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娇一眼便看见太子修长的身影, 她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笑道:“太子殿下, 十八皇子, 你们怎在这儿?”
穆深眼前一亮,抢先开口道:“念娇姑娘, 今日咱们真是有缘, 你这是当了女官……”
话还未说完, 穆深便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挤开,推到一边。
萧景厉挑眉, 对沈念娇的出有些意外,他扫了一眼四周, 道:“此处是朝政之所,孤与十八皇子自然可出现在此地,倒是你,怎独自一人在此?”
沈念娇举起手中的竹简:“奉太后之命, 修补一卷经籍,我这是打算回尚宫局。”
“你这路迷得可真够远的。”萧景厉轻扯唇角,眼底含着宠溺和无奈,“罢了,孤送你去尚宫局,这次记着路。十八皇子便自行出宫,这儿离宫门口不远。”
穆深一个不满,刚想说话,却见萧景厉已然牵着沈念娇的手背过身去,还不忘回头瞥了眼自己,眼含警告意味。
于是穆深唯有止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美人离去。
良久后,他仍留在原地,穆深攥紧双拳,第一次如此渴望成长,无论是在武力,还是势力上。
萧景厉牵着沈念娇,二人一同走在宫道上,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沈念娇却有些顾忌,她悄悄抽了下小手,不料手没抽出,反而被太子握得愈发之紧。
萧景厉淡淡道:“有孤在,没人敢编排你。”
沈念娇没有回他,她知道旁人明面上不说,可暗地里依旧会腹诽。可虽说自己是女官,本质上依旧还是无根的浮萍。若非因着太子的关系,那些人根本不会让她踏入尚宫局的门。
只要她与太子有一分瓜葛,旁人就会觉得她是个不正经不清白的女子,禁脔之说也由此而来。
除非,太子明媒正娶。
沈念娇抿了抿唇,她体谅太子的难处,此刻刚想说话,冷不防脚下被绊了一记,就要栽倒在地,手中的竹简“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萧景厉眼疾手快,一把将沈念娇揽入怀中,牢牢托着她的腰。
沈念娇瞧着太子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还不待说话,便听见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立时心里一慌。
这条曲折的回廊上,不远处有一队宫女走来,足足有数十人,眼看着就要闯入视野中。萧景厉揽着沈念娇的腰,往竹林中一带,险险避过了这队宫女。
二人方才姿势暧昧,萧景厉知道外头的风声不对,自然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沈念娇透过竹林掩映看去,将她自己缩在太子怀内,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周身都是太子清爽干净的气息,沈念娇心弦紧绷,无暇顾及,只紧张地盯着外头的景象,发现领头那宫女,恰好早上才与她打过照面。
“咦?哪来的竹简。”丹若瞧着地上躺着的竹简,有些奇怪地看去,发现似乎是一卷贵重的经籍,她立时皱起了眉,“哪个女官如此不小心?”
沈念娇这才惊觉,那是自己方才掉落的经籍,没想到竟被皇后娘娘的掌事宫女给发现了。
这下怕是要惹出一场麻烦,她小手捏紧了衣袖,就要跑出去解释,却被萧景厉一把拦住。
沈念娇赶紧朝太子示意,却见男子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丹若此刻俯下身,就要拾起那卷竹简,她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物事,也好知道是哪个女官粗心大意丢下的,势必要告诉皇后娘娘,小惩大诫一番。
沈念娇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丹若慢慢俯身的动作,额前沁出一层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厉自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嗖”地一下弹了出去,正中丹若的右手。
“啊!”丹若吃痛间坐在了地上,身后的小宫女们见状纷纷围拢过来,其中一人不经意间踢了那竹简一脚,将其踢到了竹林内。
那小宫女其实是萧景厉的人。
萧景厉伸手一探,便将那卷珍贵的竹简握在手中,而后抱着沈念娇从另一个方向走出竹林。
他运起轻功,在竹林中快速穿梭着,以免发出声响被丹若听见。
沈念娇将脑袋埋在太子怀内,直至太子带她快速出了竹林,方才敢长舒一口气。
萧景厉轻轻将沈念娇放下,柔声问道:“吓坏了?”
说着,他将竹简展开来瞧了一遍,见无甚大碍,便递给沈念娇。
沈念娇望着太子握着竹简的手指,一时有些怔怔出神。
只见其根根骨节分明,却又修长如玉,别具一番美感,这便是男子的手掌。
她接过那卷竹简,抬手擦拭了下额上冷汗,朝太子道谢道:“方才多亏了太子,否则若是被丹若发现,怕是一场不小的麻烦。”
萧景厉挑眉:“你认识那领头的宫女?”
沈念娇点头,老实答道:“上午在议事厅碰过面,皇后娘娘派她过来,带走了崔尚宫。”
萧景厉唇边噙了抹兴味的笑:“有意思。”
“嗯?”沈念娇不解,她参不透皇后娘娘此举的含义,便直接朝太子问道,“太子可是知道什么?”
萧景厉给她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如今的皇后姓崔,与崔尚宫是同族所出,不过是庶女。而崔家最出名的便是裙带关系,这话要从先帝时期说起,那时先帝年事已高,原先的太后先一步病逝,崔家便送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后来一举成为皇后,没多久又成了崔太后。”
“父皇登基后,自要敬重这位母后皇太后,崔家趁机发展势力,但收获甚微,便又开始培养下一任皇后,便是这位继后。”
“丹若是继后从崔家带入宫的贴身婢女,崔尚宫又是继后的侄女,三个女人一台戏,所以孤说有意思。”
沈念娇睁大了眼:“太子是说,她们在密谋什么?”
太后是崔家女,皇后也是,崔妙澜……莫非想当下一任皇后?那此刻她就该当太子妃了,可沈念娇那日观其人意图,貌似没将心思放在太子身上。
萧景厉轻笑:“孤可没说,崔尚宫并非蠢人,她暂且不敢动你。”
沈念娇正待细想,头顶却突然笼罩上一片阴影。
萧景厉替她拿去头顶的一片竹叶,而后轻轻扔在地上:“走吧,孤带你回尚宫局。”
宣朝与北厥的议和之事进展顺利,有萧景厉和穆深从中周旋,不日便拟定了章程。
元德帝阅后通过,于是便开始筹备宫宴,送别北厥使臣。
尚宫局开始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各处人手都不够用,恨不能扩充个三倍。沈念娇虽是司籍,今日依旧被叫至崔尚宫房前,她伸手轻叩了几下门框。
里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
沈念娇推门而入,见崔妙澜正在阅看账册,旁边高高堆着一大叠文书,沈念娇扫了一眼笑道:“不知崔尚宫找我何事?”
“沈司籍,坐下再说。”崔妙澜放下狼毫笔,轻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你也瞧见了,如今各司都十分忙碌,连我这个尚宫亦然,四处借人手都不够用,今日我找你来,是想问你可愿意暂代司闺之职?”
“司闺?”沈念娇坐于一侧的椅上,有些讶异,“掌文书出入和管钥?”
“不错。”崔妙澜轻点了头,“原先的刘司闺告了病假,如今这职位空缺,还需尽心尽力的人才能担当。”
沈念娇想起太子曾与她说过,元德帝不许她做其他的位子,便将自己的顾虑说出了口:“并非我不愿意,只是圣上曾说过,念娇只能做司籍的位子,暂代司闺之职,恐惹得圣上不喜。”
崔妙澜笑道:“此事我已上报皇后娘娘,有她的首肯,你不必怕。”
沈念娇略挑了眉,没想到此事皇后娘娘都同意了,她突然想起上回继后和崔妙澜几人的密谋,心下有些不安。
可这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念娇始终记得,她做女官是为接近权力中心,如今司籍之位她已能胜任,却无法给她想要的权力。
司闺一事,不如让她试试再说。
于是沈念娇笑道:“既有皇后娘娘应允,念娇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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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三更至少,虽然我很想十更,奈何手太慢……
第23章
崔妙澜轻点了头, 而后与沈念娇说了些注意事项, 便将官印给了她。
沈念娇这头接了活儿,顿觉有许多事儿要做,便去寻叶晚晴, 打算将司籍的一些事儿交给她。
怎料没见着叶晚晴的人影, 沈念娇便问另一名典籍:“可知叶典籍去哪儿了?”
梁锦容放下手中一大叠经籍, 在桌上发出“呯”地一声巨响。她见沈念娇吓了一跳,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秀挺的鼻子, 支吾了一声道:“沈司籍莫怪, 我这力气有点大……这个,叶典籍她说自己去藏书阁了, 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可要我去藏书阁把她叫来?”
沈念娇想起手头也有一些经籍要放到藏书阁,于是就道:“不必了, 我亲自去藏书阁。”
梁锦容点了点头, 她眉宇间有几分英气, 两道眉毛高挑狭长,不似女子那般婉约, 除去双眉,五官倒也是精致得很, 看上去平日保养得不错。
梁锦容突然想起一桩事来,趁此机会赶紧道:“对了司籍,方才有位侍女送来一样物事,说是太子命人带来的。”
沈念娇眉梢一挑, 一对水润眸子登时生动起来,她心里抑制不住地欢喜,笑时都带出了几分:“那物事呢?在哪?”
梁锦容指了指沈念娇办公的那间房,轻笑道:“就在您桌上哪。”
“多谢。”沈念娇笑着点点头,赶紧跑去她房内。
刚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个密封的盒子,是由特制的牛皮纸包裹的。
沈念娇将官印放在了桌案上,心里好奇不已,赶紧动手将盒子上的密封条小心地拆开,结果发现内有乾坤。
里头还躺着一个红木质地的小方盒子,想必这才是太子要交给自己的物事,外头那一层只是为了防止旁人私自拆开。
沈念娇略略扫了眼盒子,又回头瞧了眼,去锁上房门,而后将那红木盒子打开,发现竟是一串檀香佛珠。
那阵幽幽的淡香沁人心脾,闻之心神俱静,瞧那浓郁的色泽便知是个好物。
除了这檀香佛珠以外,下面还垫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图样。
沈念娇将纸展开一看,登时笑了,这檀香佛珠表面是礼佛之物,实则竟是一把暗器。她将佛珠中间的扣子轻轻一暗,登时启动了其中的机关,只见最大的那颗佛珠破开一道口子,一柄折叠的小刀瞬间向外弹出。
这颗佛珠离沈念娇的手指刚好很远,只要操作得当,便不会伤着她。
沈念娇心满意足地接受了。
太子曾说过,给她弄个新的防身玩意,如今他说到做到,且这佛珠的机关如此精妙,沈念娇在外待得也放心一些。
她将那串佛珠套在手腕上,又用衣袖盖好,随后沈念娇将官印放在抽屉里,取了要带去藏书阁的经籍,便亲自走了一趟。
藏书阁坐落于皇宫中央,四通八达,方便皇子和女眷过来取书,只是近日人烟稀少,想必主子们都在忙着为宫宴准备。
此时沈念娇踏入藏书阁,抱着几卷古籍,轻唤一声:“叶典籍?”
她行走在高耸的书架之间,四处寻了一番,却并未发现叶晚晴的身影。
沈念娇一时疑惑,心想莫非是旁人所说有误,叶晚晴根本不在这儿。于是她先动手整理自己带来的经籍,按照另一位司籍之前弄好的编号,将那些珍贵的经籍一本本放到原来位置上去。
暗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名黑袍男子。
袍子黑如泼墨,下摆银边云纹,他之前隐在角落的阴影中,根本看不清人影,双眼漆黑如夜,就那般瞧着不远处整理经籍的女子。
沈念娇正掂起脚来,为了放那本珍贵的经籍,去够书架上最高的一层。
由于这个踮脚放书的动作,她衣摆上提,腰线毕露,显得纤腰楚楚,平日里宽大的官服,此刻再也遮不住她曼妙的曲线。
而沈念娇丝毫不知,身后有人正在瞧着自己。
徐亭洲面色晦暗,眸底深沉似海,往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不过只是他的表象。
此刻那个牢牢盯着心上人的男子,才是真正的他。
待沈念娇放完那本书籍,身侧突然出现一只男子的手掌,就那般按在她脸侧的书架上。
沈念娇蓦地一惊,扭过身才发现,徐表哥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且与她近在咫尺,沈念娇只要一抬头,便能碰到他的下颔。
“徐表哥……你,怎会在此?”沈念娇尽量冷静下来,看着面色晦暗的徐亭洲,似乎第一次认识他。
徐亭洲往日素来是翩翩白衣的公子形象,今日忽地穿了如此暗沉的云纹黑袍,沈念娇意识到男子的变化,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往日的徐表哥,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晦暗不明,像有时……太子瞧她的眼神。
徐亭洲慢条斯理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给沈念娇擦去细汗,唇边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念念这是不认得表哥了?怎如此惧怕?”
沈念娇“啪”地打落徐亭洲的手,她挪到书架旁边,一下子挣脱徐亭洲的桎梏,而后头也未回地跑向门口。
却不料,那两扇木门一下子关上了。
看这情形,显然是有人守在外头,与徐亭洲里应外合。
沈念娇攥紧了衣袖,听见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咬唇扭过身看去,一字一顿道:“表哥自重。”
“自重?”徐亭洲仿佛听见一个笑话那般,扬唇冷笑道,“你我一岁便相识,更有婚书为聘,发生什么也是理所应当,念念怎好意思叫表哥自重?你与太子厮混时,可曾想过表哥?!”
沈念娇见徐亭洲步步紧逼,又听着他放荡不堪的话语,竟是丝毫不加掩饰,沈念娇抱起双臂,突然觉得一阵寒意凉彻心扉,她再次避开走过来的徐亭洲,向藏书阁的后门跑去。
徐亭洲淡淡一笑,由着沈念娇做困兽之斗,只缓缓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