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李淳笑笑说:“难得有些空闲,来给母后请安。”
  “什么给我请安?怕是有想见的人。”朱后也不点破,拿帕子掩唇笑起来,“不拦你的,你与你表妹也好几日没说话了,还不去陪陪人家?本是一家人,别生疏了。”
  李淳道:“好。”立刻转过了身来与朱嫣说话,“嫣表妹,我新得了一些画卷,有仕女的有山水的,还有名家王令之的,你要不要来瞧瞧?”
  朱嫣点点头,温温婉婉地笑起来:“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淳见到她笑颜,心底便跳得小快。嫣表妹肌皎如雪,这般盈盈一笑,直比桃花还惹人怜爱。他也知道先前罗凝霜的事情多少惹了她不快,这段时日总想法子讨好她一番,稳稳心神。须知京中喜欢嫣表妹的公子哥只多不少,要是气到了她,人跑了,那就没处说理去了。
  李淳在岐阳宫有屋子,就在贤育堂边儿,唤作勤温斋,打从小时候便住着的;不过后来年纪渐长,又得陛下看中,便独个儿搬出岐阳宫去另起炉灶了。这会儿他收集来的那些画卷,便全叠放在勤温斋里头。
  “表妹你瞧,这幅《松风听琴》可是王令之的真迹,是柏左中允辛苦寻来的。”李淳兴致勃勃展开了一副卷轴,好一番品头论足,“表妹喜不喜欢这个?”
  朱嫣看一眼,这画卷上绘了点点松竹,疏密有致,下头卧一块大石,一白衣老翁提酒侧卧,委实活灵活现,颇有意境。
  “是好画,大殿下颇有眼光。”她说。
  李淳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又展开了一卷仕女图给她看:“瞧这画上的仕女,体态柔裕,神形具备,怎么样?”
  见李淳态度殷勤,朱嫣忙也打起精神来,娉娉婷婷地笑,目光秋水似的一转,总算是开颜了,表面上瞧起来是很欢喜的。
  李淳见她有兴致了,心底也松了。他又拿起一副美人画卷展示给朱嫣看:“瞧瞧这个!先前从库房里搜罗的,我还不曾看过呢。”李淳拎着手中的画轴,徐徐展开,口中又絮叨道,“表妹,你别把罗大小姐的事放心上。母后确实要我娶她,可她那般庸脂俗粉的,哪里能与你相比?就算是娶了她,她在我这也越不过你——”
  待看见画上的东西,李淳口中絮叨的话戛然而止,朱嫣也愣了下。
  画卷上,一名宫妃立在秋千旁,半侧玉首,纤臂如莲,说不尽的清灵玉秀。旁有一行小字:嘉贵妃像,落款是万宝三年,竟已是十好几年前的东西了。
  朱嫣想来想去,宫中似乎没这个嘉贵妃。但转念一想,便想通了这人应当是后来的纯嘉皇贵妃;从贵妃变皇贵妃,位分晋了,封号自单字变双字也是常理。
  而且皇贵妃命不好,盛宠不及一年便骤然病逝;十多年过去,宫中一点儿她的影子都无了。谁都不会去记得一个没了的人,更何况是她曾经得过的封号呢?
  她垂下眸光仔细去瞧,不看不知,一看竟惊觉这画上的女子五官与李络有六七分的相似。这唇角脸面,俱是肖似处。
  朱嫣瞪大了眼,一颗心咚咚跳起来,又凝眸仔细看去——果真如此,李络那疏风朗月一般的清俊面容,与这画中皇贵妃如出一辙;而他的眉、他的眼,则更像陛下些。
  一旁的李淳表情也渐渐的不对劲了。这宫中从来没有纯嘉皇贵妃的画像,皇贵妃去世时他又不记事,根本不知道那皇贵妃生的如何模样。如今一看这画像,就觉得她诡谲的像宫中的某个人。
  “表妹,你看—你看这皇贵妃……”李淳喃喃道,“他像不像五皇弟?”
  朱嫣心跳的厉害,故作不懂,道:“像吗?我倒觉着这皇贵妃像观世音娘娘,慈眉善目的。”
  “确实像,你瞧瞧这嘴唇,与五皇弟是不是如出一辙?”李淳指着画上的美人正正经经地说。他将画卷举起来对着光,又凑近了暗处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味,“真是像极了,像极了……”
  “不成,我要去亲自问问五皇弟。”李淳只觉得疑惑得很。若是五皇弟当真是这位皇贵妃的孩子,为何父皇对他多年不闻不问?
  他本就性子直,平素也不爱多想,当下便收起了画轴出了勤温斋。朱嫣见他走的急,也不敢落下,忙拿了伞也跟上去,一路匆匆地喊:“大殿下,大殿下,有什么事儿不如先与娘娘商量商量吧!”
  李淳却只管自己一个劲儿地走,也不怕被雨水淋湿了:“你懂什么!母后不会告诉我的。”
  母后做事从来缜密,她不肯对自己透漏口风的事儿,就能藏十年五年,半字不说。直接去问母后,她定然一笑而过了,回头还要罚那些搜集画卷的人。
  朱嫣追着李淳,二人跌跌撞撞地到了长定宫。李淳重重地推开褪了色的宫门,扬头喊道:“五皇弟,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朱嫣心惊,连忙道:“大殿下,小点儿声!”这可不是什么可以大声喊的事情啊!
  李淳一连喊了数声,终于,门扇应声作响,李络自里头现了身。约莫是午后小憩刚起,他发还散着,面色单薄得发冷,像是一片寂静的沙洲月光。“原来是大皇兄。”他说着,目光移到费劲给李淳撑伞的朱嫣身上,眼神光便轻轻地一晃。
  李淳出来的匆忙,没带宫人,唯有朱嫣记着给他掌伞。但李淳比朱嫣高太多了,她垫着脚伸长了手,却还是叫李淳的脑袋挨着了伞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李淳可管不了这么多,他看看李络的脸,越看越觉得他像纯嘉皇贵妃。当下,他蹙眉张口便问:“五皇弟,你与纯嘉皇贵妃什么关系?”
  他是真的急这事儿。
  须知道父皇将那皇贵妃很是当做一回事,至今还为人家留着一片梅园。这偌大宫里,本只有他一个皇子得陛下器重,那太子之位十拿九稳。但如今若是冒出来个宠妃之子,又怎么说?
  李络闻言,眉心微结。
  “纯嘉皇贵妃……?何人?”似乎很是不解。
  “你少装蒜,”李淳有些急了,“画像上的纯嘉皇贵妃和你长得这么像,难道是个巧合?”
  李络闻言,眉一挑,张了张唇,“大皇兄的意思是……”他甚少有这般明显的表情,如今这么惊诧的样子,反倒像是刻意在演戏了,“我其实,可能是皇贵妃的孩子?”
  李淳愣了下。
  他忽然想到,如果五皇弟根本不知道纯嘉皇贵妃是谁,一直死心塌地地认为自己是卑贱的宫女之子,是不是更好些?原本已认命了的,如今陡然被人告知他是皇贵妃之子,会不会倏忽就有了野心?
  这么一想,李淳登时懊恼起自己的冲动来。他立刻改了口,道:“你想错了。我不过是想问问,你母妃可是皇贵妃的远房姊妹,才叫你们鼻子嘴巴生的有些相似。皇贵妃去得早,不曾留下孩子,五皇弟莫要误会了。”
  李络收敛了表情,淡淡道:“原是如此,那是我想错了。”
  李淳感尴尬尬道:“罢了罢了。现在想来,你与皇贵妃也不怎么相似。今日就当我糊涂了吧!”说罢了,他便转身想走。
  朱嫣的伞掌的实在是矮,一个不小心就碰到了李淳的发冠。李淳心里有闷火,但对着朱嫣又不好发作。于是他自朱嫣手中接过了伞,状似体贴道:“表妹,我自己撑伞吧。”罢了,就将伞撑在自己身侧,独自跨出长定宫门去。
  “大殿下……”朱嫣怔怔地看着李淳背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统共一把伞,李淳自个儿撑走了,她只得淋在细雨里,眼睫与发丝都被打的蒙蒙湿。她纠纠结结地想和李络告退了,却见得头顶晃过一片红,竟是有人撑了一柄伞在她背后。
  朱嫣扭头一看,只见应公公干瘦的脸笑的和气:“朱二小姐,让老奴送您回岐阳宫吧。”
  朱嫣整了整,口中干涩地说:“……多谢五殿下。”
  她移目去看李络,他的表情很平淡。朱嫣偷偷打量着他的眉眼,越看越觉得他像纯嘉皇贵妃。她想张口问,又清楚地明白不能问。
  这些宫中的秘辛,便是一把双刃剑。知道了,便多了份底气,又能得了旁人的把柄。但同时,却也是给自己惹麻烦。如她这样的人,理当明哲保身,懂装不懂才对。
  可她对李络——
  她又真的想知道,他为何与纯嘉皇贵妃生的如此相似?
  朱嫣的表情复杂,变来变去的,谁都看得出她心里乱糟糟的。李络见了,人往轮椅背上一靠,身子闲散了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眉眼一合,声音清淡,“我确实是纯嘉皇贵妃的孩子。”
  这话好似一道惊雷,险些将朱嫣都劈焦了。她又惊又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什——什么?
  李络当真是纯嘉皇贵妃的孩子?他竟然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儿?皇贵妃的孩子,竟在宫中被如此践踏鄙薄地过了这么多年?别是李络在诓骗自己吧?他不是一向喜欢拿自己寻开心呢?
  朱嫣面色刷白地站在伞下,嘴唇抖了抖,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变成了另一句话:“五殿下,若是此事当真,你就不该将其说出口。”
  他不该将此事说出口。他不该。
  宫中无人知晓他是纯嘉皇贵妃的孩子,那皇贵妃的坟茔和身后定然藏着许多十数年前的秘辛。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是招惹了无数燃身之火。
  若她心思险恶,大做文章,不说皇后姑姑,单说裕贵妃就绝对容不下李络。李络兴许——会死。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将此事说出口。
  见朱嫣面色刷白,李络却无谓地笑起来:“你迟早会知道的,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此事相当要紧,你谁也不能告知,必须为我保密。”
  朱嫣扯了扯嘴角,说:“五殿下想的简单。无恩无情的,我为何要替五殿下保密?”
  李络竟然笑了。他道:“别忘了,我也有你的秘密。你若泄露了我的秘密,那我也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朱嫣愣了下,有些疑惑:“我的…秘密?我的什么秘密?”
  李络目光斜斜地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你虽已被内定为大殿下的皇妃,却心系其他皇子。不仅瞒着福昌公主赠予他一本《元贞诗集续》,还收下了对方手雕的玉簪;更是打扮为宫女,私出岐阳宫门与他相会。你说,若皇后娘娘与大殿下知道了这些事,还会让你做大皇子妃吗?”
  朱嫣久久地愣住了。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李络口中那个“她心系的其他皇子”是谁,她的面孔顿时涨的通红。
  “你…你……胡说八道!”她整张脸都像熟透的番茄似的,“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在这宫中,人若是不厚颜无耻、铁石心肠一点,就是容易被欺负。”李络无声地笑起来,“这可是你教我的,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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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旧案
  朱嫣回到玉粹斋时, 衣衫被淋了个半湿,刘海沾了水珠一缕缕贴在额上, 面庞瞧着就冰冰凉的, 偏还带着一阵郁郁的气色。
  琴儿见了,吓了一跳, 忙去准备烘烤的炉子和换洗的衣物, 一边惊怪道:“小姐不是在与大殿下赏画么?怎么淋成这样子?”
  朱嫣撇撇嘴,拿帕子擦了擦额面上的水:“原本是去赏画的,但赏了一半儿, 大殿下有要紧事得出岐阳宫,来不及捎带宫女, 我给殿下掌了一路伞, 回来就变这样了。眼下大殿下走了, 我才回来换衣服。”
  “竟是这样?”琴儿一扭眉心,手忙脚乱地生起银炭小盆, 话李有些埋怨的意思:“小姐再怎么说, 也是大殿下的亲表妹, 大殿下也不顾着您一点儿?”
  炭盆靠在炕边儿, 朱嫣径直除了外袍和鞋袜,上炕抱着膝坐下了,小声说:“大殿下情急,顾不得我,也是常理。”
  那等场合,也难怪李淳心惊忙乱, 再管不了旁人了。自己向来鄙薄的宫女之子,竟然有可能是纯嘉皇贵妃的后代,换做谁知道这事儿,都会一时惊慌震愕,失了冷静。
  就连她自己,也是如此。
  听李络径直道出真相,直言他是纯嘉皇贵妃的孩子,她真是又惊又怕。惊的是李络的身份竟与她过去所知截然不同;怕的是李络日后会前途飘摇,暗险绕身。但后来她又被李络的厚颜无耻所惊住,反倒不记得先前的震愕了,只咬牙切齿觉得他可恨。
  李络竟说什么“她心仪于他”,还用她的大皇子妃之位来威胁她保守秘密。他怎可这般厚脸皮?
  ——“你虽已被内定为大殿下的皇妃,却心系其他皇子。不仅瞒着福昌公主赠予他一本《元贞诗集续》,还收下了对方手雕的玉簪……”
  想起李络威胁自己时的那番言论,朱嫣不由咬紧牙关,狠狠地绞着自己的袖口。
  琴儿拿着干爽的新衣服过来,瞧见她在银炭小盆边的模样,蹙眉忧心道:“呀!小姐的脸怎么这样红?简直和滴血似的!是不是发热了?”说罢了便急匆匆把手掌心贴过来,想要量朱嫣的额头。但翻来覆去的,也没见得她发热,反倒是冰凉凉的一片。
  朱嫣心底咯噔一声,确实察觉到自己的脸热得发烫。她闪开了目光,小声道:“是这火盆烤的太热了!我没事儿。”
  琴儿仍是不放心,她一边给朱嫣系干净外袍,一边絮絮叨叨道:“您自己哪能感觉得出来呀?这发没发热,还是得叫大夫来瞧瞧。小姐晕不晕?昏不昏?”
  朱嫣只觉得琴儿絮叨得像个老妈子,比从前在家里时母亲的那个陪房嬷嬷还能说。她当即打住了琴儿的话,问道:“琴儿,你知不知道这宫里头曾经有个纯嘉皇贵妃娘娘?”
  琴儿手劲利落地给朱嫣打上了腰带,道:“回小姐的话,皇贵妃么,知道一点儿。宫里头那片梅园就是陛下为了她栽种的,人没了十好几年了。怎么啦?”
  朱嫣理着荷包上的流苏,低声道:“你说,皇贵妃娘娘是怎么去的?”
  “是病故的。”琴儿答得理所当然,“红颜薄命,宫里头都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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