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满脸的汗水顺着鬓角不停地滑落下来。
此时庄颜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我说……阿昭你能不能把你的胡子刮了？”那汗全都流到了胡子里面消失不见, 庄颜实在看不下去了。
因为闻昭那一脸大胡子的存在，庄颜穿到这个时候就压根没有真正看清楚过他的长相。
她还专门打听了一下, 他上战场也是蓄着这一脸胡须的。据说是领兵之后就蓄起了胡子，好像是因为脸太嫩了怕压不住下头的人、震慑不了敌军。
可是这根本不卫生啊！尽管庄颜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维不要跑偏，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军营里条件简陋, 闻昭不可能有时间有精力天天清洗, 留了那一脸的大胡子……每天的风沙什么的，实在太太太邋遢啦。
她就算没有洁癖也难以忍受啊！
现在又亲眼看见他的汗水流进了胡须里面。
这视觉冲击力立刻就让庄颜有了不好的联想，比如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什么的……咳咳咳！
她一开口，闻昭又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他蓄胡须还是军营里头有经验的老将士给的意见呢。
蓄起了胡须以后，他对敌军的威慑力的确比以前强多了。
庄颜的确见过他小时候和少年时候的模样，但她来到这里见到这个留了胡子的他一点也不意外，从来没有提过，今天怎么？
闻昭还在这样想着，就听到庄颜摇着头看着他的眼神是毫不遮掩的嫌弃“啧，阿昭你难道不觉得留着胡子很邋遢吗？不要告诉我你每顿饭过后都会洗胡子哦？”
闻昭……那的确没有。
“还有啊，西北那边风沙大，你去那边领军作战的时候，是不是每次外出刮了大风都要被吹一头一脸的灰，时间长了你的胡子难道不会打结么？”庄颜越说越是嫌弃，“睡觉的时候流口水什么的就更不要提了……”
闻昭…………
“阿昭你听到没有啊？剃了胡子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后，闻昭突然笑出声来“好好好！一会儿我就去剃了。”
他原本满腔憋闷的情绪已经被校场上练武发泄了一半，接下来跟庄颜酣畅淋漓的对打又散去四分之一，现在被她这样莫名其妙地打岔，将他的心神转移到脸上胡子上去。
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仔细一想，她的嫌弃好像的确有道理。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的确挺邋遢的。
他一个“好”字说出口后，心中那块巨石瞬间不翼而飞，他突然就感觉到了精疲力尽的那种疲倦，瞬间双膝一软，整个人躺倒在了空旷的校场上。
闻昭仰面看着天空——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天边挂着一轮细细的月牙。
躺下来仰望着夜空会有一种安静的、天大地大，身在其中的人都是如此渺小的感受。
他眨了一下眼睛“小颜……”
庄颜在他躺下的那一刻就以为他出了什么状况，瞬间凑到了闻昭身边，发现他睁眼看着天空，眼神平静，她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听到他叫他，她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在呢，怎么了？”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的情绪还困在跟刘诺的谈话里，她就要拉着他去亲手给他剃胡子了。
“如果我不能再保卫大熙，那我要去做什么？”他从小到大受的教育、再到他懂事的时候自己立下的信念，都是为了熙朝。
生在熙朝，死在熙朝，这是在他的念头里顺理成章、不需要去想的事情。
可现在不行了。
因为熙朝的天子，这万里山河的主宰，他不要他的护卫、决心要舍弃他了。
闻昭知道，如果这个问题去问祖父，得到的一定是关进禁地里去泡上三个时辰、或是一顿打，最少也是一顿臭骂。
因为在祖父的念头里，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大熙，如果是为了大熙好，一条命无关紧要。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是他们的君主，君王怎么说他们就应该怎么做。
可闻昭不是这样想的。
大熙的天子决意舍弃他，是天子错了。
想要他的命，就得拿出他犯了必死之罪的证据来！
否则凭什么他要安然赴死？
是天子负他、而非是他不要大熙了。
可是心中有了抉择后，闻昭又开始迷茫——如果不再领兵作战，不再征战沙场，他还能做什么？
他竟然想不出来。
庄颜想也不想地就说道“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啊！你在京城长大，随军出征时都是在军营里和战场上，也不可能随意走动。肯定没有见过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对不对？骑着马可以在草原上奔驰一天一夜也不会有尽头。波澜壮阔的茫茫大海上刮起的飓风可以掀起几层楼那么高的巨浪，那种风好像能够连接天地一样！听说赵国最南方的城市四季如春，一年四季都有各种各样的花看，那里的人会用鲜花做各种各样的美食的你知道吗？啊对了，有没有吃过海鲜？海里的鱼是没有刺的、用最上等的刀工片成薄片可以直接生吃，有比你的一只手更大的龙虾，味道都非常非常的鲜美弹牙！啊还有还有，西疆有个地方的人最爱吃各种各样的虫子，蜈蚣蝎子毒蛇蜘蛛他们都觉得是美味……”
闻昭喃喃说道“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庄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抓起来，“你先跟我去剃胡子，剃了胡子就跟你有关系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哦，你肯定会喜欢的！真的！”
“咦？”这话题转的闻昭又是猝不及防，他被拉着边走边说，“现在不能先吃饭吗？吃完饭给我看了，明天再剃胡子？”
庄颜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说道“就今晚，现在，此时此刻，打了热水拿了剃须刀我给你剃！”
闻昭吃了一惊“你给我剃？不必了，我自己就能行。”
庄颜却不听他的拒绝“不行！要我给你剃胡子你才能知道我刚刚说的那一大堆跟你有什么关系。”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要你给我剃了胡子才能知道？”
庄颜摇头，语气神秘地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闻昭将信将疑，但当他真的看见下人端了一盆热水送上了毛巾和庄颜要的锋利的小刀之后，她跟自己面对面坐着一只手扶住了他的下巴，他瞬间就像是一只被猜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不行。”
“啊？”
“我自己来！”闻昭果断地说道，而且还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理由，“都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没有吃晚饭，你先去做晚饭吃吧？你没有去厨房，祖父是不是也没吃呢？你去准备午饭，等你端着午饭回来我肯定就剃掉胡子了。”
说到最后他还轻声地咳嗽了一声。
其实闻昭到现在也没有想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急急忙忙地剃掉胡子，他这一把胡子留了有两年了，现在突然被庄颜盯上要让他全给剃了……
现在想一想还是挺别扭的。
庄颜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不吃饭可不行。那我现在去准备晚饭，你把胡子给剃了，一会儿我送饭过来你要是没有剃掉胡子我就找老将军告状啦！我很快的，你也快一点哦。”
她这些日子做的大多都是没有什么地域特色、偏长安的饭菜，不过今天已经主动跟闻昭提起了他没有尝过的有特色的东西，今晚当然要做点不一样的。
去大厨房之前庄颜想了想，到底没有去净心院里。
厨房里有厨娘和下人们在的，本来也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庄颜只用了一些现成的食材飞快地给老将军做了汤，主食用厨娘做的配上庄颜亲手腌制的爽口酱菜就可以。
要知道本来大熙日常的烹饪手法是蒸煮，而且没有辣椒，所有人的口味都是相对比较淡的。
庄颜看了一眼厨房里现成的食材，很快就决定了做什么，也很快就做了出来。
当普普通通的几种丸子下了翻滚的油锅里炸过以后，厨房里飘出了奇异的香味儿，引得满院的下人都再拼命咽口水、想方设法地往大厨房里凑。
庄颜很快就搞定了一顿吸引了整个厨房里里外外、或许还要加上别的院子的下人的饭菜，放进食盒里端到了天明院里。
然后……
她在院子门口一眼看到剃掉了胡子，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闻昭。
忽然就有点理解他为什么要留着胡子去打仗了——因为他不仅长着一双桃花眼，下颌线还非常的秀气。虽然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但那张脸整个看起来还是有些过于斯文秀气了，说他是个书生肯定有人信。
看到庄颜盯着自己的脸看，剃掉了胡子的闻昭很不自在，莫名有一种他没有穿上衣被姑娘家盯着看的感觉。
他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庄颜把准备好的饭菜拿过去，闻昭吃到她精心准备的饭菜的确有些意外，全都是没有吃过的东西、没有见过的烹饪手法，但因为闻昭听到庄颜说各国特色的时候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算很惊奇。
他在军营里一向不搞特殊，紧要的时候会跟全军将士一起用饭，吃的是掺着石头沙子的糙米饭，他也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吃到饱继续领兵上战场。
闻昭不是一个重视口腹之欲的人。
此时吃到了特别新奇又美味的东西，他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飞快地填饱了肚子然后放下碗筷就说道“如果只是炸虫子和丸子的话，我是吃不吃都可以的。你说一定会让我喜欢的是什么？”
庄颜亲手给他做过饭，自然也知道他不在意这个，所以她也不在意他没有夸奖自己的厨艺好，想了想之后事先说道“你先要保证看到了之后不能反悔自己的决定。”
“什么？”闻昭怔了怔。
“保证了我才能给你看。”
闻昭无奈地看了看她，摸了摸自己光洁溜溜的下巴“我胡子都剃了你才跟我说还需要保证……那我能怎么办？为什么需要我的保证？难道在你眼中我是那么容易出尔反尔的人吗？”
庄颜摇了摇头“不是，但这个东西……很特殊，我不能确定你看到了之后会不会后悔。”、
她这样一说，闻昭就更加好奇了“我保证。”
庄颜将手里的小小卷轴拿了出来——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她看过卷宗，知道问题所在，也认真思考过什么才能打动闻昭这样的人，在系统离开之前，她跟它要了这个东西。
闻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那小小类似画卷的东西，解开绳索打开卷轴的一刹那，他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在这张小小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微微泛黄的纸上，看到了脑海里从来没有过的、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这竟然是一张彩色的地图，上面清晰地画出了每一处山脉、大大小小的河流，平地、峡谷、丘陵、沼泽，大熙、燕赵、就连边疆小国也全都在上面。
这张地图的最上方用楷书写着四个大字“天云大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