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良诧异的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她最近怎么忽然转了性了?脾气好多了,还对他柔顺多了。
“我别的或许不懂,但我知道相公你是要登堂拜相,位列三公的。你一定能!”
陈子良愈发狐疑。张秀娥往日里在家中可是非常强势的,毕竟陈家多少花用都是她的嫁妆,多少事都是交游广泛的岳父帮着办的。她在陈家也没少以恩公自居,她忽然温柔小意的,该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陈子良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他刚才就是随口那么一喷,原本他对张秀娥的忠贞还有很有把握的……
第101章 女国相6
张秀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子良解释自己的失踪。她当日从娘家回来, 路上偶遇猛虎,惊吓之下, 失足落了悬崖。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落崖之后毫发无伤,反而在山根底下发现一块石头,那石头上刻着一些简单的文字和图画。
张秀娥原本是不识多少字的,但那图画文字内容却认得明明白白。仿佛是在看到石头的一瞬间, 那些信息自然就的进入了她的脑海。
那石头上讲述的就是自己丈夫的故事——陈子良读书,科举,封官做宰的一生。他从秀才, 举人, 状元一个个考过去,女皇对他格外重用,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乃是万千寒门学子的榜样。
但他的故事里, 竟然没有她的角色, 陪伴在陈子良身边的所谓宰辅夫人是另一个陌生女子。她为什么不存在,因为她觉得陈子良软饭硬吃,太不要脸, 富家有女不愁嫁,自己有这般家资,那再换一个听话的男人,有何不可?于是和离了。
张秀娥心中微颤, 她原本还真是打算和离的——如果不是回程路上出这意外,她应该已经拿到和离文书了。
这是老天在帮我!张秀娥恍然大悟,老天爷专门告诉我陈子良奇货可居,不能放弃。我是他原配嫡妻,忍一时风平浪静,过个三年五载,我就是簪缨束带的宰辅夫人。
为了防止这个秘密再被别人看到,她还专门费劲巴拉的把石头推进了大河里。
结果好不容易从山谷里爬出来,她才发现时间竟然过去了一年,她明明记得山谷里只过了四五天啊。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丈夫曾经念过的诗句:山中才一日,世间已百年,她愈发认定自己是到了神仙世界,得了仙人指点。
后来一查,陈子良果然已勾搭上了别的女子,都准备成亲了,于是又赶紧打狐狸精。但对于这段奇遇,她却始终无法明说。
陈子良看她支支吾吾,却愈发疑心,“你该不会真是偷偷躲到某个地方玩野男人了吧?”
张秀娥立即急红了眼:“你诬赖我。我说了我掉到悬崖底下了,吃野果喝凉水,找不到路,乱转转,结果越走越远,好容易遇到猎户才得救的。你不信,还冤枉我。我差点死在下头了,你不担心我关怀我还怀疑我……”
她转身就哭,陈母吓得赶紧出来哄劝,又对儿子道:“好好过日子不行嘛,都过去的事了,还吵吵……”
陈子良不敢气着母亲,于是冷着脸道:“好,我不说,那你以后也不许再提荣平!”
张秀娥只得点了点头。她看丈夫连日为仕途奔波,一点都没有石头上记载的那样意气风发,想了一想,发现岔子。丈夫是考中进士后,被女皇钦点为状元的,从此就铺开场子,敞亮起来了。现在一直不顺,是不是因为没有继续考下去?
如果他不能当宰辅,那她这百般忍耐不就失去了意义?
想到这里,她忙收了眼泪,温温柔柔的道:“相公,我虽然不懂什么大事,却也知道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进士,都是人人尊敬的,要当官谋职都容易。举人虽然也被称为老爷,但跟参加过春闱,进过殿选的根本没法比,你要不别心急,继续往下考?”
陈子良闻言,叹了口气。张秀娥都懂的事情他如何会不懂?只是太难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出名要趁早,当官也趁早,若等到子孙满堂,胡子花白才高中,那还有什么意义?
要是有捷径,谁不愿意走呢?问题是现在的捷径并没有走出他想要的效果。陈子良手里拿着觊觎已久的书,心思却又飘到了远方。
——
荣平坐在女皇旁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狼豪,记录她的批示。不一会儿旁边的桌案上已堆了一堆奏折。看到陈子良的时候,女皇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头问荣平:“青州这不是你逃亡后住的地方吗,推荐人说陈子良忠良温恭,乃是难的的贤才,你可听说过?”
荣平垂首:“有了解,但不好说”
女皇皱眉:“有什么不好说的”
过了一会儿,她方反应过来。“哦对了,朕想起来了,不就是他举报的你嘛。”说到这里,她低头瞅了荣平一眼:“若不是他,你还不回来呢”
荣平忙道:“不敢欺瞒陛下,微臣原本是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的,相夫教子,度过余生,结果世事难料……现在我要跟陛下过余生了。”
“嚯?”
荣平抬头,对上女皇亮晶晶的眼神——那是所有女人听到八卦时都会有的眼神。她就差直接说:快快快,把你的伤心往事讲出来让朕高兴高兴。
于是,荣平没有让她失望。
“陛下,微臣好苦啊……”荣平嗷的一嗓子把女皇吓了一跳,接下来她就开始了声泪俱下的生动演绎。
“……他明明就是图我藏书多图我长得美,结果还装的多么关心我,让我早点睡多喝水,摸摸头扫扫灰,拉拉手叫妹妹——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呢,她老婆就找上门来打我,砸我院子还说我是狐狸精。我都想,算了算了,要不是没爹没娘没护身,谁跟蠢货抢男人,结果一睁眼他就把我卖给了陛下。”
女皇看着她泪涟涟气哼哼的小脸,扑哧一下笑出来:“我还当怎么回事呢,这点小场面,跟朕当年在先帝后宫时候相比,那是差远了”
“要不您能当女皇,我就只能当小可怜儿呢”
女皇哈哈大笑,顺手捏捏她的脸:“好了,别委屈了,多大点事儿。哎,你说的那个陈子良,他长得好看吗?”
荣平愣了一下,瞬间感觉到有好几道暗森森的视线注视在自己身上,这视线可能来自女皇的男宠一,男宠二,小可爱三,开心果四……
于是她立即从“悲伤爱情往事”中恢复了状态,正色道:“相貌是有几分,但跟京城首善之地的男儿相比,差距远矣。”
女皇点了点头。她招招手,外面廊子一个男子便走了进来。这男子穿一身暗紫缎袍,身材健壮,面容俊美,神态温和,仿佛天边飘逸的云朵。
“我把他赏你了,抚慰你受伤的心。阿宝,来给姑娘见礼”
荣平赶紧站了起来:“陛下,这怎么行呢?”
“有什么不行,男人不好,就把他换了。何必伤心伤情还耽误干活。去吧,好好享受。”
于是,荣平收到了女皇今日份儿的特色慰问品:姿色风流器大活好美男子一个。
但女皇陛下心思难测,临到底也没说陈子良会怎么样。
不过,按照她的一贯脾性,应该会派人前去探查一番,若是陈子良堪用,哪怕他伤害的是公主,女皇也会照样用。就像荣平,哪怕是死敌的女儿,她都可以放到身边。这大概就是为国者的境界,女皇胸襟非同一般。
怎么办呢?荣平自忖不是女皇这般大气魄的人,这口恶气一定要出。于是眼睛一转,有了注意,她特意跑去见女皇的男宠……们,然后找到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告诉他陈子良这个人的外貌还是有点威胁性的,千万不能让他引起女皇的注意。
“男宠”心领神会。荣平满意而归,觉得自己超机智。
——
半个月后,荣平再次红着眼圈跑进了皇宫,女皇诧异的问:“怎么了?”
那个最漂亮的“男宠”刚好也在,见状便道:“看来又被伤害了”
“谁伤害?阿宝?”女皇大觉意外:“你怎么老被伤害?”
荣平抽抽嗒嗒,小声道:“阿宝偷偷约会别的贵女。”
女皇瞬间明白了。“男人嘛,贵在长得好看会伺候人,我是让你享受他,不是让你跟他谈感情,你只需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谁让你关心他去哪干嘛了。”
她昂昂下巴示意身边的青年:“我还送林渺一只母孔雀呢,母孔雀天天飞到处飞,睡这家吃那家,林渺被伤害了吗?”
荣平闻言,迷惑的道:“母孔雀不是很丑吗?换个公的或许就伤害了。”
林渺:“……”
女皇冲她脑门使劲戳了一下:“挺聪明一小姑娘,怎么对上男人跟傻子一样。”
“对,我不能犯傻。微臣决定,从今日起,忘情绝爱,灭绝非非之想,矢志报国!从此心里只装着陛下,有陛下坐镇,看还有哪个男人能影响我。”
荣平仰起脸一副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神情,十分慷慨悲壮
女皇嗤得笑了。她随意打发了阿宝,从此再不提送男宠之事。荣平明白,她已成功在女皇心里竖立起了聪明能干却憨直的形象。
至于陈子良嘛,女皇想了一想,根据林渺的回报,此人确实有些能耐,但做事浮皮潦草,心性毛躁——既然这样,就让他冷板凳先坐着,磨磨性子,再观后效。
于是陈子良的奏折就被压中不发了——没有回复。
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仿佛置之不理,又仿佛默认。陈子良心痒难耐又坐卧不宁,不甘心放弃因为不是全无盼头,但希望又实在渺茫——忽然间他竟然尝到了恋爱中遇渣女的滋味,这是被吊着了。
荣平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一连几天春风拂面,工作状态非常积极,直到在走廊上跟那个最漂亮的“男宠”再次狭路相逢。
“陈子良的美貌会威胁到我?”林渺摸着下巴看着她:“我怎么觉得我受到了侮辱呢?”
荣平:“……”
第102章 女国相7
陈子良在家中左等不见回信, 右等不闻消息,失落之余, 只好安慰自己“自古才大难为用”。
但因着连年官途蹭蹬,他好不容易上涨的家庭地位,又下降了。张秀娥心里知道他会当宰辅,却不确定他到底啥时候能当宰辅,只隐约记得他当上时还很年轻。
可盼啊盼, 等啊等,陈子良没见有别的出息,官架子倒是愈发大了。以前还挑个水擦个桌子, 现在倒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要不是荣平的一架子书还在, 张秀娥都会怀疑自己的山中之旅,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对镜自照,发现眼角又多了丝皱纹,于是立即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不然陈子良当宰相, 她就成老太婆了, 风光也风光不了几天。于是,她再次劝陈子良认真考科举。
但人只要有一次对自己放松了要求,后面的下线就会逐渐降低。陈子良从检举荣平中获得了甜头, 现在便总想着,有没有机会天上再掉一个官帽。所以看书研究学问,反而不如以前的成效好。张秀娥心中也郁闷,但还是一再的鼓励他。
这天陈子良外出, 跟同僚聊天,却听说荣平回到京城之后,并没有被格杀,女皇特赦了她,还给了她不少优待,进出都带在身边。
陈子良一听大惊,原来她还活着!往日的美好画面再次浮上心头,陈子良瞬间大受刺激。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去见荣平,当面向她解释。
如果自己成了达官贵人,荣平自然会回头。
陈子良的思想前所未有的专注起来,学习进程一日千里。
张秀娥见状大喜,她不知相公是为荣平发奋的,还开开心心为陈子良煲汤补身体。
因为青州距离京城遥远,所以陈子良提前半年就从家中出发,跟着岳父的商队一起进京。
科举考试并不是你文章写得漂亮就可以,很多时候还看机缘。皇朝人才济济,但上层资源却几乎都是被世家贵族垄断,他们从政治经济文化上抢占有效机会,在各个领域见缝插针的融入自己的力量,堵塞寒门子弟的晋升通道。陈子良明白,像他这种没根没底的,要出头太难了,但是如果能够提前得到引荐,那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因此在科考之前文人往往都会写些投赠之诗送给官员,希望得到他们的赏识。
陈子良也立即行动了,他一边闭门读书,一边拜托岳父大人帮忙查询,于是几天后,张父便为他打探出来,今年负责科考的考官是礼部的黄大人,陈子良一听大为兴奋,弯腰一躬深深感谢自己的岳父大人。
张父却没个好脸色:“我帮你这么大忙是指望着你得了前程能提携我们父女。我问你,你这次进京执意不带秀娥,是不是又想趁机会去找那个小狐狸?”
陈子良忙道:“不敢,不敢。我全部心思都在科考上,哪里还想着女人呢?”
“哼,这还差不多。”
陈子良立即动手准备,他精心写了几首诗,又仔细挑选了一番,准备送给黄大人,可是犹豫来犹豫去,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好些。心里不由得想道:此刻要是荣平在就好了,她那样博学,自然能为我挑出好的。
多想无益,他犹豫半晌,还是把以前在老家时所做,被荣平改过的一首拿了出来,投赠过去。幸而运气不错,黄大人看了以后,还夸了几句。
虽然这夸奖可能是客套居多,但陈子良还是松了口气,觉得希望变大了。
结果没出几天,意外发生了,本年科考,除了主考官,还多了个特使。
就是荣平!
荣平是被女皇连夜召进宫的,她躺在黑底红牡丹的软褥上,一个俊俏的男宠正为她揉太阳,沉沉宫室里飘荡着药物的味道。
“微臣叩请陛下圣安,陛下可还好些?”
女皇抬了抬头道:“若是好了,就不叫你来了。科举取士乃是朝廷大事,人员选拔更是个繁细活,原本朕该亲自去的,但前两天染了风寒,太医让我卧床休息。”
荣平心里明白,并非每次科考帝王都要亲自到场,但如今的局势,却关系到皇室与贵族集团的争执。今年选用黄大人,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出身世代豪门,豪门之间又互相联姻交通,早已盘根错节,再加上贵族子弟的老师质量和书籍资源远超普通人家,那就意味着如果他愿意,可以让几乎所有寒门子弟都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