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你帮她做什么事了么?”
周柏轩摇头:“没有。”
白楚明眸微眯:“那你们说什么了?”
“你这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周柏轩黑眸中笑意更浓了些,清凌凌的仿佛是雪山在暖阳下消融的冰潭。
他这是拿她的话堵她?
跟她玩套路?
白楚弯眸笑道:“那要什么身份才能得到您的回答呢。”
周柏轩定定地看着她,那点冰潭似乎都被底下隐隐沸腾的炙热情感给烧成温泉了。
忽而,他阖上了双眸,将其中压制不住的情绪尽数掩下,下一秒在睁开,已经化为了平静。
“你想知道什么。”
见他不像过去那样好逗,白楚不免有些失望,转而听着他口风打开,那点失望也就烟消云散了。
“若她有求于你,碍于过去情份,你会帮她么?”
“什么情份?”
“听柔嘉郡主所说,你爱慕她许久?”
周柏轩沉默下来,再开口,语气中添了几分意味不明:“你相信?”
“我不猜的。”白楚眸光明粲,紧紧地落在他冷淡的脸上,“你说出来,我才信。”
周柏轩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或轻或重地都能准确地落在他的心窝上。
这份能力比他那些被人视作神乎其神的审讯手段要厉害的多,明明什么威逼利诱都没有,就这么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稍微听着真挚些,就让他无意识地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不是。”
“那为什么柔嘉郡主会误会?”
周柏轩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他对白音华是有些兴趣,但这份兴趣并不牵扯男女之间的情爱。
在长平长公主离京后,周柏轩面对着往日对他或亲近友好,或谄媚逢迎的人冷眼相待,甚至视他为瘟疫般避之不及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事实上,若是换做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沈瑜之遇上这样大的落差可能受不了。
周柏轩却不是。
自他开始记事起,同辈之间他视作对手的不是沈瑜之,而是沈璟之。
不单是望子成龙的母亲,人人都是将他和沈璟之相较的,哪怕两人的年龄差距摆在那里。
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犹是陌生疏远的他,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所为又怎么能让他在意半分。
反而,因为早有预料,他对那些人的言行还挺理解的。
所以,突然冒出个意料之外的白音华,理所当然的便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趣。
其中大半在于好奇她的意图。
周柏轩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相貌,即使沦落低谷,一出场,照样能引得许多闺中少女的瞩目。
但要说白音华是因为心慕他才在敏感时刻也软语接近,周柏轩却是不信的。
一来她那时候有个情深意笃的未婚夫,二来,若是她真的有心,又何必事事小心,同他见面说话都要挑着无人看见的时候?
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才有后头的故事。
可惜的是,白音华在他这儿还没全然消去疑心,完成从“她故意接近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到“原来她就是那样世间难得单纯善良的女子”的转变。
白楚就出现了。
光是长平长公主寿宴上的一场闹剧,牵连出随后白音华明里暗里唆使他去白楚那儿问罪的事,结果他反被迫欠了白楚一个人情,最后,就更加牵扯不清了。
过去种种在周柏轩的脑海中翻来覆去,他看着白楚的眼神凝神专注,说出的话倒是毫不客气:“她蠢。”
白楚扑哧一笑:“那,如果白音华找上你有什么请求,你会帮她么?”
“不一定。”
“嗯?”
“你想要我帮她么?”周柏轩低下头,直直对上她的眸光,语气生硬中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真诚,“你说,我帮你。”
白楚不妨他会突然一记直球击过来,他眼眸是纯粹如夜空的黑,一眼望进去,仿佛全身心都被带入其中深邃的世界,不是空洞的,而是像镜面一般闪耀着别样神采的黑幕。
无论是狡诈如狐,还是单纯如孩童,但凡是人,最珍贵的都是那发自内心,被细心包裹在层层保护下,最为柔软的那一部分感情。
白楚轻轻叹出一口气,转而缓缓展颜:“好了,我想问的问完了,现在该你问我了。”
周柏轩直到她是故意转移话题,有心想强从她口中得出个结果来,却又实在好奇她方才和四皇子的事。
依她性子的精怪多变,能从她口中得到个“说实话”的承诺可不容易。
他想了想,问:“你心慕四皇子?”
“不。”
“沈瑜之?”
“不。”
“那我?”
白楚顿了顿,像是要恶趣味地等他的期待值升到最高,才优哉游哉地吐出两个字:“也不。”
周柏轩说生气又生不起来,憋闷之中有透着些好笑,不由就流露出几分无奈来。
“没心没肺。”
白楚轻哼道:“你还要不要问了?”
“问,”周柏轩深眸中显出几分思索,“四皇子为何要拦下你。”
若不是要拦住她,好端端的,四皇子来宫门前做什么。
“跟你一样啊。”白楚笑盈盈地说。
她只肯说这么一句,其中透露的信息量可不少。
周柏轩稍稍一想,就猜出了几分,冷厉的眼底显出些许讥讽:“沈瑜之一心奉四皇子为主,甘愿为其驱使,却不想他主子正背后觊觎着他的妻子。”
白楚眉心微蹙,不满道:“说的好像你就不是似的,半斤笑八两。”
周柏轩当即冷下了脸,死死瞪着她:“你还为他抱不平了是不是?”
白楚挑眉反问:“现在不寡言少语了?”
周柏轩一噎,脸色又冷静下来:“四皇子固然有些才能,但性情傲气不羁,你要是不想被牵连进夺嫡中徒惹麻烦,最好离他远点。”
这个白楚倒没反驳:“我知道。”
周柏轩这才真正平心静气下来,低头看她,语气平和:“走,我送你出宫。”
白楚不可置否地点头,走了两步,好奇地转头问他:“你今日不当值么?”
作为圣上身边的禁卫军,哪有当不当值一说,周柏轩冷淡地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那你也不出宫?”
“圣上身边自然要时刻戒备保护,哪能随便出宫?”
白楚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我要是想找你的话,不是没办法了。”
周柏轩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转瞬就恢复了正常:“可以。”
“嗯?”
“你若要找我,让人去长公主府上传个信,我自然知道。等我找着时间,我去见你。”
“就这么简单,不会惊动其他人吧?”
周柏轩缓缓转头看她,语气冷静肯定:“不会。”
“那白音华找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周柏轩一怔,镇定自若的神情突然露出了几分迟疑:“……不是。”
眼看着前边就是宫门了,白楚伸手将他拦住,然后对上他看过来的黑眸,从喉咙里,包含深意地发出了一声:“呵。”
然后,气势果断地转身走向宫门。
周柏轩想追,又怕被宫门的守卫发觉,僵立在原地,一片茫然。
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对不起今年晚了哈,忘记嘞吃完饭才想起来~
来了来了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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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筹码
出于对沈玧之搞事能力的信任, 白楚已经很久没去关注柔嘉郡主的动向了, 要不是乍然见着周柏轩突然想起来,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了。
等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 原来柔嘉郡主的婚事定了,这些日子都被长平长公主拘在府上待嫁呢。
而她所嫁的对象,白楚还是见过的。
正是在徐府上, 被王修则和白音华摆了一道的二房嫡子徐浩。
说起来两人身份是顶不相配的,柔嘉郡主好歹是有品级的宗室女, 而那徐浩,都快十八了还是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平时还喜欢招猫逗狗,性情恶劣, 实在称不上良人。
眼下看来唯一的优点就是畏强凌弱,柔嘉郡主只要一日有周柏轩这个掌点实权的哥哥,徐浩就能拿她当祖宗捧着。
据说从他们定亲以来, 徐浩一改往日浪荡子的风格, 每日就巴巴的从街上挑选新奇好玩的物件往长平长公主府上送过去, 风雨不辍,柔嘉郡主闹着不肯见,在太阳下晒上两个时辰都毫无怨言, 还赔笑着连称“郡主做的对”、“是小生唐突了”,短短半月,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但这笑话笑久了,味道就变了。
徐浩一房是徐家唯一的庶房, 他的亲祖母是承恩侯曾经宠极一时的姨娘,据说是从南方水患是逃难过来的人家,得承恩侯一见钟情,当场就将人领回府上安置。
想想,在路上吃尽苦头、辗转流浪几个月,其受损的容颜照样能入不知见过多少美人的承恩侯眼,无论是不是使了心计,到底容貌的世间难得的。
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徐浩的父亲后就缠绵病榻而亡,更可惜的是,她所出的后代都相极了父代,唯有徐浩,据说幼时生的与那姨奶奶有五分相似,因而在承恩侯跟前的宠爱一度超越了施氏所出的嫡长子,却偏偏他后头不争气,越长大越往横向发展了,什么风韵什么美貌都看不出来。
承恩侯还气他玷污了自己心头的明月光,立即就把这孙子抛下,权当从没养过。
但最近徐浩为了讨好柔嘉郡主,成日里东街走,西街跑的,身上的肉掉了不少,听外头传言,还真有些风度翩翩痴情郎的味道了。
柔嘉郡主纵使心里还惦记着沈玧之,可看着徐浩成日眼巴巴地跟在自己身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情思荡漾,在那一点得意和虚荣的浇灌下,也愿意和徐浩说上几句话了。
反正她心里催眠的是先应付一下母亲,自己是绝对不会嫁给除玧之哥哥以外的人的。
就、就算是最后嫁给徐浩了,也只是父母之命,她是被迫的,玧之哥哥一定能体谅她的苦衷,愿意再等她几年的。
在自我安慰了几遍,柔嘉郡主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徐浩的殷勤,两人乍看上去是同来同往,有柔嘉郡主出现的场合,指定有徐浩贴上来。
要不说颜值即正义呢?
之前在徐家宴会上鄙夷痛骂过徐浩的少女们亲眼见着徐浩瘦下来后俊雅出众的容貌,就算身上气势有些轻浮阴沉,但跟在柔嘉郡主身边任劳任怨,全拿自己当小厮使的真爱和痴恋,却是她们从未在其他男子身上见过的。
纨绔怎么了?
丑闻怎么了?
还不兴人家浪子回头金不换么!
围聚在柔嘉郡主身边的姑娘们看着她的眼神,从初闻婚约时的幸灾乐祸,慢慢转成如今藏不住的羡慕感慨,柔嘉郡主那些不情愿慢慢地被一点点磨去。
等到白楚派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据说柔嘉郡主都跟徐浩一道儿在徐皇后跟前过了明路了,待从钦天监算得的吉日一到,两人就正式成婚。
白楚这才明白沈玧之为何最后选了徐浩,而不是她所说徐嫮的兄长。
“徐瀚是为承恩侯府上的嫡长子,其婚事之重涉及家族,若是非要将他同柔嘉牵连在一起,哪怕两人被人撞见同处一室,徐家人也会想方设法为其辨明清白。”
沈玧之慢慢地温声给她分析:“徐氏不愿,很有可能会一了百了,要了柔嘉的命。”
“犯不着闹那么大。”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谁能想到后头牵扯的居然是两人的终身?
白楚眸光流转,语气中满是钦佩:“我原以为办法只有将柔嘉郡主和徐家人毁了名声,让他们只能结亲不可,没想到还能想方设法让让柔嘉郡主对着徐浩也能软了心肠,二哥手段之厉害,实在让我佩服不已。”
沈玧之不以为然,唇角微扬,温文如玉:“楚楚喜欢就好。”
一盏茶后,他仿若不经意地开口问她:“听说你前几日又进宫了?”
白楚已经习惯他什么都知道了,懒懒地往身后的椅子一靠:“是啊。”
“二哥知道是谁传我进宫的么?”
沈玧之了然却故意不说,“是谁?”
白楚斜了他一眼:“皇后啊。”
“还有安王和他的王妃侧妃。近来外头流言纷纷,想来二哥是定然听说过的。”
沈玧之不可置否地端起茶碗轻抿了口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得不像话。
“嗯,我知道。”
他温和的笑容淡然而包容,明明知道她的试探,却偏偏装作不知道,就跟宠孩子似的由着她说。
“有白音华的把柄,徐嫮自然是要跟皇后去告状的,谁知道安王还真是个痴情种,居然为了白音华特意进宫找陛下做保护神了,紧赶慢赶去坤宁宫将白侧妃拯救了下来。”
眉飞色舞,神态灵动。
她兴冲冲地将当晚发生的事情估计夸张了几处说给沈玧之听,见他眸光温柔,定定地有听入神的意思,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还有那块玉佩,看安王妃的意思是来头不小,连她都有所顾忌,哪怕能一脚将白音华踩入深渊的的机会都轻轻放开了。”
“玉佩?”
沈玧之在她跟前本就显得轻松,满脸笑意地听她活泼地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对他讲出来,就好像两人是一起经历的,没有分开过,十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