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这婚事两家未怎么邀请宾客,若是明日堂中这盖头要是不慎掀起一角,怕是都要将这一屋子的宾客给惊艳了去不可……
这还是素颜,等明日再上了这新娘妆,只怕是这新郎官掀起红盖头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要呆住的。
喜娘们见过不少在洞房礼,新郎官用喜衬挑起新娘子红盖头时,僵住的。
听闻早前建平侯成亲的时候,还曾因为新娘子太貌美,吓了一跳,遂将红盖头重新给新娘子盖回去的。
这些虽未亲眼见到过,可这洞房之礼时,奇奇怪怪的窘事皆有可能发生。
而往往是,新娘子生得越美,新郎官越容易晕头转向了去。
……
屋中的丫鬟们和喜娘们都在啧啧惊叹。
却唯有梅老太太眼中氤氲,唤了白苏墨上前。
白苏墨头一次试穿这大红色的喜袍,又听了喜娘的话,心中正是些许欢欣加兴奋,外祖母一唤,她便上前。
却见得梅老太太眼眶微红。
“外祖母……”白苏墨眼中的欢欣和兴奋瞬间化为了担心,梅老太太坐着,她便牵了裙摆,半蹲下在梅老太太身前,“外祖母……”
梅老太太本是不想哭了,只是再听到她在近前唤的她这身外祖母,梅老太太才忽得忍不住了,有些更咽道:“墨墨,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亲了,外祖母只是忽然想起你娘亲出嫁前,也曾这般在外祖母跟前试过衣裳……”
是触景生情。
母亲过世得早,外祖母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过不去这坎。
当初若是没有同意国公府的婚事,娘亲便不会因爹爹的过世,一直郁结在心,再加上生她的时候娘亲伤了身体,再后来,才会也郁郁而终……
外祖母心中一直是觉得亏欠的。
她如今换上这身喜服,外祖母是触景生情,才会悲喜交加。
白苏墨宽慰:“那是我好看,还是娘亲好看?”
她这般问,梅老太太轻笑出声:“墨墨好看。”
屋中都跟着笑起来。
梅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她头顶,叹道:“墨墨比你娘亲更好看,外祖母有些舍不得你出嫁了,明明来苏府的时候只有这么小一个,还不会说话,那双眼睛像极了你娘亲……眼下,也不过数年时间,却忽然都要嫁人了……”
也只有家中至亲的长辈才会有如此感叹。
“外祖母。”许是受了梅老太太影响,白苏墨心中也压抑起来,眼中也不觉氤氲,似是坠了珍珠玛瑙一般。
还未到出嫁之日便已是如此,可想世间所有女儿的出嫁,在父母至亲心中是有多深的不舍和依恋?
喜娘上前相扶:“小姐,这还没到明日呢,喜袍上沾不得泪迹。”
喜娘言罢,梅老太太赶紧伸手摸眼泪,一面道:“对对对,瞧我糊涂了,怎么带着你想起这些伤心事,今日喜袍是沾不得眼泪的,赶紧换下,让师傅们去修改,改好还得再试呢……”
梅老太太如此道,喜娘便顺手扶了白苏墨起身。
衣裳要修改之处,先前便已记下,改得也快;首饰和凤冠霞帔之类,也好在没有大动,当下便能调整。
黄昏前后,明日新娘子的一整套吉服倒真的都已收拾妥当。
梅老太太这端也都收拾妥当。
便驱了马车往钱府新宅去。
梅老太太同白苏墨的马车刚走,国公爷的马车便回了驿馆。
齐润先下马车,驿馆门口的小吏便应了上来:“国公爷,您回来了?梅老太太和白小姐刚走。”
齐润微怔,果真见国公爷似是眸间微滞,片刻,才垂眸:“嗯。”
齐润跟随国公爷的时间最长,眼下便不吱声了。
小姐婚事在即,今夜是去钱府新宅暂住了……齐润瞥向国公爷,只见国公爷眸色黯淡。
走了?
他还未来得及多见上一面。
可媚媚终有一日是要嫁人的,他也注定要学会适应冷清。
“国公爷,可要去看看小姐?”齐润惯来知晓他心思。
国公爷应道:“不了,你去一趟钱府,将请来的圣旨送去。”
“是。”齐润看了国公爷一眼,同他分别。
国公爷下榻的苑落,在驿馆最正中,腊月里,苑中的腊梅开得正好,国公爷踱步入苑中,却在一处驻足。
那颗腊梅树下,好似看到幼时的媚媚初次入京的时候,便是在国公府苑中的那颗腊梅树下站着,好奇的目光打着他,最后,眼眸弯了弯,甜甜唤了声:“爷爷……”
爷爷……
国公爷嘴角弯了弯。
媚媚,爷爷答应过你的,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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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几分钟,,,
第132章 新婚燕好(一)
马车自驿馆出来, 很快便行到了钱府新宅门口。
流知已先行去通知一声,所以等梅老太太和白苏墨的马车到钱府新宅门口时,靳夫人已经在门口等候。
宝澶掀开帘栊,刘嬷嬷扶了梅老太太下了马车。
靳夫人快步迎上前来, 刚唤了一声“老太太”,便见宝澶拱了拱身子,从马车上扶了白苏墨下来。
靳夫人目光微滞。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前是没有见过白苏墨的, 可眼下,刚从梅老太太口中听到“这就是我外孙女白苏墨”,靳夫人才想起前几日便已见过她了。
靳夫人那时候原本是去接靳老将军来京中的,结果到途中便接到消息, 说路上遇到了风雪, 靳老将军的在路上耽误了。
靳夫人回程时候经过城门口,当时有孩童在城门口玩耍,她的马车险些撞到了那个孩童, 同那孩童在一处的姑娘便是白苏墨。
靳夫人这才信了是缘分。
靳夫人笑了笑, 脸上的笑容亲切而和善。
白苏墨也上前,朝靳夫人福了福身,问候道:“苏墨见过夫人。”
靳夫人也上前一步, 亲自伸手扶了她起身:”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可别如此见外。”
白苏墨闻声抬眸。
“是您?”她眼中露出些许惊讶, 稍许, 这些许惊讶便化成了脸上淡淡的笑意, 靳夫人不就是早前在城门口见到过的那位夫人吗?
那时候燕韩京中的官员刚迎了爷爷等人入京, 她同外祖母,还有谢老爷爷都在城门口等。童童那时同樱桃在城门口玩耍,四处乱窜,一不留神险些就冲撞了靳夫人的马车。幸好车夫机灵,将马车停了下来。
当时靳夫人丝毫没有说旁的,而是都是关切童童有无伤到?
在白苏墨印象里,靳夫人是一位友善和蔼又温柔的妇人。
眼下,眼神中便都露了几许亲切,
梅老太太诧异:“你们……早前见过?”
白苏墨尚未开口,靳夫人却向梅老太太莞尔笑道:“应当就是前几日的事情。那时候在城门口见过苏墨,我心中便很喜欢,还当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如此俊,又知书达理,却没想到那便是苏墨。”
白苏墨本是梅老太太的外孙女,靳夫人口口声声夸赞白苏墨,梅老太太自然心里欢喜。
白苏墨稍许低下头来,微微垂了垂眼眸。
靳夫人看了看她,便又朝梅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同苏墨投缘。”
梅老太太心中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寥寥几句,老太太脸上的表情越加温和起来。
从先前来看,靳夫人的确是个好相处的人,也不会随意为难旁人。
孩子是父母的镜子。
靳夫人如此,钱誉也是如此。
梅老太太低眉笑了笑。
靳夫人身边的周妈妈提醒:“夫人,府外天寒地冻的,先请老太太和白小姐进府说话吧。”
靳夫人连忙点头,歉意道:“是啊,见到老太太和苏墨,心中欢喜,反倒将此事给忘了,老太太,我们先进府再说吧。”
梅老太太和白苏莫白苏墨从善如流。
靳夫人便领了梅老太太和白苏墨往府中去。
明日便是婚期,届时将会在新宅这边迎亲。刚才见钱府新宅门口材都已张灯结彩,满是喜庆的意味。等入了府中,才觉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将府中布置是如此模样,靳夫人是费了很多心思。
看着府中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和大红喜庆绸缎,白苏墨跟在梅老太太和靳夫人身后,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明日就是婚期。府中还有许多琐事都要靳夫人操持。
靳夫人将梅老太太和白苏墨领到院中,一路上简单了说了几,等到苑中又专门嘱咐了自己身边管事的大丫鬟留在此处,听梅老太太和白苏墨的差遣。靳夫人也朝老太太和白苏墨道,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同府中的人说。
临末了,又叮嘱白苏墨今夜早些休息,而后方才离了苑中。
目送靳夫人背影离开院中,梅老太太朝白苏墨道:“国公爷今日其实是专程来钱府新宅见誉儿父母的。你日后若真嫁到钱家,誉儿的父母是否好相与便是你在钱家日后是否好自处。国公爷自是看得明白,心中通透,靳夫人若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你爷爷哪里舍得让你在这里受委屈?”
所以今日晨间爷爷同外祖母来钱府,便是特意来见钱誉父母的?
只等见过钱誉父母,才将这桩婚事定了下来?
白苏墨心中唏嘘。
爷爷早先便说过婚姻大事,便是要看门当户对,只有双方的家长皆礼遇,这桩婚事才能长久美满。早前她总觉得爷爷是信口说说,而眼下些话自外祖母口中说出,白苏墨才晓爷爷是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白苏墨微微颔首垂眸。
梅老太太问她怎么了?
白苏墨笑了笑,叹道,有些想爷爷了。
梅老太太眼中微微顿了顿。
而后,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慈爱言道:“我早前总是对国公爷有不少偏见,也一直在心中抱怨。他若不是好高骛远,便是没放心思,所以才将你的婚事给耽搁了。其实眼下才知道,你爷爷才是最疼你的那个人。这桩婚事若是没有他撮合,哪能如此顺遂?苏墨,等你日后同誉儿成了亲,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爷爷。”
白苏墨点了点头,轻声应道:“知晓了,外祖母。”
“明日还要早起,早些歇着吧。”梅老太太也没有再留她的意思,便道:“就是睡不着,也当在榻上闭目养神,刚才听你身边伺候的胭脂丫头说,明日寅时四刻就要起,整一日都需打起十二分精神,早些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美美出嫁。
白苏墨莞尔。
……
其实真被梅老太太言中。
她躺床上也根本睡不着,开始时还翻来覆去。后来,便凝眸看向一处,想的最多的便是今日外祖母口中说起的爷爷之事。
许是她多心,心中始终无法踏实。
但外祖母都如此说,她也不知为何还有这般疑虑?
爷爷接了宫中密函,应是不日久要离京。
爷爷应是想在离京之前见到他和钱誉成亲。
眼下尚在燕韩,婚事又仓促,诸事都需钱家操办,爷爷性子素来孤傲,要开口让钱家同意将婚事定在明日,哪里是容易事?
白苏墨放在胸前的双手揽紧被子,忽得这一刻,她分外舍不得爷爷,舍不得国公府,舍不得爷爷一人匆忙回京。
白苏墨眼角些许氤氲。
她在想爷爷此刻在做什么?她明日便要出嫁,爷爷可是独自一人在房中饮酒,还是有谢爷爷作陪?她日后真的嫁到了燕韩可是见爷爷的时间便真的少了……
心中千万条思绪堆积在一刻,莫名的,心中忽然生起了退堂鼓的念头——若是明日不成亲了,晚些时候再澄清不好?
白苏墨心中好似千万只小鹿在乱撞着。
心中的念头不停得在蛊惑。
也不知过了多久,苑中各处的灯都开始陆续熄灭了,白苏墨却还是全无睡意。反正也如此,所幸和衣起身。
屋外寒风徐徐,屋内却因着地暖十分暖和。
她下了床榻,起身来到桌前,翻开杯子倒了一杯水,慢慢放至唇边饮了一小口。
忽得,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
白苏墨错愕,还以为听错,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可是水杯刚一放下,这轻轻的敲门声又起。白苏墨作迟疑,还是独步向前。在门后一侧轻声问了句:“”谁?”
这苑中都已熄了灯,只留了几盏长明灯的照明,便是喜庆的灯笼也是要过了子时才会有人点亮。敲门声又如此轻,应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这里虽是钱府。却因为这里是钱府,白书墨更加谨慎。
“”苏墨。”熟悉的声音自屋外传来,白苏墨愣了愣,钱誉。
这个时候怎么还在新宅?
他不应当是回了老宅吗?
不少地方都有新婚前夜,新娘子和新郎官不见面的风俗。苍月国中没有,白苏墨不知燕韩国中有没有?
再加上已经这个时辰,他来她这里,若是被旁人知晓,始终不是一件上台面的事情。明年日便是成亲之日了,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白苏墨转身,背抵着门框,声音却透过门上的缝隙,悄声道:“你来做什么?”
屋外的声音温和笑了笑:“见你。”
白苏墨嘴角也勾了勾,便转身背靠着屋门,头却偏向缝隙处:“明天变能见到了……”
屋外的人一直低眉笑了笑,稍许,柔和润泽的声音才从屋外传来:“知道你睡不着,来陪你说会儿话。”
白苏墨微怔,他是知道自己睡不着,所以特地才来这边同自己说话的?
钱誉在屋外奈何叹了叹:“苏墨,屋外冷……”
白书墨才反应过来,腊月间天寒地冻,更尤其是这夜间。屋中有地暖,她自是不觉。可屋外的钱誉却应当是冻透了。
白苏墨转身,将屋门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