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欢沉沉地看着她:“我有案子要与阿寻谈。”
陆漪算是明白,这厮就算再爱找事,也不会轻易与阿寻说什么,所以这一次,她老实出了书房。
想到已经没了糖粒,她便离开国师府。
伤了多日,她也顺便走走。
她慢悠悠地逛到孟记干货,未想拿了糖,会再次收到熟悉的飞镖,飞镖上仍旧有个纸条。
只一看这玩意,她就厌恶。
她照着纸条上的指示,来到一处巷中,随即看到前方正等着她的卜羽,待她靠近,卜羽递给她一个包袱。
她接过包袱打开,里头是斗篷和面纱。
她穿上斗篷,带上面纱,随着卜羽往齐安侯府的方向去。
前世时,自她入国师府后,温家人并未在齐安侯府与她相见过,若她猜得没错,这次的事怕是不小。
由齐安侯府的角门进入,卜羽带她去的地方,是容王妃出嫁前的闺院。
当下此院中,在的人可不少,光是当主子的,就有温郑清、温郑屿、容王妃,以及温郑屿的妻子卫氏。
卫氏母女坐在亭旁长椅上,温郑清与温政屿坐在石桌前对弈。
见到陆漪,他们脸上神色不一。
陆漪过去行礼:“属下见过各位主子。”
首先出声的是卫氏,她将手中茶杯放在身旁婢女端起的托盘中,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陆漪:“一段时日不见,漪儿倒是沉稳不少。”
她四十好几的年纪,因着保养得体,便显得风韵极好。
只是相由心生,不难看出她是个刻薄的人。
陆漪道:“不知各位主子特地同时召见属下,是有何吩咐?”这一次,她倒是显得卑谦得多。
容王妃摇晃着手中团扇,脸上冷意甚浓:“你好大的胆子!”
陆漪不慌:“属下愚钝,不知王妃何意。”
容王妃忽然将团扇朝她砸去,声音拉大,满身威压:“诓骗本妃,阳奉阴违,你说本妃何意?”
照理说,这种时候陆漪该跪下,但她不想跪。
她不想跪这些人。
容王妃的父亲温郑屿看了眼对面神色不明的温郑清,出声劝道:“絮儿莫急,此事还有待定夺。”
陆漪终究是温郑清的人,他们得顾及些。
被一个下人诓骗,容王妃怒气难消:“我的人断是不会对我说假话,定然是这丫头胆大妄为,心存异心。”
陆漪垂眸思索。
容王妃所说的人,便是那个眼线?
温郑屿便问陆漪:“容王妃那边得到消息,之前她给你的药,你并未用在杨寻瑾身上,甚至与之真心相待,此事可属实?”
陆漪闻言觉得不解。
那人怎知这么多?
就算她要用药,难道不该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稍思后,便扯谎道:“属下不敢蒙骗各位主子,之前的药,属下确有用在国师身上,却是第一次就被他发现。当时亏得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才未被查出,后来不了了之。”
她是温郑清的人,那眼线是容王妃的人,她不觉得他们非得不信她。
要知道,她是从齐安侯府长大的。
她抬眸看了眼他们脸上的若有所思,继续道:“国师精通医毒,这世上怕是难以寻到可以瞒住他的药。”
此事属实,温郑清与温郑屿更为清楚。
尤其是温郑清,自知道容王妃的作为后,心中自然不悦,但事已发生,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也不好说什么。
容王妃脸色更冷:“如此说来,倒是本妃的不是?”
陆漪拱手道:“属下不敢。”
“事到如今,你还在扯谎,你有什么事情不敢?”容王妃明显很信任那眼线,她厉声道,“你的话,本妃一个字都不信。”
陆漪无畏,随便对方信不信。
温郑清始终没说一句话,后来还是温郑屿说着公道话:“漪儿终归是从侯府长大的,其忠心也都有目共睹。”
容王妃坚定道:“我的人也是我从小看到大。”
这时卫氏道:“如此看来,被派到国师府的两个人各执一词,倒是不知信谁好,要不将二人都召回作罢。”
陆漪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丫头美则美矣,但美人何其多,我不信真只有她能吃住杨寻瑾。”卫氏上下瞧了瞧陆漪,继续道,“我看璇儿就比这丫头美得多,何况璇儿才智过人,比这丫头强得多。”
她说的是她的三女儿温玉璇。
陆漪听说过温玉璇,却是没什么印象,据说是因其在武学造诣上天赋异禀,在很小的时候便被张樾的同门师妹尤素收为徒弟。
多年来,她从未见过温玉璇。
她不知道现在的温玉璇到底是何种角色,但看卫氏那极度自豪的模样,便知那定是个出色的姑娘。
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愿被召回。
她绝不会离开杨寻瑾。
容王妃不信陆漪,为了丈夫的大业,她自然巴不得召回这个只会捣乱的丫头,哪怕她派去的人也会被祸及。
她便顺势道:“三妹才貌双绝,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温郑屿道:“但青兮子的话……”
容王妃道:“术士之言,也不一定真准,三妹样样比陆漪强,而且算是杨寻瑾的师妹,明眼人都知道她更合适。”
温郑屿便问温郑清:“不知你怎么看?”
温郑清瞧着陆漪,总算开口说话:“青兮子所算出来的事,从未听说过有失误,何况容王妃的人不是说漪儿与杨寻瑾真心相待?若不是杨寻瑾对漪儿有意,哪来的真心相待之说?”
这话算是点醒其他人。
要知道,以杨寻瑾那寡淡到不问世俗的性子,要出现一个令他产生兴趣的姑娘,那是难如登天。
若把陆漪换了,不仅可惜,也冒险。
温郑屿便道:“那此事还是暂且搁置作罢。”
容王妃仍觉不妥:“可我不信她。”
温郑屿劝道:“信与不信,以后再看,不急于这一时,何况漪儿的忠诚不是假,全府上下都知道。”
所以他们这是选择否定容王妃的人。
容王妃自然怒,却是事已至此,只能气得无法可说。
温郑清又瞧了陆漪一阵,对她道:“希望漪儿在接近杨寻瑾的时候,莫太入戏的好,你们终归没可能。”
此话中透着劝诫,更有警告。
但陆漪注意到的却是“没可能”三个字,心中不舒服。
她看似无异道:“属下谨记。”
温郑清颔首:“回去吧,记得万事小心。”
“是!”陆漪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容王妃的闺院,她才变了脸色,只要思起他们竟是有换掉她的打算,她便难以安心下来。
若那个眼线不找出,温家人迟早能断定她的异心。
到时该生起什么变故,不是她能控制的。
会被迫离开阿寻?
在回国师府的路上,她始终怀着一分不安,以至于腰间绑着的糖包掉落,被一个小叫花子捡去也不自知。
后来回到归惜苑,她看到正在练箭的杨寻瑾。
她便顿足瞧着他。
她突然发现今生的变故实在太多,多到她不仅担心自己会离开他,更担心最后他的结局仍是……
单是如此想起,她就觉得窒息难受。
杨寻瑾射出一支箭,转眸看向她,见到她脸上的彷徨不安尤其明显,便问道:“怎么了?”
陆漪忽然过去扑入他怀中,紧紧地搂住他。
杨寻瑾似有些意外,随即眸色暗了暗,也顺势抬手环住她小小的身躯,动作轻柔,轻到她几乎不能察觉。
陆漪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杨寻瑾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落到她一头浓密柔软的青丝上,正轻抚着,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他低头在她耳根嗅了嗅。
他的模样中,似透着痴迷。
半晌后,他抬起漆黑幽暗的眼,道:“你当然会永远陪着我。”
她一定会永远陪着他,哪怕是死。
陆漪一心只想从他身上寻找安心的感觉,也沉溺于他的怀抱,并未听出他语中透着那份笃定过于诡异。
她甚至觉得,这算是他的一个许诺。
归惜苑的院口,胡一栀正扒在边上往里看着,却被由后而来的大手捂住眼,耳边响起邱忻的声音:“小丫头,还敢看?”
胡一栀想拉下他的手不得,便道:“你现在肯定也在看。”
邱忻确实在看,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里头不知打算要抱到什么时候的两人,完全不理会胡一栀的挣扎。
第041章
陆漪窝在杨寻瑾的怀里, 许久都舍不得离开,直到她忽然意识到似有一道怨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立即转头,恰捕捉到院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看出是慕紫灵。
她心道, 这个从英公主好像来得越来越频繁了,便不得不离开杨寻瑾的怀抱,自然地拉起他进屋内。
慕紫灵走出, 目睹着二人相携进屋,眼中喷火。
她多想过去拉开两人,狠狠教训那陆漪一顿, 可又不得不忍。
想她从英公主何等尊贵,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偏偏在杨寻瑾与陆漪身上吃尽了亏,练就了一身忍耐的本事。
她知道再凑上去,也只会惹气,便干脆离去作罢。
莜儿跟在她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上慕紫灵都沉着脸,衣袖下的拳头紧紧地握着, 她必须接受杨寻瑾与陆漪关系不一般的事实, 却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是她势在必得的男人。
踏出国师府,她并未进入软轿,而是徒步前行。
莜儿仍不敢说什么,乖乖随着她。
二人安静前行,气氛僵硬, 直到踏上常平路,往北行去时,慕紫灵见到前头与常平路交叉的另一条道上的马车。
越过马车的窗牖,她看到里头的襄锦夜。
她忽然顿足问莜儿:“你说,本宫学学那常少夫人如何?”
话罢,她眼里露出强烈的不甘,却又必须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寻哥哥喜欢陆漪,不喜欢她。
她不觉得是她不好,肯定是寻哥哥眼瞎。
莜儿闻言大惊:“公主,那种事情做不得,若是为外人所知,定然是会被耻笑一辈子的事。”
慕紫灵不悦:“谁敢耻笑本宫?何况并一定会被外人得知。”
“可无药能瞒得过精通医毒的国师,若被国师揭穿,后果怕是……”莜儿诚心劝道,“望公主三思。”
慕紫灵冷眼看向莜儿:“那给本宫找能瞒过他的药,找不到唯你是问。”
莜儿急道:“可是公主……”
她还想再劝,可触及到慕紫灵逼人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奴婢会竭尽所能。”
“不是竭尽所能,是必须。”
“是!”
虽然有了这个打算,慕紫灵仍旧觉得不快,她如何也想不到她要得到寻哥哥,却是还得使用手段。
还有那个陆漪,若不死,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忽然烦声吩咐:“备轿。”
莜儿立即朝后面招手,随即一直跟在后头的软轿上前,她撩开轿帘,由着慕紫灵上去。
软轿前行间,慕紫灵又道:“上次那些糖,你再去买些。”
莜儿应下:“是!”
软轿继续往北,莜儿转身往南去。
正是她仍因公主的决定而心忧时,忽被人以一把未出鞘的剑拦住去路,她抬眸瞧到竟是令公主恨之入骨的陆漪,便语气不善道:“你想干什么?”
陆漪收回剑:“该是我问你们公主想干什么。”
既然无论如何,对方都想要她死,她便觉得撕破脸也无妨。
在莜儿看来,若不是陆漪的突然出现,也并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她便自然看对方极为不顺眼。
她斥道:“大胆,公主想干什么,岂是你可以过问的,速速滚开!”
“你以为我想过问?一个只知道仗势欺人,还自以为是的公主,你以为我稀罕?”未等莜儿闻言发怒,陆漪继续道,“让我猜猜你们公主想干什么,想给我们公子用药对不对?”
她老早就跟了过来,恰见慕紫灵在看到襄锦夜时,那眼里的异样。
她想不猜到对方的想法也难。
莜儿闻言一惊:“你……”
陆漪冷然:“看来我猜对了?”
有人对杨寻瑾动这种龌龊心思,她膈应得慌。
莜儿立即敛色否认:“你胡说八道,我们公主何等身份,要什么样子的优异男子不可,如何需要使用那等下作手段。”
陆漪勾起一抹嘲弄:“偏偏你们公主就是想要用那下作手段。”
莜儿羞恼:“你个不知死活的下人,竟敢妄自胡乱以如此恶意揣摩我们公主,待我回去禀报,定要你好看。”
言罢她就要越过陆漪,又被对方拦住。
陆漪道:“是不是胡乱揣摩,你心知肚明。”
莜儿冷斥:“滚开!”
陆漪继续不徐不疾道,“若你们公主真用上药,其后果可想而知,我劝你还是将此事禀报给皇上,让皇上亲自管管女儿,也免得你们家那被惯坏的公主自掘坟墓,再也不复。”
她说的这些,莜儿也知道,然她只是奴婢。
看着眼前明显比上次见面要厉害许多的陆漪,她也生起一种要其死的感觉,只要对方死了,一切都好说。
思及此,她忽然扫腿朝陆漪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