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客套过了,皇帝开门见山,切入正题:“朱氏一族世代辅佐帝王,爱卿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你的父亲亦是朕的先生。这等忠勋,朕必不会忘。”
  “陛下言重了。”朱敬观忙行礼道,“臣等不过是蒙受陛下之恩,理当为朝廷、为社稷尽心尽责。”
  “你们朱家养得好女儿,朕以为,皇后之位属于朱家,此乃人间常事。”皇帝道,“不知爱卿如何以为?”
  朱敬观有些惶恐,道:“臣不敢妄言。一切全凭陛下决断。”
  见朱敬观神态惶恐,皇帝哈哈大笑,道:“爱卿不必忧心。朕今日不过是想与爱卿说一件事儿。你的女儿朱嫣养的不错,颇有母仪天下的资质。”
  朱敬观闻言,非但不喜,反而大惊:“陛,陛下,嫣儿到底还年轻了些…若是与她姑母共侍一夫,难免叫朝臣非议……”
  皇帝皱了皱眉,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朕的意思是,叫她做老五的皇妃。日后,朕会封老五做太子,她也会是来日的太子妃。”
  “陛下,您……”此事太过突然,朱敬观如遭惊雷。
  皇帝似乎很满意朱敬观的神态,徐徐开口道:“但是,朱家这两辈人里,只能有一个皇后。”他语重心长道,“爱卿,你选一个吧。妹妹与女儿,你更想让哪一个做皇后?”
 
 
第54章 敲打
  “妹妹与女儿, 你更想让哪个做皇后?”
  这问题沉沉地落下来,叫朱敬观的额头与背上, 皆悄然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不觉浸透了衣裳。
  一国之母由谁来做,从来都不是他一个臣子可以置喙的。陛下的话, 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而是在敲打他,要他做出合适的抉择。表面上客气,实则暗藏一缕杀机。若是他朱敬观没有揣摩对上意, 恐怕就成了个不识趣的,日后只会麻烦更多。
  “皇上, 事关国祚, 臣不敢妄议。”朱敬观将头埋得更深, 又重复一遍这句话。
  皇帝背过身来,声音有些冷了:“朕让你选, 你就选!平日里在朝上一个两个都丹田气足, 怎么今日反倒没声儿了?”
  丹朱楼上广风阵阵, 将天子的石青衣袍随风曳起;其上绣有金龙绕云, 直登天穹。自丹朱楼向下俯瞰,便可眺见半个京城的繁华景象。那街巷交错、屋坊如云;那连绵不尽之处、天涯无垠之角,皆是君王之土。
  朱敬观将目光自皇帝的袍角上收回,沉下心来。
  好端端的,陛下不会特地让他在妹妹与女儿之中做个抉择。
  陛下会这样来问,便预示着陛下有废后之意。
  令朱嫣做未来的国母, 并非陛下的本意;只是陛下若贸然废了朱家所出的皇后,恐怕无法对群臣帝师交代,这才想要从朱家另挑一个未来的国母。这是补偿之举,而非陛下心血来潮。
  一切的根源,是陛下想要废后。
  没错,陛下想要废掉如今坐在凤椅上的那位朱皇后!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不知皇后娘娘可是做错了什么,竟令陛下做出这等决断?”朱敬观大着胆子,上前对皇帝恭敬道,“皇后娘娘伴君多载,母仪天下,臣等十分敬服。”
  皇帝冷哼一声,面庞沉了下来,一双眸幽深无比:“朕与皇后少年夫妻,朕自少时起便敬她重她,事事都想着她三分。可她呢?这么多年来,在宫里祸害了多少人!”
  “皇上,皇后娘娘端庄贤淑,兴许是有何误谬。”朱敬观忙劝道,“皇后乃天下之母,若无大罪,断不可废;若不然,恐怕于陛下声名有损。陛下乃是千秋明君,因怎能因此事白璧蒙瑕?”
  朱敬观的话不无道理,但皇帝却早已猜到他不会轻易妥协,定会劝说一番;因此,也没有听从之意。
  皇帝眯了眼,望向丹朱楼下熙熙攘攘的朱雀长街。由汉白玉所砌成的宽阔马车道纵冠京城,此乃帝京中轴,亦是王土之心;无论四方商旅、八面来客,皆汇聚于此。东海之奇珍,昆仑之异宝,也通过此路源源不断地送入皇宫。
  他既坐拥这天下,如何还废不得一个皇后?!
  皇帝嗤笑一声,徐徐道:“爱卿,你以为朕为何会将你召来跟前,将此事直接宣与你听?莫非你以为,朕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决定废后?”
  皇帝的话极冷,但更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朱敬观伴圣多年,对皇帝的神态举动了然于心;见皇帝语气如此,他眉头紧紧皱起,心里暗道不妙——
  陛下定是已有了十成十的把握,这才会将此事说与自己听。换而言之,无论他朱敬观同意此事与否,陛下都不会改变主意;且陛下手握的证据,定能让皇后永世不可翻身;便是十个朱敬观上朝进言,都没法将皇后保下来。
  陛下并非询问他的意见,而是在敲打他。
  若是他朱敬观不懂事,誓死要保下皇后,那陛下也不会手下留情。若是他朱敬观紧附上意,对中宫松手,那作为补偿与犒赏,陛下便会令他的女儿朱嫣成为将来的太子妃。
  这不单单是一个妹妹与女儿之间的抉择,更是一个关乎朱家前程、关乎太子之位的抉择!
  汗透浃背,朱敬观厚重的礼服已尽数湿透。
  皇帝见朱敬观沉默,也并不着急,而是优哉游哉地抚着胡须,眺望着朱雀大街上列队而过的花骑羽卫。那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严整而沉重,如踏在人的心上。
  终于,朱敬观在一番思虑后,开口答道:“陛下,臣想好了。”
  丹朱楼上,长风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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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天大典之后,已过了两三日。
  天气已经凉下来,秋意一寸寸浸染了宫闱。岐阳宫里的绿树梢头,也慢慢褪尽了青春翠衣,飘下枯黄的枝叶来。每日晨起,小太监都须拿着扫把将整片中庭都刷刷清扫一遍,堆砌的落叶足有脚踝那么厚。
  日头有些冷了,但这宫里的嘴舌,却是永远也冷不下来的;尤其是五殿下李络的事儿,在宫中永远是传得最快、说的最多的。
  自打五殿下李络恢复身份以来,他便如一颗蒙尘多年的明珠,倏然绽放出了光彩。皇宫内外,但凡有点眼力的,都开始巴结这位在祭天大典上出尽风头的五殿下。进献之物如流水,源源不断地抬入长定宫里,使得原本冷清的宫门门庭若市,与过去截然不同。
  这水倒着往高处流了,原本盛水的地儿也就空荡干涸了,岐阳宫里一时冷清了许多。往日里爱来给朱皇后请安的小殿下们,现在也不急着来皇后膝下讨好尽孝了,只顾着朝长定宫扎。
  不过,朱后自打在祭天大典晕厥一次后,身子便有些虚。人不来,恰好方便了她养身子。此时此刻的贤育堂内,朱后便披着外袍,坐在锦桌后用一碗人参乳鸽汤。
  “嫣儿,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就要请辞出宫,不做福昌的伴读了?”
  朱皇后喝罢一口膳汤,放下象牙尾的勺子,慢悠悠问静侍在身后的朱嫣:“你陪着福昌的时日最长,你若在宫里头了,福昌恐怕会不大习惯。”
  今日才过正午,朱嫣便来求见皇后,说她想要请辞出宫。
  朱嫣递上拭口用的丝帕,笑道:“回娘娘的话,嫣儿心底也是极其舍不得这岐阳宫的,更舍不得皇后娘娘与福昌殿下。只是…”她苦笑一下,道,“近来宫里头出了这么多事,嫣儿的心也静不下来,平日里手脚笨拙的,怕是会坏了殿下与娘娘的事儿。”
  皇后接过丝帕,不以为意道:“是啊,这宫中事情确实是一桩接一桩的。谁能猜到五殿下竟这么有来头呢?可就算如此,这日子也还得过。就算是天翻了、地覆了,本宫也得日日见着裕贵妃来请安的脸。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顿一顿,朱皇后垂眸望着面前的银碗,似是自嘲道:“不过,你若是当真要请辞出宫,本宫也不会拦你。如今大伙儿皆巴结着五殿下,忘了你表哥姓甚名谁了,咱们岐阳宫里也没过去那般热闹。你要走,也是常事。”
  朱嫣闻言,露出黯然神色来,道:“娘娘,嫣儿可从不觉得岐阳宫冷清。只是…只是…”她轻轻一咬嘴唇,语气愈发黯淡,“…如今,嫣儿与大殿下已是再无缘分了。姑母是知道我的,我与大殿下他自小一道长大,现下落得这般结果,心里只觉得万般难受。若是再留在宫里,与大殿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更是伤心。与其如此,那长痛不如短痛,索性让嫣儿出了宫去,免得再生心思。”
  皇后闻言,慢啜一口膳汤,苦笑道:“你是个痴情的,只可惜淳儿与你有缘无分。罢了,罢了。你不必忧虑,你的亲事,本宫定会帮你把着,再给你找一个好郎君。便是你嫁不成淳儿,也绝不委屈了你去。”
  朱嫣闻言,眼底隐约有水光轻闪。她忍不住掏出巾帕来轻拭眼角,哽咽道:“姑母,嫣儿…嫣儿还是心有不甘……”
  罢了,便低低地啜泣起来。
  她甚少露出软弱之态,在朱皇后与福昌公主跟前从来都是礼数周全;像这样失仪地流起眼泪来,还是头一遭。朱皇后瞥她一眼,抚了抚她的背,叹道:“嫣儿,这也是命。本宫虽有心帮你,可到底是不能违背陛下之命。”
  朱嫣点了点头,道:“嫣儿明白。”
  这话说罢,朱嫣安静垂首,不再多言。
  她这番戏做的极佳,只为了让皇后不起疑心,将她放出宫去。若是皇后不放人,她也就无法兑现与秦元君的约定了。
  ——秦元君替她在福昌殿下跟前保守秘密,而她则自请出宫,让秦元君成为福昌殿下身旁唯一的伴读。
  “你明白就好。”朱皇后淡淡一笑,又盘算了一番日子,道,“如今已是小秋了,你不妨再在宫中留一段时日,等过了年关,再辞了伴读的事情出宫去。这段日子,你便当是本宫舍不得你,留你在宫中小住。咱们是姑侄,也不必公事公办那样见外。”
  说罢,朱皇后的眼底精光一闪。
  朱嫣的眼泪,似真似假,谁也看不透。但依照她在宫中多年的直觉,她这个好侄女儿恐怕是在说谎。朱嫣到底是因为淳儿的缘故才想要请辞出宫,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这可不好说。
  朱嫣背叛了岐阳宫,知悉了她对李络的杀心,还想要从她的手指缝里翻出去,平平安安地离开皇宫?门儿都没有!
  既然踏入了这岐阳宫,那这辈子,便只能做她的棋子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谨姑姑的扣门之声。朱皇后散漫道:“进来吧。”
  谨姑姑进门一礼,面带忧色道:“娘娘,秋荻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您遣了太医去看了几遭,都没什么起色。”
  “呀?”朱皇后露出担心之色,“前几日不还说她身子好转了,咳嗽也少了么?怎么今日忽的又……她也是本宫跟前的老人了,本宫又如何忍心看她身子消瘦?这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怎么会这样!”
  谨姑姑似难以启齿,斟酌半晌才道:“因秋荻她总在咳嗽,几个小的怕她的病症会染给旁人,皆不肯按时送药,推三阻四的,这才耽搁了秋荻的病。奴婢已去教训过了,可再怎么教训,也抵不过她们心底畏惧,想着法子不去秋荻养病的屋子。”
  “真是荒谬!”朱皇后恼怒拍桌,“御医都说了,秋荻的咳嗽不会染给旁人!她们又是在担心什么?”
  “娘娘,奴婢想,若不然请个有信服力的人,去给秋荻送一两次药;如此一来,小的们看到了,也就会相信秋荻的病不会染给旁人了。”
  朱皇后沉吟片刻,道:“阿谨,你说的有道理。”罢了,便转身对朱嫣道,“嫣儿,你在宫里得宫女敬服,不如就由你去给秋荻送药吧。”
 
 
第55章 挑拨
  朱嫣记得秋荻。
  秋荻本不是岐阳宫人, 天还热时被拨了过来,平日在谨姑姑手下做事, 也与朱嫣打过几回照面。但自打盛夏来, 秋荻便有好长一段时间没露面了,如今才知晓她是病了, 终日里咳嗽, 人也虚弱,只得卧床不起。
  朱嫣自小宫女的手中接过了重新温好的药碗,朝秋荻独居的屋子走去。
  据几个小宫女说, 皇后娘娘待秋荻颇为宽厚,知道秋荻病了, 便准许她一个人住着原本要住四人的耳房, 好让她能耳朵清静地养病。平日里, 娘娘也时常差大夫来看,此外银钱照发, 可以说是对秋荻甚为周至。
  秋荻能有这样的宽待, 想必是因为她在司局时也为皇后做了不少事。只可惜几个小宫女实在胆怯, 怕被秋荻染病, 推三阻四地送药,每每都延误了秋荻的病情。
  “秋姑姑,你醒了么?我奉娘娘之命来给你送药了。”朱嫣扣了扣宫女所住耳房的木门,柔声道。
  屋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旋即便是秋荻孱弱的声音:“是嫣小姐么?奴婢这就来开门。”
  “你病了,最好少起身。”朱嫣说罢, 试着推了推门。门没拴上,嘎吱一声便开了。朱嫣抬脚,跨进了门槛。一进屋,就闻见一股子苦涩药味盘旋在内,叫人鼻尖轻挤。
  铺着蓝底棉褥的大铺子上,只着寝服的秋荻半起了身,正将脚塞入鞋履中。她人瘦了不少,可以说是形销骨立,几乎不是朱嫣初见她时的模样了。
  “不必起来行礼了。”朱嫣道。
  “谢嫣小姐…咳咳咳……”
  朱嫣将药碗放在她的床头,道:“秋姑姑,这是娘娘叮嘱我给你送的药,你趁热喝了吧。今天由我来送了药,那些个小宫女见我没有染病,也就不会再怕你过了病气给她们了。若是还有害怕的,我定叫谨姑姑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秋荻咳了咳,苍白的嘴唇挤出一个笑:“劳烦嫣小姐费心思了。”
  “举手之劳罢了。”朱嫣也不坐,轻轻点了点头,便决定要走,“你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搅了。”
  “等一等。”秋荻羸弱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嫣小姐,奴婢有话要与您说。只是奴婢的嗓子不大好,怕您听不清,得请您靠近一些。”
  “是这院子里有人薄待你么?”朱嫣回身走近了她,在硬板的床沿上坐下,“你别怕,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
  秋荻瘦弱的身子摇晃一下,如风中之萍。她的嘴角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慢慢道:“嫣小姐,我听闻五殿下恢复了身份,这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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