微尝了一口,果然十分绵软可口,笑着放下汤勺,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你有心了。”
“老太太这话便是折煞我了。”幼金落落大方地回答。于氏等人虽然心中疑惑,不过也不多说什么,肖家女眷得以解救出来的第一顿饭就这般安静地进行着。
两刻钟后,秋分与吴掌柜家的手脚利索地将饭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撤了下去,然后很快泡好了一壶桂花乌龙上来供众人解腻,而后将谈话的空间与时间都留给大姑娘及肖家众人。
第119章 病来如山倒
宋氏笑眯了眼拉着幼金的手, 问到:“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 要怎么称呼你?”宋氏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 如今已经半靠在榻上, 腰间垫着的软枕还是幼金方才吩咐秋分去取了来的。光从方才她们一踏进这个宅子门口, 小姑娘就忙得团团转地安排这安排那, 她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个心善的,而且也对她们并无恶意。
幼金也笑吟吟地坐在宋氏下首, 乖巧得很, 回道:“老太太, 我姓苏, 闺名叫幼金,打洛河州来的。”丝毫没注意到坐在她身后的于氏面色微变,依旧陪在宋氏身边说着话。
“打洛河州来的,那咱们就是老乡了。”欢喜得拍了拍幼金的手:“好孩子, 你花了这么些银子救我们出来,我们肖家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往后为奴为婢定是要报答你的恩情的。”说到这, 宋氏心中一阵悲凉,她肖家在京城数十年, 结交的人家不少, 平日里往来密切的也不少, 没想到大难临头竟无一人伸出援手,反倒是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小女娃救了自己一家!
“老太太讲这话怕是要折煞我了,当初我们家在微时多得肖大哥跟肖临风襄助, 肖大哥还曾救过我一命,如今不过是回报当初肖大哥的救命之恩十之一二罢了。”幼金莫名很喜欢眼前的老人,虽然受了苦难,可依旧是从容和蔼,让她想起了前世从小抚养自己十数年的奶奶。一老一小虽然才是第一回 见面,可却莫名都对对方很亲切。
宋氏听到她提起自己最骄傲的长孙,平和的心绪变得有些伤感,幽幽叹了口气,哀伤道:“临瑜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都是我们连累了他!”一提到肖家如今还被关在天牢的人,于氏与赵氏也都跟着湿了眼眶,生怕惹得老祖宗也伤心落泪,连忙别过身子去抽出干净的帕子拭去眼角的湿润。
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幼金心中也十分懊恼,自己真是糊涂了,如今肖临瑜已经被判了秋后处斩,自己还在老人家面前提起这些伤心事!赶忙出声打破了压抑又伤感的氛围,道:“老太太想必也累了,外头厢房都准备好了,老太太还是要以身子为重才是。”
已经收拾好情绪的于氏眼神不明地看了眼她,然后上前宽慰宋氏:“是啊,如今最重要的是娘要养好身子,旁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是急也急不来的了。”说到这,于氏只觉得眼眶又是微微发酸,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最后还是强忍回去了,因为她知道若是连她自己都撑不住了,那老祖宗还有性子绵软的弟妹,见的事儿少的侄女,就怕是都撑不住了。
宋氏抬头看了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媳还有孙女,有些浑浊的双眼也有些发红,无语凝噎了许久,才点点头:“好,都听你的。”幼金赶忙叫人进来搀扶着宋氏,将肖家众人带去客房休息。
许是在监狱里受了不少苦,长年养尊处优的身子吃不消,如今一下子放松下来,倒是病来如山倒了。当日夜里,宋氏、于氏、赵氏三人就都齐齐病倒了。
“患者近日受的刺激过大,惊惧忧思加上内里失调,老夫也只能试着开几帖药,一日三次,每次五碗水煎成一碗水,饭后服用即可。”吴掌柜从回春堂请回来的妇科圣手细细为宋氏把完脉,又一一取下扎在列缺、内关等穴位的银针一一取下,道:“三日后,我会再来把一次脉,这三日家里人要注意些,患者若是发高热了,务必速速通知我来。”
幼金将老大夫的一字一句都详细记了下来,道:“我记住了,秦大夫,我们家中还有两位长辈也病倒了,劳烦您一并看看。”
秦大夫听了微微颔首:“那就劳烦姑娘外边儿带路。”
于氏与赵氏的症状也都大同小异,秦大夫就根据她们二人的体质略微斟酌了几味药材的增减,很快也将两人的方子开妥了,最后还为能勉强撑着的肖临茹也把过脉、开好方子,才声音低沉道:“其实四位的症状都大同小异,药石能调理身子,不过三位还是要保持心绪疏朗些,此外方才那位老夫人因着上了年纪,症状就重些,家里人要小心照看些才是。”这一大家子一下子病倒了四个,也是不容易。
幼金抿着双唇,眉头微蹙,神情严肃地应下:“多谢秦大夫,我们会注意的。”示意肖护卫长送秦大夫回回春堂去,顺道将秦大夫开好的四份药一起取回来,自己则带着秋分与吴掌柜家的守在家中忙前忙后地照顾躺在床上的三个病人。
面色有些发白的肖临茹被幼金抢行按在椅子上坐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苏姑娘,就让我来吧,我没事儿的。”她们一家都依靠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五岁的苏家小姑娘救了出来,明明自己一家已经是官奴,可却被人家当成座上宾来对待,如今祖母、大伯娘还有娘亲病倒了,自己反倒还帮不上忙,真叫她羞愧得紧!
“肖姐姐就别跟我客气了,你若是也病倒了,那才是我的罪过呢!”幼金笑眯眯地接过吴掌柜家的端上来的参茶递到肖临茹手中:“我是报恩,不是要结怨的。肖姐姐瞧着比我大些,也别跟我见外,叫我幼金就好。”
“好,幼金,辛苦你了。”肖临茹半低下了眼,唇角露出一朵温婉的笑花,她仿佛知道两个堂兄弟为何愿与这个小姑娘交好了:“好,幼金,那我就托大一句了。”
肖临茹在家变之前也是个养尊处优但是有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又保持着难得的少女娇憨,虽然如今经历了一场巨变,她的性格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因着幼金是外向且善与人打交道的性子,两个年岁算得上相近的女子倒是没用多久就变得熟络起来了。
等到肖护卫长带着四大包药回来的时候,只见到那个熟悉的人脸上重新展现出来温婉的笑时,心中竟悄悄松了口气,大姑娘总算是能略微放松警惕了。
***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肖家的三位长辈前前后后病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苏家茶后院的空气中,一股浓浓的药香味久久不散,不过肖家的女眷们也算是慢慢好起来了。
那厢白雅儿也知道了赎买走肖家那起子人的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就更加气得牙痒痒了:“气死我了,连一个外乡来的乡下丫头都敢跟我作对!”坐在菱花梳妆镜前,手里拽着丝帕,恨得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不行!再怎么样,这口气她也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这一个月里,幼金与秋分还有吴掌柜家的真真是衣不解带地照看家里的四个患者,宋氏等人好的差不多了,幼金等人倒是累瘦了一圈。
于氏原心中对幼金还是有些芥蒂,因着长子滞留洛河州久久不肯回京的缘故还一度认为是这个小姑娘勾引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可没曾想到在自己家落难时,唯一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竟然是当初被自己写信过去痛骂了一顿的小姑娘,这让她一时间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慢着,幼金,我有话跟你说。”半坐在床上,刚喝完药精神还不错的于氏叫住了端着药碗准备出去的幼金。
幼金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于氏,她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于氏对自己有些别扭,她每日为她端药送水的,于氏也不过一句淡淡的“多谢”,怎地今日竟突然间主动要与自己说话了?不过也只是心中有些疑虑,片刻后就坐回了床边的圆凳上,半垂着头道:“不知您有何要吩咐的?”
于氏心中更是羞愧难当,明明如今自己才是寄人篱下的人,反倒搞得人家小姑娘跟下人奴婢一样伺候自己,还这般尊敬她!一下子竟还有些说不出话来,干咳了一声后,于氏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到:“好孩子,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于氏算是十分命好的人:出身富贵之家的嫡女,在闺阁之时就颇受爹娘疼爱。后嫁入了比自己娘家还好上不少的肖家,公婆良善,夫君也十分敬重自己,一辈子都是被下面的人众星捧月般的对待,这辈子还从未这般低头向他人认错赔礼,活了数十年,如今这般真心实意的向人赔礼,倒让她有些羞赧。
幼金一听就知道于氏所谓何事,脸上表情未变,笑着道:“之前有过什么事儿吗?太太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子,旁的事儿就让我们小辈来操心就好了。”说罢为于氏端来一杯还有七分热的花茶:“太太润润嗓子。”
于氏接过白瓷杯喝了口茶,心中对这个玲珑剔透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是越来越满意了,脸上的笑容从解脱到满意,变了又变,最后道:“无妨,我这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且去忙自己的事儿罢。”这孩子虽然出身乡里,可这一个月来她冷眼看着,只觉得这小姑娘人品性情都是个顶个的出挑,主要是这孩子还顾念旧情。自己遭此大难,才知道平日里与自己往来密切的
幼金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了,也就不打扰她休息,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房门,还于氏一个静谧的休息环境。
已经平躺在床上,双眼微微合起来的于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孩子再好,终究与临瑜是有缘无分了。再想到她的临瑜如今不知是何状况,于氏心中已经疏散了不少的郁结之气,竟隐隐又有凝聚之状。
第120章 夜探天牢
虽然忙着照顾家里的患者, 不过幼金也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关在家里, 这一个月下来与肖护卫长在外奔走不断, 终于打通了一个天牢的小吏, 对方收了一千两银子, 愿意趁夜里无人时放她们进去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