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揽过她的肩,在她耳侧悄声道:“别看我这舅舅和蔼可亲的,实际上生起气来可吓人了,万一记恨你纠缠不休,要把你扔出去怎么办?”
“妙仪你不是说要参加选秀么?万不能折在这儿的,是不是?”
宋妙仪倒也不是完全相信了她,而是冲动劲过去,心底的畏惧便占了上风,被白楚这么一说,底气更是消散了不少。
趁着她怔立在原地的时候,白楚回眸对着皇帝一笑,“您若是无事,可否陪我走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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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危机
“好, ”皇帝淡笑着道, “楚华所求, 舅舅怎么能不应呢?”语气中透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说话间, 他已然信步往前, 打算从白楚身边绕过去。
眼见着他越走越近, 目光却始终落在白楚的身上, 一股说不清的激愤冲动溢上脑门,宋妙仪忍不住伸手拉住了白楚:“等等!”
白楚还未如何,皇帝凝眉看过来, 已然失去了耐心, 淡淡地对着身边的侍从道:“什么人都能在这儿大呼小叫了?”
身材精壮的侍从恭敬低头应道:“奴才知错。”
之后白楚再走, 就没人敢拦着她了。
“您认识她?”白楚好奇地问。
皇帝笑睨着看了她一眼,“不认识。”
言尽于此,白楚点点头, 也不再多问。
“不过今儿您来普济寺做什么?”白楚玩笑似地说,“莫非是来看看这些前来拜佛的秀女里有没有您中意的?”
皇帝轻哼了一声:“没大没小。”意有所指。
白楚撇了撇嘴:“我是帮您呢, 才随口说了句舅舅,您可不是我舅舅。”
“怎么?还嫌弃朕不成?”皇帝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她。
“我是很讨人喜欢没错。”白楚眨了眨眼, 弯唇笑道, “只是不瞒您说, 我自幼失去了亲娘,父亲又不管不顾,对长辈的身份实在没有多少感情, 您要真想让我把您当舅舅,还不如安心当我的陛下呢,至少我对您还有崇敬和仰慕啊。”
论起身世来,皇帝跟她差不多,也是幼年失母,生父无视,唯一好点的就是嫡母自己没儿子,所以对这些庶出的皇子们不至于费心算计。
安坐皇位十几年,皇帝自觉心硬如铁,但见着眼前的女子言笑晏晏地说起自幼尴尬的处境,不见一点怨怪或者哀愁之色,倒让他有些惊奇,以及惺惺相惜的亲近。
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得能这么想得开的。
他还年少轻狂的时候,羡慕于太子和二皇兄受先帝宠爱,也做过不少希望能博取先帝注意力的冲动傻事。
往事如烟,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能一笑而过了。
“崇敬和仰慕?”皇帝扬声笑道,“你这丫头,拍马屁的功力还得练练。”
白楚不在意他的打趣,顺坡而上,“那只能委屈您来做我的陪练啦。”
皇帝忍俊不禁,瞧着她伶俐狡黠、不见畏惧的笑靥,心头也不自觉畅快了不少,原先不打算提及的事儿,等她再次开口问为什么来的时候,也就顺口说了:“今天是故人祭日,便来上一柱香。”
白楚奇怪道:“皇宫中没有设佛堂么?”
皇帝垂眸看她,轻声道:“就如同你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宫里的。”
点到为止,白楚知道不好再深究下去,提及故人,皇帝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气氛都有些凝固了,她有意调节情绪,便说:“像我这样的人自然是凤毛麟角,恭喜陛下,从方才那位宋姑娘身上可知,至少有□□成的姑娘都是愿意一朝被选君王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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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微一笑,深眸定定地落在她的面容上:“你不愿,是因为皇宫,还是因为朕?”
“当然是因为您啦。”白楚弯眸浅笑,顾盼流转间的明媚光芒,比落在她身上的阳光更甚,“就是因为对您没有企图,我才能这样轻松地和您相处啊。”
她略显苦恼地叹了口气:“要是我现在是秀女的话,见着您肯定要躲得远远的。”
一闪而过的憋闷转瞬便消散在心口,皇帝狐疑地问她:“这是为什么?”
他细细一想,她说的也没错,正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了,所以不像宫中后妃或者参选秀女们对他态度殷切而充满向往,但她后头的话他就想不通了。
“您想想,前来拜佛祝祷的少女们为了内心虔诚,斋戒沐浴不至于,但肯定不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不是?尤其在佛前呆久了,身上尽是佛香和烧经的烟火气,让您见着岂不是什么兴趣什么心动都没有了?”
皇帝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你说的是。”想到宫中还有素来以潜心念佛还表现自己清新脱俗、不慕名利的嫔妃,更觉得有趣,“真该把你的话往后宫里传传。”
“别,”白楚佯作惊慌,摇头否决,“您的家务事我可掺和不起。”
皇帝笑着调侃:“你都把朕说成贪花慕色之辈了,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
白楚明眸弯弯,笑盈盈地说:“这本就是人之常情,连我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啊。”
“哦?”皇帝唇角微扬,“所以你才看上了瑜之?”
白楚黛眉微蹙,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得选嘛。”
皇帝想起她刚说起的身世,倒明白了一两分,失笑道:“朕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口无遮拦又古灵精怪的性子。”
两人走了一会儿,在佛寺后边的山顶上,骤然响起了六道清旷的钟声,悠扬空灵,传入耳中久久不散。
白楚缓缓停住脚步,抬眸望向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山顶,云烟飘渺,仿若天上之音。
皇帝跟着她顿足,垂眸看去,见她神色沉静,柔波凝漾的明眸在和煦的暖阳下熠熠生辉,从侧面看过去,仿佛能折射出五彩净透的光,将精致姣好的面容勾勒得惊艳难言。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不禁放柔放轻,生怕惊扰了眼前这幕景。
“我只是觉得,”白楚笑了笑,“心净神怡,很舒服。”
皇帝笑道:“你喜欢禅音?”
“不是的,”她轻叹道,“许是我的心理作用的吧。”转瞬面上的怅然就消散殆尽,明眸盈盈动人,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跟您在一块儿,好像什么都不用挂心。”
这是真的,他是皇帝,所有人和事遇上他总要退一射之地的。
察觉到心口处怦怦跳动了两下,皇帝不禁有些好笑,已经是年近不惑的人了,居然还能像个初涉□□的青涩少年似的,随意的两句好话,就能波动心弦,余韵长久不散。
他年长她近二十岁,年月磨练出来的成熟并不单单长在深沉难测的心智上,还有那超乎常人的自制力。
眼前的女子生有一副玲珑心窍,言行稚趣大胆,颇有几分令人瞠目结舌的直率坦荡,但每每又能将方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既是新奇,细究起来却是一片通透。
若是像她说的,她真是秀女的话,皇帝想了想,哪怕她不愿,他也是一定要将她留在宫中的。
可惜,阴差阳错,他还真成了她的“舅舅”。
他俊雅深沉、暗藏锋锐的眉眼柔和了下来,抬手,揉乱了她的发髻:“楚华啊,算你运气好。”
放在他年轻的时候,锋芒毕露、霸道冷冽,看中的人自然要收入宫中,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这会儿她要是没有嫁人,身份再低也不要紧,左右有他护着,不说万人之上,总能保她一世无忧。
白楚仿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又仿佛什么都不懂,歪头粲然一笑:“那我分给您一些吧?”她拉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两只手将他宽大的手掌握住,然后故意重重晃了两下,“吶!现在我们的运气都很好啦。”
皇帝哑然失笑,才凝聚起来的几缕愁绪霎时间烟消云散,板起脸:“大胆!”
白楚笑靥灿烂不见惧色:“陛下对不起呀,我忘记要经过您的准许才能触碰龙体了。”她大大咧咧地放开手,然后眸光明亮地看向他,“那我现在可以拉您的手么?”
皇帝目光含笑,面容平和中甚至还带着些许柔色,说出话却是字音果断的拒绝:“不行。”
“嗯?”白楚一懵,好奇地问,“为什么?”
皇帝垂眸看她,目光幽邃似海,又宽阔包容:“朕知道你是贪玩,却也该适可而止。”
“若不然,最后造成什么你也承受不了的结果,又要反过来怨朕。”
他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轻叹道:“楚华啊,你要乖一点。”
……
等白楚和双喜回去找上老夫人一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所幸老夫人素来爱佛,同普济寺的大师们坐禅,连时光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还是见着白楚,才猛地发觉已经到该回府的时辰了。
在回程上,老夫人拉着胡曼柔的手要和她同坐一辆马车,白楚乐得单独坐一辆,沈芙沈蓉两姐妹同坐。
普济寺虽然是在京郊外,但来往都是大道,马车悠悠前行,晃动平缓,白楚压着厚厚的绸锦垫子,既柔软又顺滑,加上从怀中的手炉蔓延过来的阵阵暖意,不一会儿就觉着睡意上涌,一手支着额角,懒洋洋地阖目休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蓦地停了下来,从外头传来了几声马的嘶吼声,将白楚从困倦中唤醒,倏然睁眼,她才坐起来,双喜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白楚能感觉到她手心里细密的汗渍,
“少夫人,”她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惧焦灼,“我、我们好像遇上劫道的了。”
劫道?
皇城脚下,还有这么不要命的人?
白楚挑了挑眉,残留的几分睡意顷刻间消散无踪,“老夫人呢?”她记得最前头,首当其冲的就是老夫人和胡曼柔的马车。
双喜声线颤抖,强自定神:“府上的护卫正与他们对峙,暂且还没听着打斗的动静,老夫人应该也是安全的……少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就在两人说话间,车外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白楚不顾双喜的阻拦,拉开车门前的帷裳,探头朝外头看去。
只见大约六七个黑衣大汉手持大刀,衣衫俱是粗布麻衣,但除了脸上统一的黑面巾,花色各不相同。
乍然看去,确实像是半路劫道的江湖人。
“这是京城沈家的车架,你们这群贼子妄敢刀剑相向,拿脑袋搏钱财,难道也不顾你家中九族亲人了?还不快速速退下!”老夫人素来慈祥雍容的声音浸满了冷意和威胁,沉着出声。
为首男子闻言哈哈大笑:“我等兄弟都是孤家寡人,来去就一条命,还堵得起!”
他旁边另有人扬声附和:“大哥说的是,管你是什么家,老子动就动了!兄弟们,上!”
马车内都是女眷,顾忌就更多了一些。
大约是老夫人方才的话多少慑住了他们,为首的大哥带着两个人守在最前头的马车边虎视眈眈,其余的人都拿着刀,气势汹汹地往后头两架马车来。
有护卫冲上去想阻拦,抬手便是利落的一刀,几乎是还没见血迹溅出来,人就已经倒下去了。
不说娇生贵养的小姐们,就是丫鬟们也没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血腥场景,一道道尖锐的尖叫和哭泣声此起彼伏,直冲得人耳畔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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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奔袭
目露凶光的老大语气狠戾:“我知道在场的多是女眷, 有心想怜香惜玉, 但要是谁敢在发出声音大吵大嚷, 就别怪我这粗人手下不留情了!”
众人齐齐收住声音,场面一度冷寂安静, 直到最后那辆马车上,隐约有一声柔弱的呜咽, 虽然不重, 却没逃过围在周边的人的耳朵。
其中一人突然跳上马车, 从里头拽出一个面色惨白、两股战战的小丫鬟,一路几乎是拖拽到为首的老大面前:“大哥,这丫头不老实。”
小丫鬟恐惧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被老大手上的刀抹了脖子,身形一晃, 了无生息地趴到在地上,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中生机慢慢暗淡。
这下, 众人那就是再害怕, 也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连着当中最镇静的老夫人都忍不住升起几分寒意,这些人心狠手辣, 抬手刀落,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怕不是简单的劫道者。
她语气凝重:“阁下到底要什么?”
那老大哼哼一笑,满是令人胆寒的恶意:“那就要看贵人有什么了!”这句“贵人”明显是在讽刺。
他没有浪费时间与人纠缠的意思,一个眼神过去,方才收住动作悄无声息的手下们又动了起来, 动作更加凶猛,来势汹汹,不光肆意打劫马车上的财物,还有伸手抓人的动作,将一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
眼见着有人要冲进来,双喜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牢牢把住了车门,一边惊慌地转头问白楚:“少夫人,怎么办?!”
白楚撩起旁边的车帘,可以看到身后的车辆上,两名大汉拖着一个人往下拉,车门被打得七零八碎,隐约可见沈芙颤抖着缩成了一团,鬓发凌乱,死死抱着膝盖蜷缩在车厢一角。
那被拉下马车的……不会是沈蓉吧?
她们虽是双胞胎,但都有意识想要跟另一个人区别开来,所以今日一人着红,一人着黄,十分好认。
她眸光一凛,厉声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