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武宝是一眼望到底的,左盛旸的想法却比较难以捉摸。
鉴于左盛旸昨晚那番话,沈裴一不太放心,他一时不能确定左盛旸对武宝是否真心,还是说,左盛旸真的只是将武宝当成小玩意儿而已。
按说,这两人的事与他这个局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武宝单纯可爱甚至带着一股傻气,和他妹妹沈习灵有不少相似之处,让他不由自主地将武宝也当成妹妹一般想要维护。况且,他家小祖宗也时常跟他说,在男人为尊的世界里,姑娘家总是比男人过得更难些,若是遇到了可怜的姑娘,能帮便帮一把。
他想,若左盛旸真的只是玩玩而已,那武宝可就太可怜了。
所以,在走之前,他决定帮武宝一把。
昨晚,特意告诉武宝自己今天要走,希望武宝来为自己送行。刚刚侍卫来禀左盛旸到了,他故意绕开武宝,让侍卫请左盛旸进来。此时——
他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沈裴一眼睛一眯,忽地向武宝凑过去。
武宝猛地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这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握住了沈裴一的胳膊,一股蛮力将沈裴一拉得直转过去,左盛旸一拳挥来,沈裴一伸手挡了一下,下颌处还是被拳头擦到,立刻红了一片。
左盛旸浑身冒着狠戾,不言不语地又向沈裴一攻去。
沈裴一并不回击,只是躲闪。
武宝愣了一瞬,忙朝左盛旸喊:“你在干什么?停下啊,快停下!”
左盛旸怎么好端端地忽然发疯?
一进来就看到沈裴一亲了他心尖上的人,左盛旸早已怒火攻心,结果武宝非但不躲开,这会儿还向着沈裴一,左盛旸觉得自己此刻不仅是气到心绞痛了。
一股浓浓的失望与颓败一齐向他袭来。
武宝只知道左盛旸莫名其妙地要打沈裴一,自是赶紧拦着,甚至冲到了左盛旸跟前,张开手臂挡住他:“太子殿下,你怎么能打人呢?”
对于左盛旸仗势欺人的举动,她很生气,连称呼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太子殿下。
左盛旸收了势,一时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神更沉如深海:“呵,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武宝满头雾水。
她还来不及问清楚,左盛旸已转身离去。
不知道为何,那背影似乎无比沉重与决绝。
沈裴一碰了碰自己被打伤的地方,禁不住轻轻地“嘶”了一声,左盛旸下手真狠,若非他也有武功,故意躲避了要害,这一拳下来,恐怕他的脸都得被打歪。
武宝听到沈裴一的吸气声,连忙转头过来,一脸歉意:“裴一哥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打人……真的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
忽然想到沈裴一是大昱太子,武宝脑子更是一嗡,连声道:“我马上拿药膏来给你擦药,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追究了……”
若是沈裴一将这事说出去,大昱难免会追究,左盛旸理亏在先,恐怕皇上也不会徇私,左盛旸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责罚……
看着她因为担心左盛旸而惴惴不安的样子,沈裴一低声道:“为了左盛旸不受责罚,你希望我吃下这闷亏,是吗?”
被一眼看透,武宝大震,一时又羞愧又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
“好了,逗你的。”沈裴一轻笑出声,“严格来说,我这并不是闷亏。”
武宝犹自愧疚,低着头没脸看他。
“他刚刚之所以会打我,是因为我故意凑近你,从他走进来的角度看去,我正正亲了你一口。”
沈裴一轻言细语,武宝却愕然抬头。
刚刚他凑近那一下,她脑子一空,之后左盛旸就挥着拳头来了,所以她已完全忽略了他凑过来这件事。
他此刻却向自己坦白,他是故意的?
武宝完全懵了。
沈裴一忽问:“武宝,若是我凑过来,当真亲了你,你会如何?”
武宝猛地退后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裴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人,才跟你说这么多,才来向你送行,你、你……”
沈裴一笑了:“看样子,如今我亲过来,你应该会一巴掌甩来,从此与我不相往来。那么,若是左盛旸吻了你呢——”
武宝被沈裴一绕糊涂了,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立刻便羞耻万分地打断了脑中的幻象。
“跟你没关系。”她冷声道。
她一直把沈裴一当好人,可是他现在很奇怪,她很是警惕地盯着他。
“看来,你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心了,那么只剩下他那边。”沈裴一满意地笑,“今天的事,我会写信跟他说清楚。经过刚刚那一刺激,我想他也应该明白了对你到底是何感情。若是真的喜欢,经过这场虚惊,他会更加迫不及待地将你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好避免别人再觊觎你。这种事,本来就该男人主动,你说对吗?”
武宝渐渐明白过来:“你、你……”
“嗯,我刚刚故意刺激他,好让他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沈裴一正经肃然道,“武宝,你与我妹妹年龄相仿,我不忍你受到伤害,因此想在离开之前帮你试探一把。他若是对你真心,很快就会再来找你,他若是只将你当成自己的东西而已,那么之后他对你如何,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了。若他不值得,那么——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武宝怔怔听完,又感动又羞愧于自己刚刚的误会,哽咽道:“谢、谢谢……真的谢谢你裴一哥哥。”
沈裴一笑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步。等会儿我会书信一封,命人送去给左盛旸,接着我就必须启程回大昱了。希望不久之后,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他谢绝了武宝送自己出城的想法,命人将武宝送回了武府,同时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皇宫,待送信人归来,便启程离去。
*
武宝不再欺骗自己,她心里已经明白了,自己之前那些朦胧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难怪他去年没有信守承诺去见她,她会那么难过失落,难怪这一年多来,哪怕恨他毁约故意要忘掉他,却还是经常想起他,难怪今年回来一见到她,她就感觉心头猛地一跳……
其实,相见那天他说起什么兄妹不兄妹的事,他话中的暗示她并非完全不懂吧,从那个时候,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期待,只是害怕自己会错意,所以不敢深思,所以才会“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
后来,他不许她与沈裴一来往,他们因为沈裴一吵架,还有沈裴一点拨她……她心里反而是一步步清晰的。
只是,她到底是女孩儿家,总归更矜持一些。
左盛旸没有开口说明白,那么她潜意识里也不想懂。
此刻,她也明白了沈裴一临行前的提点。
所以,她不急着去找左盛旸,若他真的喜欢她,看到沈裴一的信,什么火气也该消了,肯定会来找自己的。
——若他对自己是真心的话。
于是,她安心地待在武府。
怕错过了左盛旸,于是哪儿也没敢去。
可是,左盛旸好几天都没来找她。
她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出门散散心。
——嗯,她绝对没有暗搓搓地想,如果能偶遇左盛旸也好。
没想到,偶遇是偶遇了,却不只是偶遇一个人。
左盛旸身边还跟着一个陆棠棠,陆棠棠一看到她,便心虚地退了一步。
左盛旸立刻握住了陆棠棠的手。
第17章 绝交
武宝愕然怔住。
左盛旸竟是一眼都未看她, 握着陆棠棠的手,便走入了街边的胭脂店。
一进入店内, 不等陆棠棠反应, 左盛旸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陆棠棠能感觉得出来,便是刚才在武宝面前, 他也是虚握着自己的。
此时, 她一脸“你疯了”的眼神看着左盛旸,无话可说。
自从那次在学堂看到武宝之后,哥哥便是她说了左盛旸与武宝的事, 加上她后来注意观察的所见所闻, 这左盛旸对武宝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左盛旸疯了。
今天突然派人去她家将她带出来, 就是为了在武宝面前表演“移情别恋”,气一气武宝?
她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左盛旸和武宝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左盛旸这样的手段,简直跟小孩儿无异。
谁能想到这竟是十七八岁的北漠太子殿下能做出来的事儿呢?
听她哥说,太子殿下在别人面前都是聪慧沉稳的样子, 群臣莫不惧怕他的威严,若是让他们知道, 太子殿下为了武宝竟然这般幼稚……
陆棠棠不禁扶额。
再说了,这样真的不会伤武宝的心吗?
虽然学堂那次相遇之后,武宝很快就回了北疆,中间这一年多的时间再未回来, 但是那次的短暂相处甚是愉快,她那时就认了武宝这个朋友,所以刚刚配合左盛旸气武宝时,她真的很心虚。
想到此,陆棠棠在心里把左盛旸骂了个狗血淋头。
随后,她眼珠儿一转,偷偷地挪到胭脂店的窗子下,做贼似的从窗柩里往外看去。
“宝宝低着头,是不是在哭啊……”看了一下,陆棠棠连忙扭头低声朝左盛旸说道。
左盛旸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动,却不置一词。
陆棠棠眉头紧皱,心里又骂了他一顿,扭头又去观察,街上已经不见武宝的人影了。
“她走了。”陆棠棠朝左盛旸道。
“好。你自己回去吧。”左盛旸似乎失了神,淡淡地交代了一句,便走出了胭脂店。
陆棠棠:……
算了算了,太子殿下得罪不起。
*
武宝失魂落魄地回了武府,把贺龄音吓了一跳。
贺龄音拉着女儿去房间,温柔地给她理了理北风吹乱的头发:“宝宝,怎么了吗?”
“娘亲,左盛旸的佩玉还在吗?”武宝一把抓住贺龄音的手,急切地看着她。
贺龄音听她提起“左盛旸”,便知她今日这般像被抽了魂的样子是因为太子,心里微微一沉,忙道:“还在,娘一直给你好好收着呢。”
“嗯,那就好。”武宝放下了心,连连点头,又叮嘱道,“娘亲,你一定要好好收着,可别弄丢了,我要还回去的。”
沈裴一的信应该已经交到他手上了,既然知道这是个误会,他却没有来和好,反而带着陆棠棠去逛街……
原来先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原来左盛旸并不喜欢自己,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那么,以后再相处起来难免尴尬难受吧。
其实,他们一个在北疆一个在铎都,相隔了数千里,本来就不该成为朋友的。
而现在各自大了,左盛旸身边还有陆棠棠了,她和左盛旸更应该划清界限了。
就像沈裴一说的,要知道保护自己。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她决定以后不要再跟左盛旸来往了。
既然要断,那么这些年左盛旸送给她的东西,她也一概不能留了。
特别是他当年送给自己的玉佩。
小时候她不知道那玉佩有多珍贵,长大知道了后又没有还回去的时机和理由,所以才让娘亲一直收着。
而现在……再留着明显已经不合适了。
武宝呐呐自语:“我要把玉佩还给他……”
贺龄音怔了一怔,万分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好,等我们一回北疆,娘立刻把这些年替你收着的所有东西收拾出来,派人归还给太子。”
当年左盛旸将身上价值连城的玉佩送给她女儿武宝,她心里便埋了不安的种子。
她一直是不太想武宝以后嫁给显赫人家的,更别说是皇家太子了,在她看来,武宝能嫁给一个爱她宠她的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当小小年纪的左盛旸就对武宝表现出喜爱来时,她是有些忧虑的。
不过,左盛旸终究还是个小小少年,也许对武宝只是出于对妹妹的喜爱而已,况且少年心性未定,自己的女儿也还是孩童,未来的事还未可知。因想着这点,她倒也没阻拦武宝与左盛旸的往来。
若是长大了两人当真相爱,她自然也以武宝自己的意愿为先。
贺龄音看着情绪低落的女儿,忽地叹了一口气。
怪她这个当娘的失职,由于一直把武宝当小孩儿疼爱,加上自己也嫁得迟,所以直到武宝快要及笄了,她在心里还是将女儿当成小孩儿看待。
所以,也就没有过多关注女儿这两年的变化。
没想到在她还没察觉时,女儿似乎已经受到了伤害。
定是那太子殿下如今长大了,便有了自己真正钟意的人,而不巧的是,那个人不是武宝。
说起来,也怪不到左盛旸的头上去,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受委屈。
“宝宝,我们一过完年,便立刻回去好不好?”贺龄音轻轻抱住女儿。
武宝依赖地伏在贺龄音的怀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贺龄音柔声道:“不合适的玉佩不要也罢,你以后会遇到更喜欢也更适合你的玉佩。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现在丢掉玉佩的难受,只是为了以后更美好的欢喜。”
是这样吗?武宝一边闷闷地点头,一边疑惑极了,她真的还能找到更喜欢的“玉佩”吗?丢掉这块“玉佩”的感觉可真难受啊……
贺龄音安抚了武宝,便与武铮偷偷商定,陪老人们过完年后,他们便立刻就回北疆。
他们原定回北疆的日子在元宵节后,如今提前这么久,武铮忙追问缘故。
贺龄音想着女儿这一桩少女心事已是无疾而终,再让武铮知晓也没意义,他若是知道女儿那么难受,搞不好会冲进宫提起拳头教训左盛旸一顿,那可就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