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侍卫没明白过来,不是说保护皇上么?怎么又让去找沈家的三少夫人了?
就这么犹豫了几息,皇帝锐利淡漠的目光就已经射过去了:“怎么?还要朕请你?”
“不、不不不敢!”可怜的小侍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着急忙慌地行了礼,“臣一定会保沈三少夫人安然,请圣上放心。”
眼见着他的人影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中,皇帝掩在袖口中的手轻轻婆娑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浮金龙扳指,良久,冷声道:“卫九。”
“臣在。”
“查!”
“是,臣领命。”
……
当白楚再醒来,睁眼看见熟悉的床帏,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才确定自己是真回到了梧桐院的床上。
浑身无力,稍稍一动就是数不尽的酸疼,尤其是额头这块,她微微蹙眉,艰难地从宽厚的被褥中伸出手,轻轻抚上额头上的痛处,
咦?怎么还包了块布?
“少夫人!”守在床边的双喜半困半醒间,不经意看见白楚睁开了眼,蓦地瞪大了眼,又惊又喜,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算相信这会儿不是在做梦,“您总算是醒了!”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白楚一个晃神还以为这是自己刚刚穿越的时候呢。
她在双喜的搀扶下艰难喝完了水,干苦的唇齿间划入温热的淡水,丝丝缕缕的暖意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们……怎么……”白楚说话有些艰难,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来都透着一股子病入膏肓的沙哑和虚弱。
双喜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边帮她捻了捻被角,一边笑道:“少夫人您真的是福泽深厚,那时候见您怎么叫都叫不醒,幸好承蒙路过的贵人相助,既命手下将您送上马车,又让陪行的大夫给您治病。”
“唉,这场意外可太吓人了,若不是览川侍卫来得及时,还指不定会遇见多大的危险呢。”
想到那些人刀光闪闪的样子,双喜现在身子还是忍不住打颤,心中慢慢都是后怕,拍了拍胸口,“少夫人,听说惊马后,那群人还是不甘心放弃钱财,还差点动手伤到了老夫人,还是胡小姐以身相护,替老夫人挡了一刀,最后才使得老夫人平安呢。”
“哦?”白楚弯眸浅笑,“那如今,胡小姐可不就是咱们家的恩人了?”
“是啊,”双喜点头,“胡小姐中刀后就发起了高热,老夫人不光亲自守了好几个时辰,还说了,能胡小姐醒后,就要将她认作是亲孙女般养在身边,舍不得让她跟着二老爷离开。”
白楚捂唇轻咳了两声:“那沈蓉呢?”
“蓉小姐?”双喜一愣,拧眉细细想了想,“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胡小姐为了就老夫人性命垂危,您又昏迷不醒,满府上下都急得团团转。”
“不过蓉小姐应该是无事的吧,不然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正说着,沈瑜之小心地端着冒着热烟的汤药绕过屏风走进内室,抬眸看见白楚斜靠在床上,微微直起上身,病容虽然苍白,一双明眸却荧光流转,笑盈盈地望过来。
他手一抖,有褐色的药汁溢出来溅在他的手腕上,也顾不得烫,匆匆上前将药碗放在桌上,自己则快步走到了传遍,惊喜漾上眉眼,将清俊都容貌都照亮了。
“楚华,您怎么样了?头还疼么?”
白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头上顶的是纱布,“我没事,除了头还有点晕,其他都好。”
她笑容中带着柔和的安抚,沈瑜之心头的担忧急切在她的目光中缓缓平静了下来,化作潺潺轻柔的溪水,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幸好你没事。”
沈瑜之迟疑着将她的手拉过来拢在掌心,面上逐渐浮现出坚定的神色:“楚华,我以后决不会让你再遇上这样的危险了。”回想起白楚刚被送回来时双目闭合、苍白无血色的模样,他心口便牵起两下抽疼,密密麻麻的,仿佛连接着全身的经脉。
白楚垂眸轻笑:“是你让览川来找我们的么?”
说到这个,沈瑜之的面上才显出几分笑意:“我时时都庆幸那日让览川过去接你们。”他白皙的面颊浮现出点点粉晕,“过了未时还不见你和祖母回来,所以……”他咳了咳,“我有点不放心。”
他其实是知道白楚不喜欢常闷在府里,听到她随着祖母去普济寺的消息后,坐立不安地等到午膳后,还没听见有回来的动静。
沈瑜之隐隐担心是白楚贪恋着府外自由自在的时光,哪怕知道她最终还是要回府的,装在心头的忐忑和牵挂却怎么也消不掉,最后按捺不住,便以保护为名,将览川派了过去。
也幸好让览川过去了。
白楚笑了笑,面色虚弱,唯有眼尾的一点朱砂痣映衬着顾盼流转,独一份的潋滟。
“三哥,谢谢你啊。”
沈瑜之耳根一红,不自觉的扬起笑来,汩汩冒出来的愉悦从心口上涌,透过舒展欢喜的面容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
“不用说这些,我们是夫妻,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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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暗流
在京城脚下居然发生光天化日匪徒持刀劫道的大事, 尤其作为受害者的沈家还算是皇亲国戚, 引发的余波就更大了。
在早朝之上,乍然听闻此事的圣上龙颜大怒, 责令刑部、大理寺协助京府尹,立即抓捕这群胆大妄为、视皇城为无物的匪徒, 严惩不贷, 以正视听。
这边消息刚传出来, 那边皇后娘娘便夫唱妇随,将端敏长公主宣召进宫,好生宽慰安抚了一番,临别时还赏赐了不少金玉珠钏以及燕窝灵芝。
白楚作为其中一个受伤的,有幸分到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大头还是往胡曼柔的屋子里送过去了,毕竟一来她伤势更重, 二来她是为老夫人受的伤,光这伤背后的意义就比白楚强上不少。
因着孝道,胡曼柔病重期间, 不光长公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顺道来探望过几次, 连向来不闻内宅事的沈渊都派人送了不少好药材过去,以表慰问。
原本无人重视的二房家表小姐, 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娇客。
在鹤祥院的偏室, 沈芙犟不过胡氏, 只能勉强同意代替沈蓉,以她们姐妹的名义来看望这位进京以后,关系就急转直下的表姐。
她一进门, 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抬眸看去,面前就是六折乌梨木镜心屏风,两边楠木嵌螺钿云腿高几上摆放了两个西番莲纹釉质细颈花瓶,里头放着时盛的红梅,其花纹之精妙、颜色之昳丽,是沈芙从没见识过的。
仔细打量过去,这处虽说是偏室,可实际上比她和沈蓉的住处加起来都要大,匆匆一扫能看见三个炭盆,将室内熏得温暖舒适,恍若身在春季。
沈芙藏在宽大袖口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了,往里一走,看见躺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的胡曼柔,身上盖着百蝶穿花锦花样的锦被,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肌肤相触时丝滑绵软的感觉。
“表姐看着气色,身子已经大好了吧?”心中嫉妒,说出的话就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也难怪,天天好汤好药的喝着,别说伤了,我看表姐你仿佛都胖了一圈。”
沈芙这就是纯粹被自己心头的不甘和妒忌蒙蔽了双眼,胡曼柔身上的刀口临近心脉,虽说好歹没有性命之忧,但也是受了大罪,整个人消瘦了两圈不止,倒是气色不错,眸光有神,粉颊红润。
“芙儿来了?”胡曼柔不在意她话语中的嘲讽,犹自温婉笑道,让身边的婢女给沈芙搬椅子坐下,又吩咐着端了茶水点心过来,热情而重视的态度,才让沈芙的郁气消散了不少,想起胡氏的嘱咐,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胡曼柔照单全收,仿佛并没有看出她的言不由衷,清丽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感激,秋水般的美眸中泪光滢滢,“原本自从进京之后,我们姐妹之间便好似疏离了许多,眼下有芙儿妹妹这份关怀,我就知道了,你们心中还是惦记着我的。”
她轻轻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你我,还有蓉儿,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她莞尔一笑,衬着泪光,如雨后朝露,“虽说老夫人看在我差点丢了命的份上对我多有怜惜,但见不到你们和姑母,我总是惴惴不安,到底,我们是一起长大又一起进京的,是血脉相连的姐妹,怎么能说生分就生分了呢?”
沈芙的性子虽然见不得人比她好,但顶多也就是看不顺眼放几句狠话,相比起胡曼柔和沈蓉,她就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小姑娘。
心里还是有些不忿胡曼柔比她用度好又受宠,可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就懒得计较了,心里有些同情,还掺杂着一点心理上的优越感。
即使她吃的用的都比不上胡曼柔,但胡曼柔差点赔上了性命,当胸被刺了一刀,想想就痛得要命,而自己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还是健健康康的。
而且胡曼柔从小没娘,亲爹把她丢在她们家这么些年也不闻不问,哪里比得上她这样受父母疼爱,自小在所有人的关心和爱护中长大?
这么一比较,沈芙觉着她的福气比胡曼柔多多了。
想通之后,她对胡曼柔的态度就不像刚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随着两人之间的氛围重新归于和乐,胡曼柔才仿若不经意地问起:“对了,你和蓉儿一直是形影不离的,今儿怎么只见着你来,蓉儿呢?”
沈芙心无防备,直接便说:“她胆子小,被那天晚上的事情给吓着了,我劝了她半天,嘴巴都干了,还是不肯出门,成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跟她讲话也听不到回响。真是气死我了!”
“是么?”胡曼柔柳眉轻蹙,“蓉儿这样我实在是不放心,若不是我身子还未好,必须得去看看她才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沈芙莞尔笑道,“若不然,下回芙儿过来的时候将蓉儿一起带过来吧,她性子沉闷,什么心事都喜欢憋着,让我劝劝她,免得连累你也心生郁结,还得分出精力去照顾妹妹。”
沈芙眼睛一亮,求之不得,她最爱活泼张扬,偏偏胡氏总让她照顾受了刺激、沉闷不说话的妹妹,简直无趣极了。
“好啊,那我明天就把蓉儿带过来。”她飞快地接话答应下来,生怕胡曼柔反悔。
等沈芙心满意足的离开,胡曼柔望着她步履轻快的背景,唇边温柔亲善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了起来。
侍立在床边的婢女双手交叠于腹前,轻声恭谨地道:“小姐,奴婢已经将您的消息传过去了,但……不见回信。”
胡曼柔垂眸,秀美的面容中露出一道极为突兀的狠意:“呵,想着利用完了就丢开手?”
“我可是赔了半条命进去,哪容得了旁人坐享其成?”胡曼柔眸中划过冷光,淡淡出声,“再传话过去,就说若是收不到回信,我就将事情全坦白出去,左右我是受害者,谁也不会相信我还能要自己的命。”
“是。”婢女显然也是极为惧怕她的,小心翼翼福身退下,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
在白楚这边,对于府上如何看重胡曼柔的事情虽然也有听闻,但并不在意,倒是把双喜这丫头气了好几回,都是受了伤卧病在床的,她们梧桐院的人去药房里拿药既然还得等在胡曼柔身边奴婢的后头。
“虽然是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可也不能真把自己当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奴才了吧?少夫人,您是没看见她们小人得志的脸,过去跟在胡小姐后头战战兢兢的样子我还记着呢!”
白楚懒洋洋地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漫不经心地道:“人家可不就是仗着老夫人的势,我能如何?”
双喜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少夫人,我们就只能忍着么?”
白楚笑着望了她一眼:“过去在白府的时候忍得还少么?现在就受不了了?”
原主未出阁的时候,什么都得排在白音华后头,别说等着吃药,生病的时候有药喝已经是张氏大发慈悲了。
双喜涨红了脸,略带羞窘地低下头,小声支支吾吾着说:“奴婢只是觉得……您最近和三少爷正是恩爱情浓的时候……”之前胡小姐对三少爷的觊觎她还记在心里呢。
虽然双喜也没敢想三少爷一辈子不纳妾跟少夫人两个人过下去,但怎么也不能是胡小姐啊,她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若是留在府中给三少爷做妾,老夫人定要向着她的,那么少夫人的处境不就变得尴尬起来了么?
白楚猜出她的想法,不由失笑,没好气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成天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家主子难道是甘心吃亏的人么?”
过去还真是,但自从小姐嫁到沈家之后,便逐渐展露风华,让人移不开眼起来,双喜愣愣地摸了摸被打的额头,对上白楚灿若朝霞的笑靥,也跟着傻乎乎地笑开来。
也对,少夫人再也不是在白府的时候,被夫人罚不能吃饭,只能抱着她哭的小姐了。
不过沈瑜之自她受伤以来,确实天天往她这里跑,白楚听着脑海中小八天天给她播报不断提升的好感度,愈加头疼起来。
她是因为沈瑜之才穿越过来,有了这仿佛作弊似的第二世,起初因为这世界原定的剧情而对他有过排斥不喜,然而长时间相处下来,知道他难得心性赤诚,虽然性格中也有缺陷,但仅仅以两人相处来论,至少她承他的情,没有资格再议论他的不是。
白楚对眼下两人的感情很满意,说是她自私卑劣也好,她并不愿在这个束缚了原主一生的名分上永远待下去。她不想最后活成了原主的另一面,大概原主大概也不乐意旁人占了她的身子还同她心爱的男人白头偕老。
所以比起双喜的担忧,白楚这时候反倒有些期待胡曼柔能给力一点了。
这姑娘心计谋算都不缺,又因为自幼寄人篱下,身世艰难,反而没有白音华好高骛远的野心,只看她一招不成,就果断放弃了沈璟之,转而将目标放到沈瑜之身上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