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投意合?”十九皇子仍旧是微微笑着的,并无丝毫惧怕之意,“怎么我听苏霁说,她只是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你的太子妃,哦,不对,还没有成为太子妃。”
“你!”太子眸间神色黯淡,不过那份黯淡转瞬即逝,下一秒,他不怒反笑,腰间的配剑已是嗡鸣作响,眸间漫布着消散不去的浓瘴阴霾,他右手扶住了剑鞘,正欲举起来,却听内宫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太子收回了剑气,一跃而起,飞身躲在宫墙旁的桃树上,借着满树桃花偶尔露出的微小缝隙间,看着二人。仿佛他才是那个插足者,只能尴尬而又难堪地窥探他们二人的生活。
苏霁与太监走到了宫墙角,寻觅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将全身蜷缩在一起的十九皇子。于是苏霁轻拍十九皇子的头顶,轻声道:“我来了,别怕。”
十九皇子微微抬头,见是苏霁,轻轻地拉起了苏霁的双手,借着她的力道起了身,嗔怪道:“你怎么才来?我一百个数都数完好久了……”
“赵贵人那边正需要人手,我便替她换了衣裳,耽搁了些时间。”苏霁歉疚地道,回想起今日赵嘉柔不顾宫规、极为失意的神态,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今儿是什么刺激到了赵贵人,让她生了这样大的反应。”
“左不过是后妃争风吃醋的事儿,都是老戏码了。”十九皇子摆了摆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对方才太子突然出现仍旧心有余悸,道,“听闻父皇正是宠幸一位小道姑,哪儿能顾得上赵贵人呢?父皇一向如此,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呢?”
桃树上的太子听此,不由得心口一窒,旋即冷笑——他堂堂太子,现在混得同后妃一般争风吃醋,何其悲哀。
他对于苏霁而言,已经是旧人了么?
太子这一气,右手不意撞到了桃花树的枝干上,一树桃花随着震荡,落下了不少。
苏霁听此,不由得黯然神伤,想要帮助赵嘉柔,却仍旧是无可奈何——她又如何去左右成帝的喜好呢?更何况成帝一向是喜新厌旧?
恰在此时,一阵桃花瓣儿无缘由地一齐纷飞,景色徒然变得如画儿上般唯美动人。十九皇子凝神望着苏霁,心中不由得一动,凑近了苏霁,轻轻抬起了手,将沾在她乌发上的一瓣儿桃花小心地拈在手中,轻轻地道:“苏霁,我……有话问你。”
他的心思暗藏许久,却在仍是在今日被识破了——他无暇去想太子会如何报复,今夜,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苏霁一头雾水地抬起了头,问:“什么事儿?”
“你对太子,究竟是个怎么态度?你对他的感情,就真的到了非他不可的程度?”十九皇子微微垂下了头,道,“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太子一样,权倾天下,甚至比之有过之无不及……”
此时传来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叮咚!恭喜你,解锁了【支线任务:十九皇子】,请问你是否选择接受?”
苏霁浑身上下仍旧是湿漉漉地,只觉脑袋晕晕乎乎地,听到了系统提示音,才明白过来。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十九皇子话中的意思是——
苏霁不由得慌张起来。
“我……你……”苏霁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却发觉自己头发湿漉漉地,甚至沾上了些泥。
苏霁不得不放下了手,沉思许久,才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最仰慕的人就是太子了。我亦不知是否真的非他不可,只是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没有太子,其实不结婚也挺好的。”
十九皇子怔怔地望着苏霁,知自己大势已去,却仍旧不甘心地笑了笑,道:“我知晓了,太子将来是会登上至尊之位的,天下又有哪个女儿不爱呢?”
“抛去太子尊贵的位置,其实他本身就人品贵重。”苏霁发自内心地赞扬道,对十九皇子道,“即便他不身处高位,也值得天下任何女子为之心动。”
第97章
桃树上, 太子斜倚在枝干上, 屏气凝神,贴耳细听。听到苏霁如此说,面色不由得动容, 一双桃花眼像是染上了半层水雾, 轻轻地阖了起来。
十九皇子气得肝疼, 道:“我知道了, 太子在你心里就是千般好, 我是比不过的。”
苏霁点点头, 这个十九皇子的阅读理解还挺到位。
“既如此,你也不必送我到府上了, 快回你的元彻殿去罢。”十九皇子见苏霁这个态度, 不由得更气了,叹息了声, 双手起势, 摆出一副风流姿态, 自念了段唱词,道, “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此恨绵绵奈若何!”
苏霁见十九皇子逐渐远去,摇头叹息,这个十九皇子,怎么总在聪慧与疯癫之间反复横跳?仿佛有一千张面孔, 一个瞬间,便能换一副脸面。
系统此时忽而发声:“叮咚!恭喜你,成功拒绝了【支线任务:十九皇子】,现在继续您的【主线任务;王者之路1】。顺便提示您一句,淋雨可是要扣除生命值的,请珍惜。”
苏霁这才想到,还有这生命值这种东西,于是在心中询问:“我还有多少生命值?”
“叮咚!根据系统查询结果,您还有42点生命值。”过了一段时间后,系统提示道。
“上次不才二十三点吗?怎么过了一段时间,生命值还上涨了?”苏霁在心中询问系统,满脑袋都是问号。
“根据系统查询结果,在此三个月时间内,合理作息+1点生命值,适量运动+1点生命值,太子送来的补品+20点生命值,共增加22点生命值。不过,适才您淋雨造成了生命值减少3点。健康提示:请回到寝殿,不要在继续淋雨。”
苏霁立刻意识到了,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赶紧回到元彻殿,冷风冷气地吹拂,可是要降低生命值的。更何况,苏霁抬头望了望天,谁知道今夜不会再下一场骤雨呢?
幸而此处距离元彻殿并不远,苏霁只走了半刻钟,便拐过了宫道,却看到元彻殿正门前立着一位熟悉的人影——他长身玉立,一身素衣被雨水打了全湿,袖口处还时不时滴溅出几滴水来,默无声息地落到地上。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宫门,却不曾踏入半步。
如若不是太子殿下,还有谁会深夜出现在她宫门前呢?
苏霁烦恼地瞧了太子一眼,内心思忖道:太子本就疑她,甚至还绝不允许她同十九皇子相处,为此两人上次见面便不欢而散。若是正好被他逮到自己夜不归宿,定会严肃盘问,甚至还会牵连十九皇子。
于是苏霁旋即转身,准备趁其不备,偷偷溜走,预备着绕到元彻殿另一边的小门处,再偷偷进去。
却没成想,苏霁刚刚转身,太子泠然悦耳的声音便道:“苏霁,你回来了?”
苏霁面色懊恼极了,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惨了惨了,被太子捉了个正着,这下可如何是好?
苏霁只得乖巧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啊,原来是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今夜风雨甚大,怎么待在外边,不进去坐坐?”
太子从阶上走了下来,静默地望了一眼苏霁,便将她一把揽在了怀中,双臂轻柔地环绕着苏霁的腰肢,暗用内力,柔柔地应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生疏?”
苏霁感觉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料在缓缓地冒着蒸汽,不过一会儿,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逐渐变得干燥,最终完全干了,像是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的一般,温柔而又干燥。
这是什么神奇的技能?人形烘干机吗?
苏霁来不及思虑这些,细细嗅了太子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气,仿佛比以前更加浓郁了,连忙解释道:“太子殿下,我今夜离宫,是真的有些急事,不是故……”
太子薄唇轻笑,冰凉的指尖轻轻放在了苏霁唇上,道:“我信你。”
苏霁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仿佛今日才刚认识他般陌生。
太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只要你的心在本宫这里,跑到哪儿去,也是本宫的女人。”太子眉眼不可自抑地显出笑意,偷偷向下瞥了苏霁一眼,将她轻轻放下,道,“本宫今夜只不过是想你了,想来探看你,待卯时还须去乾清宫商议战事。”
“卯时?”苏霁看着外面天色,虽然说不清楚现在是几点,但从她回宫之时,便已经天黑了。若是太子现下还磨蹭着,岂不是要彻夜不眠?“这都几点了,太子殿下快些回去罢。”
太子轻轻地应了一声,道一声“珍重”后,便一个纵身飞了出去,身影渐渐远去,变成了个模糊的小点儿,最终消失不见。
苏霁见太子走远,却觉得十分奇怪——他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甚至连自己去哪儿都没问呢?
回过神,苏霁一边叩响元彻殿的大门,一边回想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试图解释太子为何突然态度360度转弯儿,却始终没个结果。
这事没有结果,太子所言另一件事却令苏霁心生警惕——太子方才说过,他要去乾清宫商议战事。
可按照小说的剧情走向,在成帝统治的后期,承平日久,几乎没有发生过大的战役。唯有故事的结尾处发生过一起,是大成挥师北上,去攻打漠北的战役。
这场战争,可谓惨胜。一方面,漠北之人死伤大半,有些村镇甚至被屠戮殆尽,漠北王就此俯首称臣,再不敢来犯;可另一方面,这场战役消耗了太多的钱银兵马,国库甚至差点消耗殆尽,而成帝手上最精锐的部队飞骑兵也折损在了这场战役中。
因为这场战事的消耗,让朝臣怨声载道,朝臣们逐渐意识到成帝由于年老而变得昏庸,绝不似先前一般清明了,许多中臣转而支持了太子。同样是因为这场战事,成帝失去了手中的王牌——飞骑兵,这才使得太子有了可乘之机,暗中谋反。
而国库亏损,则使富裕钱粮的金陵萧氏蠢蠢欲动,待太子甫一即位,便生出乱心,举旗谋逆。
如果没有这场荒谬的战争,那么成国的历史走向或许会完全不同。
苏霁褪下了沾着泥点子的衣裳,躺在了榻上,软软的被窝温暖舒适,只想了一会儿,苏霁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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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柔自被送回了咸福宫,便一直在寝宫中养病,眼瞧着身体愈发好了,精神却越来越萎靡。苏霁每日得空时便去看她,寻来些民间好玩儿的玩意儿,给她逗闷儿。
可是逗笑赵嘉柔这个任务委实太难了,平日活泼爱笑的赵嘉柔,在一夜之间性格大变,宫人都道她是不中用了,一个个都在自谋生路,唯有从娘家带来的一位侍女忠心耿耿,侍奉床前。
这一日,苏霁刚来到咸福宫,却被侍女拉到了角落,与苏霁道:“苏姑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可是憋闷在心头,又实在是太难受了。”
每当有人问当不当讲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不当讲”这个选项,于是苏霁点了点头,听她要说些什么。
“赵贵人如此失魂落魄,全都是张贵嫔搞得鬼。”那侍女狠狠地啐了一口,对苏霁道,“那日,皇上本没有召幸赵贵人,是张贵嫔手下的宫女来传消息,我们家赵贵人便兴冲冲地去了。可是——皇上却见也不见,直接将她撵了出去。只怪那日奴婢未曾当值,赵贵人让那些跟着的奴仆四散而去,他们就真的听命走了。”
第98章
苏霁听此, 问:“张贵嫔是不是那个茅山掌门之女, 张玄晴?”
“正是,不过张贵嫔的名讳,怎是能直呼的?”那侍女听到了张玄晴的名讳, 瑟瑟地道。
“就是她, 叫她什么不重要。”苏霁思索了一阵, 缓缓地道, “改明儿, 我们去会会这张贵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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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晚春, 张贵嫔身上还穿着水色极好的紫貂,腹上隔着一层棉布, 贴着汤婆子, 她平日在暖阁中歇息,地下烧着地龙, 屋内还备了炭火。
“主子, 苏霁姑娘求见。”翠儿一边为张玄晴喂水, 一边禀告道。
“她怎生来了?”张玄晴面色晦暗,两颊一片病态的红晕, 思索了许久,道, “也罢,宫中整日无趣,让她进来罢。”
翠儿称是,便从侧室里接了苏霁过来, 见她身上虽素,并无珠玉之饰,面料却都是顶好的。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宣州城的医女,还曾给未出阁的晴姑娘诊过病呢,怎么一番因缘际会,摇身一变就做了娘娘呢?
苏霁迈过了一道及膝的门槛,见张玄晴斜倚在榻上,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按照大成律法所示,贵嫔的品秩亦是一品,与苏霁的诰命品秩恰好相同。在品秩相同时,按照主客规则,张玄晴是主人,苏霁是客人,客人应该比主人更尊贵些;按照孝道规则,苏霁算是小辈,张玄晴算是长辈,长辈应该比小辈更尊贵些。
苏霁这样想着,脑子一团浆。她还是习惯不了这复杂的人情社会,有着各种各样不成文的规定,还相互混杂、甚至相互矛盾。
不过这些仿佛并没有什么用处,反正她苏霁今天是来踢馆的,难道还要先客客气气地行个礼,再开始干么?
于是苏霁见了张玄晴,也不行礼,便直言道:“为什么要为难赵嘉柔?”
张玄晴见苏霁气势汹汹,不由得轻蔑地笑了,轻轻地道:“我还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来找本宫,原是为了这事。”
“我不是同你说过么,赵嘉柔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贵人,你又必去害她?”苏霁冷冷地道。
“不是本宫害得她,而是皇上不再喜欢她、不再宠信她罢了。本宫只不过是将她引到了乾清宫,让她认清这个事实罢了。”张玄晴面如枯槁,唇上毫无血色,微微一笑道,“至于失宠,本宫早便经历过了,如今还不是好好地活着?”
“单价都是在宫里混口饭吃的,我就不明白了,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的?非得把她整得这么惨?”苏霁不禁蹙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为啥就非得做呢?
张玄晴听此,眸中满是愤恨,面上不怒反笑,终是轻轻地阖上了眼,复又躺在榻上,轻轻地喘息了几声,才平息了气息。
“本宫就是喜欢看这些人如蝼蚁一般挣扎着,却终究挣不脱自己的命运。”张玄晴面色狰狞,望着床榻上的幔帐,恨恨地道,“总有一天,本宫要把所有人……所有人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