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这是那个由宫女所出、双腿不可行的五殿下李络吗?这张金面之下,莫不是旁人所扮演?
  众人心底猜疑之际,这戴着金面、犹负冽光的男子开口了:“祭祀神明,须献上牲畜牺品。今我李络既担此祭神之人,便也当为列祖列宗、诸天神灵进献,以求佑我朝风调雨顺,光辉万载。”
  说罢,他竟将勾陈宝剑一横,朝着自己的小臂上挥去!
  文武百官瞬时哗然。
  但见他用宝剑在自己的双臂上分别割开一道伤口,殷红的血珠立时渗出袖管,沾于银亮的剑刃之上,顺着剑面的花纹向下淌去。
  “今日,便以李络之血祭祀先祖诸神。”他走向祭坛,将血珠滴落在摆放着牛羊祭品的盘中。
  祭台下百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祭祀先祖者,多用牛羊等烹调之物。如五殿下这般竟狠心以自己之血祭祀的,可是古往今来第一遭!可如此一来,也见得五殿下心思之诚,竟不惜自伤以求天神庇佑我朝。
  不知是谁为他的气魄所折服,第一个扣头跪下,高呼:“天佑我朝!”
  旋即,便如海浪似的,群臣百官或前或后,一个个皆跪伏于地,震声高呼。
  “天佑我朝!”“天佑我朝!”“天佑我朝!”
  高呼之声,亦如波涛,更似惊浪,在耳畔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祭坛之上的李络慢退一步,缓缓扬起了勾陈宝剑。剑锋迎着日光,上头的血珠似乎愈发耀眼殷红了。旋即,他便挽起一道剑花,将宝剑当空刺去。
  祭坛上的祭神者,持剑和节而舞,身姿清逸,竟有天人之姿。日光下照,琉璃生辉;千声鼓应万记钟,急急如珠玉碎落之声。
  即使先前以勾陈宝剑割伤了自己的手,但李络似乎分毫不觉得痛苦,舞剑之姿只有飘逸飒爽,未见分毫犹豫。台下有历经三朝之老臣,抬头仰望得此景,也不惜喟然而叹——便是向前数二朝,也从未见过如五殿下这般英武的祭神者。
  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舞剑者的姿态也愈发流利迅敏。终于,一声重雷落下,舞剑者终将宝剑飒然停下。
  刷——
  这舞剑停止的片刻,偌大的天庙,列着文武百官、宗室王子的祭坛上下,竟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无人多言,亦无人敢打破这片刻的沉寂;白玉的地砖上,连落针之声都清晰可闻。
  终于,祭坛上的持剑者放下了勾陈双剑,缓缓摘去了金面具。李络那张清隽冷峻的面容,便袒露于众人之下。眸分山水,薄唇淡抿;一阵罡风吹过,带起长发乱舞。
  群臣怔怔片刻,不由得再次跪下。
  “天佑我朝……”
  “天佑我朝!”
  这如海浪似的呼喝之声,又再度轰烈地响起来。
  人群之中,朱嫣轻咬着唇角,望向祭坛上的李络。从未有哪一天,她觉得心中这样暖适过。她听着百官拜伏之声,心底越发满足。
  快瞧,快看。这就是李络,是你们的五殿下。
  她不由在心底催促道,巴不得所有人都露出一样惊艳的神采。
  可朱嫣也知道,有些人的心情是绝对好不了的。她的目光瞥向人侧,果然瞧见朱皇后面孔冷然如冰,一双眼死死盯着台上的李络,似乎要将他剜出一个洞来;戴着护甲的手,险些将皇后那娇嫩的掌心都刺破。
  朱皇后差点要抑制不住发怒的冲动。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她打通关节,令人在勾陈宝剑上动手脚,便是为了宝剑泣血的不祥之兆!可李络竟在祭神之前,自割双臂;如此一来,那宝剑上有血便也再正常不过。宝剑泣血,再也不是什么不祥之兆,而是他李络心诚之证!
  本是令李络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局,他竟就这样化解了?!
  不,她不信李络有这样好的运气,竟又轻轻松松地逃过了一劫。一定有哪一环出了问题——是自己的岐阳宫中,有了告密之人?!
  朱皇后正在惊疑不定时,却听得一旁的皇帝发话了。
  “诸位爱卿,今日络儿以血祭神,足见他心诚可鉴。”皇帝负手站在宝盖之下,慢慢道,“趁着今日诸臣皆在,又是黄道吉时,朕恰好也要与诸卿宣布一事。”
  听得此言,皇后心中不由一阵警觉。
  陛下竟打断了祭天仪式?是何等重要的事,才会令陛下这么做?!
  却见皇帝徐徐道:“朕之五子李络,本是纯嘉皇贵妃之子。皇贵妃体弱,诞下龙裔后便罹然薨殁。当年国师有言,五子李络为凶厄所缠,需改换脸面以易其凶运;是故,便托以宫女刘氏所生,直至今日亦然。如今多年过去,已无这么做的必要。朕今日,便恢复五子李络的身份。”
  此话便如一道惊雷劈落,叫文武百官悚然大惊。
  但凡在朝中为官有些年岁的,都记得当年红颜薄命、盛宠一时的纯嘉皇贵妃。
  五殿下李络,竟是那位绝代宠妃的孩子?!
  世人皆以为皇贵妃未能留下子嗣;谁知道,这五殿下李络竟就是皇贵妃的亲生子!没想到,陛下竟将此事隐瞒了这么多年!
  百官哗然之下,祭台上下犹如滚水沸腾,久久不得安静。这等大事,足以颠覆朝野,令时局都大改,也难怪群臣皆心底动荡,无法平静。
  “好了,”皇帝很满意于眼前的景象,挥了挥手,道,“礼官,继续吧。”
  一旁的朱皇后,眼睛瞪得浑圆,只觉得胸口一股气憋住,不上不下的,逼的心脏绞然疼痛。
  “李、李络……陛下……你们……”
  旋即,朱皇后眼前一黑,人向后倒了下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御医,请御医!”
  “来人呐,皇后娘娘晒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嫣:是晒晕的哦!不是气晕的哦!
 
 
第53章 抉择
  半个时辰后, 朱皇后才在岐阳宫中悠悠醒过来。
  她睁了睁眼,就见得眼前是一双儿女与谨姑姑忧虑的面庞。
  “娘娘, 您醒了!”
  “母后, 母后您感觉怎么样?太医,还不快过来给母后瞧瞧!”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不敢怠慢, 连忙上前为皇后诊脉。片刻后, 太医恭身答:“回大殿下的话,娘娘只是因为一时暑热,才会晕厥过去。只要好好休息, 便能恢复无虞。臣开一副修神宁心的方子,请娘娘每日早晚饮下便可。”
  闻言, 李淳总算松了口气。
  床上的朱后面色微白, 一身华服尚未除去, 珠钗帛绦亦在鬓间。她靠着软枕虚虚地坐起来,问道:“陛下呢?”
  “祭天大典才结束呢, 陛下与五皇弟去参阅五门了。”李淳答道。
  “李络, 又是李络。”朱皇后扯着嘴角, 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未料到陛下竟挑着今日,在文武百官面前恢复李络的身份,这可真是叫本宫没想到。”
  李淳立在床边,面色沉沉,问道:“母后,五皇弟当真是纯嘉皇贵妃的孩子?”
  朱皇后想答, 但人刚从晕厥中苏醒,身子还虚着,声音不由一阵沙哑。谨姑姑见状,连忙捧了热茶来:“娘娘,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吧。”罢了,又劝福昌与李淳,“二位殿下,娘娘才刚醒,想来精神头不济。若不然,请二位殿下去偏殿坐坐,喝杯茶,等娘娘恢复了再来叙话吧。”
  李淳与福昌面面相觑,虽各自都藏着一肚子话,但也不忍打搅母亲休息,便点头道:“如此,儿臣告退,请母后先好好休息。”
  一双儿女相继退出贤育堂,门扇合上了。朱后抿唇以茶水润喉,面上总算有了一番血色。但她一想起今日祭天大典上发生的事情,她便又能感觉胸口绞紧一般的痛。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苦。”谨姑姑垂着眉,声音哀哀的,“可您最要紧的是保重自身,免得叫外人瞧了笑话。便是再有千般气,万般苦,也得先紧着自个儿的身子,好好休息。今晚奴婢叮嘱小厨房多做些补身子的膳汤来,还请娘娘多进些儿。”
  朱皇后沉默许久,未有答话。半晌后,她倏然抬手,竟重重地将茶杯朝地上掷去!
  哐啷!
  青瓷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将朱色地毯浸出一片深色痕迹。谨姑姑不敢多言,连忙低身跪下收拾地毯上的狼藉。
  “阿谨,本宫又何尝不懂你说的道理?”朱皇后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目光恨恨,犹如盯着自己的仇敌,“他李络可别想就这么算了。他想做太子?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太子之位,只能由淳儿来继承!”
  恨恨地说完这句话后,朱皇后就像是陡然失了力气,人又靠回了锦垫上。
  谨姑姑将碎瓷片清扫净后,拭了拭手,仔细替皇后掖上被角,低声劝道:“娘娘切莫着急。您是皇后,大殿下是嫡长子,又德才兼备;前朝还有右司大人与通政史大人在,断不会叫五殿下轻易得逞。那五殿下生母本是个戴罪的,人也早就没了;朝中更无人支撑他这个刚复宠的,他又如何与咱们大殿下相比?”
  谨姑姑一番劝慰,叫朱皇后的心思渐渐冷静下来。
  “阿谨,你说的对。眼下东风在咱们这儿,日子还久呢。”朱皇后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不过,若是咱们自己的宫里不干净,便是再想出一千个、一万个漂亮主意,也只怕是给李络白白看笑话。要想除掉李络,还得先将岐阳宫里安定下来。”
  谨姑姑皱眉,低声道:“祭神一事安排周密,司局和御神坊的人都很可靠。您说,这告密之人会是谁?还是说,是那五殿下运气好,又恰巧知晓了此事?”
  “恰巧?哪里来的恰巧!”朱皇后抬首,慢条斯理道,“我看,嫣儿的行迹倒很是可疑。”
  谨姑姑颇为不解,道:“娘娘,依奴婢愚见,嫣小姐是最不可能的。她与您血脉同宗,且她还日日都在娘娘您的眼皮子底下。先前打发绿菱去盯了这么久,也没见着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就是因为她的处事太过严丝合缝,才叫本宫起疑。”朱皇后眯了眯眼,如是说道,“一点儿可怀疑的地方都没有,反倒叫人怀疑。虽本宫没抓着她的把柄,但本宫在这后宫里头如是多年了,不会看错人。”
  谨姑姑心底颇为怀疑,但不敢违抗皇后的判定,忙顺着主子的意思说下去:“您这么一说,倒是叫奴婢想起来一件事。先时有人在贤育堂外头偷听,咱们却始终找不着人影;可那一日,嫣小姐的脚偏偏受了伤。这脚伤就像是为了这事儿准备的,让嫣小姐可以干干净净地撇清偷听之嫌。如今听皇后娘娘这么一说,奴婢倒觉得此事确实可疑。”
  “狠狠心给自己的脚上来一刀,多么简单的事儿!”朱皇后篾哼一声,“身在宫中,这点伎俩你都看不透?阿谨,你真是白跟了本宫十年!也忘记了当年关雎宫那贱人,为了争宠甚至不惜自己失足滑落水中的事儿了!”
  谨姑姑连连请罪:“是奴婢不察,还请皇后娘娘降罪。”顿一顿,她又小心翼翼问,“娘娘,若这内鬼当真是嫣小姐,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朱皇后揉着眉心,缓缓地思索起来:“本宫要仔细想想。”
  “娘娘,纵是嫣小姐有心投敌,咱们恐怕也动不得她。”谨姑姑想起朱敬观威严的面庞,忍不住道,“嫣小姐是右司大人的掌上明珠;若是她在岐阳宫中出了什么事儿,右司大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将火发到奴婢身上也就罢了,可万一右司大人与娘娘您起了嫌隙,不再扶持您与大殿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正是朱皇后担心的地方。
  自己虽是朱敬观的亲妹妹,可朱嫣也是朱敬观的亲女儿。妹妹与女儿,谁对朱敬观更重要,她不敢赌。
  “其实,咱们也不必当真对嫣儿做什么。”朱皇后合了眼,低声道,“只要让嫣儿明白,她与本宫从始至终都是一条船上的,也就够了。便是她再怎么挣,再怎么想着讨好其他的皇子,她姓的,也始终是‘朱’。”
  谨姑姑思忖一番,附和道:“娘娘说得对。嫣小姐若是当真起了投靠五殿下的心思,恐怕也是因为她嫁不成大殿下,又一贯心高气傲的缘故,这才恼羞成怒,想着嫁给其他皇子。只要让嫣小姐明白,她与您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她便也不会动这么多歪心思了。”
  皇后点点头,提起了一个许久未提的人名:“秋荻的病,近来如何了?”
  听到这个名字,谨姑姑心头一凛。秋荻是多年前长定宫的旧人,也是知悉纯嘉皇贵妃之死内幕的宫人。当年秋荻本也会与长定宫的其他宫人一样被处死,但因她掌管司局,对皇后娘娘有些用处,这才活了下来。
  不过,自打李络复宠以来,朱皇后便对秋荻也起了杀心,借故将秋荻调来了岐阳宫中盯着;后来,更是让秋荻开始“养病”,独自一人住着,白日里不准外出,只差一个小太监给她送药和三餐。
  “回娘娘的话,秋荻的身子越来越差,怕是快要不行了。”谨姑姑答。
  “好。”朱皇后挑眉,“秋荻死前还能派上用场。她能为本宫所用,是她这辈子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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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丹朱楼。
  祭天大典后,群臣尚沉浸在五殿下舞剑祭神的震撼之中未能回神。从丹朱楼上望下去,便可见得文武百官黑压压地站在玉阶上,更外头则有京城百姓,如蚂蚁似的林立着。
  皇帝站在丹朱楼上,双手负在身后,眯眼俯瞰着高楼之下的景象。丹朱楼上的风,将皇帝石青的礼服袖袍鼓满,犹如仙人之衣。
  “陛下,右司大人到了。”苗公公一甩拂尘,低声通传。
  “叫他上来吧。”皇帝道。
  一阵脚步声后,朱敬观的身影出现在长阶的尽头。他低身向九五之尊行礼,道:“臣朱敬观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吧。”皇帝也不侧目,虚虚抬手一扶,道,“今日祭天大典,你也站了大半日。人上了年纪,腿脚都是不好的,不必虚礼。”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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