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心——求之不得
时间:2020-04-14 06:59:26

  是恩威并施的人。
  他双手被绳子束在身后,还是躬身向主位上行礼,躬身礼,是汉人的礼数,是熟悉汉人礼节之人,并且对国公爷恭敬有佳,并非旁的那群狂妄野蛮之辈,偏厅中的人对他的印象其实默默偏好转。
  茶茶木行完躬身礼,这才抬头:“国公爷,我是巴尔可汗哈纳诗韵的弟弟,哈纳茶茶木,这是我的随从托木善,日前随我一道来的苍月。”
  他交待得清楚。
  托木善听完,伸手扶上左肩,朝着国公爷躬身行礼。
  这便行得是巴尔族中的礼。
  “你是茶茶木?”国公爷问了声。
  “是。”他再次低头应声。
  国公爷在苍月国中地位非凡,但不是他行礼的理由,他行礼,是因为国公爷是长者,巴尔国中尊崇长者,但这些亦无需向旁人说明。
  国公爷笑:“我凭什么信你?”
  目光遂即又看向一侧的托木善,“凭他唤你茶茶木?”
  国公爷嘴角勾了勾:“似是不够可信度。”
  严莫和褚逢程都不由看向茶茶木,看他要如何接话。
  只有沐敬亭心中知晓,国公爷不是不相信,而是一步一步试探茶茶木的目的和底线。
  若是茶茶木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便是报了特殊的目的和期盼来见国公爷,且一定要说服国公爷,这在两军阵前很常见;但茶茶木若是不急,便既有可能是来试探国公爷的,也证明,苍月国中许是真有眼线,茶茶木才会胸有成竹。
  国公爷分明只问了他如何证明自己身份,却已经埋下了试探的种子。
  茶茶木要如何应对?
  沐敬亭也冷眼旁观。
  听国公爷一袭话,托木善似是被吓住,那还能如何证明?
  茶茶木却是冷静笑笑,朝托木善道:“来,给我把绳子解开。”
  托木善上前。
  茶茶木又道:“国公爷不介意吧?”
  国公爷伸手,示意继续。
  托木善照做。
  托木善给他将绳索取掉,茶茶木只觉肩上,手臂上,手腕上都是一松,舒服得“嘶”了一声,遂即活动活动了筋骨。
  顾阅和严莫都皱眉盯着他。
  不知他要做何。
  茶茶木活动完筋骨,才出伸右手,以特定的姿势放在唇边。
  顾阅和严莫有些没太看明白,沐敬亭和褚逢程是熟知巴尔人习性的,这个姿势是吹特定的哨音,应是要召唤自己的猎鹰来。
  “严将军,保护国公爷。”沐敬亭轻声嘱咐。
  严莫当机立断,一手按住佩刀退回在国公爷身前。
  国公爷半生征战,自然同巴尔人交过手,自然知晓茶茶木要召唤猎鹰,脸上也并未呈现惊慌神色,反而,是好奇。
  一个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有很多,但茶茶木竟选了猎鹰。
  有趣。
  国公爷双目微敛。
  稍许,鹰击长空,两道鹰唳都如惊空遏云。
  是两只。
  钱誉心中迅速断定。
  巴尔人善驯养猎鹰,凶猛的猎鹰,一人能敌十余善战之人,早前在军中,他跟随外祖父时曾在战场上见过,其中印象尤其深刻的,唤作雪鹰。
  可顷刻间撕扯数十人,取起性命。
  众人的注意力尚在苑外的空中,似是在静候着茶茶木的那只猎鹰来。
  钱誉已悄声移到了国公爷身侧。
  国公爷转眸看他。
  “小心为上。”他应得轻声。
  国公爷颔首。
  沐敬亭也瞥目看他。
  这应当是头一次他见钱誉本人。
  钱誉也顺着目光迎上去。
  能离国公爷最近的,必定是国公爷最信任的人。
  这个年纪上下,他又从未见过,早前得了国公爷的吩咐先行去往朝阳郡守军去的,沐敬亭。
  钱誉礼貌笑笑。
  只是不待沐敬亭反应,只听两声鹰唳,接着便是苑中如一阵风般冲进偏厅中的猎鹰。
  茶茶木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抬肘弯曲。
  待得众人看清,才见他左肩和右手肘上各停了一只通体雪白,鹰眼和鹰爪都极其犀利的雪鹰。
  是雪鹰,偏厅中的人都有起码的常识,不至于错愕。
  只是,雪鹰品种珍贵,数量极其稀少,素来是巴尔王族的象征,但茶茶木手中竟有两只。老老实实站在茶茶木的肩头和手肘处,纹丝不动,却不会有人怀疑,只要茶茶木一声令下,它们能瞬间攻击,殊死搏斗。
  茶茶木抬眸看向国公爷,问道:“国公爷,可能信我了?”
  (第二更做个交易)
  国公爷笑而不答,也不置可否。
  目光盯着他右肘上停留的那只雪鹰,眼波横掠。
  雪鹰珍贵,极其难得,便是巴尔王族,也不可能轻易拥有两只。哈纳茶茶木手中的另一只,应当是哈纳诗韵赠与的。
  哈纳诗韵这个弟弟虽不争气,却足见在她心中的位置。
  更况且,有胆量来这里见他的,也未必见得有多不争气。
  倒好过于宵小鼠辈。
  越是如此,他越要试探:“是你在潍城劫了白苏墨?”
  如今这厅中,他要看有人是否有胆量承认。
  茶茶木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拉高声音道:“是,就是我。”
  褚逢程诧异看他,他这是作死!
  沐敬亭,严莫和顾阅也都凝眸看他,京中都知晓国公爷最在意白苏墨这个孙女,茶茶木有胆量在潍城劫白苏墨便罢了,竟有胆量在国公爷面前承认,怕也是活腻了。
  偏厅各有所思里,没人注意钱誉沉着脸色上前。
  忽得,顾阅觉得腰间上佩刀的剑鞘一空,刀柄被钱誉“嗖”得一声拔出,厅中均未来得及反应,钱誉已挥刀斩死了茶茶木右肘上的那只雪鹰。
  这一幕来得极快,偏厅中均是没有反应过来。
  包括茶茶木自己。
  雪鹰的鲜血溅到他衣衫上,过了稍许,茶茶木才反应过来,震惊抬眸看向他。
  眼中有诧异,惊恐,不解和怀疑参杂着。
  就连一侧的褚逢程和沐敬亭,顾阅,严莫几人都全然僵住。
  这……这……
  一侧的托木善已吓呆。
  整个偏厅中的气氛诡异而沉闷,仿佛不知下一刻钱誉还会做什么。
  钱誉看了看他肩头上的另一只雪鹰,鹰眼犀利看着他,但鹰爪却牢牢站在茶茶木肩膀上,一动也不动。众目睽睽下,钱誉转眸,一双眼睛深邃幽蓝看向茶茶木。
  眼眸的杀意,让茶茶木下意识颤了颤,不由咽了口口水。
  惊慌不定看向钱誉时,钱誉却转身将佩刀还到顾阅手中,顾阅木讷接过。
  钱誉朝主位上的国公爷拱手:“钱誉告退,剩余的交由国公爷处理。”
  言简意赅的程度,让周遭心中都瞠目结舌。
  国公爷却颔首。
  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钱誉转身离了偏厅中。
  偏厅中所有的人目光都跟着钱誉的背影一道离了偏厅中,直至远远见他出到苑中,牵了白苏墨离开苑落。
  他……他……他就是钱誉?
  白苏墨的夫君……茶茶木又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方才那一刀的速度,便是想杀他都是易如反掌之事,他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茶茶木心中后怕。
  白苏墨这么温和的人,她夫君怎么是这么个性情暴躁的……
  茶茶木只觉四肢都有些发麻,心头发怵。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知晓,雪鹰从来受得训练都是若在主人跟前,不得主人的命令是不会轻易动弹的,他右手肘上的那只雪鹰本就是姐姐给他的,同他不如肩头上那只亲密,不会下意识护主。
  钱誉是怒意到了极致才回如此,还是随意懵的,还是……原本就知晓雪鹰习性的?
  茶茶木忽得觉得可怕。
  可怕的是,他出现苍月,出现在国公爷面前,本就是弱势,但先前雪鹰着实让双方谈判的位置兑换了一番,也唬住了这偏厅中的大多数人。
  可谁想到,钱誉这么一出,竟全然打压了他的气势,又让他陷入尴尬境地。
  钱誉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如实有意,这人的城府实在太过可怕。
  目送钱誉牵着白苏墨离开苑中,白苏墨连多的一句都没问,应是信任至极。
  先前国公爷分明也对他信任至极。
  钱誉又不是军中之人,他就算杀了自己,国公爷也不会多说一句。
  钱家是商家,可这偏厅之中,论本事,论胆识,论气度,没一个能盖得过钱誉的。
  人狠,话不多。
  这样的人最可怕。
  他早点还在想白苏墨的夫君是怎样的人!
  亏她还说得风花雪月,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呸,他倒觉得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模狗样的煞神!
  总归,茶茶木又恨又惧又恼又庆幸。
  褚逢程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方才那人就是钱誉,白苏墨的夫君,竟比这偏厅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有魄力。他不是军中之人,茶茶木掳劫白苏墨,他这一刀是还给茶茶木的。
  因得国公爷在偏厅中,才还给了茶茶木的这只雪鹰。
  亦是杀鸡儆猴。
  茶茶木应是吓到,才全然噤声。
  莫说茶茶木,褚逢程都怔住,下意识伸手按到了腰间的佩刀上,阻止钱誉再进一步。但钱誉此人的分寸似是掌控到了极致,他杀了一只雪鹰请辞,这偏厅中竟无人觉得不应当,无人觉得当指责,更无人觉得觉得有问题。
  亦褚逢程对国公爷的认知,眼下国公爷心中不知有多中意他这个孙女婿才是。
  霸气侧漏,却点到为止,也足够震慑。
  这样人,不在军中都可惜……
  褚逢程竟会如是想。
  严莫和顾阅更是刮目相看,早前只听过钱誉在京中骑射大会时锋芒四射,还曾救下处处针对他的许金祥,都料想是个和善之人,竟没想到,出手的时候如此果断利落。
  实在是……对国公爷胃口……
  难怪国公爷在军中千挑万选,最后选了钱誉一个商人。
  说是商人,比军中多少年轻一辈的将领还有魄力。
  国公爷这回心头堪比饮了一壶好酒。
  顾阅偷偷瞥目看向国公爷。
  国公爷果真强压着一脸神清气爽之色,眉间却难掩些许笑意。
  呵,这钱誉,这一路同行竟将他们都给骗了去。
  只有沐敬亭还怔住。
  方才那一刀,眼疾手快,干净利落,丝毫多余的犹疑都没有,他最引以为傲的时候都做不到,于钱誉,不过看似顺手。
  沐敬亭心头微凛。
  藏在袖中的指尖不由紧了紧。
  钱誉……
  而此时,方才被折了风头的茶茶木才终于回过神来。
  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国公爷,想起此行折回的目的,一是为了托木善,他的骄傲怎么会允许托木善当他的替罪羊;二是为了褚逢程,他若不将褚逢程撇清,那褚逢程日后许是永无翻身之地;第三,是他要赌一赌,兵行险著,借旁人的刀取霍宁的狗头。
  茶茶木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国公爷,我是来同你做一笔交易的。”
  交易?
  厅中都不由看他。
  眼下,众人都已相信他是哈纳茶茶木,但他来这里的目标,还有待商榷,他竟说是来此地同国公爷做交易!
  权且不说他的身份,如何同国公爷做交易!
  就单说交易的双方至少要相对平等,他只身一人,身边只带了一个托木善和一只雪鹰,凭何与国公爷做交易?!
  这茶茶木的脑子可是坏掉了?
  顾阅和严莫面面相觑,没有出声。
  褚逢程不好开口。
  沐敬亭又冷眼旁观。
  国公爷却半是捧场,半是威压:“你有什么资本同我做交易?”
  姜果真是老的辣。
  虽然偏厅中的人都不站茶茶木这一方,却都不自觉替茶茶木捏了把汗。
  同国公爷对上,茶茶木能有几分胜算?
  茶茶木果真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了早前的神色,甚至嘴角微微勾起,反问道:“那便要看看,在国公爷眼中,一直要复仇的对象,是我整个巴尔一族,还是霍宁其人……”
  茶茶木一语既出,偏厅中无不紧张看向国公爷。
  谁都知晓这是国公爷的逆鳞。
  这茶茶木,顾阅和严莫都拢紧了眉头,沐敬亭亦有些担心看向国公爷。
  褚逢程好似一颗心彻底缀到谷底。
  这是戳了国公爷的死穴。
  茶茶木!
  褚逢程想上前,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不仅帮不了茶茶木,还会将整个褚家搭进去。
  褚逢程死死按紧佩刀,没有作声。
  茶茶木一语激起千层浪,厅中却无人敢说话。
  亦不敢多看国公爷。
  良久,主位上的人忽然开口:“你继续说。”
  顾阅等人都错愕看他。
  茶茶木似是受了鼓舞一般,上前一步,清清楚楚道:“若国公爷你觉得杀子之仇,应当算在我们巴尔一族头上,眼下我人就在这里,我是哈纳诗韵的弟弟,国公爷你大可现在杀了我,为你儿子报仇。”
  厅中再次怔住。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茶茶木缓缓抬起双臂。
  言外之意,自己绝不抵抗。
  茶茶木继续道:“但国公爷你若是觉得杀子之仇,应当算在霍宁头上,那我便有这资本同国公爷交易,因为巴尔一族中并不是所有都像霍宁这个疯子一样好战……我亦想取霍宁性命!”
  他这句来得突然,厅中都被他这句惊骇得措手不及。
  霍宁是巴尔第一勇士。
  亦是三军主帅。
  茶茶木是哈纳诗韵的弟弟,不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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