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曾经的索相,即便落难,话还是成功传到太子面前。
然而太子自幼丧母,是将他当亲人看的,怎么可能不替他求情。
就如索额图所想,康熙对他的不满,有一部分就是他挑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因此,太子前来为索额图求情,不过是在康熙心头火上浇油而已。
康熙冷着脸直接让他出去,并下令任何人都不得与索额图求情。
太子在乾清宫外跪了很久,见皇阿玛显然不可能改变心意,胸口有些发闷。
到后来,实在没办法的他只能去找皇后。
“那毕竟是我叔公,求皇额娘劝劝皇阿玛,饶他这一次。”
欢颜看着他道:“他只是你叔公,玄烨还是你皇阿玛呢,你为何不替他想一想?平心而论,你敢说索额图是无辜的吗?若你敢说,那我替他求求情倒也无妨。”
只凭索额图有大逆不道想法这一条,他就无辜不了,更别说其他那些罪名。
太子垂下脑袋,到底说不出他无辜的话。
沉默半响后,他声音微哑的再次开口,语气有些艰难,“求皇额娘,至少……至少留他一条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胤礽。”
太子还没等到她回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威严中隐含不悦的声音。
他背脊僵硬一瞬后, 转身行礼, “儿臣参见皇阿玛。”
见他垂首不敢与自己对视,康熙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就不想再说, 摆手道:“没什么事就退下。”
“儿臣告退。”
等人走后,康熙微微摇头,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欢颜起身走到他身边, 手顺着他手臂滑下去, 握住他手掌。
康熙转头,拍拍她手背后道:“走,陪朕去批折子。”
“好。”
有她陪伴在身侧,到底让康熙心里有些慰借,不至于沉浸在儿子大了不听话的感伤中。
最终, 康熙还是没有下旨处死索额图, 而是将其圈禁在宗人府。
可就算康熙不杀他,索额图到底已经年迈, 加之底下人揣摩上意, 对他很是苛刻,一个多月后,他还是在宗人府中因饥谨而死。
堂堂索相, 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总归另人唏嘘。
他这一死,像是一个大棒敲在其他官员头顶,让他们都警醒许多。
于此同时, 也让大阿哥党看到机会,一边拉拢曾经跟着索额图的官员,一边暗中挑唆太子与康熙的关系。
索额图的死亡与大阿哥党带来的威胁,让太子情绪有些暴躁,等听到外面又传起对他不利的传言时,他的情绪终于被点爆,对那些胆敢在私下妄议他的奴才动起鞭子来。
康熙对索额图动手,就是觉得他总是挑唆太子,将太子带坏,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子自然会想明白,恢复以前的清明谨慎。
听到这个消息,康熙直接让人将太子叫过来,想要与他好好谈谈心。
然而太子许是这段时间压抑了太多情绪在心里,康熙一句话还没问完,他却突然情绪失控——
“皇阿玛若是不满意,直接废了我这个太子就是!”
康熙表情顿时大变,站起来俯视着他,“你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剧烈的起伏的胸口显示太子此时的情绪是如何不平静,不过在康熙不怒自威的气势下,他到底没再胡乱开口。
看到儿子眼角有些红,紧抿着唇带着几分倔强的表情,康熙脑海中忽然浮现他五岁那年,第一次随自己去打猎时的模样。
“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这是你六岁就学过的,难道如今还要朕重新教你?”他语气虽依旧带着严厉,却少了几分怒意。
这句话出自《礼记·缁衣》,当初是康熙亲自教导他的。
太子被勾起回忆,终于有些后悔,跪下来道:“儿臣知错,请皇阿玛责罚。”
虽然他态度软化下来,也承认错误,但接下来显然也不适合再继续谈话。
最终,康熙罚他将《礼记》抄二十遍后,便让人退下。
随后,他命李德全去查太子动手打人的原因,得知是那些奴才胆大包天的妄议太子后,直接吩咐人将其送入慎刑司。
就像破镜难重圆一般,康熙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再回不到当初那般。
这日徬晚,见他看书看到一半突然叹起气来,靠在他怀里的欢颜坐起来问:“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只是突然想起那日太子说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康熙放下书,改为搂着她的腰。
“什么话?”
“他说若是不满意,让朕直接废了他就是。”
欢颜好奇的看着他:“那你会废太子吗?”
“怎么可能。”康熙下意识否定。
虽然当初是受三藩之乱形式所迫,为了稳定军心民意才立太子,可后来康熙也是全心全意培养太子,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轻易废太子。
“为什么不可能?”欢颜即便不怎么关心朝事,也大概知道,大阿哥似乎很想拉下太子自己上位,而其他阿哥,即便没表现得那么明显,心里肯定也是想上位的。
“储君为国之根本不可轻易动摇。”
“既然如此,你干嘛又培养其他阿哥?太子好像就是在你分封后才开始坐不住了。”
“朕自有考量。”这些涉及帝王之术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康熙摸着她的脑袋,没有细说。
然而欢颜却被挑起好奇心,“那你考虑过让其他阿哥当太子吗?”
康熙看她一眼,觉得也就是她才什么话都敢在自己面前说。
“今日这话,你可别在外面说。”
“我又不傻。”欢颜白他一眼。
康熙抬手在她鼻尖轻拧一下后,倒也不介意与她说说心里话,“老大有勇无谋,难当大任。”
当初胤禔随裕亲王福全征噶尔丹时,年少轻狂,错失了全歼噶尔丹的大好时机,还将过错推给福全,康熙当时就觉得这个儿子没有担当。
“老三身上文人风气太重……”
“老四眼里容不得沙子,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不知怀柔……怕是要累死自己。”
不得不说,康熙对胤禛的判断还是有点准的,他可不是对人手段太狠,得罪文人与宗室,导致登基后一直被人黑,最终更是累死在龙案上。
“老五养在太后身边……”
“老八性格过柔……”
“老九、老十压根不是那块料。”
至于渐渐长成的十三、十四阿哥,康熙觉得他们更适合当大清的“巴图鲁”。
总而言之,在此时的康熙眼中,没有人比胤礽更适合当太子。
欢颜见他还是属意太子,点着唇思索一会后,歪着头朝他笑,“既然你不想换太子,要不要我帮你?”
“哦?”
康熙诧异的看着她,“你要怎么帮?”
“你先说,帮你有什么好处?”
“朕都是你的,内库钥匙也交给你了,还有什么好处能给你?”康熙在她伸到自己面前的白嫩手心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欢颜想想也是,眼中带着得意的笑意,嘴上却不松口,“我不管,想要我帮你,就拿出诚意来。”
看她这得意的小模样,康熙伸手想要捏一把她的脸,她却先一步抬手将脸捂住。
本就脸小的人这么一捂,只剩一双含水秋眸露在外面,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捏不到脸,康熙干脆低头凑在她耳边道:“不如今晚朕……”
“美得你!”欢颜放下手将人推开,面上有些红,不知是被自己捂出来的,还是因为他的话。
她含嗔带恼的一眼,让康熙喉咙有些干,哄着将人重新搂进怀里后,低头先是亲着她泛红的脸,随即从唇角一点点含住整片花瓣。
闹也闹过,亲热也亲热过后,欢颜依偎在他怀里,伸手展露出一颗透明的珠子。
“这是何物?”康熙看着那颗像玻璃珠的珠子。
“你将这个放到太子身上,保准他没过多久就会理解你,和你破镜重圆。”
“又乱说话。”康熙抬指在她额头轻敲一下,“破镜重圆是说夫妻的。”
欢颜不高兴的努嘴,作势要收起手上的珠子。
康熙在她手合拢前将珠子拿过来,问:“这珠子有何作用?”
“不告诉你。”欢颜轻哼着道。
“朕又没说你什么。”
康熙见她使性子,随手将珠子装进荷包里后搂着人哄起来。
没多久,欢颜直接在他怀里睡着。
康熙信得过她,次日直接命人将那颗珠子放到太子随身携带的配饰中。
几日后,太子一觉醒来,听到身边的奴才称他为“皇上”,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事还在后面,那奴才竟然不是受人指使想要陷害他,而是他现在真的是皇帝。
不等胤礽想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在身边奴才“早朝已经快迟了”的提醒下,他只能先去上朝。
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若说他不想当皇帝,那绝对是假话。
胤礽坐在金銮殿上,看着下面跪拜自己高呼“万岁”的大臣和兄弟,尤其是胤禔,一时有些心潮澎湃。
他轻咬了下舌尖,感受到疼意确定这似乎不是梦后,瞳孔微缩。
很快,朝堂上大臣们接二连三的“臣有本奏”将胤礽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不能暴露这一点,胤礽还是知道的,好在他有监国的经验在,也不怕自己处理不好政务。
片刻后,胤礽的自信心在大臣们这个奏“山东大旱”那个奏“湖北水患”,户部又一个劲喊国库空虚而一点点下降。
“户部的银子都哪去了?”胤礽记得国库在皇阿玛手中时明明已经快积满,立刻质问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开口,却是有条有理的说明。
胤礽从他的话里听出来,自己已经登基两年,然而这两年,大清天灾**不断,国库里的银子因为赈灾,早就所剩无几。
怎么会这样?
他一时有些头疼,于是让人先宣布退朝。
大抵是遇到问题后的习惯,等回到乾清宫后,他立刻问身边的奴才:“皇阿玛呢?”
被他问的太监愣了一下后,跪下来道:“皇上节哀,先皇在您登基前已经驾崩。”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岁爷您保重龙体!”
那太监话落, 见皇上身形微晃, 虽不明白先皇都驾崩那么久, 他为何突然又伤感起来,还是第一时间爬起来扶着他。
胤礽在他搀扶下坐在榻上, 抬手捂着额头。
没等他缓解完情绪, 早朝上启奏的大臣前来求见。
胤礽让人进来, 商议大半天, 才勉强拿出一个章程。
议完事后, 面对龙案上高高的奏折,胤礽依旧不能歇息。
如此忙碌几日后,他突然就理解,为何史上会有那么多昏君,实在是做一个好皇帝,当真不容易。
若说当上皇帝后, 有什么让胤礽高兴的事,大抵是他可以凭借权势,将胤禔, 不, 是这会已经改名为允禔的大阿哥打发出去给皇阿玛守陵。
至于其他阿哥,胤礽对他们倒是没太大感觉,只将他们当做寻常宗室看待, 既不用他们,却也没为难。
唯独被他重用的阿哥,只有胤禛和跟在胤禛后边的十三阿哥。
而胤禛也不负他所信任, 在国库空虚的此刻,自请追缴户部欠银。
胤禛不近人情,更是先拿宗室与老臣开刀,倒是果然追缴回来不少户部欠银,于此同时,也惹得大臣们怨声载道。
胤礽当太子时,朝廷也曾经追缴过户部欠银,当时他还觉得何至于就到了逼大臣们还银子的地步,对手底下官员多有包庇,最终那次追缴户部欠银不过雷声大雨点小。
然而此刻,他自己坐在龙椅上,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到处都缺银子,那些大臣们还不还钱,他只觉得恼火。
对于跑到自己这来告状的大臣,胤礽面上还算温和的安抚几句,转头却对胤禛进行赏赐。
看到皇上变相支持雍亲王,那些大臣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等将追讨回的欠银用于赈灾,胤礽这才稍微能松一口气。
这日里,他坐在龙案后,面对龙案上高高摞起的奏折,忽然就想起皇阿玛来,一时有些伤感。
他倒在龙椅上,抬手挡在眼上,如此片刻后,忽然起身往外走。
伺候的奴才只当他是累了,想要去散散心,无声的跟上去。
胤礽本来准备去后宫见见他的妃子换换心情,然而她们不是争宠就是给其他人上眼药,反而惹得他越发心烦。
最终,他从后宫拂袖而去,不知不觉走到毓庆宫。
这里已经空了,不过里面有人打扫,看着倒也没太大变化。
胤礽走在这个成婚后,被他嫌弃有些小的宫殿,心里有些怀念。
若是能回去该多好……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胤礽又笑自己当真是有问题,明明当初那么想登基当皇帝,如今当上皇帝竟然又想回去做太子。
他到底还是没能回去,而朝廷上安稳几日后,又传来一个坏消息——准噶尔部再次挑衅大清边界。
当初噶尔丹死后,策妄阿拉布坦劫其余部,成为准噶尔部新的首领。
因他占据伊犁,内部又比较稳定,大清拿他没办法,才一直没能将其彻底消灭。
如今,策妄阿拉布坦已经去世,继承他位置的是他儿子噶尔丹策零,有人称其为小噶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