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回头,走了一阵后,便施用轻功跃起。
眼见着她就要靠近院墙,她又被拦住。
看着眼前这群明显武功极高,能轻易将她制服的精卫,她算是明白,终无山庄为何被外人称为铜墙铁壁。
她呼了口气,跳下屋顶,在庄内瞎逛逛起。
就算她离不开终无山庄,也不想去归惜苑,不想见杨寻瑾,行了许久后,她便从西北方的小池塘边坐下。
她百无聊赖地朝池塘里扔着石子,惊得池中鱼儿乱游。
一阵后,她忽闻身后有脚步声,稍怔了下,便转头看去,未想见到是银欢正负手朝她走来。
看到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杨寻瑾中毒之事。
待他离近,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银欢由她身旁蹲下,也捡起一颗石子往湖中扔去,他道:“以我和阿寻的关系,我难道不能来这里?”
陆漪讽道:“你不是说你想他死?”
银欢道:“那又如何?其他人又不知道我想他死。”
纵然当初他单方面与杨寻瑾绝义,但周遭的人显然都在觉得他只是冲动,觉得两人的友情还在。
陆漪闻言未语,只意味不明地看着银欢。
银欢意识到她的目光,便挑眉道:“倒是难得,你的目光会放在我身上这么久?你在想什么?”
陆漪收回目光:“没什么。”
银欢也没非得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我帮你逃走。”
陆漪微怔,又瞧向他。
银欢看着她道:“你该是尝试过,凭你一己之力,你不可能离开这里,但我可以帮你。”
陆漪稍默后,问他:“你如何帮我?”
银欢道:“我自有安排,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陆漪又捡起一颗石子扔入池塘中,一时未答。
银欢瞧着她面对他时,身上仍旧不散的冷漠,问道:“怎么?到这种时候,你还要拒绝我的帮助?”
陆漪看着湖中鱼,难得应下:“好,何时?”
银欢暗暗松了口气,道:“就是现在。”
他断是不愿意让她继续留在杨寻瑾身上,自然是越快越好,他甚至想着,若她不答应,他便用强。
他站起身,忽然将陆漪拉起,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他忽然这么一下,陆漪自然诧异,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忽然迅速朝左侧射出一个飞镖。
飞镖直中暗处欲跑出的慕容兴。
他放开陆漪,与她一道看着慕容兴倒下。
陆漪惊讶:“那是……”
银欢道:“阿寻那么怕你跑掉,你以为他只会在终无山庄周围安插人?这人早已被派着长期紧盯你。”
若不是他出手快,慕容兴喊一声,必来一群精卫。
他过去将慕容兴藏起,便拉住陆漪快速往南去,就近入了一处阁楼,阁楼前候着一名蒙着面纱的女护卫,女护卫与他们一道进入。
银欢对陆漪道:“你们赶紧换装。”
话罢,他大步出去。
陆漪看了看眼前女护卫,便与之脱衣,她目睹着对方取下面纱,以及脸上的假疤,稍有怔意。
只一瞬,她立即穿上对方的衣服,将那假疤弄在脸上。
二人换好装,陆漪俨然成为一个就算盖有面纱,也掩不住毁容的女护卫,她步到银欢身边。
银欢吩咐那女护卫:“往北去,面向湖边坐下。”
女护卫未出声,低着头转身就走。
银欢再看了看陆漪,见她的身上瞧着没什么纰漏的地方,就让她跟着他往终无山庄西侧门走去。
一路上,他们难免遇到人,但未有人认出陆漪。
陆漪压下紧张,心觉也亏得自己是护卫出身,办成一个护卫,自然有模有样,毫无蹩脚的地方。
她成功跟着银欢离开山庄,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倒未想到,事情这么简单。
因为就算出了山庄,周遭还会有人,银欢朝她警示了一眼,她正色跟着他继续沿着新道往西走。
直到离开新道,二人才顿足。
银欢对她道:“阿寻定然很快就会发现你逃跑,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将阿寻彻底引离沂都,你再离开。”
陆漪道:“最安全的地方,大概是你的许府。”
银欢闻言,觉得也是,便在身上拿了个令牌给她:“你自己过去,记得待久些,等风声过,再出来。”
陆漪接过令牌应下,便跃起迅速往北去。
银欢看了眼身侧骏马,便上去往南行,直到西拐进入一条鲜有人路过的小道时,他将身上佩戴多年的玉佩扔下。
他眸露冷色,不急不缓地离去。
另一头的陆漪在进入沂都城后,她未急着去许府,而是迅速先去了温玉秋那里,她对温玉秋道:“我有事拜托你。”
温玉秋见她神情,便知事情紧急,只道:“你说。”
陆漪立即道:“银欢由终无山庄往南面去了,我需要你不顾一切地追上他,并给我留下记号。”
温玉秋闻言,便道:“来得及么?”
陆漪道:“该是来得及,他并不赶时间,沿路若遇到拐道,你好生注意一番,莫固执往前。”
温玉秋又问:“他用什么代步?”
陆漪应道:“马。”
追踪这种事,接过无数悬赏任务的温玉秋最有经验,她便未多言,转身就跃起往南去,消失得迅速。
陆漪也跃起,继续往许府去。
她拿着银欢给的令牌,以被银欢派来找东西为由,畅通无阻地进入许府,又直奔他所住的院中,进了他的书房。
她不能完全确定害杨寻瑾的是银欢,但赌一次也无妨。
她没有停顿,在各处翻找起解药。
据她所知,青玉阁搜罗来的奇毒都在银欢这里,莫南多在办正事,只有他专搞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
此时的终无山庄中,杨寻瑾正被推入牢房。
柳遥遥贴着墙,紧抱着自己,眼下是明显的泪痕,她难以接受襄锦夜回来的事实,而且还给夕饶哥带来个女儿。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么可以是一场空?
如今的她,除了年龄,一无所有。
她看到杨寻瑾,立即激动地爬过来扒住牢门:“只要你放我走,我什么都说。”
她必须快点回到夕饶哥身边,她不能坐以待毙。
杨寻瑾掩嘴轻咳了下,淡道:“可以。”
柳遥遥瘫软地倚着牢门,说道:“毒确实是我给你下的,但毒是银欢给我的,解药不在我这里。”
杨寻瑾难得诧异:“银欢?”
柳遥遥看着他的目光中,渐渐有了恨意:“当年他主动找上我,说要和我连手报仇,他为陆漪,我为叶千门。”
杨寻瑾道:“叶千门?”
柳遥遥眼里恨意更浓:“叶千门是我的外祖家,若不是你,叶千门不会被赶离沂都,不会失去江湖中第一门派的地位,若不是你,我可以回到叶千门成为风光的千金。”
邱忻不由出声:“叶千门何时成为你的外祖家?”
柳遥遥道:“我也是四年前才发现,然而来不及惊喜,就得知叶千门落魄的消息,又怎能不恨?”
邱忻便嘲讽道:“你的恨,来得过于轻巧。”
看来这份恨,主要源自于爱慕虚荣。
本是唾手可得,令人羡慕的千金地位,忽然被毁,倒也恨得合情合理,毕竟她与叶千门没什么亲情在。
柳遥遥默了瞬,又道:“我确实恨国师,也恨那个红颜祸水陆漪,但并未恨到非要你们死的地步,何况我能力有限,恨又如何?我给国师下毒,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受银欢撺掇。”
邱忻问:“银欢公子怎知你与叶千门的关系?”
柳遥遥道:“我问过他,他说是因当初我与柳寂淮撞到一块时,他无意发现我和柳寂淮长得像,便调查了番。”
她这么一说,倒让人发现她确实与柳寂淮长得挺像。
最重要的是,都姓柳。
杨寻瑾不在乎柳遥遥给他下毒的动机是什么,他在乎的还是银欢这个多年兄弟,居然要他死。
他倒是低估了银欢对他的恨,但也能理解。
何况解药在银欢那里。
他问柳遥遥:“所言属实?”
柳遥遥道:“你会以襄锦夜与夕饶哥在一起的事情刺激我,就应该知道这是我的死穴,我必须回去,又怎会骗你?”
杨寻瑾没再多言,抬手示意邱忻推他出去。
柳遥遥见他要走,立即大声喊道:“你说过放我回去!”
但没人理她。
杨寻瑾出了牢房,便见慕容兴怀着伤大步跑来禀报:“不好了,银欢公子撂晕属下,带走了夫人。”
杨寻瑾脸色陡沉:“怎么回事?”
慕容兴道:“夫人在西北方池塘旁呆着时,银欢公子过去与夫人说话,忽然掐住夫人的脖子,属下便欲靠近,就被银欢公子的飞镖撂倒,属下再醒来,只看见一个穿着夫人衣服的女子在池塘边。”
杨寻瑾一听便能猜到内情,他握着拳头问:“何时的事?”
慕容兴道:“近一个时辰前。”
杨寻瑾倏地厉声道:“赶紧备马!”
邱忻迟疑:“公子要亲自追?可公子的身体……”
杨寻瑾大声重申了遍:“备马!”
话罢,他掩嘴剧烈地咳嗽起,咳得俊脸通红。
邱忻知道此事耽误不得,也不可能劝得了公子,便只能立即去备马,并召集人手一道去追。
慕容兴推着公子,赶紧往最近的西侧门去。
到了西侧门,杨寻瑾迫不及待下了轮椅,大步出去翻身上了马,驱马疾驰而去,邱忻他们紧跟于后头。
过了新道,杨寻瑾一看地上痕迹,立即朝南去。
后来到了一处往西的小道,杨寻瑾先转去里头瞧了瞧,地上痕迹与玉佩,昭示着银欢他们从这条路离开。
杨寻瑾未作迟疑,更加了速往前。
邱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立即道:“公子,属下担心有诈。”
有没有诈,杨寻瑾心里最清楚,然而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把陆漪追回,就算前头是龙潭虎穴,也要追。
他不允许陆漪有丝毫离开他的可能,他赌不起。
他本就虚弱不堪,是在强行提劲,骑行的急速颠簸间,他只觉头晕目眩,胸腔疼痛难忍,几乎令他从马身落下。
他咬牙死忍着,一路速度不减。
许府中,陆漪还在银欢的书房内找解药,这书房里头的瓶瓶罐罐不少,她却不知哪个是点血草的解药。
没法的她,便把有标签的瓶罐排除,将没标签的通通打包起。
为了稳妥,她还在各个抽屉中又翻了翻,最后目光锁定在案桌后的抽屉内,那一小撮干草根上。
她拿起这撮草根,决定也带走。
带着半包袱的瓶罐,她未走正门,直接就近翻墙离去。
上了街,她进入一处药铺,将包袱搁在桌上打开,对药铺掌柜道:“我需要掌柜帮一个忙,有报酬。”
掌柜诧异地看着这些瓶罐:“姑娘是想?”
陆漪道:“我想掌柜帮我从这里头找出点血草的解药。”
掌柜更是惊讶:“点血草的解药?”
陆漪点头。
掌柜道:“老夫倒是知道一些点血草的事,相传这是一种已灭绝的慢性毒,解药是其草根。”
陆漪闻言怔了怔,便向掌柜摊开手掌:“可是这个?”
掌柜看着她掌中那小撮草根,道:“老夫从未见过点血草,也未见过其草根,只在书上看到过叙述。”
他从她手里拿起一根瞧了瞧,道:“这倒像是那玩意。”
陆漪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她便从身上拿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对掌柜道:“这是报酬,麻烦掌柜将这些瓶罐帮我还回许府银欢。”
言罢,她转身就跑了。
掌柜闻言,老脸立即白了。
这是银欢公子的东西?
他哪里还敢耽误,赶紧将这些瓶罐收起,忙朝许府去,免得晚了,被扣上一个偷盗许府之物的罪名。
陆漪拿着解药,买了一匹马,由南城门离开。
她快马加鞭,越过通往终无山庄的新道,继续往南去,后来她由一条往西的小道前停下,四处巡视了番,看到小道旁不远处绑着一小块布,而那布正是温玉秋身上的衣料。
她没犹豫,转向小道往西去。
在她前头好一段距离的地方,杨寻瑾已经南拐,马背上颠簸过多的他,脸色已是惨白,却还在死撑。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陆漪,要追到陆漪。
纵然他权大势大,也深知天大地大,只要她逃离他的手掌心,离他越远,便越不缺可以躲开他的地方。
只要想到她会离开自己,他无法做到不急。
巨大的消耗令他的身子越发虚弱,体内的毒更是蔓延得飞快,他的眼睛一阵阵发黑,他不得不又在强行使用内力。
然而眼周的毒未压下,他的身子已是受不住,险些落马。
他紧握马缰绳,吐出一口血。
邱忻见了,吓得不轻,忙劝道:“公子,要不算了,属下带人去追,公子赶紧停下歇息。”
杨寻瑾置若未闻,只放弃运行内力,免得他倒下。
他死睁着通红的眼,努力看清前方。
邱忻只得忍下强烈的担忧,紧紧地跟着公子。
他们往南再奔行了许久,发现前面是死路,才不得不停下,原地打量四周,以及地上的痕迹。
杨寻瑾压下咳意,首先注意到东面林子内那些东倒西歪的杂草,明显是有不少人进入到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