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瑜闻言挑眉:“银欢说得没错,你还真是固执。”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厮分明不是无动于衷。
小谷见常夕饶不为所动,便又哭道:“少夫人为了公子,已是众叛亲离,襄家她是回不去的,若离开常府,她便无家可归。她还在小月子中,怎可以任她在外头游荡?”
“行了!”常夕饶忽觉不耐,“别在这哭哭啼啼,赶紧走。”
小谷跪下:“公子!”
常夕饶唤了声:“问齐!”
问齐便直接过去拖着小谷下了楼,任她哭叫着。
陆漪垂眸,拳头暗暗地握着,她真恨不得提剑在常夕饶身上扎出无数个窟窿,这人简直比银欢还要人渣。
杨寻瑾事不关己地喝着酒,无意瞥到陆漪脸上的怨恨,便抿了嘴。
他还是不喜欢她死挂着襄锦夜。
意识到他的目光,陆漪朝他看了眼,见其明显不高兴,她又敛下脸上神色,努力压下对他的埋怨。
杨寻瑾看了她一会,单手握着她的手低头把玩起来。
银欢见到这一幕,便忽然烦闷地饮尽了一杯酒,难掩其郁气。
明面上来看,襄锦夜的离开似乎没影响到他们什么,都该喝酒的喝酒,该发呆的发呆,但隐隐间,气氛明显不对。
继续喝酒赏舞,他们偶尔搭搭话,直到近夜时。
慕瑜第一个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告辞。”
不用他说,都知道他是要去陪萧寒云,更知道他素来不喜他人过问他与萧寒云的事,便没人多言。
常夕饶看着慕瑜的背影,继续饮着酒,眸中有着明显的心不在焉。
他后来也道:“我回去了。”
银欢虽多数时候都是注意着陆漪与杨寻瑾,却也没忽视常夕饶,自然注意到对方一直不得劲,他便故意道:“这么早就要回去?如今好不容易摆脱襄锦夜,我还以为你会好生玩玩。”
常夕饶起身负起手:“府上没那女人在,我才更愿意回去。”
扔下这句话,他就迈步离去。
银欢看着常夕饶离远后,低头继续喝着酒,并对也在喝酒的杨寻瑾道:“你最近似乎嗜酒?”
杨寻瑾单手撑桌,把玩着酒杯:“以前不知道,酒是个好东西。”
银欢勾唇,不可置否。
他的目光又落在情绪明显与以往不同的陆漪身上,打量了一阵后,道:“陆漪瘦了不少,气色也不好。”
虽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不难令人听出关心。
陆漪闻言,便回神看向他,倒是难得的,她并未从他身上看出曾惯有的恶意,甚至透着善意。
不由的,她忽然想起之前她中毒时,柳寂淮对她说的话。
难道帮她压毒的,真是银欢?
随即她又联想起最近与他见面的每一次,似乎次次,他对她都有维护之意,就好比这次,他阻止常夕饶伤到她。
思及此,她看他的目光透出疑惑。
银欢见她瞧着自己,便挑眉问:“怎么了?”
陆漪收回目光:“没什么。”
杨寻瑾目睹着二人之间的对视互动,不由握紧了手中酒杯,他随即将酒饮尽,道:“我们也回去。”
话罢他便站起身,直接牵起陆漪就走。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醋意。
银欢瞧着他们的背影,不得不承认,杨寻瑾大概真是喜欢陆漪,就如张陆所说,他们之间的事,其他人插不进。
何况他与杨寻瑾是兄弟,也不打算干涉进去。
只是这心中滋味,他并不好受。
杨寻瑾牵着陆漪回到马车,便占有性地将她拉到怀里搂住,他挑起她的下巴道:“银欢对你挺好。”
话语间,他紧盯着她的神情。
陆漪看了看他满脸不悦的模样,道:“我不知道。”
对于银欢这个人,她毫不在意,所以银欢怎么对她,又怎么想的,她并无多加琢磨的兴致。
杨寻瑾见她确实未受银欢影响,便缓和了神色。
只是他带她出来玩,是为了让她不再死气沉沉,可很明显,这一次出来毫无效果,她反而在更加不开心。
他便问:“因为襄锦夜的消失,更加怨我了?”
陆漪垂眸道:“没有。”
杨寻瑾瞧着她的眼,确定道:“你有。”
陆漪知道自己确实有,就如小谷所说的,锦夜姐还在月子中,作为一个众叛亲离的女人,离开了夫家,便无家可归。
而她因为他的管制,从来没有挽救的余地。
如今她只希望,锦夜姐能好好的,除此之外,她依旧什么都不能做。
杨寻瑾见她没再否认,便道:“我不许你再想别人的事。”
陆漪应下:“好。”
杨寻瑾不由又气得一阵烦躁,她依旧很乖,却还是乖得沉沉闷闷,他便忽然吩咐外头张陆停下马车。
他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她,道:“我们步行回去。”
虽是近夜,街上仍不乏人流,二人一前一后行在路上,因着容貌出众,总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陆漪跟在杨寻瑾身后,并无玩的兴致。
直到路过一处木玩摊,杨寻瑾想起陆漪对各式各样的木玩也挺感兴趣,便停下脚步,看着那些木玩。
陆漪走到他身侧时,他转头问她:“挑些木玩回去?”
未待她说什么,他就步到木玩摊前。
陆漪稍顿,便跟上他。
摊主笑吟吟地问他们:“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可是挑中了哪个?”
杨寻瑾仍负着双手,目光在这些木玩中巡视着,一时未语。
陆漪无神地看着这些木玩时,忽地一颗小石子朝她砸来,因着意识到不是危险,她便没躲开,只抬眸循着石子来的方向看去,未想会见到柳寂淮正环胸倚在对面铺子的门口。
这铺子是家绸缎庄,明显也是他的。
柳寂淮朝她笑了笑。
陆漪便也回他一个笑,一段时间没笑的她,笑得很不习惯。
杨寻瑾单手拿起一只木偶打量着,忽然察觉到什么,便侧头看向她,恰见到她嘴角扬起的笑。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柳寂淮,便倏地眯起眼,捏碎了手中木偶。
摊主见了,立即急道:“公子,你这是……”
陆漪闻声看向杨寻瑾,意识到他身上浓郁的戾气,便问:“你怎么了?”
杨寻瑾拍了拍手中碎末,忍耐道:“没什么。”
随即他紧握住陆漪的手,将她拖回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并吩咐张陆:“把这些木玩都买回去。”
张陆将所有木玩搬上马车后,就驾着马车离去。
柳寂淮下意识直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由他面前过去的马车。
马车里,杨寻瑾越过窗牖看着柳寂淮,眸中冰冷,本就紧抱着陆漪的力道无意识地越发拉大。
他总当陆漪没有痛觉一般,她已是习惯,乖乖埋在他怀里。
随着马车的前行,夜渐渐正式拉开,除了点起灯的地方,都是漆黑寂静一片,常府内,常夕饶踏着黑夜进入襄锦夜的院中。
他走到房门前时,脚步稍顿,便跨过门槛。
里头只有桌上点着一盏灯,显得整个房内颇为昏暗,他转头看向里间床上,发现没有襄锦夜的身影。
他默了阵,便面露一丝讽笑。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想玩什么,最好至此再无归期。
思及此,他甩袖转身就走。
小谷低头恹恹地过来,抬眸见到他,便靠近求道:“公子,您找找少夫人好不好?她现在的身子经不起在外磋磨。”
常夕饶懒得理她,越过就要走。
眼见着小谷差点拉到常夕饶的衣服,问齐立即用未出鞘的剑拦住。
小谷想推开面前的剑,又无能为力,只能看向常夕饶的背影继续哭求:“求公子派点人力找找少夫人。”
常夕饶置若未闻,径直离去。
在去前院的半路上,柳遥遥在丽荷的伴同下迎面走来,柳遥遥压下心中喜悦,故意大步迎上,并担忧道:“夕饶哥,我听说锦夜姐她不见了?她还在小月子中,能去哪里?”
常夕饶顿足,应道:“不知道。”
柳遥遥便红着眼睛道:“都是我的错,害得锦夜姐没了孩子,如今又不知所踪,夕饶哥,我……”
常夕饶忽然拧眉打断她:“行了,你少哭哭啼啼。”
话罢,他便不耐地越过她。
柳遥遥僵了身子,差点流出的眼泪生生止住,这还是他第一次凶她。
她转身委屈地朝他唤了声:“夕饶哥!”
常夕饶莫名听到她的声音就烦,反而加快步伐。
丽荷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忧心起来:“姑娘,公子他这是何意?如今好不容易将少夫人逼走,他对您……”
柳遥遥抬起衣袖擦了擦泪,倒是恢复平静。
她道:“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
她理解他,终归是失去一个孩子,心情不好也正常。
如今他身边只有她,她是为他拖到这副年纪,只要没有碍事的在,她迟早会成为这常家少夫人。
襄锦夜的消失,除了影响某些人的情绪,影响不了时间。
时间依旧如箭,转瞬已是冬月。
因为有要事,这日天还未亮,杨寻瑾就睁开眼,他瞧了瞧怀中沉睡的陆漪,思起她最近日日少眠,便未打扰她。
他有意放轻动作,独自起了床。
在他离开没多久,陆漪就被梦魇困住,眉头紧拧着。
她的唇瓣颤颤,似有呢喃。
直到窗外忽然有什么落地的声音响起,她陡地睁开通红的眼。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顶,脑中尽是梦中的场景,梦里交织着她的孩子伴着一盆血水被端走,以及锦夜姐坐在地上血流满地的一幕。
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心中窒息得难受。
也不知如今的锦夜姐在何处。
她缓过那阵弥漫身心的滋味,侧头发现未有杨寻瑾的身影,颇为诧异,随即记起今日他有要事需要早入宫的事。
她稍顿,便掀开被子穿衣。
因着最近的气候急剧变得寒冷,未及时把衣服穿好的她不由打了寒战,加快了穿衣的速度。
这时窗外响起敲窗的声音,她想了下,过去打开。
见到果然是柳寂淮,她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柳寂淮环起胸,撇起嘴,哼道:“我们好歹是生死之交,我不找你,你就从来没找过我。”
陆漪回头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我没事找你干什么?”
柳寂淮接过热茶,有些被她噎得没话,便颇为气闷地欲一口喝尽杯中热茶,却被烫得惊叫起来:“嗷!”
陆漪拧眉:“你干什么呢?”
柳寂淮烦躁地将茶杯递给她:“算了,我不喝。”
陆漪便将茶杯放了回去。
柳寂淮抹了把被烫的嘴,道:“再深的友谊,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关系是需要多来往才能保持,我来找你玩玩。”
陆漪坐在桌旁,单手托腮看着他:“玩什么?”
柳寂淮朝她眨眼笑了笑:“我现在给你一个惊喜。”话语间,他不由又摸了摸被烫疼的嘴。
陆漪道:“什么惊喜?”
柳寂淮笑道:“你看着我。”
陆漪便兴趣不大地盯着他瞧,这时他高大的身影忽然让到窗侧,随即入目的是整片洁白的雪,大雪纷飞。
她微愣,不由起身去到窗边看起这些雪。
沂都的气候不容易下雪,重活一世的她差点忘了,今年冬月有雪。
不过一夜的功夫,大雪便裹满各处,极为好看。
柳寂淮见她眼里惊喜并不重,便惊讶地问:“你不怎么喜欢雪?”
据他所知,沂都的小姑娘或是小孩子,都爱雪,毕竟沂都雪少,何况还是头次下这么大的雪,当下整个沂都,早已有大把的人在欢快地玩雪,那聚在一起的人是一撮一撮的。
而他看到雪,首先想到的便是过来找她一起玩。
陆漪瞧着外头各处,应道:“喜欢。”
柳寂淮看着她琢磨了会,又问:“那你是不开心?”
记得上次见面,他就发现她的情绪不对,这次见面,更是发现她消瘦了不少,情绪依旧不对。
陆漪稍顿,摇头道:“没有。”
柳寂淮可不信她,但这丫头有事从来不与他说,他压下心中烦闷,道:“你出来,我们一起堆雪人。”
陆漪又摇头:“不要,阿寻知道会吃醋。”
听到她又是这句话,柳寂淮不满极了:“你我清清白白的,难道他还能杀了你不成?你出来!”
陆漪见他生气,便叹了口气,撑着窗台翻出去。
她道:“待会你早点走,免得被发现。”
柳寂淮不耐:“行了行了,真不知道你是他的情人,还是犯人,除了一份滔天的占有欲,我是看不出来他多喜欢你”
陆漪蹲下捧雪的动作稍顿,又继续。
她玩雪的兴致不大,起初她还会帮着柳寂淮揉雪,渐渐地,她就懒得动,只蹲在一旁无神地看着他忙碌。
柳寂淮瞧了瞧她,道:“你多动动,否则会冷。”
你多动动,否则会冷。
听到这句话,陆漪怔住,脑中忽然浮现另一道温柔清润的声音,那道声音在同样的场景也说过这句话。
她忽然想起前世,她拉着杨寻瑾也玩过这场雪。
那时的他虽对任何人都清冷至极,但对她,却总是有着无尽的柔情宠溺,与别人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当时她乍见这场大雪,免不得开心不已,待他回来后,就拉着他一起玩雪,还非要他给她堆一个又大又好的雪人,而他明明不会,还是依着她的要求,仔仔细细地琢磨着雪人的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