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这才舒了一口,她疲劳的伸出手撑着脑袋:“都找了一个晚上了,秀水苑是铁桶不成,你们还没找出来东西?”
宫女咬着牙,捂着发疼的脸颊不敢说话,屋内的点着檀香,四角瑞兽金鼎的香炉中烟雾愈发的升腾而起。
惠妃闭着眼睛,撑着脑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时不时的敲打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一阵乍现,门口的脚步声冲冲忙忙的跑进来:“找到了,找到了娘娘。”小太监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当真?”惠妃双眼瞪大,身子一瞬间绷直,眼睛往地上看去。
“怒才找到了一个人,之前说是在秀水苑当过差。”小太监面上带着笑,一脸喜色:“后来听说是得罪了盛嫔被贬到了浣衣局。”
“被贬?”惠妃冷笑:“那个宫女的话,有什么用?”
“那个宫女说她可以证明吗,盛嫔看着善良温婉,其实上心狠手辣,当初不过是万岁爷看了那宫女一眼,盛嫔就立刻打了她板子将她撵了出去。”
“这般两面三刀的,压根儿就不是之前的盛嫔,她愿意以心性命来告发,盛嫔这统统都是装的。”小太监长着嘴,着急道:“娘娘找的不就是这个么?”
“好。”惠妃听后,咬着牙站起来,“本宫就带上那宫女过去,不说要了盛嫔那个贱.人的命,也要扒下来她那身伪善的皮!”
***
秀水苑
万岁爷去上了早朝,太监奴才们忙活了一晚上,正找着机会打着瞌睡。
红裳从内殿出来,上下瞧了一眼大声道:“主子已经醒了,大家忙活了一个晚上已经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这话一说,屋内的奴才们瞬间退了下去,等屋子里空荡荡之后,红裳才往角落边走去:“叶太医。”
她曲了曲膝盖:“娘娘说你定然有事要问她,让您进去。”
叶文清撑着脑袋缩在太师椅上,闻言手腕一瞬间抬起,随后又放下,撩起下摆跟着红裳往内殿走了。
屋子里,盛琼华正坐在软塌上,一夜过去,她苍白的脸上多了许多血色,瞧见叶文清的时候还笑了:“许久没见,这段时日你过的不错。”
叶文清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在她面前坐下:“你过的不好。”
“呵——”盛琼华却是笑了,她生的美,巴掌大的脸上虽是消瘦,但却是越发的婉转风情,轻笑的时候眉眼都舒展开,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往上勾起。
她低下头:“如今本宫是受宠的盛嫔,你是头一个说本宫过的不好的人。”
叶文清面上的表情不变,漆黑的眼帘就这样一眼不眨的看着她:“昨晚那附子花的毒,你自己喝的。”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盛琼华转头,拿起一边的茶盏。
“做什么要喝这个?”叶文清语气平淡,一眼不眨的盯着她:“你可知重者致命。”
“我既喝了,就不会让自己陷入死地。”盛琼华嘴角弯起,眨了眨眼睛:“文清哥哥不必担心。”
她还是想小时候那样,叫他文清哥哥,漂亮的桃花眼眨起,还是一样的灵动。
可叶文清却只觉得变了一个人,深吸一口气,眼神一闪看着她身后:“你昨晚知道我会来?”
盛琼华低着头:“太医院每日都有人值班。”
意思是,没了他,也会有旁人。
叶文清猛然转过头:“别人又如何知道附子花的毒?”盛琼华听到这忽然笑了:“万岁爷下命,旁人不知道,也会知道。”
她漂亮的双眼之中一片黑白分明:“不过是我醒的早晚的问题。”
她就这般不将自己的身子但过一会事,叶文清咬着牙,压制住嘴里的嘶吼,双手背在身后,一瞬间掐紧:“你气血不足,我之前给过你方子,你没用?”
盛琼华摇头,十指握紧,掌心一片冰冷。
“你疯了。”叶文清看着她,这般温润如玉的人啊,也难得的说了粗话:“气血不足,难以有孕,这些你难道不知道?”
盛琼华却是笑了,清凌凌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我就是知道,这才没用。”
“你不想有身孕?”叶文清看过来,黑沉无波澜的双眼里泛起一阵不知名的光。盛琼华却寻着这光看过去,目光对视认真又坦荡:“是暂且不想。”
她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有些东西写的太过明白,太过坦荡。
倒是让那如玉般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随后狼狈的低下头,长袍下,背在身后的双手揪紧:“知道你要与我说什么了。”
长袍下,那黑色的长靴往前走。
没两步,那修长欣硕的身体又转过身,那如玉的脸上又带着笑,清隽的面上一片温润:“你身子不好,这余毒要解的彻底还要过个三五日,日后可不能再吃了。”
“放心。”盛琼华面带着笑意看着他:“只怕今日之后,这宫中再也没了附子花的毒了。”
叶文清低下头, “你这般一说,我就放了心。”至于这件事与赫嫔,十七公主之间有什么关联,她既不说,他便不会过问。
他轻笑一声,往外走:“你气血不足,手脚冰冷,什么时候扛不住了,再找我。”
盛琼华也面带着笑意看着他:“多谢。”
叶文清背对着朝她挥挥手,挺拔的身子清润如竹,长脚往外走去,眨眼之间就没了身影。
“小主。”红裳从身后走上前,盛琼华深吸一口气,挪开目光,手撑着她站起来:“早朝快下了吧?”
红裳往外看去,外面太阳高高升起,天上一片光亮:“是,快下了。”
盛琼华扶着红裳的手往外走,红裳在她身边轻声道:“惠妃娘娘忙活了一个晚上,找到了一个人,正带着她往万岁爷那儿去,说是要告发主子呢。”
“呵……”
盛琼华眼神眯起,轻笑一声:“当初那个被勾搭万岁爷,被打了三十打板送去浣衣局那位。”
“主子聪慧。”红裳的眼神也全然都是笑意。
盛琼华眯着眼睛往后看,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做的?”红裳摇摇头,眼神里面也带着笑:“小福子一个晚上眼睛也不眨的盯着,见惠妃娘娘找的辛苦,便出手帮了她一吧。”
盛琼华的桃花眼中也溢出了笑:“他做事认真,人也机灵,你跟他说你们的家人与荣华,本宫都能给他。”
这话就是给了红裳与小福子一个护身符。
古往今来,不少人就是败在了心腹的手上,知人善用,既要重用他人,必然也要将奴才们的身家性命握在自己的手上。
一荣则荣,一损一损,这样盛琼华才算能真的放下心。
红裳激动的跪下来,“多谢娘娘。”盛琼华闭上眼睛往窗外看去,微风一吹,惊了树上的云雀,受惊般的高高飞起。
“起来吧。”她扬起下巴,眼神渐渐变得平淡黑沉,“伺候本宫梳妆。”这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惠妃娘娘,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万岁爷出宫征战了。
盛琼华那握紧的手握紧,这场仗长达半年,所以,她必须要在万岁爷出宫之前,将惠妃这个最大的威胁清理干净。
第1113章
乾清宫
惠妃连衣裳都没换, 就急冲冲的带着那秀水苑的宫女往乾清宫去了。
早朝还没下,她就站在廊檐门口,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清早的时候, 通边都是凉风,吹的惠妃的小腿一个劲儿的抖。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那道朱红色的门才从里面推开,惠妃眼睛一亮,就见李德全从里走来:“惠妃娘娘。”李德全身子往下弯, 面上带着笑:“万岁爷让您进去。”
惠妃眼睛一瞬间亮起,深吸一口气带着人往里走, 乾清宫内金光笼罩, 大气威严,万岁爷穿着朝服,坐在那光明正大的牌匾之后。
他抬起头,身上的朝珠晃了晃:“惠妃找朕, 可有何事。”威严又平淡的声音比昨日还要冰冷, 惠妃心系旁的,一时没听出来。
她跪在地上,抬起头:“嫔妾过来, 是要来告发一装丑事。”她急急忙忙的, 腰杆还挺得笔直, 却没看见龙椅上康熙嘴角讽刺的一笑:“你要告发谁, 盛嫔?”
“嫔妾知道万岁爷喜欢盛嫔, 可却不能只相信盛嫔的一面之词。”惠妃咬着牙,道:“嫔妾今日过来,带了人证。”她让身后的宫女走上前:“盛嫔装病,设计嫔妾。”
“装病?设计你?”康熙先是一笑,随后站起来,随手捞起龙案上的折子砸在她头上:“你们母子都是一样,两面三刀,出事之后就只会责怪旁人。”
“万岁?”惠妃不可自信的抬起头,“您说大阿哥。”大阿哥是她的孩子,之前万岁爷不止一次夸过大阿哥骁勇善战,是满勤的巴图鲁。
如今既只为了一个盛嫔,就这样骂大阿哥。
惠妃同身生出一股力道:“万岁爷为了宠爱盛嫔,已经这般不分是非黑白不成?”她这话胆大包天,大逆不道,吓得殿内所有人都是一抖。
“我儿为了大清,为了万岁爷,正在前线杀拼命。”惠妃轻咬着牙槽,掷地有声:“嫔妾不过是罚了盛嫔抄写佛经,她自己要跪,能怪到嫔妾头上来不成?”
“反倒是她,装病陷害。”
“冥顽不灵。”康熙失望的看着她,“盛嫔从未说过半句,反倒是你自己心虚过来,朕才知道你如此大的权利。”
惠妃却沉浸在万岁爷骂大阿哥的念头里,丝毫都瞧不见万岁爷看着她越来越冷的眼神。
她往身后看去:“这宫女乃是之前秀水苑的宫女,万岁爷也来听听旁人是如何说盛嫔的。”小宫女被拎着上前,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
“回……回盛嫔娘娘对待奴才们不好,她经常白日里就与红裳两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些什么,从来不让奴婢们靠近内殿半步……”
“够了!”康熙喊了一声,宫女本就支支吾吾的,如今更是不敢说话。
惠妃确是笑了:“万岁爷难道不敢听下去不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盛嫔白日都关着门密谋什么,万岁爷您就当着这般相信她?”
万岁爷越是为盛嫔说话,惠妃那颗嫉妒的心就越是疯狂,她也顾不上以下犯上,说话越来越狠。
康熙却深吸一口气,对她越来越失望:“惠妃,朕今日本想念在多年的情分上饶了你一次。”康熙往下看,帝王的眼神中失落失望难以分辨。
“这个宫女。”他指着地上的人:“当初试图勾引朕,是朕亲自下令打了她三十大板,送去了浣衣局。”
惠妃震惊的转过头。
康熙却不在放过她:“附子花,你可熟悉。“
“赫嫔,十七公主的眼疾是如何得的。”康熙手拍在桌面上,一下比一下狠:“桩桩件件,哪一件事情你拖的了干系。”
“万岁爷——”惠妃彻底蒙了,浑身上下不断的哆嗦。她今日过来是想来猜穿盛嫔,却是不知自己的老底被翻了个底朝天。
康熙瞧着她那模样,却是看上一眼都懒得看,捞起手边的折子又往她脸上砸过去,这回惠妃没法躲,眼睁睁的任由那折子飞到她脸上,砸掉她头上的簪子,发丝往下落了下来。
“完了……全完了……”她嘴唇哆嗦着, 头脑一片雪白。
“你害了后宫这么多人,盛嫔中毒之后你还说她装病。”王其已经将所有的证据查了出来,包括那名叫鸢尾的宫女,李代桃僵,如何从花房拿花,又如何买通赫嫔身侧的宫女下毒。
“朕如今看见你就心生恶心,你还有胆子敢来找朕。”
康熙啪的一下,将龙案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一声剧烈的声响,吓的所有人全部跪了下来,“万岁爷息怒。”
“朕对你太过失望。”康熙别开脸,再也不看惠妃:“滚下去。”
万岁爷……”惠妃跪在地上,拼了命的往上爬:“万岁爷嫔妾错了,嫔妾错了。”
“嫔妾再也不敢了。”
她如今哪里还记得盛嫔,她如何也没想到之前的事居然被查的干干净净:“绕了嫔妾,万岁爷您饶了嫔妾吧。”
惠妃拼命的往地上磕头,到最后是被人掺起来,扶着走的,她被这一连串的吓的双腿早就软了,站都站不起来。
直到奴才们掺着她出了乾清宫的门,她才恢复过来,急忙忙的问身后的李德全:“李公公,是不是大阿哥出了什么事?”
惠妃浑身还不停的打颤,万岁爷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赫嫔与十七公主乃是之前的事,就算查出还是她做的,可这件事也不该牵扯到大阿哥头上。
“李德全叹了口气:“葛尔丹战乱,大阿哥带人偷袭中了对方的陷阱,一万大军全军覆没,只护着大阿哥活了下来。”
“大……大阿哥。”惠妃张开嘴:“他如今如何。”
李德全也不敢多说,知道:“大阿哥没事,但是失了三座城池,再加上娘娘之前是事被翻了出来,万岁爷发了大火。”
“娘娘不来还好,这个点还来告盛嫔,万岁爷火气自然大。”李德全摇着头。
殿内,万岁爷的怒吼又传了过来:“将这宫女拉出去杖毙。”惠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找来自以为搬到盛嫔的宫女,被两个太监如畜生一样拖走。
青天白日里,头顶上太阳高高挂起,惠妃却通身传来一股冷意,活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中。先是大阿哥,后是她,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能将盛嫔搬到。
如今,只怕再也没了翻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