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端着碗筷，巴巴的望着正在剥壳的人，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就这么馋？”康熙嘴上打趣，手里却加快动作。
等他终于剥出来一截蟹腿，还没放进她碗里，她已经凑过来啊呜一口咬上去。
洁白剔透的蟹肉鲜嫩爽滑，咀嚼之后，还能尝到淡淡的鲜甜感，欢颜吃得双眼都弯起来。
看她这一本满足的小模样，康熙手有些痒，不过因着还要替她剥壳不得空，最终只凑过去在她微鼓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很好吃，你也尝尝。”等他剥了第二根蟹腿肉送过来时，欢颜推到他嘴边。
康熙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不错。
之前每年进贡上来的黄金蟹欢颜就很喜欢，不过那一只蟹才多少肉，总觉得吃得不过瘾。
这会她吃着一手才能握住的蟹腿肉，别提有多满足。
午膳结束后，欢颜坐在榻上，靠在他身上，还在回味方才吃的蟹。
见她那么喜欢，康熙轻揉着她的肚子道：“朕吩咐人多弄一些回来给你吃。”
“不用了。”
欢颜一口拒绝，见他面露疑惑，解释道：“唐朝说因为海浪让她的船偏移了方向，误打误撞到那片海域才顺手弄了几只，不过这蟹挺凶的，寻常人若想去捕捞，怕是会送命。”
“好吃的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样，没必要为了口腹之欲就让人白白送命。”
康熙亲着她耳朵玩笑道：“颜儿如此懂事，倒是让朕想做昏君都难。”
吃饱了有些犯困的欢颜白他一眼，没说话。
康熙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快要睡着时道：“海里其他海鲜味道也不错，朕准备下个月去南巡，到时候带你去尝尝。”
“嗯。”欢颜咕哝一声后，彻底进入梦乡。
九月，康熙第三次南巡。
这一次，太子终于能够随行，很是高兴了一阵。
大阿哥见不得他高兴，少不得以自己不知道多少次随驾为由，对其明嘲暗讽。
太子之前在朝中的形象一直是贤明谦恭，文武兼备，然而这两年，却隐隐传出骄奢淫逸、纵容下人为非作歹的名声。
他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大阿哥党干的好事，因此对这个大哥从原来的厌恶变成厌恨。
“孤倒也想像大哥一般，常随皇阿玛左右。当初皇阿玛亲征，孤传信过去，想要随军出征，奈何皇阿玛劝孤要以监理国事为重。”太子语气中透着遗憾。
胤禔见他变相炫耀皇阿玛对他的看重，冷哼一身后，转身离开。
将人气走后，太子心情大好，招呼胤禛陪他欣赏河景。
龙船从运河南下后，欢颜赏着河岸两旁的景色，却是忆起当年来。
那一次出游，她心里满是仇恨，这回倒是可以好好玩一玩。
康熙处理完手边的折子，见她坐在靠窗的榻上看着外面，走过来贴着她坐下。
“在想什么？”康熙从背后搂着她，在她耳边问。
欢颜转过身来，靠在他胸前道：“想到上次南巡，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被她的话勾起回忆，康熙也有些感叹起来，摸着她的后颈道：“你记不记得那次……”
二人聊起上次南巡的经历，气氛很是温馨。
南巡路上，他们有太多回忆，此番故地重游，康熙心情很是不错。
从天津到聊城，没多久御驾就进入山东境内。
在路过某个叫“青县”的小城时，欢颜道：“我记得这里，咱们当初帮了一个小乞丐，然后发现这里的知县是个坏蛋。”
她这一说，康熙也想起来了，于是准备微服私访，看看时隔多年，这里的吏治如何。
此次微服私访，太子与阿哥们也跟着一起。
走在街上，大阿哥也回忆起当年经过这里发生的事，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只白猫来。
他对着胤禛小声道：“说起来，皇阿玛那只白猫真是可惜了。”
走在前面的欢颜听到这话，不由转头看他一眼。
毕竟，在她印象中，大阿哥可没多喜欢她的原形。
“皇……娘……您有何吩咐？”胤禔见她看过来，一时有些不知如何称呼。
这么些年下来，她容颜始终未变，反倒是阿哥们，一个个都越来越成熟。
尤其是她如今穿着男装，看起来更显小，让阿哥们再叫她“皇额娘”时，总觉得有些尴尬。
欢颜摇头后收回视线，拉着康熙去旁边的摊子上买东西。
城中比起当年显得热闹一些，街上的百姓看起来也都是安居乐业，从表面来看，当地知县应该还不错。
康熙陪着欢颜逛街的同时，也不忘了解一下当地物价，时不时还会开口考较太子与几位阿哥。
一路走下来，大概只有欢颜在无忧无虑的逛街。
中午，一行人没有回龙船上，而是在城里的酒楼内用午膳。
雅间中，摆了两张桌子，康熙与欢颜一桌，太子与大阿哥等人一桌。
走了一上午，大阿哥有些饿，放开的点了不少菜。
太子见此，提醒一句，让他不要铺张浪费。
康熙就在旁边，太子不欲与他闹起来，语气还算客气。
然而胤禔想到他在宫里，一应份例几乎是照着皇阿玛走，阿哥里数他最奢靡，竟然还有脸说自己，当即就顶回去：“吃不完才叫铺张浪费。”
“哦？我倒不知，大哥胃口何时这么好。”
“这茶不错。”胤禛担心他们再说两句怕是要吵起来，插话道。
胤禔用余光扫向隔壁桌，到底没再开口，而是端起茶喝起来。
接下来直到上菜，雅间内都很安静。
“我要吃鱼，不要吃菜。”
“乖，先吃一口菜。”
开始吃饭后，阿哥们这边依旧没人说话，等听到皇阿玛像哄孩子一般哄着皇额娘吃菜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更加安静几分。
第一百零七章
严瑶虽不在了, 然而在她当初开的酒楼影响下，辣椒不再被人作为一种观赏性的植物，而开始用来做菜肴。
这一路下来，欢颜吃了不少辣味的海鲜和油炸的小鱼小虾, 可谓是大大满足了口腹之欲。
不过康熙担心她这般饮食, 会导致内火旺盛，所以才总想让她多吃些瓜果蔬菜。
欢颜勉强吃着被他夹到碗里的青菜，余光扫到桌上那几盘素菜，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这菜炒得不错。”
康熙知道她不爱吃素, 准备哄着她将碗里的吃完也就罢了，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诧异，就听她接着道：“听琴, 将这几道菜端过去给阿哥们尝尝。”
“是。”
作为她的贴身宫女，听琴自然看出她的小心思, 不过知道皇上向来宠她, 肯定不会计较，也没磨蹭, 应诺后就将她指出来的菜放到托盘上, 送到阿哥们那一桌。
在听琴行动时，康熙想起来, 她这分明是在模仿自己平日里赐菜的言行，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谢皇额娘赏。”
太子与阿哥们起身的同时，隐晦的朝他们那桌扫了一眼, 发现桌上一个素菜都没剩，觉得皇额娘被皇阿玛宠得当真是有些孩子气。
欢颜推己及人，语气有些心虚，“不用多礼，你们快吃吧。”
太子与阿哥们听出来了，失笑的同时，都对着那几盘素菜动了一筷子。
“颜儿，就是你不想吃素菜也不能都送走了，朕可是还要吃的。”康熙见她面带窃喜的夹着一个鱼丸送进嘴里，低头在她耳边道。
欢颜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想着要不是他非要让自己吃，她也不会将菜送走。
于是，等把鱼丸咽下去后，她理直气壮道：“你一个当阿玛的，让两盘素菜给儿子怎么了？桌上不是还有那么多鱼肉么。”
“可是朕想吃素菜。”康熙逗她道。
欢颜夹了些鹅肉送到他碗里，一边道：“那么大人还挑食，快吃饭。”
见她还好意思反过来说自己，康熙轻笑一声。
而欢颜，看到他似乎又要说什么，立刻将一片裙边肉塞进他嘴里，然后道：“食不言寝不语。”
这就是个小不讲理的，康熙见再说她就该朝自己伸爪子了，到底没再说话。
欢颜心里满意，又挑着他爱吃的菜夹了不少放到他碗里。
太子与阿哥们往日里都只有被皇阿玛训斥的份，这会见他被皇额娘教训，心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太子，觉得皇阿玛实在宠皇额娘宠得有些过分，竟然让她如此冒犯天威。
本来他心里有些替皇阿玛不平，然而等瞟过去一眼，见皇阿玛非但没有生气，脸上还带着笑意，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顿时有种自己瞎操心的感觉。
用完午膳后，他们在雅间内稍微坐了一会，等要离开前，康熙吩咐人用食盒装些吃食。
“你没吃好吗？”欢颜想着是不是自己将素菜送出去的缘故，语气关切。
康熙摇头道：“没有，只是准备去善堂看看。”
“什么善堂？”
欢颜问了一句，等他解释完才想起来，是当年安顿破庙那群乞丐的地方。
城西，善堂。
那是一座两进的院子，门口匾额上就写着“善堂”两个大字。
院子外墙斑斑驳驳，满是岁月的痕迹，院内有一颗高大的柿子树，上面挂满小红灯笼。
“好多柿子啊！”
欢颜来到院外后，先看到那棵柿子树，随后又注意到树上站着摘柿子的小男孩。
那树很高，小孩站着的树干轻微晃动起来，看得下面人心头一紧。
胤禔这两年终于得了嫡子，看到这五六岁的男孩爬那么高，不免起了同理心，抬脚走到树下。
他刚走到墙边，伸手摘柿子的小男孩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下来，正好被他接住。
墙内还有两个更小一点的孩子，看到石头哥哥从树上掉到外面，吓得哭起来。
哭声惊动屋里的大人，一群人从他们口中得知石头爬树摔出院子外，赶忙往门口走。
能被丢到善堂的孩子，多是身体有毛病的，石头看着健康，实际上脑子却有点问题，这才会不顾大人再三提醒，跑去爬树摘柿子。
善堂中唯一一个年轻人刚跑过去将大门打开，就看到外面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少爷，以及被其中一个拎在手上的石头。
“哎呦！石头你怎么又不听话，竟然跑去爬树。”一个老妇人走过去，一把将石头搂到怀里，随后才想起道谢。
胤禔不在意的摆摆手，就见那小孩憨憨的笑着，将手里导致他摔下来的柿子举向那老妇人，“吃，给你吃。”
原本还当孩子是胆子大，这会胤禔才看明白，原来是心智有问题。
“是几位贵人！给您几位磕头了。”开门的年轻人再三打量后，认出这群人，惊喜过后，二话不说跪下来。
见这里竟然还有人记得他们，康熙扫过这个穿着灰布衣的年轻人。
磕完头爬起来后，年轻人猜他们大概认不出自己，说了一句，“我是当年那个小乞丐。”
很快，善堂里的其他人也知道，这些就是当年帮他们的贵人，一面感谢，一面热情的请人进来坐。
院子不大，住那么多人其实有些拥挤，不过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
一行人在庭院中坐下来后，康熙询问那年轻人：“你们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
当年这群贵人不但让他们从破庙回到善堂，甚至直接处置了本地知县，替吴家讨回公道，由此可见这群贵人的厉害。
这会坐下来，曾经的小乞丐不免有些紧张，“托，托贵人的福，我们如今不用再受冻、饿肚子，日子过得挺好的。”
太子打量着这处老旧的院子，以及旁边那些老弱病残身上补丁盖补丁的衣裳，觉得怎么看这日子也算不上“挺好”。
康熙正与那年轻人交流时，屋内突然传来动静。
他们转头看向过去时，就见一个身形伛偻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周围的人小心的护着，生怕他摔倒。
“陈爷爷，您怎么出来了？”年轻人赶紧过去扶着他。
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从破庙中冲出来，替吴家申冤的乞丐老头。
老眼昏花的老人走到近旁，见果然是当年那群贵人们来了，丢开拐杖就要跪下去。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面前这老人，看着怕不是都超过七十岁了，康熙一个示意，李德全赶紧扶着人坐下，不让他跪。
陈老头是真的感激这些贵人，若非他们，他一把老骨头也熬不到今天，执拗的非要给他们磕个头。
“你这么大年纪给我们磕头，怕是要折我们寿。”
听到这话，老人才没再坚持。
“老人家今年高寿？”等人安生坐好后，康熙问。
陈老头露出无齿的笑容，伸手比划起来：“今年七十六了。”
莫说他一个曾经挨饿受冻的老乞丐，许多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老人都未必能活到这岁数，本来以为他只是显得老态的阿哥们都有些惊讶。
陈老头牙齿虽掉得差不多了，说话却还算利索，听到康熙夸他有福气，摆手说是沾了他们这些贵人的光。
许是看到他们很高兴，老人很健谈，“新知县好啊，不光替老百姓做主，还会关心我们这些苦命人……朝廷好……”
哪怕知道，这位知县会对善堂有所照顾，是因为此事经过他的手。
不过听到老人真心实意的夸本地官员，夸朝廷，康熙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觉得不枉他兢兢业业的处理朝政，整顿吏治。
善堂里的人没什么好东西，然而等他们要离开时，却将整篮的柿子，刚从院子里拔的菜，还有他们养着舍不得吃的鸡都往他们手里塞。
康熙等人自然是不肯要，然而善堂里的老人却很执拗，说若是不要，那他们带来的吃食他们也不敢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