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伸出去,指着床榻上的盛琼华:“盛嫔娘娘都这样了,你们没看见不成?”他抬手将小桌上的杯盏一下子扫在地上:“让太医院的太医统统给朕过来。”
那太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着吐血的盛琼华吓得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
此时已经是半夜,天上的星子都隐藏进入漆黑的天幕之中,月亮的弧度蒙上一层隐约的光,整个紫禁城已经早就熟睡了,这个点的秀水苑却还是灯火通明。
宫女小太监们缩着身子不敢动,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万岁爷站在床榻边,黑色绣着明黄色龙纹的长靴来来回回的在床榻边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李德全带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跑进来:“太医来了,太医来了,万岁爷别担心。”
除了今晚回去的住的远的,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来了,乌泱泱的跪在地上跪了一地,叶文清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抬起头的时候往床榻上看了一眼。
他之前出宫待在常宁王府,如今王爷好了他也就回宫了,可那之后整个太医院的就心照不宣的不让他出入后宫,他重新进宫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却一次也没来过秀水苑。
如今今日,算的上是一场意外。
“别在这杵着了。”康熙挥着手,指着床榻上:“去看盛嫔娘娘,治好了朕有赏,治不好,朕让你们提头来见。”
太医们统统围绕上去,叶文清眼神一闪,也跟着进去了。
他站在最后面,隔着一道屏风万岁爷就在外间坐着,几个人轮流把脉,都说是中毒之相,可要到底是中了何种毒,又一时三刻说不清楚。
叶文清站在最后面,他虽是知道,可却不知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正犹豫着,却见自己的鞋底被人碰了碰,叶文清抬起头,就见盛嫔身侧的贴身宫女红裳走了出来:“娘娘近来眼睛不好,总是怕光,想来应该还是那毒素的原因。”
“若是哪位太医大人救出小主,等小主醒来一定会亲自感谢太医。”
这话说出口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这话不用说, 刚刚就外殿万岁爷吼得那样子,众人都知道这位盛嫔娘娘是多受万岁爷的喜欢。
唯独叶文清眼神闪了闪,抬起头的时候往红裳那了一眼,正瞧,一眼就对上红裳看过来的眼神。
他漆黑的眼帘一垂,又立马低下头,随后走出来道:“让微臣试试。”叶文清上前两步,抬起头,清隽的面上一阵坦坦荡荡。
“既是余毒,那让微臣来试恰是正好,之前娘娘刚中毒的时候就是微臣看的脉象。”
其余的人听见后略一思索, 盛嫔娘娘这余毒倒是好清理,唯一不好的便是若万岁爷问中的究竟是何毒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既然这叶文清主动请缨,他们自然顺水推舟的同意。
围在盛嫔两侧的太医们让开,叶文清一把上盛嫔的手腕,眉心紧接着就是皱起,气血不足,内息絮乱这些暂且不说。
她中的乃是附子花的毒液,之前的余毒已经被清的只剩下一成,如今倒是还长了一些。
叶文清放下手,垂下眼帘看着盛琼华嘴角的血液。
毒素长得不多,相比起以往只有一丁点,不会要了人的性命,但是骤然服下,与之前的余毒相克,自然会吐血。
他心思沉下来,看着床榻上的人,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叶太医之前给小主看过脉象,你一定知道小主中的是何毒。”红裳忽然走上前,跪下磕着头道:“叶太医你一定要救救小主。”
叶文清看着她悲痛欲绝的哭声,再往床榻上看了一眼,闭了闭眼睛,随后道:“微臣确实知道娘酿中的是何毒。”
他跪在万岁爷面前,垂下脑袋禀告:“回万岁爷,盛嫔娘娘中的毒是附子花的花液。”
“附子花?”
康熙一扬眉,就看着跪在脚下的叶文清。
叶太医抬起脑袋,目视着前方依旧是坦荡:“回万岁爷,是的,微臣之前给盛嫔娘娘把脉过,但是之前查不出到底中的是何毒,虽给娘娘解了但却依旧还有余毒在。”
“之后微臣偶然查看到一本医书,里面描写附子花毒液的症状与娘娘一模一样。”
“轻者心情絮乱,脾气暴躁,眼睛失明,重者则会直接致命。”
“失明?”康熙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当真是那个附子花的花液。”叶文清往地上磕了一个头,随后道:“ 微臣刚刚给娘娘把过脉息,百分百确定就是中了附子花的毒。”
“好。”康熙拍着扶手站起来,挑开面前的屏风往里面瞧了一眼:“朕命你全力医治盛嫔娘娘。”
***
三更
漆黑的天上渐渐的升起一片的光亮,再过没多久万岁爷就要上朝了。
万岁爷一夜没回去,就靠在软塌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件薄毯,李德全站在他身后眯着眼睛打盹儿。
叶文清刚熬制好药给盛琼华送过去,他写的方子不少太医拿在手里争相观看, “这附子花常见的很,花杆花叶花朵都无毒。”
“要不是今日有叶太医,倒是当真不知道,这附子花的根部花叶居然剧毒无比。”
不少人啧啧出奇,却忽然有人道:“之前的赫嫔娘娘与十七公主……”都是中了毒后查不出来,万岁爷不放在心上,也就不了了之了。
“症状如此的像,莫非都是中了这一样的毒素不成?”
叶文清手捧着熬好的汤药不说话,他低着头看着红裳将那些药一点一点喂进去,旁白的太医却像是想到什么,非要他表态。
“叶太医你对这个了解多,你来说说这赫嫔与十七公主中的可也是这附子花的花毒。”
叶文清垂在两侧的手蜷了蜷,随后道:“来对一下之前用过的药方不就成了。”
“之前微臣给盛嫔娘娘用的是,八归汤,白附子三两,黄芪三两,东归一钱,左以当门子,连翘……”
叶文清越说,那太医的脸色越是惨白,赫嫔与十七公主都是他看的,他自然知道这药效**不离十。
他胡子一颤,往外跑:“万岁爷——”
李德全正低头打盹吓的一个机灵,却见李太医跑着过来:“万岁爷……”
“嘘,李太医,万岁爷还在睡。”李德全急的走上前,却见太师椅上康熙揉着眉心起来:“怎么了,可是盛嫔有什么事?”
那李太医却哆哆嗦嗦的跪下:“是微臣有事禀报。”
他对上万岁爷的眼睛,胡子微微颤抖:“盛嫔娘娘,赫嫔娘娘,还有刚生下就看不见的十七公主中的都是附子花的毒啊。”
“你说什么?”康熙撑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泛着红血丝的双眼暴怒的不可置信。
三人中毒的时间跨度都大,后一直找不到中的究竟是哪一种毒素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虽症状相似但却没让人想到一块,哪里知道居然中的是一种毒。
他咬着牙,拳头在扶手上用力一砸:“查,查下去。”康熙拳头捏的发白:“让纳喇王其去查,查不到让他提头来见朕。”
“朕要看看,朕的后宫到底是谁在搅弄风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德全站在身后听出那里面咬牙切齿的愤恨。
这纳喇王其是跟在万岁爷身后的御前侍卫,查的都是前朝的事,没有一次失过手,如今万岁爷派去查后宫之事,只怕那位幕后之后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
万岁爷彻底惊醒,也没了睡下去的意思。
离早朝还有一个半时辰,李德全伺候着万岁爷洗漱好后,康熙便往内殿去了。
床榻上,盛琼华躺在上面,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康熙弯下腰,手伸进被褥中握了握她的手,感受到温度之后才放下心:“盛嫔何时能醒来。”
旁的太医都回去了,内殿中只剩下伺候的宫女与叶文清,屋内安安静静的,那人侧身而立,一身长袍。
叶太医看着床榻上一眼,随后低下头:“盛嫔娘娘刚喝的要,不出一刻钟就会醒来。”康熙往后看了一样,屏风前,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
那人生的长身如玉,温润高雅。
但也就这样了……康熙摇摇头,轻笑一声,看着床榻上的盛琼华道:“知道了,下去吧。”叶太医带着奴才们退下去,康熙掀开被褥合着衣服在盛嫔身侧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眉心上忽然传来一阵瘙痒,康熙挣扎的睁开眼睛,就见身侧一旁,盛琼华缩在他怀中,正对着他笑。
“万岁爷何时来的?”她开口,声音还带虚弱。只一双眼睛乌灵灵的看过来,黑白分明。
康熙忽然低下头,将脑袋埋在她的颈脖中,过了一会儿才抬起脸,面上已经恢复了笑意:“你昨个忽然昏倒,朕守了你一个晚上。”
盛嫔眼神闪了闪,面上浮现一丝羞红:“嫔妾无事,倒是让万岁爷担忧了。”她低着头,露出一段瘦弱的颈脖,纤细的身子消瘦了不少,身上隐隐传来一股玉兰香。
康熙张张嘴,还要说什么,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李德全缩着身子道:“万岁爷到时候上早朝了。”
他顿了顿,随后又道:“王其回来了。”
康熙没再说话,低头瞧了盛琼华一眼,替她捻了捻被褥:“朕去上早朝,待会在来看你。”他起身就走,袖子却被人揪住。
“怎么了?”康熙转过头,挑眉。
床榻上,盛琼华伸出手在他眉心上抚了抚:“万岁爷别再皱眉了。”她仰着头,素白着一张脸,漆黑的头发垂在脑后,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来。
精致的脸上白的如雪,面上带着一丝倦容却依旧仰着头对他笑 ,说话的声音虚弱又苍白:“嫔妾昨晚做了一个梦,说是万岁爷皱眉就是不开心,这哪有这么多不开心的事?万岁爷应该多笑笑。”
康熙没说话,只弯下腰。
抬手在她脑门上撸了撸,将她的后脑勺一压进胸口里,声音响起,带着沙哑:“朕很快就回来,”
康熙飞快的放开她,大步往外走。
明黄色的下摆随着脚步声在上下的颠动,康熙大步往前走,一口气出了秀水苑的大门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纳喇王其走上前,在万岁爷耳边道:“奴才查出,惠妃的钟粹宫有一段时日大量从花房要附子花,她身侧有个叫做鸢尾的宫女,就是会做附子花的汁液。”
“惠妃。”康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浊气:“又是这个惠妃。”
康熙捏紧手心往继续往前走,刚刚平缓下来的脸瞬间又板起,面上冰冷的吓人。
到了上早朝的时候万岁爷脸色依旧没和缓,文武百官全部到齐,除了叩拜声无人敢说一句话。
直到传来一声:“报——”
大殿内,只见那人跪下:“葛尔丹战报——”
康熙低着眼睛看下去,那嘹亮的嗓音传遍整个乾清门:“我军战败,连损三座城池,大阿哥带一万骑兵前去偷袭,全军覆没,唯……唯大阿哥一人生还。”
第112章
钟粹宫
惠妃一夜未睡, 她头一次这般强撑着不闭眼,生理与心里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21GGD 21
她头歪在软塌上, 手肘撑着额头一点一点,一夜过去, 身上那件茜粉色的旗装已经揉成了破布, 黏糊糊的巴在身上,显得她格外的狼狈。
“娘娘,您就去睡一会儿吧。”宫女上前,劝说着:“这都被一个晚上过去了, 娘娘您就这样撑着,对自己的身子不好。”
惠妃撑着脑袋, 眼睛都没撩, 发干的嘴唇有些苍白,开口的时候气性明显的弱了许久:“万岁爷呢,起来了吗?”
她眼神都都没动,就这样目视前方, 她面前那四四方方的窗户外, 是红墙碧瓦。她从昨晚就坐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星星,看着月亮。
看着天越来越黑, 那世间的万物都变得安静下来, 一分一秒的煎熬着, 直到现在, 太阳升起, 天空泛起鱼肚白,漆黑的天空泛起亮光。
“万岁爷已经去上早朝了。”宫女面带着笑意道:“娘娘您就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万岁爷上完早朝之后再与玩塑业解释清楚。”
“您这样一个晚上不吃不喝,不说奴婢们心疼,万岁爷知道了也会责怪娘娘这般不爱护自己的身体的。”
“呵……”惠妃那干枯的眼神转了转,眼中泛出一丝嘲讽的光:“万岁爷会心疼?”
昨晚万岁爷那背手而立的样子,眼神冰冷的半点也不想放在她身上,他如何会心疼自己?
惠妃的喉咙滚了滚,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瞬间的抓紧,她手指都泛着一片苍白,抬头:“盛嫔呢?那个贱.人假装生病,现在怎么样了?”
宫女嘴唇张了张,为难的看了惠妃一眼,还是道:“娘娘,盛嫔好像当真不是装的。”
“啪——”
惠妃单手甩过去,手指上的护甲一下刮伤了宫女的脸颊,“你再敢跟本宫胡说。”宫女捂着受伤的脸跪在地上,哭都不敢哭。
只一个劲的低头流泪道:“奴婢知错。”
惠妃深吸一口气,那一巴掌她用了狠劲,如今双手还在颤抖着,她手指颤了颤,收回去:“盛嫔那个贱.人究竟如何?”
宫女低着头, “听说昏迷了一个晚上,早晨的时候才醒过来。”
“装的。”惠妃咬着牙,“两面三刀,心机深沉,那个贱.人就是装给万岁爷看。”
宫女张张嘴,小太监们查出来,说是盛嫔中了毒,可她捂着发肿了的脸,看着惠妃笃定的模样,到底不敢说了。
“是,是装的。”宫女喉咙一滚,带着哭腔,顺着惠妃的话继续往下说:“时间长了盛哦露了馅,日后定然没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