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韵在他柔情脉脉的目光下, 脸上一热,不大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道:“你同他有没有关系,与我有什么相干?”
柳问梅倾身靠近陆之韵,她整个人都酥了,几乎站立不住,只扶着墙,他偏还不收敛,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有什么相干,你心里知道,却只和我装傻折磨我。”
话音落下时,陆之韵只觉耳垂一热,竟被轻轻地啮咬着,一阵阵儿热意从耳垂直灌入她心里,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陆之韵握紧手中的宫扇,偏头避开他,却又避不开,他的头顺势再低了些儿,亲在了她耳后根。她色厉内荏地低喝一声:“放肆!”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梦中事,竟是手脚发软,靠在门背,越发动不得了。
柳问梅伸手将她腰身一搂,拥她入怀,低笑一声,道:“王妃既说我是登徒子,柳问梅不愿平白担了虚名。倘或能与王妃共枕席,纵担了不正经的名头,我也甘愿。谁让我睡里梦里都是你呢?”
陆之韵赧然,双手用力抵在他胸膛推开他,恼羞成怒地靠在门上,端出人前一派端庄正经的模样,正欲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申饬他一番。
然而,对上他那双脉脉的眼时,她脑海中竟出现了数个场景:她进了凉亭后,发现要见的那位外室竟是柳问梅,问清缘由后,竟为柳问梅不曾告诉她而大怒,认为他算计了她,设谋令她前来不过是想占她的便宜。又因她要同安王爷重修旧好,她非但不愿听从内心与他好,反利用他的情意,要他帮她约姚率相见,去谋求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柳问梅并未像现在这样冒犯她,应下她所请之后,便转身离去。他本是一个高傲狷介之人,她既要恪守对安王的贞节,他亦不曾拖泥带水地纠缠,应准了帮她这一次,后面姚率果然来见她,被她策反。直到安王爷登基、陆家势微、她被幽囚在冷宫直到死,都再没见过他一面。
那些话到了嘴边,此刻竟出不了口。
陆之韵定定地看着柳问梅,终久不似人前端方知礼的模样,站直了身,理了理衣带,靠在门上偏过头去,只不看他:“柳先生放尊重些。谁知道这些个甜言蜜语说给多少人听过,我不稀罕!”
但凡她不抗拒他时,又忍不住想,安王爷的后院有三妻四妾,至少他有权势有地位,柳问梅在外面又有多少红颜知己?
倘或她真与他有了什么,岂不是他众多红粉知己中的一个?
和安王爷在一起,至少有钱有权势有地位。而柳问梅,除了那一身才学和美貌,几乎一无所有。倘或他同安王爷是一样的风流人,她若同他坠入情网,岂非是她自甘下贱?更甚者,他若半点没认真,只为猎艳,如幽色所说,出了事,他抽身便可走,她只会沦为一个笑话罢了。
当然,在陆之韵眼里心里的柳问梅,必不是那等轻狂人。然而,每个女子被男人骗时,都以为自己是对方的知己,与对方知根知底,更相信对方的情谊,到头来,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璧如安王,当初陆之韵同他好时,也未想过他是这等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风流人物。
柳问梅并不为陆之韵的质疑生气。他闻言,凝视着陆之韵的目光反倒更深了几许,眼尾竟泛起几许桃花色,显见得是喜悦的,清沉的声儿里都是笑意:“只说给你一个人听,你稀罕不稀罕?”
像带了钩子,勾得人心头发发痒。
陆之韵斜眼瞧他:“在你的那些红粉知己跟前,想必你也是这么说的,指不定怎么肉麻呢!”
柳问梅仿佛是天下第一诚挚的人:“没有红粉知己。”
陆之韵别过眼,又不看他了,却说:“我看你的行事,分明是花丛中的老手。”
“不过是见多识广、博览群书。”柳问梅并不以此为耻,眼角微扬时,竟有一丝丝柔媚,那双似含溶溶春水的眼竟只盯着她,伸手又将她往怀里一搂,“今日王妃愿带小生长长见识么?”
她又压在了那树枝丫上。
凉亭内原本因四面邻水凉浸浸的,此时竟热了起来。
“你浑说些什么?”
陆之韵羞恼得在他手上打了一下,心下动摇起来,面庞、耳根,乃至于浑体,都是热的,渐渐地,有香汗从她额际析出。
他却低下头来亲她。
她歪过脸躲他,双手抵着他,微微用了些儿力要推开他:“你放开。”
她脑海中尚有一丝清明:“我们不能。”
他是京城之中人人趋之若鹜的名伶,她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贤良淑德、恪守伦常的王妃。纵然安王爷再不堪,可她已嫁了他,理应遵守妇德,这一生只该有安王爷一个男人。
倘或她真和柳问梅有些什么,便是yin奔无耻,是水性杨花,是品格败坏,断然不是一个从小儿受诗书礼仪熏陶的世家小姐所为,也断然不该是金尊玉贵的王妃所为。
她再厌这一套,恨不能从这条条框框中抽身,到底人生在世,心底仍旧要为这些所累,总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有些事,想做,又不敢做。
然而。
此念刚在脑海中闪过。
柳问梅说了话本里的话,清沉的嗓音仿佛带有灼人的温度:“小生因王妃害了相思病,还请王妃怜我,救小生性命。”
她又说完一句“我们不能”,他已低头堵住了她后面的话儿。
窗外,亭亭的荷叶在风中此起彼伏。
她挣扎着,试图挣脱他,不欲行差踏错,仍然要做她高贵的王妃,然而,衣带却在挣扎间散开,裙摆堆叠在雕花窗上,轻软的一层轻罗落在了脚踝。
但他亲到她耳根时,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这张口是心非的小嘴儿里说的话,我全不信,我只信你的心。”
陆之韵一颤,竟由他了。
她的顾虑,他都知道。
“今儿是我强迫你,你便是不愿意也不中用。错都是我柳问梅一个人的错,是我引诱你,引诱不成又霸王硬上弓。”
荷塘中,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豁地绽开。
陆之韵睁大眼,望进柳问梅眼里,低低地惊呼一声:“不——”
声音渐渐低了去,终是半推半就,随他舞弄起来。
迎着烈日,荷叶底下,一对儿鸳鸯正交颈啄着毛羽,金鱼在清波间游来荡去。
有立在莲花上的蜻蜓翩翩飞着,偶然间能听到凉亭内低低的絮絮声。
“你人生得这样秀气,怎么那物儿竟是如此……”
“王妃喜欢么?”
“你……放肆!”
“王妃又口是心非。别慌,小生还能更放肆些儿,娘娘将这栏杆扶稳了。”
“混账东西!”
“只要娘娘喜欢,小生纵是混账东西又有什么打紧?”
莲池之中,锦鲤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潜入塘中。
落水时。
“哗哗哗——”水花四溅,清波荡漾。
尾巴击水。
“啪啪啪——”粼粼的光是炎炎夏日的盛景。
最后,陆之韵靠在柳问梅斜坐在栏杆处,双手扒在栏杆,只见满池菡萏,一一清荷举。柳问梅放开她,低下头去,忽然,陆之韵一滞,抓住柳问梅的手道:“我自己来。”
柳问梅低笑一声,道:“好。”
陆之韵接过手帕,低了头,正要自己去擦拭污秽之物时,才察觉若要她自己做此事,实在不雅,遂羞得脸儿一红,别了过去,又将那手帕摔进了柳问梅怀里。
柳问梅又是闷声一笑,见她气恼,又收敛着,略给她擦了擦,从栏杆处翻出去,在台矶边儿上将那手帕洗净,回来又为她擦拭一番。
待俩人衣衫都收拾齐整时,柳问梅自己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为陆之韵将头发照来时的样子挽好,又将玉钗别上,除了那朵牡丹已花瓣凋零地落在地上,她和来时一般无二,只那樱桃小口比涂了颜值时颜色还要艳。
竟比来时增色两分,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陆之韵餍足地凭栏而倚。
因她虽想挣脱那条条框框,可从小儿到底受的这一套教导,二十年的耳濡目染,并不能令她立时就抛开礼义廉耻,此刻多少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惶恐。
她坐下了出格的事,仿佛从今往后便是德行有亏,腰杆直不起来,亦仿佛落了个把柄在世人手里,人人知道了都可对她指指点点,都可奚落她。
幸而,柳问梅所言的“都是我强迫你,不是你的错”多多少少可令她心头的茫然与不安得到些许缓解。
尽管她知道这并不是柳问梅强迫她,而是两厢情愿,但心底仍旧隐隐有一种慰藉——这怨不得她,她并没有上赶着,也并没有泄露心中的思想,她说了不要,都是他“罔顾她的意愿”,就算事情真叨登出来,她也是无可奈何。
世人虽会以“破鞋”“残花败柳”等语嘲讽她奚落她,但毕竟不是她主动兜搭,总不至于落个yin娃□□的名头。
于是,她回了头,咬牙指着柳问梅道:“我原当你是个好人,却没想到今日……”
柳问梅心知肚明,一双眼灼灼地望着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心,今日之事,再不会有别人知道。旁人只知道今儿你来见的,是姚率的外室。”
陆之韵一怔,心中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她扶着廊柱,同柳问梅对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六点,我可以!
今晚其实只差两三百字,为了玄学,挪到了九点……
明天会准时更~~~
大家保险起见也可以到晚上九点来看。
第163章 王妃X名伶
陆之韵一怔, 心中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她扶着廊柱, 同柳问梅对视:“我……”
柳问梅温柔地说:“我都知道。”
陆之韵咬牙:“你知道什么!”
有一瞬, 她直面了自己的卑劣。
柳问梅微微笑道:“我知道我钟情你, 睡里梦里都在想你。若非你是安王妃,安王请我, 我必不去王府的。今日之事,我绝不说出去,往后你若想我,我便去找你。若你有一天想走, 便来寻我,我带你走。”
“聘则为妻奔为妾。”
柳问梅仍然微微笑着, 却莫名地有一种傲世之气,说出的话令陆之韵心头一动:“世间礼法, 所谓德行、规矩,我还没放在眼里。璧如此刻, 别人都当你是王妃, 我只当你是我的妻。”
陆之韵这才想起,最初听闻柳问梅的名号时,他已是众人口中“天下第一等离经叛道之人”。
她怔怔地看了他一瞬,别过身去:“你又浑说什么!今儿你说这样的话哄我, 明儿自然也能说这样的话哄别人。”
陆之韵尝看过不少话本故事, 听过不少女先儿说书,但凡抛家舍业和情郎私奔的,和她如今与安王爷相处也没什么两样, 总归将来过得怎么样,总要指着情郎有良心才好。
不少女子自以为找到了良人,下场好的,是情郎变心不要她们了也没脸面再回家见父母变得孤苦无依,下场坏的,甚至于被卖进了楼子里做女支女。
她虽信柳问梅,但她和安王毕竟是皇帝赐婚,倘或她真跟柳问梅走了,置陆家于何地?整个陆家都要沦为笑柄与谈资,除非他们和她断绝关系,否则阖族都会受她牵连。而她和柳问梅都要开始逃亡……
现在京中的局势波云诡谲,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也许一着错,阖族人的性命都要搭在里头。
走,安王必败,她前途未卜,虽不会受到追捕但将会查无此人,陆家也必受安王事败之牵连。而她从小儿锦衣玉食长大的,真能舍得下这荣华富贵,从此和柳问梅一起同戏子混在一起粗茶淡饭么?到那时,一应洒扫、洗衣服、做饭等事,都要她自己来,她真做得成么?即便柳问梅买得起丫鬟,然则地位低下,从前仰望她尊敬她的人都要轻贱她,她真能承受么?倘或柳问梅在别家客馆带了她去,有人见色起意,柳问梅势单力孤,能护得住她么?到那时,她便真如蒲柳草芥任人作践了。
留,她就必须帮安王。除非安王又重新心系于她,否则事成之后就是她的死局。可即便是一个死字,她也死在了富贵荣华里。她依旧会地位尊崇高高在上。
除非她能将安王之事搅黄又保全自己,将来独立门户,再将柳问梅请来府上。名义上请他来教导戏班子,实则与她同进同出,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外人会当他是她的男·宠。
然而,这又是天方夜谭,比走或者留更难,几乎是不可能做成的。
即便能,以柳问梅之狂傲狷介,他会愿意以男·宠之名留下么?即便他愿意,时日久长,闲言碎语听多了,岂会没有怨言?
又或者,她胆子能再大些,敢赌一些,敢下定跟柳问梅走的决心,或能觅到一丝转机。
现在,远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柳问梅道:“我从不哄人。你若果真怀疑我,算我白认你做了个知己。”
陆之韵低了头不说话,定定地看了他一瞬,不再提及此话。她还记得她今日来的正事。
“我要见姚率,越快越好,还请柳先生费心。”
柳问梅微笑道:“你要我做的事,我绝不会不答应。但你还叫我柳先生,却是和我见外。”
陆之韵并不看他:“我不叫你柳先生,要叫你什么?”
柳问梅并不答,只道:“终有一天,我会要你叫别的。”
陆之韵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抱着廊柱撇过脸,腮上却渐渐薄染了一层云霞,发起烫来。偏她此刻又要做正经人了,他又来拉她的手,被她甩开。
“青天白日的,你放尊重些。”
柳问梅闻言,一双桃花眼看着陆之韵只是笑,陆之韵想起适才之事,越发赧然,先从亭子里出去了。
柳问梅任由长发披散着,靠着廊柱坐着,支颐看着她的花阴中远去的隐约的背影。
此时,在外面等着的下人都在一处说笑,唯有幽浮幽色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妃怎么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