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朱嫣愣了下,有些心虚,抿唇撇开头去:“五殿下说什么呢?嫣儿听不懂。”
  李络凝视了她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正眼看自己,而是目光闪烁四巡,仿佛是个被大人抓了现行的犯错孩童。于是,他垂了眼帘,道:“那我走了。”
  说罢,他放下车帘子,对赶车的应公公说:“回宫罢。”
  朱嫣听得车帘子窸窸窣落下之声,心知李络要走了。说也奇怪,前时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现下反倒有点儿心急,连忙提着裙摆,小步追了上去。
  “这马和人不同,平日里休息的少,哎——二小姐!”车夫说了一半,瞧见方才还认真询问养马事宜的朱嫣竟径直转身离开了,不由有些疑惑,“二小姐,养马的事儿,您不问了吗?”
  朱嫣却是理也不理他,气喘吁吁地追在马车后头,喊道:“五殿下——”
  马车的车轮停了片刻,李络自车窗里探出身子。他的面容怪好看的,清冽中带一丝冷锐,像是一块沉静的美玉,又如雨丝洒落在翠竹之上。朱嫣看着他的面庞,咬咬牙说:“请五殿下下次莫要再帮我了。我不喜受额外之恩。”
  李络的面庞微愣。
  朱嫣见他神情如此,心底有点儿涩。但终究她还是狠下了心,觉得自己所说是对的。
  这宫里的人情,本就是如此——李络对她心肠软,却得不到一点好处,只有可能惹祸上身。他要是想在宫里安身立命,就该对她冷眼以待,作壁上观才是。
  都不知几回了,他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
  片刻后,李络轻轻点了头,却没应答她的话,只说:“朱二小姐的簪子,我会补好送还。”
  罢了,马车再度启动,车轮骨碌碌向前行驶而去。
  ///
  李络回到长定宫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别处宫苑依旧是灯火煌煌,犹如龙蛇点星。但长定宫永远是一片冷寂,似淹没于黑夜中的巨兽。陈旧宫门一推,便是生了锈的钝闷声响,如刀子在耳朵骨上刮擦。
  应公公背着他跨过宫门,又放在了轮椅上。李络正想揉一揉腿上的筋骨,忽瞥见宫墙内站着一个男子。
  “谁?”他冷静地问。
  “……是朕。”那男子似乎略略有些尴尬,慢慢地走出了影子。月色浅淡,照亮天子两鬓的一缕霜发,还有高大身躯所覆的明黄龙袍。
  “父皇?”李络微诧,旋即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有些无言,似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径——诸儿女都去马球场放松了,而他借口公务繁忙,未能同去。夜半里散着步,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长定宫,跨入了宫门。
  “这里太暗了,点个灯吧。”皇帝道。
  “是。”应公公连忙进了屋去,端出一盏莲花灯台。些微的光火一亮,终于叫漆黑的庭院被映照出了轮廓。
  借着这片灯光,皇帝久久地打量着李络的面庞。
  李络生的很俊美,但却有些瘦削淡薄,如纸张一般。那眉与眼的线条,既干净清冽,又有些远山似的锋锐,这一点,像皇帝。
  而其余的五官,则像极了他的生母。
  “……络儿。”他从没这么喊过李络,叫的有些生涩拗口,“你身子可好?”
  李络道:“回父皇,除了双腿不能行外,并无大碍。”
  皇帝望着李络的面容,面色逐渐复杂。庭院内一片寂静,唯有早虫低低的鸣叫声,短促地响起一二下。
  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李络的眉眼和自己这样相似,他定然是自己的亲生子。
  便是双腿残疾、人带病气,他也一定是自己与纯嘉的孩子。
  可……
  皇帝皱了皱眉,袖中手掌悄然握起。
  若要承认李络确实是他的孩子,岂不是证实了是当年的他识人不清,错怪、冤枉了纯嘉,亲手赐死了无辜的她?
  想到此处,皇帝的面色陡然一变。
  “老五,你好好养着,朕走了。”皇帝侧开了头,朝长定宫门外走去。在宫门前,他顿住脚步,道,“改日里,朕叫皇后给你多拨几个使唤的人,省的丢了皇家的脸面。”
  留下这句话,皇帝便离开了。
  应公公端着灯台,对李络道:“殿下,外头风大,进屋里去吧。”
  李络瞥一眼宫门,道:“回去吧。……对了,你去将柜子里的刻刀与鱼鳔胶取来,我有用。”
  ///
  过了几日,朱嫣的断簪便修好了。
  彼时,朱嫣坐在玉粹斋里,正眯着眼将丝线穿过针眼。手边的绣花料子上,凤穿牡丹的纹样已绣出了个草草的轮廓。
  日光西透,窗外有一株芭蕉,叶叶心心绿意舒展,风剪一丝翠意。
  琴儿进来行了个礼,在珠帘外道:“小姐,奴婢自隆昌巷子取丝线回来,碰着了长定宫的黄嬷嬷。她说有东西想要给小姐,请小姐去隆昌巷子口说话。”
  听到“黄嬷嬷”这个名字,朱嫣险些将绣针在手上扎出了个洞。琴儿有些忧心,问道:“小姐没伤着吧?”
  朱嫣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说:“没什么大碍。”
  琴儿颇为心疼道:“为了给皇后娘娘缝制披帛,小姐这段时日一直不眠不休的,手上都不知多了几个针眼了。何必这么赶呢?”
  朱嫣放下了手里的披帛料子,叹道:“不紧着些,皇后姑姑怕是会忘了我这号人。”
  自打马球会回来后,朱嫣便隐隐觉得不大对劲。朱皇后对那罗家的小姐,未免也太宽裕殷切了些。会不会,皇后姑姑想令那罗氏做正妃,而只留给自己一个侧妃之位?
  她虽心知这不太可能,但到底有些担心。
  想来想去,只能先紧着讨好皇后姑姑,再自己安慰自己了——父亲的面子摆在那儿,皇后姑姑不会那般不近人情。
  若是让亲兄长的女儿做了儿子的侧室,就算姑姑身为皇后,那在家族里也不好交代。更何况,父亲在族中向来说的上话,姑姑必然不愿与父亲闹僵了。
  “你说黄嬷嬷?她又是什么事儿?”朱嫣思索一阵,道,“去瞧瞧。”
  她出了岐阳宫,往隆昌巷子去了。果然如琴儿所说,黄嬷嬷正在角门前徘徊。瞧见朱嫣来了,黄嬷嬷迎上来,行了礼,道:“朱二小姐,五殿下说,您的发簪修补好了,叫老奴拿来给您。”
  说罢了,便取出一个布包裹递给琴儿。
  “这么快?”朱嫣小小地嘀咕,接过包裹,打了开来。定睛一看,却不由得好笑,那包裹中的发簪根本不是她的,而是一支样式简单的木簪子,“怎么了?你们殿下修补不好我的发簪,便随便找了另外一支来胡乱搪塞我吗?”
  黄嬷嬷闻言,很是疑惑,道:“这发簪,与二小姐您碎掉的发簪,不是同一支吗?”
  “怎么会是!连材质都不同。”朱嫣说,“嬷嬷,不会是你老眼昏花,拿错了吧?”
  黄嬷嬷面色一变,取过发簪,仔仔细细地打量,“哎呀”地叫了声,道:“这,这可真是…是老奴瞧错了发簪,拿错了……”
  闻言,琴儿和朱嫣俱是不知该说什么。
  “朱二小姐且稍等,老奴这就回去取!”黄嬷嬷连连请罪,“还请二小姐息怒。”
  朱嫣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黄嬷嬷,你是不是眼睛瞧的不大清楚?这次是看错发簪,前回是瞧不清人影,险些冲撞了秦元君。办事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家殿下也不说说你?”
  黄嬷嬷老脸一红,羞愧道:“二小姐眼利,老奴……老奴确实,不大看得清了。”
  闻言,朱嫣一愣,原本想说的话不由收了起来。
  黄嬷嬷小声道:“毕竟年纪大了,老奴忘性大,眼睛也花,早五六年便不大瞧的清东西了。不过,老奴给殿下熬个药、铺个被子,那还是可以的。”
  “你们家殿下知道吗?”朱嫣问。
  “殿下他不知情!”黄嬷嬷连忙说,“还请朱二小姐行行好,莫要叫殿下知道了。若不然,殿下心慈,定不会让我继续在长定宫伺候了。”
  琴儿疑惑道:“那也是常理呀,宫人年纪大了,便不该留在主子跟前,再调新人去填缺便是。”
  说到这,琴儿忽然想起那位五殿下在宫里是个什么境况了——李络的长定宫,根本不会有新的宫人调进去。黄嬷嬷走了,那便会少一个人,不会再有新人去伺候了。
  难怪黄嬷嬷要瞒着五殿下,不让五殿下知道她的眼睛已经不好使了。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一趟长定宫,我亲自去拿发簪。”朱嫣道。
  琴儿闻言,觉得很是不妥,小声道:“小姐,您怎可自己跑去长定宫呢?就算不放心黄嬷嬷,那让奴婢去走一趟,也就是了。”
  若是让别人发现小姐竟然与皇子私交甚密,风言风语可要吓死人了!
  朱嫣瞪她一下,正儿八经地说:“琴儿,你也经常出差错。你和黄嬷嬷两个人,都不让我放心,所以我要亲自去长定宫拿发簪,明白吗?”
  琴儿听了,心底有些委屈。
  原来,小姐是不放心她,觉得她做事毛手毛脚啊!
 
 
第23章 茱萸
  朱嫣想去长定宫,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琴儿,你过来,把你的衣服换给我。”她压低了嗓音,拽着自家的丫鬟说。
  “……啊?小姐,这……”琴儿左右瞧瞧,总觉得不大对。可朱嫣是主,拽着她一个劲儿地朝岐阳宫里去了,她根本没法子拒绝,只能焦急地轻声说,“这不好呀!若是让旁人发觉了,那可是大罪!”
  “我会让旁人察觉?”朱嫣轻悄撇一下嘴,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她领着琴儿回了玉粹斋,将门扇合上,二话不说,便如个登徒子似的,去扒起琴儿的外衫来,“好了好了!快点儿的,把衣服换给我穿,你就穿我这一身,乖乖躺在床上装睡!”
  眼见着自家小姐已经脱了外袍挂上屏风,琴儿咬咬牙,只得照办了。
  她一边和朱嫣换衣服,一边在心里嘀咕不已: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那样头脑清醒的一个人,绝不会行差踏错一步。可碰上五殿下的事,怎么淌着险也要去见人家?
  该不会……
  小姐该不会是对那五殿下有些想法吧?
  琴儿面色一愣,当即小声问:“小姐,您对五殿下那么上心,是不是……”
  朱嫣正在系腰带,闻言,动作略略一凝。很快,她清了清嗓子,面色正经地望过来,说道:“琴儿,你怎么敢这样猜忌我?”
  罢了,她一边玩着自己的腰结,一边小声道:“那五殿下不得宠爱、双腿残疾也就罢了,性子还不讨喜。你是不知道,他那记仇的性子不知给我添了多少乱。他哪里能和大殿下相比?”
  琴儿见她说的那么正正经经,有几分信了,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当真这样想的?”问了这句,琴儿又觉得自己逾矩了,忙说,“…哎呀!奴婢总归是跟着小姐的!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朱嫣表情凛然,大大方方地说:“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可瞧不上五殿下,琴儿你就别瞎担心了,把头上的珠花也给我!”
  “啊?这个也要?”琴儿摸了摸自己鬓上,有些吃惊,“小姐想的可真是周到。”
  “那当然了。”朱嫣说完,将自己头上的步摇抽了出来,别入琴儿的发髻间,“你呢,今晚就戴着这个。”那步摇下垂着一只银蝴蝶,一闪闪如振翅欲飞似的,叫琴儿险些迷花了眼。
  终于准备妥当了,朱嫣提起了一盏灯笼,低着头,跨出了玉粹斋门。
  方才还是近黄昏的光景,一通折腾下来,暮色已然四合。她穿过朱红宫墙与青石砖道,终于到了长定宫门前。
  “五殿下?”她跨入了宫门内,提着灯笼一照,朝门洞里瞧去。
  片刻后,那道褪了色的红门才略略开了个口儿,李络的嗓音自后传来:“你怎么来了?”顿一顿,他的声音愈发迟疑了,“……还是这副打扮。”
  “这副打扮是说……”朱嫣愣了下,低头一瞧,这才想起她穿的是琴儿的宫女服饰,比平日里素淡简单多了;连头上唯一的发饰,她都为了不打眼而摘了下来,别到了琴儿的髻间。
  想起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鬓云,她不由背过身去,理了理自己的发丝,低声道:“我要来长定宫,自然要乔装打扮一番,以免叫人认出来,坏了五殿下的名声。”
  李络听罢,有些无言,道:“所以,到底是何故?”
  “黄嬷嬷说要归还修补完毕的发簪,但却拿错了簪子。我不放心,便亲自来取。”朱嫣一板一眼地回答。
  “你说那玉簪?”李络淡淡说,“何必这么辛劳,叫宫人来取一趟便是了。”
  朱嫣喉间话一噎,咬咬牙,又有条不紊道:“那发簪碎的破破落落,我怕殿下根本修补不及,还有需要返修之处。与其送来送去的麻烦,倒不如我当着五殿下的面,亲自验验货。”
  这回,她的话总算是有理有据,毫无缺疵了。
  李络见她说的理由这么周到,唇角微微一扬。
  那是个极浅、极淡的笑,转瞬即逝,侧着身的朱嫣根本没能瞧见。
  “那朱二小姐若不嫌弃,便进来取吧。嬷嬷拿错了,那发簪就应该还在我的桌案上。”他说。
  朱嫣微呼了口气,放缓了脚步,上了台阶,跨入屋里。
  这不是她第一回 来了,这长定宫的堂屋和她印象中一般模样。灯影黯淡,照不亮黑魆魆四缘;但窗缘有光,她能瞧的见外头的临水一痕月。
  李络自桌案边取下一个布包,递了过去,道:“玉簪在这。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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