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将自己的双腿从她的臂膀中抽出,轻而易举地摆脱了束缚,再不发一言,只是静默地走了开。
连枕边人心里都是带着算计的, 这世间还有什么趣味呢?
梁王癫狂地大笑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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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怎么就忽然请旨,去守皇陵了呢?”成帝微眯着眼睛,将奏章凑得极近,艰难辨认着奏章上的字迹,问王公公。
王公公立时回道:“梁王殿下自诉感念太后恩德,这半年来,每每思及太后,便恸哭不止。昨夜忽然做了一个梦,原是太后托梦,叫梁王去守皇陵,于是今日梁王便来请旨。”
成帝翻了一个白眼,冷冷地道:“真是太孝顺了!这就是朕的好儿子!罢,罢,既然他去意已决,朕也不好多留。”
王公公立时称是,便擦了把汗,下去了。却在关上殿门之时,恰看到了太子与十九皇子前后走成一排,连忙又将殿门打开,笑容可掬地道:“太子殿下、祁王殿下,皇上方才心情不大好,二位可要注意些。”
太子听此,微微蹙眉,只察觉出了些似有若无的意味。
十九皇子早就封了祁王,只是宫中人早就念惯了,故而仍旧称他为十九皇子——这还是头一次,王公公称其为祁王呢。
十九皇子勾唇一笑,道:“父皇的心情什么时候好过?平日里不摔杯子便是好的了……”
说罢,十九皇子便从容地走入了殿内。
太子跟着进了殿内,只觉今日的十九皇子亦很不寻常,比平日放诞无礼许多。
入内,太子与十九皇子行礼后,便各赐了座,只见成帝坐在高高的殿上,看着二人。
“你们来啦?”成帝缓缓地问道,动作迟缓地从奏章中拿出了一本,正是梁王的请守皇陵的折子。
如此一来,梁王果然不中用了,就算金陵萧家想要从中襄助,都不知该如何将这烂泥扶上墙。
不过成帝的儿子众多,再从中挑选个聪敏机灵些的倒是不难。
成帝阴险地看着殿下二人,挑拨这二人相斗可是太容易了,于是幽幽地出声道:“你们知道苏霁么?”
“苏霁?”太子与梁王俱是疑惑,不知道成帝此刻提她做什么。
“对对,正是苏霁。”成帝应道,复又添了一句,“前年选秀,朕那时候还将苏霁指给了老十九呢,却没想到老十九还认识她,倒是一桩缘分。”
挑拨离间这种事情,只要能戳中人的肺管子,无须做得隐蔽。尽管成帝说得如此明显,太子仍是面色一僵。
“可惜了,当时苏霁立时便拒绝了,落花无意,又奈若何呢?”十九皇子立时嗅到了挑事儿的感觉,连忙接道,“不过,父皇叫我与太子殿下来此,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罢?我们还是先说正经事罢。”
若是成帝再说下去,太子的眸间都要喷火啦!
十九皇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自己在夹缝中生存,真是太难啦。
“也罢,朕今日叫你们前来,是为户部之事。”成帝不再打趣,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道,“户部最近换下了些贪官,又清查了账簿,朕这才知道,户部已经不剩多少银子了。”
太子拱手,回道:“正是,每月朝廷支出都是有定项的,也难以削减。儿臣前几日清算了一遍,发觉库中银两仅够维系到明年春天的,尚不知今年年成丰欠,若是收成不好,便颇有些艰难。”
成帝略点了点头,道:“只是国库虚空至此,如何用兵?朕便给你们个历练,命你与祁王各去寻出个办法来,若是俭省银子、或是开辟新路。总归是要寻出银子,不要给朕拖了后腿。”
太子与十九皇子相视一顾,只得领了命。
十九皇子心头慌慌,父皇前面提了苏霁的事儿,后面又给了他这样一个差事,与太子一同历练。
他算是明白了,父皇是想要他死啊。
“父皇,眼下这般缺钱,就不能不用兵马?攻打漠北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十九皇子出声询问,眼中满是疑惑。
“不行。”成帝严厉地呵斥道,“朕自誓在有生之年,定要踏平漠北,一平天下。”
二人听此,便知此事决计不可挽回,只得告辞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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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外,十九皇子本是步履轻快,在转角处,却被太子的轿辇拦住了去路。
“太子殿下,咱们都告退这么久了,您怎么还没走啊?”十九皇子拱手,笑道。
“祁王殿下,你不是曾跟本宫说过,要同本宫比试比试剑法么?”太子目色中略带阴沉,轻轻地道,“本宫今日恰巧无事,一时技痒,祁王殿下可愿意奉陪?”
十九皇子叹了口气,道:“父皇不是刚给咱们下了任务么,怎么会恰巧无事呢?太子殿下,你听我解释……我是无意与你相争的。”
“你自诉无意相争,可是那日雨夜,你又对苏霁做了什么?”太子冷冷地望着十九皇子,轻蔑地笑了,“祁王殿下,莫要敢做不敢认呐。”
十九皇子欲哭无泪,道:“苏霁是个好姑娘,可是那又如何?雨夜之后我便想开了,再好的女孩儿也不值得我放弃了锦绣荣华,拼着命去争取。更何况,苏霁不是很明确地拒绝了我么?太子殿下你也是知道的。”
太子且不听他,只问:“你只需回复本宫,这比试你是应还是不应?”
“若是太子想找人玩儿,愚兄定奉陪到底。”十九皇子见此,只得勉强答应,又添了一句,道,“提前说好啊,点到为止。”
太子听此,这才吩咐起轿,缓缓地走了。
十九皇子叹气复叹气,只恨自己一时不慎,竟至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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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霁姑娘,不好啦!”桃儿已调到了元彻殿,现下便是苏霁的贴身宫女,她素来沉稳,只是今天这事儿实在叫人坐不住,“太子殿下和祁王殿下打起来啦!”
“啊?”苏霁搁下了笔,不由得一问,“你可是听错了?”
就十九皇子那个三脚猫的武功,跟太子打起来那还有命吗?
“没有错,正是他们俩。”桃儿连忙道,“两人定于今日戌时,在东宫荷塘处比试。现下已经比了将要半个时辰,两人儿打得十分凶残,东宫里的奴婢俱是怕了,便来了元彻殿,想要请你劝和一番。”
“半个时辰?”苏霁思索了一阵,感到有些奇怪,“十九皇子在太子剑下竟然能坚持半个时辰?”
苏霁深知二人功底,太子若真是下了狠手,半个时辰过去,十九皇子都凉了。
第105章
于是苏霁慢悠悠遛到了东宫, 走到了荷花池旁, 正见太子立于荷花池旁的围栏之上,干脆利落地挽了一个剑花。
而那厢,十九皇子倒在地上, 地上散落了柄剑, 他堪堪站了起来, 重新捡拾起了剑, 收敛起眸间的恨意, 而化为勾唇一笑, 轻轻地道:“怎么,太子殿下的能耐就只有这点儿?我还道有多厉害?”
太子听此, 自沉默不语, 一双桃花眼般中浮现了万千情绪。他眉间似有愠色,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 原本轻灵的剑气变得持重厚实。他一跃而起, 飞到了十九皇子的旁边, 却见十九皇子向后一闪,便躲到了池塘内, 轻点池塘水面,欲越过这片池水。
太子见此, 将手中的剑猛地向下劈去,直击池塘水面,一池绿水硬生生被劈开了一道水痕,激起了一人高的水花。
十九皇子被这水花击打, 加之脚上没了受力点,一下摔了下去,在荷花池中来回扑腾,身上衣服被池水浸泡,已然是全湿了。
好在十九皇子善水,只凫水一会儿,三两下便上到了岸上,本想举剑再战,却发现那剑早已随着十九皇子一齐落到了池水中。十九皇子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道:“太子殿下,你究竟想怎样?”
“此次比试,是为警醒你上次之事。”太子用剑指着十九皇子,冷冷地道,“绝不许觊觎本宫的女人。”
十九皇子翻了一个白眼,道:“人家尚未过门,怎么就是你的……”话未说完,便见太子的剑离他的喉咙更近了一步,十九皇子连忙推开那锋利的刃,道,“好好好,你的女人。”
十九皇子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样子,恰好看到了苏霁,便用手指指了指苏霁的方向,道:“你的女人来了,就放我走罢。”十九皇子可怜巴巴地道,差点就没声泪俱下,“我服了,真的服了。”
“望你以后自珍自重,莫要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太子将宝剑收回剑鞘之中,冷冷地道。
十九皇子瞧了一眼苏霁,又瞧了一眼太子,终是默无声息地走了。
苏霁看着十九皇子离去,这场争斗便算是划上了句号,而自己来此处的意义仿佛也不是很大。
苏霁看向太子,却见他一双桃花眼亦在定定地望着自己,四目相对间,苏霁的心跳得更快了。
“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苏霁收回了视线,想要随着尚未走远的十九皇子一道出去,却刚扭头,腰间就被一双紧实有力的大手环住了。
太子抱住她,似是嗔怪,又似是命令,却也很像是一直撒娇的猫儿般,轻轻地道:“不许走。”
他也不知是怎的了,一见十九皇子,心便又酸又涩,夜不能寐时,总会浮现起十九皇子与苏霁亲近……
“若是明年开春办喜事,如今就要开始准备了。”太子轻轻地在苏霁耳边呢喃道,又停顿了片刻,柔柔地问,“嫁给本宫,你可愿意?”
苏霁嘴角忍不住缓缓上扬,弯成一道新月的形状,想了想,道:“我愿意。”
太子听此,长舒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湿润,眸间仿佛沾了层薄薄的水雾,不禁将苏霁搂得更紧。
小小池塘内,鲜嫩的荷叶早已探出了头,点缀着盛夏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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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既让太子与祁王分头获取银子,增收国库。太子便仔细清理了账册,追缴那些未收上来的钱银,并厉行节俭,以身作则,几旬下来,倒也俭省了不少银子。
而十九皇子那边,却是并无任何举措,成帝每每在朝堂上敲打他,他也只打个哈哈,含混过去罢了。
一日,苏霁正在梳妆,却听桃儿急匆匆地过了来,对苏霁道:“苏姑娘,不好啦,祁王昨儿个夜里,殁了。”
苏霁连忙放下篦子,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问:“十九皇子,殁了?”
这实在是太过于猝不及防了,明明她前几日还看到了十九皇子呢,当时他精神很好,有说有笑的。
“怎么殁的?”苏霁的心咚咚直跳。
“奴婢尚不清楚,那祁王府内之人说得含混,奴婢听了半天,也不甚明白。”桃儿老实地答道,“他们只是特意强调了,如今祁王府内过得艰辛,急缺银子,若是没了银子,就连祁王的丧事都办不好了。”
苏霁转了转眼珠儿,便从八宝盒内取了自己几分体己,一齐放在了一包中,又问:“丧事什么时候办?”
“祁王府上的人说,祁王病得急,这丧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便会抬着棺材,出殡了。”桃儿回道。
这一夜,苏霁睡得很不安稳,她知晓这个世界无情得很,人说死便死了,可是当身边的朋友真的死了,苏霁仍是十分难受的。
就这样捱到了翌日,苏霁早早起身梳妆,穿着素色衣衫,便去了祁王府,只见送葬的宾客稀稀拉拉的,眉宇间皆是与苏霁相似的慌乱神色。
“苏霁!”苏霁正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却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太子亦眼下半分乌青,桃花眼周围都是微微肿着的。
苏霁连忙凑到了太子身边,问:“太子殿下,你可知十九皇子是怎么死的?”
“祁王府那头只说是一病死了,再反复问,他们也不肯多说了。”太子亦摇了摇头,哀恸地道,“都是本宫那日比剑,伤他太过……怨本宫……”
苏霁见太子知道的信息和她知晓的差不多,只得劝慰着。
另一头,祁王府的小太监端了个礼单,道:“贵人主子们,事出突然,诸事便俭省些。便将送来的礼金放到了东侧院,并在奴才这里做个登记。”
一干人等便争先恐后地往那太监处登记银子,不一会儿,东侧院内便堆满了宾客送来的金银。
苏霁已是将全部积蓄拿了出来,而太子更是备下了一份极厚重的礼,光是礼单就有几页长。
午时,该是出殡了,众人自发隔了一条道出来,等着祁王的灵柩送出府去。太子早已痛哭失声,周围一干人等亦是哭作一团,在这种环境下,苏霁亦流了几滴泪。毕竟,十九皇子尚还如此年轻,怎么就……
只不过,苏霁哭了一会儿,觉察出些不对的事儿来,她轻轻地扯了扯太子的衣袖,道:“太子殿下,你有没有觉得,祁王府上的人仿佛都不怎么伤心。”
如她这般才认识了十九皇子几年的人,都被环境感染,流了泪出来,而祁王府上都是些与十九皇子一同长大的奴仆,怎么仿佛只有他们最为淡定,甚至都没几个流眼泪的呢?
苏霁刚问完,暗黑色的古木制成的浮水棺被抬了出来,八名小太监身穿着桑麻衣料,抬着这口沉重的棺材,缓缓地向外走去。
只是,那棺材并未封盖,十九皇子就安稳地躺在里头,枕在上好的金丝楠木枕木上,阖着眼,却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棺材怎么没有封上?”太子亦不禁奇道,“再如何仓促,也不至于如此罢?”
“等等,我怎么感觉……”苏霁揉了揉眼睛,细盯着棺材内的人,道,“我怎么觉得,方才十九皇子在棺材内仿佛动了下……”
很快,众人中亦有许多人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会儿,送行的人群内便议论纷纷。
八位太监抬着那棺材,并未直去陵寝中,而是绕着京城转了一圈儿,又将棺材抬了回来,沉沉地放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终于日万五天成功啦!明天我要歇一天~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