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报纸上的说法,伯明翰警方认为杀害黛西·伍德的凶手,是之前黛西·伍德的一个追求者,此人追求黛西·伍德不成,就动了杀机,如今警方正在全力搜查那名追求者。
至于埃德温·斯特林?似乎他在之前有和妻子艾文娜·斯特林吵过架,所以不排除是艾文娜·斯特林愤而毒杀亲夫的可能。
林蒙又看了看警方对于黛西·伍德追求者外貌描述,再加上她对这一家人的了解,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不等林蒙决定该怎么处理此事,一封电报送了过来。
林蒙一看,竟是福尔摩斯发来的,说他受到伯明翰一名探长的邀请,过来伯明翰调查一起双尸命案。
林蒙立刻想起了是哪名探长。
之前福尔摩斯破获了跛足的里科特和他可恶妻子案,让一名年轻人免受了绞刑,而那名年轻人的父亲之后调职到了伯明翰。在见识过福尔摩斯的聪明才智和推理能力后,这名戴维斯探长多少可以客观地看待福尔摩斯的能力,而不是因为他没有名气和年龄不大就轻视他。
此外,林蒙想到戴维斯探长即将退休,因此他想有个漂亮的退休履历,
这样一层原因也促使他邀请了福尔摩斯来协助他。
如果是福尔摩斯参与进来,那林蒙就不用担心真相不会大白。
只是福尔摩斯来破获她原本身份家庭的罪案,林蒙原本以为她会不自在,可她实际上并没有。原身家庭对她的影响,早就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近乎于无了。
林蒙也不抗拒福尔摩斯了解她的原身家庭,因为她很清楚无论是她,还是福尔摩斯,都不会因为这种算是个人附加的社会关系,而改变对彼此的看法——他们所看重的朋友,本来就是朋友这个人,而不是其他附属。
林蒙这么想过后,就将目光转到福尔摩斯的电报上。福尔摩斯特意发电报过来,林蒙也明白他想要见面的意思。
过去几年中,他们俩其实还有见过面的,那是为了一桩宝石失窃案。
有人模仿怪盗罗宾,也就是林蒙假扮的法国大盗,偷走了一颗至少价值四万英镑的红宝石。不对,是这人为了偷走这颗红宝石,在作案前给另一个拥有宝石的人家模仿怪盗的风格,寄去了一张短笺,从而让苏格兰场大部分警力都去了那户人家的府邸。
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报纸上报道了这起案件后,有很多人拒绝相信是怪盗做的,声称怪盗的格调哪有那么低,还说他要是想偷什么,还需要分散警力吗!
不管怎么说,林蒙这个正版怪盗,为了这个案件跑去了伦敦。之后她和福尔摩斯一起调查了这起偷盗案,最后连人带宝石都给找了回来,还用了非常戏剧化的方式,将小偷和宝石送回苏格兰场。
只是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林蒙也觉得是时候再见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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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坐火车来到了伯明翰后,跟随着戴维斯探长去了案发现场。
路上戴维斯探长说了他的推断,福尔摩斯只是听听,他现在所知道的案情,还不足以让他开始推理这个过程。
等到了斯特林家,悲伤欲绝的艾文娜·斯特林已经在等着了。她身旁还有两个孩子,分别是黛西·伍德的女儿娜塔莉,和艾文娜·斯特林与埃德温·斯特林的小儿子尼尔·斯特林。
福尔摩斯不禁注意到了他们的耳朵,那一刻他的神色有了不小变化,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来平静而认真的神态——在路上时,福尔摩斯有听戴维斯探长简单介绍了下死者的社会关系,其中就包括家庭情况。
福尔摩斯暂时将心中临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放到了一边,专注起眼前的谋杀案来。等到福尔摩斯将两处现场勘察完,又问了艾文娜·斯特林几个问题后,他心中已有了大致的判断,冷不丁地福尔摩斯就问道:“夫人,我想问您其他两个孩子的事。”
艾文娜·斯特林惊讶了下:“你是说亨利和莉莉?”
艾文娜·斯特林没问福尔摩斯他是怎么知道她还有两个孩子的,她只是简单地说起了他们俩的情况。明显的,艾文娜·斯特林知道亨利·伍德的近况,她和这个继子最近几年恢复了联系,知道他在印度发了财后,就搬回了英国,如今住在萨里郡;但是对于亲生女儿莉莉·伍德,艾文娜·斯特林就不清楚了。她之前还知道她去外面读了女校,后面做了家庭教师,但是她给她写信,被以查无此人给退了回来。
福尔摩斯冷淡地问:“夫人有在报纸上登过寻人启事吗?”
不用艾文娜·斯特林回答,福尔摩斯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在这个家中,福尔摩斯都能找到离家多年,近年才回英国的亨利·伍德存在过的痕迹,可是对于莉莉·伍德存在的痕迹,他只能通过黛西·伍德女儿住的房间,才能寻找到。而戴维斯探长之前提到他们家时,都没有提到过莉莉·伍德这个次女,可想而知,莉莉·伍德在这个家的存在感究竟是多么的低微。
福尔摩斯用手抵在唇边,旋即他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清明,他是不会带着私人情绪去侦破案件的。
而发生在斯特林家的两起谋杀案,赤裸裸地展示了人性的卑劣。
这两名死者呢,既是被害人又是凶手。
黛西·伍德的那名凶残的追求者,其实是埃德温·斯特林假扮的;
埃德温·斯特林在杀死了黛西·伍德后,回来喝的药剂中被下了砒霜,这砒霜则是黛西·伍德下的,更甚者埃德温·斯特林这两天腹泻,都是黛西·伍德造成的。
黛西·伍德还嫁祸给了艾文娜·斯特林,在这之前黛西·伍德有像艾文娜·斯特林暗示,埃德温·斯特林在外面可能有了情人,其实是埃德温·斯特林为了更好地假扮追求者,在外面租了间房子。等到他伪装成追求者杀死了黛西·伍德后,警察追查起来,就会追查到那间房子,那儿的房东会为警察作证,有那么一个租客,而警察到时候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会以为那名追求者杀了人后,畏罪潜逃了。他们会通缉那名追求者,却不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可惜埃德温·斯特林因为喝了毒药死掉了,就没有办法回去他租的房子,将他伪装成追求者的衣服和胡子等东西处理掉。而黛西·伍德倒是已经将砒霜,藏到了艾文娜·斯特林的房间中去,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掉她房间中的泻药。
埃德温·斯特林要杀黛西·伍德的原因,也很简单,就因为黛西·伍德想法设法从艾文娜·斯特林那儿掏钱。在埃德温·斯特林看来,艾文娜·斯特林的钱可是他和他儿子的,怎么能让黛西·伍德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女人占了便宜。
正巧,黛西·伍德也是。
黛西·伍德更贪心,她还想借机诬陷艾文娜·斯特林,好让自己能拿到更多的遗产。
这两个凶手还是那样的默契,竟然选择在同一天作案,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桩死者既是被害人又是凶手的双命案。
戴维斯探长得知真相后,都错愕不已,这案子就这样不用破就破了?这一家子可真是。
艾文娜·斯特林几乎要哭晕过去,在她看来,尽管黛西和丈夫平时是不怎么和睦,可她压根没想到他们俩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她一下子没了女儿和丈夫,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艾文娜·斯特林直抱着两个孩子哭,直到女仆进来禀报,她才停住了哭声,因为接到电报的亨利·伍德到了。
艾文娜·斯特林仿佛有了主心骨,她带着两个孩子快步走出房门,也等不及地出了院门,一把握住亨利·伍德的手:“亨利,我只有你了!”
福尔摩斯神色淡淡地和戴维斯探长往外走。
这时,又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在这栋房子前停了下来,之后马车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里面乘客的面容来。
那无疑是个漂亮的姑娘,只是肤色有点苍白,可能是长久不见阳光所致,但这没有减损她气度分毫。她有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眼底有着凌厉的坚毅,让人知道在这样的苍白下,有着坚强不屈的灵魂和熠熠闪光的智慧,这反馈到外表上,让她有着独特的风采,让她越发动心人魄。
福尔摩斯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
“福尔摩斯。”她笑着喊道。她一笑后,就打破了那层坚冰,冰面融化后,露出了潋滟波光,盎然春意。
戴维斯探长都不禁想:‘福尔摩斯是有能力,可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好情人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好姑娘看上他。’
但这么想归这么想,戴维斯探长很懂地让福尔摩斯不用管他,快和人家姑娘走吧。
福尔摩斯没做多余的解释,他朝戴维斯探长颔首后,就走向了马车。
而艾文娜那边,他们是有因为陌生人到来,而下意识朝这边看了一眼,可在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后,就没有再关注这边了。亨利·伍德带着艾文娜·斯特林,还有两个孩子和戴维斯探长示意后,就进了院子。
福尔摩斯转过来看向也收回目光的林蒙,在她的耳朵上多停留了下,之后才看向她的眼睛:“伍德。”
林蒙神情自若,她往另一侧挪了挪:“我在蝴蝶兰剧院订了个包厢,最近他们请来了让·德雷兹,我们途中还可以去新世界饭店吃顿晚饭。来吧,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上了马车,带上了车门。
马车开始缓缓行驶起来。
林蒙先开了口:“所以是他们俩杀死了彼此?”
“没错。”福尔摩斯确定她情绪十分稳定,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就放下心来,“所以你不会需要我向你致哀,是这样没错吧?”
林蒙笑了笑:“是这样没错。你之前对各种烟灰的研究,研究得怎么样了?”
“我会写一篇专论的,到时候你可以看上一看,而我想我下个要研究的专题,是关于人类耳朵的。”福尔摩斯之前特别注意到了艾文娜·斯特林和尼尔·斯特林的耳朵,就是因为他认为它们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再之后他在房间内找到的“证据”,进一步证明了他的推断,他确信这个伍德,就是他知道的那个伍德。
“我看出来了。”林蒙摸了下她的耳朵,她之前易容时没有易容耳朵,再者即便没有这一特征,福尔摩斯也会通过其他痕迹,发现她就是莉莉·伍德的。
福尔摩斯下意识地跟着她的动作看过去,顿了下后,他就转开了目光。
第52章 猎鹿帽(11)
林蒙并没有对原生家庭的事,闭口不谈。
对于这起双尸命案,林蒙只是从她对这家人的了解,还有报纸上的报道,进行了相当大胆的猜测,而不是推测。所以,她就问了下福尔摩斯侦破这一案件的经过。
福尔摩斯只是简单地说了几个关键点,林蒙就能够将空缺的推断部分给串联了起来。
福尔摩斯还提到了他关于没什么存在感次女的推理,语气并没有任何小心翼翼。
林蒙也很坦然,她回忆了下她离开原生家庭前的那段时光,有亮光的时候寥寥无几。“当时我很孤独,也很不快乐,所以我就逃走了。艾文娜她——”林蒙停顿了下,斟酌起了词汇。
福尔摩斯在认真倾听。
“——有点享受施舍。她会选择在她认为不幸的孩子,给予对方她能给予的所有关爱。我想这和她的童年经历,有一定的关系,她的父亲酗酒成性,并在酒后变得粗暴。”
林蒙尽量剔除了个人情绪,来分析艾文娜·斯特林这个人。这倒不是林蒙在为艾文娜·斯特林开脱,她对自己做了什么,林蒙能释怀那是因为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
再有林蒙释怀归释怀,她也不会再沾手原生家庭的任何事。像这次案件,她更多地就是置身事外,而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见面不相识,对林蒙来说也正正好。
话说回来,林蒙很少以她的真面目示人,偶尔对着镜子的时候,她看到她现在的模样都还有点陌生。再有她从前做个传统绅士做习惯了,等到她和福尔摩斯来到饭店外,马车停下来时,面对先下车的福尔摩斯伸出来的手,林蒙:“嗯?哦!”
林蒙把手放在福尔摩斯的手中,她没怎么施力,就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再接着,福尔摩斯按住了她抬起来的胳膊,自己曲起了手臂,示意林蒙挽着他,还讽刺道:“我认为以你丰富的经验,你并不该犯这种基本性错误。”
林蒙:“……我只是认为和你相比,我更有绅士风范。”
福尔摩斯:“……”
林蒙笑得甜蜜蜜,挽上了福尔摩斯的胳膊,两人往饭店中走去。这次轮到福尔摩斯收到其他人羡慕嫉妒的小眼神了,他毫不在意,更多地还是本能地审视饭店中来往的众人。
林蒙也有这样的习惯。
等到他们俩选了个能看到所有客人,可客人们却不怎么会注意到他们俩的位置后,在等餐点上来前,他们俩对视一眼,开始玩餐前推理小游戏。
一个说戴帽子的中年男人,其实经济状况大不如前,却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自尊,选择这家价位他勉强能支付的饭店用餐;另一个补充说其实看他的鞋子,也能看出这一点来。
一个说那对以母子相称的男女,其实是靠着先夫留下大笔财产的富婆和她养的小白脸;另一个还补充说那个小白脸是个作家,可惜写出来的文章无人赏识。
一个说那对夫妻貌合神离,各自都有情人;另一个指出丈夫有两个情人,妻子已厌烦了一直靠她养活的旧情人,准备换一个贴心的新情人。
所幸他们俩还知道压低声音。
林蒙这会儿气鼓鼓的,因为查漏补缺地从来都是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安慰她:“请允许我提醒你,伍德,这并非是你退步了,而是我经过了这几年的不断学习和积累,比之前进步了。”
林蒙轻哼一声。
福尔摩斯见状多说了一句:“难道你从前就比我擅长的专业,没有更进一步吗?如果你否认了这一点,那我可真要怀疑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以致于虚度了大把时光。”
林蒙看似赌气道:“‘我’是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