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珠帘相碰的清脆响声,想来是翠容回来了。
洛旎旎懒得抬头,继续趴在桌面上。然后有木梳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慢慢滑下,梳理着长长的青丝。
她干脆闭上眼睛,桃木梳刮过头皮,微微的舒服。
“翠容,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梳妆?”
身后的木梳一顿,轻轻梳开那拧在一起的发结,“自然是,女为悦己者容啊!”
洛旎旎蓦地睁开双眼,脊背发僵,身后的声音她如何听不出?
这人怎么会无声无息的到了这里?刚才还拿着梳子为她梳头……
第76章 跟我回去
“说吧,还想多久才回去?”邵予璟的手指穿透洛旎旎的发丝,轻轻按住她的头顶。
洛旎旎短暂的惊诧之后,直接将头别开,逃开了那只手。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到窗台前站着。
“谁……让你进来的?”她绷着脸,心里知道自己不该跟眼前的人发脾气,可她就是忍不住,心里涌起了莫名的委屈。
邵予璟放下木梳,视线锁着窗边的人。明明才分开一日,他就如此的想见她,而且不合时宜的跑来了侯府。更可笑的是,他的旎旎好像并不领情,心里还在气着。
“夫君进来你的卧房,还要别人同意?”他站在原处,并不上前,怕自己过多的举动再把洛旎旎惹哭了。
洛旎旎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难过,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我不回去!”她别开脸不看他,“是你叫我走的。”
“那我也说,你必须回去。”邵予璟道。
“我怕回去,看到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然后莫名的被人扔去狗舍,喂了狗食!”洛旎旎越说越委屈,昨日他那么凶,捏着她的脸好疼!
邵予璟有些难办,他的手摸上下巴,“不回去?”
洛旎旎看都不看,道了声,“不回去!”
“这难办了!”邵予璟坐上椅子,一只手臂支在妆台上,手指轻翘着桌面,脸微微侧着,一瞬不瞬的盯着洛旎旎。
洛旎旎被看得心里发慌,不由眼神闪烁了两下。
现在邵予璟已经是摄政王了,却来到侯府,到采玉轩找她。明摆着算是放软了态度,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她现在还耍小性子,万一彻底惹怒了他……
“你看什么?”洛旎旎皱眉,瞪了一眼。
“你想让我说什么?”邵予璟反问。
“我……可不敢管你!”洛旎旎小声嘟哝着,口气中没什么气势。
手指还在敲打着桌面,窗口进来的光线,照着邵予璟的朝服,英挺俊美。
“跟我回去!”他嘴中送出四个字。
洛旎旎攥紧手心,眼圈发红,杏眼一片盈盈水光。心中的委屈因着这一声强硬的话语,彻底迸发。
“我不回去!”她嘴唇发抖,贝齿紧紧咬住。
“就因为赵家,你还跟我置气?”邵予璟妆台上的手微微收起,脸上的笑也慢慢消失。
洛旎旎掉了眼泪,娇嫩的脸颊滑过两道水痕。她哪里是因为赵家?还不是因为他,让她觉得害怕。
“我没有!”她声音大了些。
邵予璟站起来,两步便到了窗边,身子罩住娇弱的无处可躲的身影。他一只手臂摁在窗台上,这样刚好平视那双带泪的杏眼。
洛旎旎躲不开,整个人被圈住了。她就是这样,总是被他给轻易就拿住了。思及此,眼泪流的更凶,她在他面前什么都做不了啊!
“不跟我回去?”邵予璟微微启唇,“那我就动手抢人了!”
“你总是欺负我!”洛旎旎道,满满的委屈。
他这是还想在侯府抢人?叫家里人看见了,怎么办?
邵予璟一怔,昨天让她哭了,今天本来想带她回去的,没想到又让她哭了。
“你昨晚没喝药,总要回去喝,是不是?”他轻轻抱着哭得发抖的人,“是夫君错了,不该凶你。”
能怎么办,当初用手段算计回来的媳妇儿,宠着吧!看她那娇弱样子,禁不住风雨,没了自己,她可怎么办?
洛旎旎的脑袋在邵予璟怀里胡乱的拱着,脸上的泪水全部抹上了朝服。那只为她擦泪的手,她也张口狠狠的咬住。
她听到一声闷哼,可是就不撒口。
“不气了?”邵予璟的脸贴着洛旎旎的头顶。
洛旎旎推开那只咬上了牙印的手,反过来推身边的人,怎奈根本推不动。
“跟我回去,好不好?”邵予璟放松了口气,商量着。
“我还有事。”洛旎旎带着浓浓的鼻音。
“要我陪你?”邵予璟问,废了这么多功夫,人可算有点儿不气了。
“不用!”洛旎旎道,心里乱乱的。但是还想着与仙姑约定好的事,她今日准备过去看看。
“那你回不回去?”邵予璟又问,“一个人独守空房,娘子,夫君真的很冷啊!”
洛旎旎嘴撅了撅,这人就知道胡说八道。却也让她的心情明朗了起来。
他今天被皇上授为摄政王,没有去做别的事,而是先来到侯府。这已经证明他看重她,而她也不应该再不懂事,一味的争执。至于赵家,这期间总还有别的办法。
“我要去太庙!”洛旎旎道。
“好,我送你过去。”邵予璟道,他抬起自己的手,送到洛旎旎眼前,“娘子的牙口是真不错啊!”
洛旎旎看着细长的手,上面一派整齐的牙印。死不认错的道:“就咬!”
“好!”邵予璟的话带着长长的尾音,“让你先占些便宜,晚上我就加倍讨回来!”
洛旎旎推了一把,这人没羞没臊的,尽说些厚脸皮的话。
邵予璟抓住洛旎旎的手,“我以后不会凶你,所以你也别跑了,行吧?”
洛旎旎带着水光的眼睛,对上邵予璟的,“真的?”
“真的。”邵予璟点头。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原本洛旎旎是不确定的,她以为邵予璟只是喜欢她乖顺听话,其实他是在乎她吗?
“晚膳之前一定要回王府,记住了?”邵予璟道。
洛旎旎垮了下肩膀。什么呀?这不还是管得她紧紧地。
邵予璟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拉着人痴缠了一会儿,便回去宫中。他低头看着胸前,上面被抹得一塌糊涂,只能无奈的笑。
洛旎旎趴去床上,头发披着。所以两人就这样和好了?
一旁收拾的翠容也去了心事。旁观者清,她知道,自家姑娘是真的到了摄政王的心里去了。
今天是多大的日子?邵予璟扔下朝臣,却来了侯府,想的法儿的哄着王妃回王府。放眼看去,哪家的夫君会做到这种让步?
翠容又看看趴在床上玩头发的洛旎旎,摇摇头,“王妃,以后真的别任性了。”
“翠容,你是我的人,该帮着我说话。”洛旎旎道。
“您以后可是摄政王的王妃了,身份又高了许多。”翠容道。
洛旎旎倚在床上,翠容的话是对的。
过晌,洛旎旎乘着侯府的马车去了太庙那边。一路沿着巷子找到了仙姑的那间小院子。
与之前不同,院外不少人往里张望着,其中很多是男子。
院子里,一身土红色罩袍的仙姑,冷冷的道了声,“今日不见人!”
洛旎旎带着翠容穿过人堆,进到院子。
“仙姑?”洛旎旎叫了声。
仙姑回头,见到洛旎旎,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拽进屋子里。
洛旎旎不解,回头看了眼站在院中的翠容。
这厢,仙姑直接掀了布帘,进到里间。
洛旎旎看着破旧的桌面上,摆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心道这仙姑是要离开了吗?
没一会儿,仙姑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上次装血的瓷瓶。
“与仙姑约好的,今日过来。”洛旎旎看着瓷瓶,心中有些忐忑,“我身上的是什么病?”
仙姑好看的眼睛眨了下,目光中全是清冷,“你身上是有毛病。”
洛旎旎头一晕,但是重新又有了希望,既然仙姑能看得出来,那么是否就证明能够医治?
“请仙姑明示。”洛旎旎问。
仙姑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她看着桌上的包袱,眼神中多了分纠结。
“我原本想离开的,只是刚刚发现,你的血中有异样……”仙姑道,“你也偏在这个时候上门,看来是天意了。”
洛旎旎没听明白仙姑的话,“你要离开?”
仙姑点头,手里的瓷瓶攥紧。“我留下来!”
“谢谢仙姑!”洛旎旎眼中有了光亮,这样说,是她想帮自己吗?
仙姑对洛旎旎的道谢充耳未闻,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手心躺着的瓷瓶,“找了这么久,这次一定抓住你!”
洛旎旎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想来人家仙姑有自己的本事。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洛旎旎看着院门处,那些张望的人一直也不离去。
“这地方呆不得了。”仙姑请冷冷的一句,“真是麻烦,不得清闲。”
“那仙姑不嫌弃,跟着我去,我帮你安排可好?”洛旎旎道,“应该很清净,一天到晚都不会有人打搅你的。”
仙姑想了想,“行!”
说完,仙姑便拎起包袱,一把甩到肩上,看了洛旎旎一眼,“路上,我跟你说!”
洛旎旎嗯了声,她觉得这仙姑挺有趣的。说话很少,不愿与人接近,好像对别人的事也不感兴趣。就说她吧,仙姑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身份。
两人出了院子,门外的人让开一条通道。
仙姑背着包袱走在前头,宽大的罩袍套在小小的身躯上,晃晃荡荡的。
洛旎旎追上几步,“不用锁门?”
仙姑看了洛旎旎一眼,“这里不会回来了。还有,你要保证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洛旎旎点头答应,偌大的晋王府,可不就是最安静的去处。再说,也没有人敢去摄政王的府邸找麻烦。
直到上了马车,仙姑依旧没有问洛旎旎是谁,只是拿眼睛一直看着她。
“仙姑,可否对我说说?”洛旎旎问。
仙姑扯了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赛雪的肌肤,只是眸子中给人一种冷淡。
她整理了自己的发辫,“你身上的确有古怪,你看看这个。”
仙姑将那个瓷瓶给了洛旎旎。
洛旎旎伸手接过,指尖拔去了瓶盖。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瓶子里飘出来,慢慢散在车厢内。
这种气味洛旎旎很熟悉,就是她身上的蔷薇花香。她不解的看着仙姑。
仙姑拿过瓷瓶,另一只手握着洛旎旎的,直接将瓷瓶对着掌心倒了出来。
白皙的手心里是鲜红的血液……
鲜红!两三天的血液为何还是鲜红的?
“有人在你体内下了什么。”仙姑又道,“至于是什么,现在不能告诉你。看你的样子也很胆小,还是少知道的好。”
“禁术?”洛旎旎看着手心,是谁做的?闵氏?
仙姑这才认真的看去洛旎旎,一双琉璃珠般亮闪闪的眼睛,到这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洛旎旎嘴角一抹笑,前世她被纪玉檀用禁术困在秦府几年……只是她不想说,怕人知道她是重生的,是异类!
“前段时日,我家查出这样一个人。”她道,拿着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可是那股血腥依旧残留,令她心慌,“大约一个月前,只是那人快不行了,在汤州。”
“不是,你这个应该就是近些日子。”仙姑道,否定了洛旎旎的猜想。
洛旎旎听着仙姑用还生硬的大越话说着,其实心中也明白,肯定还有另一个人在暗处,想害自己。她没有什么仇人,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仙姑能找出那人吗?”她问,原来她身上的并不是什么怪病,是被人下了禁术。
“试试!这件事只能你我知道,绝不可以让第三人知晓。”仙姑道,“对了,不要叫我仙姑了,叫我灵生。”
“灵生?”洛旎旎道了声,这和她所认知的名字有些相差。不过这仙姑应该不是大越人,所以也并不奇怪。
只是,她觉得那叫灵生的仙姑,清冷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兴奋,就好像找到了许久没找到的东西。
“仙姑……灵生。”洛旎旎咋这样叫出,还有些别扭,“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围在你家门前,是去看病的?”
灵生手臂搭上窗边,“若是在我的地方,那些男人如此无理,本……全让他们去挖山!”
一路上这样说着,马车停在晋王府门前。
洛旎旎想着昨日离开的时候还是哭着的,这才一天就回来了。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就这里?”灵生背着包袱,抬头看着门匾,小小的脑袋和宽大的罩袍极不协调。
“是的,进去吧!”洛旎旎伸手作请。
翠容跟在后面,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那仙姑架子好大,就算看到王府,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洛旎旎给灵生安排的住处很僻静,周边离得最近的就是狗房。灵生很满意,而且似乎对狗房很感兴趣。
翠容将屋里的窗扇全部打开,清爽的风便穿透进来。
灵生换下罩袍,露出来纤巧的身姿。却似寒夜里落下的雪,轻盈柔软。
洛旎旎看着灵生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竹筒,似乎有着微微声响。尽管好奇,可是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她也不会问,左右她只是希望自己的身子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