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贴身丫鬟——七月闻蝉
时间:2020-04-21 09:10:15

  山峦高耸,雾气袅袅,一条官道蜿蜒至远方。因着春日时节好,道两旁杂草草郁郁葱葱,中有野花,一路春风,半人高的草里树苗冒点头。野梨野桃野杏等小树生的茁壮,光线澄澈,暖风熏人。
  十安带着银白的花儿,衣服仍旧是旧的,这么些日子杂事干得少,身上养出一点肉来,尤其是昨儿半夜还跟着宋景和去夜市,如今摸着肚子,仿佛上面有一圈肉。
  那张小脸如今白里透红,炯炯有神盯着外面。
  “松石县咱们就这么走了?”十安眯着眼睛,蹭到了车外面,一双脚晃着,也挨不到地,脚上蹬一双黑布光面的布鞋。
  宋景和赶车,余光见她这样便问:“你这人好生奇怪,难不成想多留一会,欣赏长公主的风姿?”
  长公主破腹验菜,那场面十安记忆犹新,当即否认了,只道:“松石县好是好,可人生地不熟,还是回去安全。”
  “回去也不安全,如今须处处小心。”宋景和黑眸一沉,思及他的长兄,冷笑道,“有的人就是疯狗,被咬上的不能自认倒霉。”
  十安见他的笑容透着那么几分阴冷,心想宋三少爷这锱铢必较的性子,定然是要报仇了。只不过如今他住在乡下的庄子上头,能施展的开吗?
  “你如今八成是想,我这不受宠的庶子,有什么法子报复对不对?”宋景和突然问道。
  见她一怔,便笑道:“你看不上我?”
  眼神晦暗几分。
  十安摇头,对宋三少爷极有眼色,一本正经发誓,神情肃然:“你是我的主子,我一直很看得起少爷。”
  “有多看得起?”
  她比划了一下:“少爷在我心中这么高,心胸这么宽,长得比我头上的花还赏心悦目。”
  听前半段宋景和是笑着的,后面变了味,他扭头,眼眸一错不错盯着她:“赏什么心,悦什么目,你当我是什么了?”
  十安颇无奈道:“我读书不多,已经是搜肠刮肚了。”
  声音减弱,此外,她竟抱着头,生怕他不高兴要拿她折腾。
  宋景和闭了闭眼,一鞭子轻轻打在驴屁.股上,轻缓道:“《白石郎曲》里,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若是想夸一个男人,就先背下来。”宋景和翘着嘴角,声音低沉,笑道,“不过你可能背不住。”
  车轮轧在官道上,十安回忆一遍,半晌道:“可是我没有想夸的男人,我眼中只一个少爷。忠心日月可鉴。”
  他回过头,十安双目瞧着干干净净,如今看着也不到十五岁,并无妇人教导她什么。懵懵懂懂,何必跟她起劲?当真是越活越幼稚。
  他原本那点膈应悄然化解。宋景和想,十安这是调.教不过来了,虽是笨了点,到底是实诚。
  于是一扬鞭,这驴速度稍快了些,微风吹拂衣角,他放在袖囊里的一对玉佩掉了下来。
  十安眼尖,赶忙喊他停下来。
  她跳下去捡起来,一对里面摔断了一只。长公主赏的这东西落在宋景和眼里,仿佛只是一块石头,他扯了扯嘴角,忆及她狎玩的动作,多看一眼仿佛脏了眼珠子。
  宋景和淡漠道:“送给你了。”
  十安受宠若惊,这玉石入手摸起来温润,剔透无暇。是上好的玉,且雕刻的手艺极为高超,实属珍贵,他竟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自己。
  她按小心翼翼打量了宋景和一眼,见他神情淡漠,似乎是不屑。
  十安思忖着,虽然宋三少爷目前跟这玉过不去,但不妨碍她给少爷收着。若是他后悔起来也好挽救挽救。
  她用白帕子包起来,藏在胸前的衣兜里。
  到西县陈家冲还有好长路,估摸着也要到天黑,两个人在路边的小店里吃中饭,可来的不巧,已没了位置。
  里头拢共就四张桌子,十条板凳,发黄的墙上挂着菜牌子。店里面出了泡汤的小伙计外,还有后厨的老板娘跟前面记账的老板,四十岁出头,嘴里嘀嘀咕咕念着数。后面的鱼腥味隔着帘子飘进来,又混杂了男人身上的汗味儿,十安摸着鼻子,站在了宋景和身后。
  跑堂的问他们吃些什么,宋景和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扫了店里面一眼,走到缺了一人的四仙桌前。
  “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宋景和笑道,“若是无人,可否容我二人与诸位拼个桌?”
  他如果要装,真真叫人春风拂面。
  八仙桌上剩下三人许是北地的客商,生的高大,口音重,闻言只管道:“坐吧坐吧,人多还热闹。这位朋友会喝酒吗?”
  宋景和看到牌子上那酒水名字叫桃酿,点头:“酒量浅,但尚能喝几杯。”
  说着他让十安坐下来,他跟着坐在一张长条凳子上,与这北地几个人谈天说地。每个人的见识不同,年龄段也不同,但吹起牛皮来都不打草稿。十安只在一旁瞧着她家少爷吹牛皮。
  话出口流畅又逼真,仿佛他真的是个读书人的儿子,家中父母聚在,已成亲,有良田百亩。家中祖上可追及他宋朝的进士祖宗。
  未几,上了菜,宋景和的竟都是寡淡的素菜,十安瞅了一眼,米饭用筷子压严实了一口一口吃。
  食之无味。
  宋景和看她不吃菜,正巧喝了几杯酒,懒得跟她说话,把绿油油的菜叶添到她碗里。
  十安嗅到一股子淡淡酒香,抬头望他,见他眼神有些晦沉,不由问道:“你不会喝醉罢?”
  宋景和嗤笑:“我要是醉了,你就得爬回去。”
  没人赶车了。
  十安点点头:“说的是。”
  说话间看着碗,头皮发麻,嚼了几口,听得酒杯碰撞的声响,宋景和终于扣了酒杯。修长晰白的手盖在上面,抬头时面上有两分浅浅绯色,眼里含笑:“酒已喝足。”
  几个人笑起来。
  “宋公子果然没骗我们,酒量确实浅。既然喝够了,吃饭吃菜。”
  见他食素,几个人好意又上了些荤菜,道:“宋公子吃的这么素,待会怎么有力气?多吃点肉,这位小娘子也是。
  且宋公子若是身子长壮实了只会有更多小娘子喜欢你。”
  宋景和看到那么重的油荤,支筷的手一顿,谁知十安竟比他快一步,夹住了一只鸡腿儿。纤细的手腕露出来,平日里藏着不见光,这时候皓如霜雪,刺他眼睛。
  微微抬眼,又不止他一人看见了。
  宋三少爷打她的手:“你能吃辣吗?”
  “可以。”
  十安舔了舔唇,眼里发亮,蔫了又活了。
  宋景和侧过身子,在她耳边嗤笑:“你还敢挑食?你昨儿夜里肉没吃够?你这肚上肉能捏一把出来了。”
  十安手摸了摸,忍不住辩解道:“日后我长个了就没了。”
  对面的几个北地客商瞧着十安娇憨,便笑着说:“宋公子怎么管的这么严?”
  宋景和拍拍她的头,正经道:“她若胖了,我抱不动。”
  说罢,他又道:“我虽喜平淡滋味,今儿便换一换。我只要你这碗里的。”
  十安咽了口口水,眼角一抽,从他那眼神里看见了威胁。
  她多吃一口,他就能凶狠地咬掉她肚上一块肉。
  “我不喜这类油荤滋味。”宋景和后来出了门,对着十安道,“知道为什么吗?”
  十安当然不知道,走在前面的脚步一顿,扭头好奇:“为什么?”
  作者:十七岁男主:傲娇又黑的幼年白背黑肚小狐狸,每天畅想美好未来,磨爪,翘着尾巴看十安。
 
 
第19章 
  宋景和赶着驴,想了想,道:“从前吃多了。”
  十安:“那如今也够久的了,怎么记得这么清?”
  宋三少爷面无表情,前面的路仿佛没有尽头,他喝了酒,思绪一恍惚,不由自主想起夏日南都的云霞。
  红的像血。
  “因为我长兄、庶兄骂我,私底下拿石头砸我。说我是头猪,吃够了过年就宰了上桌。”宋景和末了摇摇头,轻声笑道,“我记得清楚,总有一日,也要还回去。”
  十安心里暗自庆幸,得亏她不怎么骂人,要不然有时候脾气躁,嘴没把门把他骂了,这往后大半辈子都要提防着。
  “回去了之后,咱们兴许是要回英国公府了。”宋景和说。
  十安吹风眯起了眼睛,道:“你家在那,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乡下住。”
  宋景和看她傻笑,也懒得同她掰开来细算。一扬鞭,吃饱草料的小毛驴嗒嗒上路,傍晚就可以回去了。
  ……
  到了西县,陈家冲那儿冒烟,浓烟滚滚,一群人忙着救火,等看见宋景和归来,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他跳下马车,庄子里面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房梁已经烧塌,近了便会被浓烟呛住。
  管家丢了桶,跪在宋三少爷面前痛哭流涕:“是小人没有管好,如今柳絮纷飞,杨絮更多,一个不着居然起了火。起初火不大,咱们一会儿就扑灭了。原本想歇一会儿睡个觉。谁知睡梦里这庄子里又起了火!”
  “咱们也差点被烧死了。”庄子里的其他人苦着脸,虽管事一起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熊熊大火,救是救不来了,火舌吞噬了里面所有东西。
  宋三少爷立在人前良久,最终淡淡说道:“这火势有意还是无意?”
  管事的不敢答,推着道:“那时候咱们都睡着了,未曾看见。”
  他眼眸里骤然便冷:“那可真是对不住你们了。”
  宋景和将随时携带的卖身契翻出一叠来,纸张被他掸了下:“这些我随身带着。你们人还活着,我很欣慰。”
  “这火起的真不大是时候,索性如今天没黑透,委屈你们一晚上,隔日我便替你们找下家。”
  他说罢对着管事的笑了笑,半蹲了下来,衣摆垂地,银灰的宫绦穗子被他捏在了手里。
  宋三少爷一字一句对着那管事慢慢道:“你是我最忠实的奴才,我日后定会好好待你。”
  从他看见火势的时候,宋景和心就一冷。
  这么一个庄子决计不会烧成这样,若非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如何得成?
  不过既然起了火,那旺财定然也成了一直烤熟了的狗。地上黑压压跪着人,心却都是隔着肚皮与他有异。
  “十安?十安!”宋景和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竟看不见十安的影子,大喊了几声。
  火势熊熊,不见颓态。
  一个青色身影往庄子一角跑过去。
  十安除了这次出门带了一些钱外,其余的都藏在了床底下,放在一个小罐里。那是她以后预备着买一个房的。
  如今虽然只有四两,可也算是她的积蓄了。
  这么一场大火,把她心都要烧化了,眼眶没来由就溢满泪水。
  到了小院子在的那处方位附近,十安捂着嘴,浑身泄了气。那里已经没了火,残垣断壁,没有她的银子跟头花了。
  她:“QAQ。”
  悲伤之余宋景和找到她,十安已经抱成一团坐在地上,脸埋在膝上,叫她她也不应。
  “怎么了?被烧到了还是呛到了?”宋三少爷问。
  十安哭的一抽一抽肩膀颤个不停,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我……我这里碎了。”
  宋景和眼角微抽,声音还是冷硬的:“拼好了,起来。”
  “我们走,今天还住客栈。”他回头望了一眼。
  十安赶紧把眼泪擦干净,跟着,在车上面久久不能自已。
  ——
  宋景和带着十安到南都已经是亥时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来。这回他出门将重要的东西都带着,如今看来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今儿我们要省钱,我定一间房。”宋景和把驴车交给客栈跑堂的,一路风尘,神色也微微带着疲倦,“想吃点什么你自己出去买,回来有清淡的食物带一些回来给我。我先沐浴,钱在这里。”
  他说着把袖子里装钱的荷包递给她。
  这个荷包上有一只小丑鱼,十安盯着看了会,伸手接过去,一捏,里头薄薄的。
  “我把钱装在了三个荷包里。”宋景和好笑,“没好看的荷包,勉强用一下。”
  十安点头,东西塞到衣襟里面。
  南都要比松石县繁华多了,软红十丈,锦绣丰隆,随处可见纨绔。富贵堆砌的城池一到晚间就是不少人的温柔乡。如今彩灯高悬,新秋河上又是画舫游船鳞集,风里都是香味。
  十安第二次来南都,不敢走太远。
  客栈附近有个小夜市,饮食果子、杂碎卖一条街。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白虔布衫,拿着青花手巾,端着白瓷缸子在酒楼里闲逛,出来与十安擦肩而过,她瞧见里里面买的是辣菜。她咬着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若是积蓄还在,她就多吃一点。
  不过如今拿的是宋三少爷的钱,十安不敢放肆,去路边一家看着较为寒碜的小酒店里点了一份煎鱼,大草鱼切尾割头,刀在上头划了五道口子,煎的金灿灿的,撒上一些调料粉和小葱,她心里终于好受一些。
  她本是不喝酒的,约莫是受的打击太大,当挽着高高发髻的焌糟为她端上粉梗之时,十安苦大仇深地抓住了她的袖角。
  “好姐姐,这里有甜的酒吗?”
  小酒店里只一个为客人换汤斟酒上菜焌糟,如今四十岁出头,眼角皱纹里都满满是粉。她只看十安一眼,便了然道:“有,您稍等。”
  未几,她上了半壶酒,道:“这半壶叫葬花酒,一点也不辣,就要十五文。”
  十安满意了,把钱给她,自己先喝了一口。
  她:“……”
  十安就着煎鱼把这甜酒汁儿喝完了,末了出门被风一吹,她鼻子就酸了起来。她决计是被骗了,哪有酒这么便宜的?
  路上记起宋景和的话,十安去找清淡的食物。她换了家小酒店,少爷吃东西不可和她一样随便。宋景和给她的荷包里有三两银子,十安便估摸着为他点了一碗头羹,一碟紫苏鱼,一碗汤骨头,一碟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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