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良脑海里浮现出,孙子被人砸鸡蛋菜叶的画面,完了,这辈子只能在唾弃下活着,也许还会被含恨的百姓打死。
图克南看着蒋子良脸色惨白绝望,嘴角勾起一丝得意,开始诱惑陷入死地的猎物,那语气像是恶魔手中的佳酿,神秘诱人:“大帅好好想一想,大卫皇帝是孤龙如果他死了,大卫三代以内没有血亲,远枝谁是正统?到时候不管谁上位都要拉拢大帅,再者大帅手下有钱有兵,大可以自立为皇……”
图克南挂着恶魔的诱惑笑容:“杀了他,史书只会记载开国皇帝蒋太、祖,你的子孙将是皇家子弟。”
浓重的铅云不知从哪里落下一片雪花,然后漫天漫地雪花密密落下,像是那位女孩儿心情不好,随手扯烂的棉絮,大团小团充盈天地。
山上,树上,地上很快白茫茫一片,雪太大马匹没法疾驰,迎面的雪花能把人砸死。沈欣茹担心齐越安危,张择南倒是笑道:“雪大好,这样他们不好追踪我们形迹,当然除非蒋子良令十几万大军地毯搜索。”
第35章
齐越瞟一眼说笑的张择南, 对沈欣茹说:“蒋子良没那个胆子。”几千心腹还有可能,十几万大军,他能保证人人愿意跟他造反弑君?
后边的话齐越没说, 不过沈欣茹懂, 她转头问张择南:“这么大的雪,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博尔台?”
雪确实太大了,鸽子没飞多远又飞回去, 图克南气的一脚踢断椅子:“抄近路飞马去博尔台, 给汗王示警!”
等手下领命走了, 图克南像财狼一样狰狞冷笑:“让大卫人见识一下, 草原上的雄鹰, 马背功夫到底如何。”
扯天扯地的雪花棉絮一样密密麻麻,毛步奇几乎贴在马背上往前奔跑。雪太大了马有那么长的睫毛, 也几乎无法睁眼,人就更不用说了。
迎面来的雪絮密密匝匝几乎无法呼吸,张铁贴着马脖子,大声喊:“毛哥不行, 眼睛都睁不开。”
就这么一句话,吃了一肚子雪,可张铁还得说:“毛哥这么大雪,超过半尺马不好下脚。”
积雪会掩盖一切, 包括路上石头坑洼,而且积雪会影响马的判断,搞不好就会马失前蹄。说白了, 这种天根本不应该赶路。
毛步奇贴着马背左右抖抖身子,把身上雪抖掉:“先这么着,不过一尺不降速!”
……
张择南笑着回禀沈欣茹:“咱们坐马车过来用了三天,将近三百里路,回去不好说,要是下上几天雪……属下听说这边下大雪常有几尺深,百姓屋门都打不开,所以这边屋门都是往里开,想出去得拿铲子挖个洞。”
并没有回答多久能到,也就是说他不知道。沈欣茹并不强求,想了想说:“我记得《天山游记》有一段写到,北疆多暴雪,民不易出行,多做滑板套在脚上,其滑行速度掠如飞鸟。”
张择南眼睛亮了:“娘娘知道滑板怎么做吗?”
沈欣茹拍掉身前积雪:“其实很简单就是两块光滑的木板,前段圆尖中段有固定的绳索。”
“这个速度果然很快?”张择南追问。
“张副统领,这不是速度快慢的问题”沈欣茹提醒他“这个要学才能会。”他们有学的功夫,不如骑马往前走。
张择南蔫了,这么大的雪赶路,要担心主子身体能不能行,还要面临敌人追击,他好难。
危机时刻沈欣茹挽救了他:“其实还有一种办法不比马车慢。”
!张择南
齐越心里骄傲,带着笑容看沈欣茹。若论博闻广识放眼整个朝堂,没几个能比上自己妻子。为什么不放眼天下……咳,天下能人还是很多的,他不想自己老婆不如人。
沈欣茹说:“雪橇,一种没有轮子的车,它底下是几根光滑木板,或者两根精铁板,上边安置座位。”
就算暗龙卫身怀绝技天下无双,可这绝技不包含木匠……
雪还在下,张择南命人找了一处避风地,下来略作休息。这地方是夏天一处瓜棚,看瓜用的,看得出主人很精细,虽然只是茅草棚却很完整。
草棚下一堆火,齐越和沈欣茹坐在石头上,张择南烧好开水给主子喝:“临行只带了老君眉,爷将就下。”
齐越接过水递给沈欣茹:“阿茹暖暖手”然后对张择南笑道“出门在外万事从简。”
干粮也没有多好,就是临时在街上买的酱肉大饼。齐越从荷包里掏出几枚乌梅干,给沈欣茹:“这是珍味楼的,我吃着不错给你带了几颗。”
沈欣茹喜欢素食,酱肉这种东西她吃着难受,乌梅干就饼子倒不错。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沈欣茹咬一小口饼子。她心里明白齐越说谎了,如果真觉得乌梅干不错,大可以让店家送回一份,或者打包也行,不可能临时给荷包塞几颗。只能是事情发生后,他知道要奔袭逃命,怕自己吃不好特意带的。
危机时刻还记得自己……平日不觉得如何的乌梅干,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酸甜滋味格外动人。
简单一顿饭,灭掉火堆几个人继续上路,积雪已经没过马蹄。
天色慢慢暗下去,直到整个天穹变成墨色,雪花从黑暗里纷纷扬扬落下来,虽然不时清理,可身上还是结了白霜。沈欣茹长长的睫毛一圈霜花,脸颊像是冻过的红萝卜剔透的红。
齐越问:“阿茹累不累,腰酸吗,腿疼吗?”
累,累的喘气都艰难,身上的狐裘皮衣几乎有千斤重,浑身僵硬的像是锈住的千年机关。可这一次沈欣茹没有抱怨没有反感,这一切最初的起因是齐越想救她。
“臣妾没事,咱们继续赶路。”
张择南笑哈哈:“就算娘娘女中豪杰还能坚持,马儿也受不了了,前边有村子,咱们去借宿。”
沈欣茹松口气,笑:“也许可以买个雪橇轻松还快。”
“阿茹说的是。”齐越笑,明明是龙在浅滩,有沈欣茹陪伴竟然也能安之若素。
村子坐落在森林边,不大不小十几户人家,黑黢黢没有一点灯光,只有积雪泛着一点幽光。
一行人进村,狗子们三三两两叫开,张择南敲开一家人。主人家很热情:“这大雪天怎么晚上赶路?快进屋炕上暖和。”
张择南用本地口音笑着应了,给主人家一些钱,一行人分两屋睡了。
农家小屋舍不得点灯黑黢黢一片,经年厚棉被沉甸甸,身下的炕怪异而火热。
沈欣茹虽然很累,心思纷纷扰扰却没法入睡,齐越看见沈欣茹睁眼,揭开被子挪过去把人抱进怀里:“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我很后悔”沈欣茹慢慢说出一句话。
“怎么?”齐越累的眼睛睁不开,只想睡觉。
“要是我前几年没避孕,也不至于这样命悬一线。”这个命指的是大卫国脉,悬在齐越一身。
话里浓浓的自责让齐越心疼,清醒一些:“别这样想,要是朕前几年多些担当,你怎么会避孕,说来说去是朕的错。”
“你怪我吗?是我连累你受这一次劫难。”沈欣茹问。
不是她,齐越不会来北关谈通商,这次是他们沈家害了皇上。
“说什么傻话呢,”齐越笑着帮沈欣茹,把腮边几缕发丝别到耳后,语音清朗入人心脾“是我决定来北关谈通商,我做的决定后果我自己负。”
虽然黑夜掩盖了他眼中柔情,可沈欣茹却奇异的感受到了。
齐越轻轻在她腮边落下一吻:“睡吧,越是危急越不能多想,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养足精神,早日回到博尔台。”
沈欣茹心里有些尴尬,还有点畏缩,不想承认他变得有担当怎么办?可角角落落有丝丝缕缕甜蜜蔓延。
齐越忽然坏笑,凑到沈欣茹耳边低语:“爱妃要是真觉得有愧,回去以后给朕……”压低声音带出小小一个‘口’字。齐越半夜兴奋:“据说和成仙一样美。”
美不美的没人知道,反正尊贵的大卫皇帝,被人踢出被窝了。
什么改变看法的尴尬,什么第一次面对爱意的畏缩,什么甜蜜对着齐越都是多余,沈欣茹心里什么滋味都没了,累极了的她很快睡着。
齐越挨着沈欣茹也安心睡觉。
都很安心,在大雪漫天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在浓稠的夜色里,有什么嫩芽悄悄滋生绽开娇嫩的叶芽。
窗户微微泛点银白色,并不是天亮了,而是雪色映到窗户上。
“起来,起来!奉大帅军令,捉拿里通外国的叛徒!”睡了一个多时辰,村里子忽然响起铠甲相撞的‘哗哗’声。
齐越压住惊慌的沈欣茹低声:“别慌先穿衣裳,外边有张择南他们。”
沈欣茹抿紧嘴唇,起身手脚麻利穿好衣裙,齐越也穿好衣裳,就听外边有士兵进院子:“你们家昨天来人了?”
“是啊,说是贩卖皮毛的。”男主人有些担忧的声音。
“是不是京城口音,其中有一对儿父女?”
屋里齐越沈欣茹对视一眼,屋外房主人放心了:“不是不是,本地人只有一对小两口。”
张择南走出去笑着用本地应声:“各位官爷辛苦了,这么大的雪还要公干。”一边说一边塞两个银锭。
校尉掂了掂挺沉手,笑着收到怀里却忽然变脸:“上边说了,只要是形迹可疑,一队男人和一个女人,就立刻逮捕归案,上!”一招手迅速后退,哐哐哐一阵脚步,张择南被一圈明晃晃红缨枪围在中间。
齐越沉住气握住沈欣茹手:“别怕,跟在我后边。”
沈欣茹看齐越沉静如水,心里安静的很:“你只管往前,我会跟紧你。”齐越笑了,敢从寿康宫往外跑的女人,当然不是懦夫。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两个人继续关注外边。
院里厚厚一层积雪,张择南一人被十几杆红缨枪围住,村里其他士兵还在赶过来,他忽然站的挺拔,脸色傲然从怀里掏出令牌:“本官奉命来此地公干,尔等可以退了。”张择南手中令牌是泰州节度使令,论起来节度使这个官阶和蒋子良平级。
校尉就有些狐疑,他上下打量张择南,张择南眉眼冷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欣茹的心有些怦怦跳,冷静是一回事,可刀枪无眼,不怕是不可能的。齐越没说话,只是把她揽进怀里,低声:“相信他们本事,这些士兵留不住。”
可就算留不住也会暴露行踪,后边的路会很难走。最主要蒋子良真的反了!
校尉是蒋子良心腹,更被图克南蒙蔽,他思索一会儿,觉得还是宁愿错杀绝不放过,狠下心:“大人如果真的公干,也请会永凤城验明正身,如果拘捕格杀勿论!”
“好啊,等到了永凤本官要你的命!”张择南撂下狠话抬脚就走,士兵们小心让开路,变化就在一瞬,只见张择南身形一晃拿住校尉:“让他们让开,不让杀了你。”
铁钳样的手锁在喉间,校尉吓的连忙说:“让开,都让开。”士兵们慢慢戒备让开,张择南脸色还没放松,忽然听到身后风响。
没有章法不会武功,是这院子主人随手拎了铁锨偷袭:“快上啊,抓住这叛国贼!”
手下发力拧断校尉脖子,张择南抓住铁锨一带,院主人载到雪地里。十几条身影从四处飞掠进来,很快三十多士兵倒在地上。
齐越领着沈欣茹出来,马也早已准备到院外,一行人上马赶路,大雪茫茫的荒野上连续几波偷袭,张择南啐出一口血水:“狗日的蒋子良,这关内有多少浑漠蝎子。”
齐越看一眼显出疲惫的人马,下令:“改道豫灵县。”他们现在往西北博尔台去,豫灵县在西南。
豫灵县不大不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蒋大帅派人在城门口盘查。雪刚刚停门口来一对穿着贫寒的兄妹,兄长二十五六,穿着黑色粗布棉袄棉裤;妹妹十八,九穿着红底黄花棉襦裙背着琵琶。
“官爷您通融下,我哥做官我们兄妹过来投奔,谁知命不好战死了,如今只能回乡。说着摸出几枚铜钱塞过去。一嘴安南话。
暗色发黄的手一看就是做活的,再说上头要抓一帮京城口音的贵人,这肯定不是士兵收了钱,没多话放人进去。同时蒋子良派出的数千精兵,快马往博尔台方向追去。
进了县城不时有异族人晃过,齐越牵着沈欣茹手,找了个街角卖艺。沈欣茹坐在齐越借来的板凳上,低头转轴调弦,齐越在前边吆喝:“过路的老少爷们看一看,国手名家教出来的女弟子当街献艺。”
齐越心想朕可没撒谎,阿茹琵琶师从国手张伊兰。
沈欣茹想不通,她才是祖籍安南的人,为什么齐越的安南话比她还地道,她爹到底怎么教的?信手拨弄琴弦,叮叮咚咚的声音流淌出来,《绿腰》轻柔舒展的曲调流淌出来。
齐越双手托着棉帽子收钱:“谢谢。”走到两个异族人面前,齐越面不改色笑到:“谢谢大爷。”
来捉拿的莫奴拍拍齐越肩膀:“你妹妹很不错,我们草原人喜欢音乐。”兰克丢下一角银粒子,撞撞莫奴,:“走了,还有正事。”
齐越捧着帽子含笑看他们走远,晚上‘挣到钱’的兄妹找客栈,没有女通铺‘住不起’单间,齐越租了柴房住。
柴房麦秸铺了厚厚一层,上边铺着粗布被褥,齐越抱着沈欣茹觉得挺可乐:“今天是阿茹挣钱养活我,没想到这辈子有吃软饭的一天。”
“感觉怎么样?”沈欣茹问。
“挺好,被阿茹养活,感觉自己被阿茹爱。”
“……”沈欣茹想了想自己养个小白脸,似乎感觉不坏?“如果你没有责任,我是可以养你,琴棋书画可以让你悠闲度日。”
想想似乎很美,齐越转动身体半压住沈欣茹:“娘子挣钱辛苦了,为夫这就伺候你……”压低声音在沈欣茹耳边含出两个字“床笫”
“这柴草堆?还有我们是兄妹!”沈欣茹暗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