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什么话儿要说得这样久?”
“别是出了什么事罢?若能去看一眼就好了。偏生王妃又吩咐过,不让进去!可真真儿急死个人了!”
……
那些说笑的道:“我看你们也别急,王妃既说不让进去,想必事情进展得顺利。毕竟是为王爷办事么,难办些也是常情。”
“就是,这大热天儿的,且歇歇罢,心静则凉,你心里越燥,就越是热得慌!”
“这年景不好,今年热得跟什么似的。”
大家正说着话,忽见陆之韵从长廊深处的拐角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姿态绰约,脸上、身上都冒着汗,上面那层薄纱衫都被汗湿了,却不减半分端庄高贵。只是步履比往常更缓慢、绵软了一些,竟看不出有何异常。
幽浮幽色二人忙迎上去,陆之韵眉间微蹙:“急什么!”
她又和观主相见,捐了香油钱供奉三清祖师,拿了各色装了符的香囊,略略叙了几句,方登车,一行人浩浩汤汤地从清水观离开。
陆之韵回到王府,见到安王爷及其幕僚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事成了,姚率的那位外室应准了,你们要做的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幕僚们当即将从前商议的对策又同陆之韵说了一遍,唯恐她见了姚率忘了怎么说。他们说什么,陆之韵都应,仿佛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人如她这样对安王爷夺嫡的事上心。
待幕僚们都散去联络该联络的人做事先筹谋好的事情时,安王爷因陆之韵今日的事办得顺利,喜得又是搓手又是抓耳挠腮。
晚上,陆之韵着人去将苏如玉传来流翠苑,说是有些闷,素闻苏侧妃的舞艺技惊四座,请她来跳一支舞。
苏如玉得了安王的示下,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安王有求于陆之韵,不能为她撑腰,她不敢不从,只好换了舞衣前来。
她刚跳完一曲,陆之韵有留她吃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
“我记得妹妹刚来府里时,王爷去其他妃妾的院子里略坐一坐,妹妹心里便不痛快,想要独得恩宠,甚至于,还在背后嘲笑我这个王妃当得名不副实,说什么虽出身名门世家,有花容月貌,却拴不住王爷的心,真是可怜可叹。”
苏如玉攥紧水袖,纳头便拜:“王妃明察,那些话都是下人们说的,妾不曾说过。”
陆之韵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但你要和我抢人,却是真的。”
苏如玉额头直冒汗:“都是妾从前不懂事。”
陆之韵一哂:“起来罢。咱们姐妹在一处说说话,不兴这些规矩,你不必跪我。”
苏如玉只好起来,她身旁的丫鬟见状,也不敢多言,心里又记了一笔,要和安王爷告状,即便安王爷暂不能同陆之韵撕破脸,也要让他心里厌弃她。
苏如玉坐下后,陆之韵却起身,走近了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令抬起头来,道:“倒是个美人胚子,瞧瞧这模样儿,我见犹怜的。这气我憋了许久都没出,今儿索性就告诉你。”
她低头,凑近苏如玉的耳边,低声用只有他们俩人的声音发狠道:“所谓恩宠,对我而言,算个屁。安王?他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陆之韵心里舒爽了,含笑退开:“妹妹常来和我说说体己话,与妹妹说了这一席话,我心里真是痛快。”
苏如玉面色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她正要出去时,忽有下人来报,说是王爷来了。
于是,陆之韵哂笑一声,让苏如玉主仆在耳室中等着,并不令她们出来。
安王一进来,便喜上眉梢地搂住陆之韵道:“今儿多亏了你,王妃辛苦了。”
他说王妃时,带着一点狎昵的口气。
陆之韵道:“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辛苦的?”
安王爷低头,看陆之韵如今的模样,倒像是从前的高傲被他一点点磨去了,比之从前不可攀摘的高贵明艳,更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楚楚动人。
他心猿意马,温声道:“今儿咱们一起洗澡么?”
陆之韵推开他,道:“你和我一起洗澡,洗完澡后呢?”
安王爷挨上前来:“自然是好好儿地疼你。”
陆之韵一边推拒一边低笑道:“王爷这是想和妾鸳梦重温么?”
安王爷望着陆之韵,见她推拒时,衣带都散了,衣裳几乎要往下掉,不由口干舌燥:“你我许久不曾在一处,难道你就不想?”
陆之韵将滑落至肩头的纱衫往上捞了捞,挽着披帛,在灯下盈盈浅笑:“王爷就不怕苏妹妹知道了难过?”
安王爷道:“难道我要宠幸谁还要她的旨意不曾?不过是个妾罢了。我同你,才是天经地义。咱们夫妻恩爱,与旁人何干?”
苏如玉在耳室中一怔,几乎心痛得落下泪来。
却听外面响起了更诛心的话语。
第164章 王妃X名伶
苏如玉在耳室中一怔, 几乎心痛得落下泪来。
却听外面响起了更诛心的话语。
“王爷别这样, 苏妹妹还在等你呢。”
“让她等着去。”
陆之韵偏头,似笑非笑,定定地看着安王爷,倒比从前有了几分更令人抓心挠肝求而不得的风情。
“今儿我不方便。”
安王爷被她这话挠得心肝儿直发痒, 恨不能立时搂住她就疼爱起来:“这可是扯谎。好人,我知道从前是我慢待了你,你就从了我, 如何?”
陆之韵用月事混了过去,到底是把安王爷拒了。
末了,在安王爷依依不舍时, 她又道:“从前都是妾不够大度,如今我都想通了。王爷有大事要办,妾这几日月信在身, 恐冲了王爷不吉利, 还请王爷移驾苏妹妹房里。”
安王爷见陆之韵说得挺真,便也从善如流。他在苏如玉房里等了一会子, 苏如玉才眼眶红红地从外面进来。
安王爷见状, 奇道:“好好儿的,怎么哭了?”
苏如玉勉强一笑,道:“今日月圆,有些想家了。”
若说从前,她心里虽和安王爷赌气怨怪安王爷,但每每安王爷来她房里, 同她说些甜言蜜语时,她心中难免意动,禁不住喜悦和骄傲起来——这后院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不是美人,然而安王爷独独喜欢她,独独对她有几分真心。
尤其是陆之韵,出身高贵,才貌佳绝。原本陆之韵是她嫡母在赴宴时都见不到的人物,京中才俊都倾心的人物,令她望尘莫及。
当初她虽无害人之心,却也为自己在安王这里以真情赢了陆之韵颇是得意。
眼下,她半点都高兴不起来,活像是她从陆之韵那里捡了个漏,把陆之韵不要的东西当个宝贝。
安王爷不疑有他,心头适才被陆之韵挑起的火还没灭,直勾勾地盯着苏如玉,眸光蓦地深了。他拥着她,一时想着陆之韵身上的纱衫披在肩头将落未落、里边儿低低裹着的小衣上绣的仙鹤隐隐若现的模样,一时又见苏如玉楚楚可怜的样子,越发乘兴,竟比往日还快活些。
却说流翠苑这边。
安王爷前脚刚走,幽色幽浮便有些着急了,陆之韵所谓的月事,不过是托辞。她的月事什么时候来,她们能不知道?!
“我的好娘娘!好不容易王爷想和娘娘重修旧好,娘娘怎么把人赶走了?”
“可不是!有一句俗语说得好,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纵有什么不如意的,说开了岂不好?”
“难道令王爷和娘娘离心离德就是好的?”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忽见听陆之韵冷笑了一声,俱低了头,房间内顿时雅雀无声。
片刻后。
二人方开口。
“是婢子僭越了。”
“只是……”
见二人还有要开口的架势,陆之韵便道:“你们出去罢,让我清静清静。”
二人面面相觑,只得出去了,同时又因陆之韵如今对安王爷的态度,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即便因陆家的势力,陆之韵和安王再不和,也不会影响她在这府中的地位,安王不敢磋磨她,但夫妻之间若总这样闹下去,这日子焉能过得高兴?
陆之韵平日里的寂寞惆怅她们都看在眼里。
再则,倘或安王爷得登大宝,王妃只管和他这样闹,将来又怎么样呢?
陆之韵一个人坐在灯下,盯着手里的书看。窗外是点点流萤,月华如练,夜风从洞开的月洞窗吹进来,案头香炉上冒出的轻烟一蓬一蓬地上浮,在这寂静的卧房内散开。
她许久都没翻页。
书上的,仿佛不是字,而是今日在清水观的那处水榭里的风景。
是她与柳问梅的纠缠。
她眼睑低垂,手指握紧了书,只是想着,心底便一层麻上来,叫她有些坐不住。
安王爷也算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因他曾多次领兵打仗,亦有十分的英武之气,长相在世家子弟中是很好的,未娶亲时,便是京中女儿们心目中的良夫佳婿。
但。
当他和柳问梅站在一处时,倒被柳问梅的绝代风华衬得如泥猪癞狗一般了。
以柳问梅的风采,他又说出了那些话儿,便是再恋栈权势富贵的女人,也禁不住心动。偏他又说,此话独说给她一个人听,又是别样的好听。
忽然,空中传来悠扬的箫声。
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人坐在月窗对面的房顶,像是月窟仙人一般。见她抬眼看去,那仙人便身姿轻盈地飘落在地,朝这边走来。
此时,陆之韵什么都想不得了,只听得胸腔内一颗心“咚咚咚”的,跳得厉害。
在外间正在做针线活的幽色和幽浮还在说话。
“哪里来的箫声,怪好听的。”
“你也听见了?不过几声儿就没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没错,是箫声。”
……
他从月窗中翻了进来,一如今日下午在凉亭水榭时的轻捷,手中握着一管碧翠通透的玉箫。
他做的男子妆扮,丰神如玉,神采精华,令人见之忘俗。
陆之韵靠着一张小几坐着,手里的书并未放下,盯着他,眉宇微蹙,压低了声儿问:“你来做什么?”
柳问梅深深地望着她,也压低了声儿答:“我想你了,山不来就我便就山。”
热气一蓬一蓬地从心底涌上来,她面庞一热,蹙眉低声道:“你又浑说些什么!”
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他就这样大喇喇地来了,以后叫她怎么做人?让人知道了,他的性命又怎样?
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他将那玉箫放在小几上,挨在陆之韵身后坐下,拥着他,在她耳边道:“你放心,没人瞧见我。”
说话时,他身上的幽香同他口鼻间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她的耳际、脖颈,简直令她身酥骨软,她有些着急地推他:“你快走罢。”
柳问梅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还在她腮边亲了一口,低笑一声:“不走。我这这里做了许久的梁上君子,唯恐你被旁人占了便宜去。”
陆之韵垂眼:“倘或我没赶他走,你便一直看着么?”
柳问梅仍旧温柔,在她耳边一边轻吻一边低语:“他要是敢碰你,我就杀了他。”
陆之韵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他是唱惯了戏文的,想必又是戏文里的词儿。而她挺直的背脊却因这话一软,整个人都落在了他怀里。
她看着小几上的玉箫,耳边一热,听他道:“娘娘,你站起来。”
她不明所以地起身,他仍旧坐着,却弯腰俯身。
外面正在理线的幽浮幽色隐约听到了陆之韵低低絮絮的声音,便扬声问:“王妃可有什么吩咐?”
适才陆之韵让她们出来,她们不敢进去。
却不知,因她们这句话,陆之韵禁不住抓紧了榻上的小几的角,指骨一根根凸起,仿佛要撑破皮肉一般,望着小几上那碧翠通透的玉箫,连声音都比平日里软,软而低促:“没什么,我睡下了。”
这时,幽色又问幽浮:“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幽浮仔细听了会子,倒是夜里的蛙声“呱呱呱”叫个不停,还有些别的昆虫的鸣唱,混着些儿频密的像拍手的一样的声音。
“没有罢?许是你听错了。”
……
二人又继续做针线活儿,忽听内室传来“咚”的一声响,二人吓了一跳,忙叫了一声:“王妃?”
她们都进去了——倘或什么东西掉了,总不好令王妃自己去捡。
此时,里面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如练的月华从月窗中洒下,令房间内亮堂堂的,却不如点灯时那样亮。隔着屏风,她们依稀能见到陆之韵坐在纱帐里,外面倒因明亮的月光看得真切——放在几上的一个玉葫芦落在地毯上,没碎,榻间是陆之韵身上穿的衣物。
幽浮将那玉葫芦捡起来放好,将榻间的衣物收了去,预备明天好洗,又将陆之韵悬在腰上的玉佩等物收好。
幽色绕过屏风,只见床头的一部书也掉在了地上,先前坐着的陆之韵已躺下了。
她并未撩起纱帐,又因月华的光到底不如灯光明亮,纱帐里陆之韵的身形显得格外隐约,甚至于微微晃动着,像是在翻身,又将翻未翻。
她说:“你们出去。我没叫你们,不许进来。”
二人应下,忙出去了。
“吱呀”的关门声后,陆之韵打着柳问梅的肩,低语道:“叫你别动,你只不听,适才她们进来了,你全不管。倘或叫他们看见了,可怎么处……唔。”
没说两句,便被他亲住。
而后,是柳问梅低低的笑语:“我只知道,适才你喜欢得了不得,我也喜欢得了不得。”
陆之韵恼羞成怒,语不成声儿地低斥:“混账东西,你浑说什么!”
他低低地笑,却丝毫不曾慢,还安抚她:“你别生气,我不说,只身体力行,告诉你我多喜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