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话框,阮玥好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
见她没再回复,孙婧便有些焦躁了。
身为丁楚楚最好的闺蜜,对她的事,她从来都一清二楚。
只丁楚楚没有明说过,所以她也从未在她面前挑明说自己知道,一般情况下,也就和王娟娜、楚星吐槽几句。
这两年和男朋友发展稳定,又在他面前提了几次。
哪里想到他创业会出现问题,还拿这事跑去敲诈丁楚楚?
丁楚楚人在希腊,都答应了回来和他见面,可这憨憨,以为人家那是推托之词,一天好几个电话过去催,直接将人给气炸了,扬言要报警告他,还一个电话打到她跟前,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过去的事儿,孙婧没一点证据,被骂后怒火中烧,想来想去,索性将这事告诉给阮玥。
那种白莲花,她收拾不了,阮玥她妈还收拾不了吗?
她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觉得烦了,冷哼道:“你怕她个鸟,有本事让她去报警……”
话说到这,他猛地顿了一下,问孙婧:“不过你说的这些事到底真的假的?你那同学她爸,当她爸年龄也够了吧?”
“肯定是真的。”
孙婧信誓旦旦,“要不然谁平白无故对你那么好?你是不知道,念书那会儿,她一身衣服几千上万,包包也是,都没有便宜货。哪个资助者对人这么好呀,样样都送名牌?”
“还有车。”
孙婧冷哼一声,“她大三那会儿,好像是意外怀了,打电话说要做手术我听见了。我觉得肯定就因为这个,人家才大手笔给她送了辆近百万的车,要不然就她那样的,玩儿两天也腻味了。”
“那你害怕个鬼?!”
她男朋友笑,“这件事你别管了。我给她打电话,要是她再嚣张,我就将这事捅到她老公那儿去。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老公不挺有钱么?打听调查以后,还能饶了她?”
孙婧迟疑,“那都是婚前的事儿。”
“你忘了婚礼上人家那句话了?就差没直接昭告天下,他找了个清纯处/女。”
孙婧咬唇看着他,许久,忍不住笑起来。
当年她其实和阮玥没仇,就是看不惯她长得漂亮家境好,所以一贯和丁楚楚走得近。
可这好几年过去了,阮玥不声不响的,反倒是丁楚楚,就因为能装可怜装柔弱,利用老男人那点怜香惜玉,一路名牌傍身顺风顺水,这才刚毕业,就山鸡变凤凰完成了阶层跨越。
一个下贱货,以为自己多牛逼呢!
打定主意收拾她,孙婧也就不等阮玥回复了,放下手机,和男朋友这般那般,一通合计。
……
因为孙婧的话,阮玥好几天心不在焉。
她最开始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爸一表人才、事业有成,偏偏能看上丁美娟那样一个务农半辈子的寡妇。
她戴了厚厚一层滤镜去看丁美娟,勉强地归纳出“柔顺、可怜、善解人意”这些优点。
可如果这个人是丁楚楚,也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她模样单纯青涩、性子温软乖巧,只怯乎乎地说几句话,再用那双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是个男人都会打心眼里怜惜。
原来她爸从来不是拿她当亲女儿疼,而是当女人疼。
这些事,她妈又知不知道?
时过境迁,阮玥不可能拿这些事去恶心赵苪知,另外又已然和阮承颐划清界限,她强迫自己将这些事抛诸脑后,每天在家,也就和程筱一起,看书复习,渐渐地进入备考的状态。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六号上午,阮玥跟赵苪知一起回宁城,参加市一院前院长的八十寿宴。
老爷子年轻那会儿在医科大任教,对赵苪知有着教育之恩,卸任之后也一贯低调,也就近几年,因为患了阿尔茨海默病,渐渐地不记事,到了这八十高龄,儿孙为表孝道,给办了这寿宴。
十一点多,母女俩便到了举办寿宴的地点——宁城大酒店。
要停进去的车位比较窄,阮玥先一步下车,拎着几个礼盒站路边正等赵苪知,看见了开车路过她眼前的傅知行。
好像许久未见,又好像不久前才见过。
隔着挡风玻璃,那张脸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路边的自己。
“走吧。”
停好车,赵苪知到了她跟前。
阮玥点点头,跟她一起往酒店里面走。
寿宴没开始,宴会厅却已然热闹起来。
门口两边摆了不少宾客送来的花篮,上面垂挂着一些吉祥的贺词,再往里走,衣香鬓影,济济一堂。
偏里面的座位上,有一群人围着一个穿唐装的老人,正说笑。
“这都几十年了,秦老师还是最偏心他。”
“就是,我们这几个都没认出来,傅恒这一来,一下子叫出名字。”
“这么多年了,我们医学院傅大才子风采不减。”
就在这一片笑闹的恭维声中,赵苪知领着阮玥到了老人面前,弯下腰唤:“秦老师?”
老人笑呵呵地正说话,闻言顿住,偏过头,用浑浊的目光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眼,又笑了,“知知来了呀。”
赵苪知当年也颇得他喜爱,老爷子膝下无女,爱她张扬放纵,曾一度想认作干女儿。
以往各种纠葛,阮玥并不清楚,上中学那会儿却也和赵苪知一起探望过老人几次,见他说话,也抬步上前,笑着唤了一声,“秦爷爷。”
“知知呀——”
老爷子看着她,目光变得更迷茫了,唤了一声后,迟疑地拉起她的手,转过头问旁边站着的傅恒,“我们家知知又来找你了,你这想没想好,什么时候娶她呀?”
阮玥被他拉着手,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气氛凝滞了一瞬。
有人连忙笑着打圆场,“秦老师你看你,又糊涂了。这哪是苪知呀,这是人家闺女儿,哈哈。”
“知知的闺女?”
老人一脸茫然,想了想,转过头又问傅恒,“你们闺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么结婚了都没请我老头子喝一杯喜酒?”
“怎么没喝?喝过了您忘了。要是想喝酒,等会儿吃饭我再陪您喝。”
傅恒一手扶住他胳膊,说话间,不着痕迹地让他松开了握着阮玥的那只手,将她从尴尬里解放。
阮玥舒口气,直起身子站到一边,正好看见了梁菲走近,她身后,跟着白衣黑裤的傅知行。
第61章 一更
市一院被人唏嘘多年的三角恋主角尽数到场, 围聚在一起正说话的众人,表情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微妙。
见梁菲过来, 人群竟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
“秦老师?”
梁菲面带微笑, 和周围几人颔首见礼后,到了老爷子跟前,她不像赵苪知先前那般弯下腰,而是直接半蹲下, 两手握住老人的手,笑问,“最近身体怎么样呀?不会又不记得我了吧?”
“记得记得,你是小菲。”
老人乐呵呵地看着她,“你来的正好。傅恒和知知正要办婚礼呢, 说请我喝喜酒,你也陪着我喝两杯,以后呀, 就别掺和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了昂,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 我们别都瞅着一个嘛。”
“……”
见他越说越混乱, 周围一众人都露出了复杂难言的表情。
梁菲面色倒没变,笑吟吟地看着他, “看, 又记错了吧,和傅恒结婚的是我,可不是苪知, 您瞧——”
她抬手将傅知行扯到旁边,朝老爷子道:“这我们儿子,都二十好几了,在京市读研究生呢。”
“你和傅恒的儿子?”
老爷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呢喃了一声,又仰起头,迷糊又认真地打量傅知行。
后者微笑了一下,“秦爷爷。”
“傅恒呀——”
老爷子猛地拉住他的手,“婚姻可是人生大事,你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心,再决定娶谁啊。年轻人最怕感情用事,有些人你要错过了,那这辈子后悔莫及的,知道不知道?!”
突然被甩开手,梁菲的脸色瞬间僵住。
“爸!”
就在这时,做主举办寿宴的秦家长子过来了。
他年过半百,也是宁城商圈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一来,一众人自然将话题扯开。
寒暄了片刻后,老爷子被儿孙扶到旁边去喂药。
傅知行刚才猝不及防地被捏住手,眼下老爷子被人扶走,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就被放开了。
可那一句“有些人你要错过了,那这辈子后悔莫及的”却足有千斤重,猛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抬眸望向阮玥。
刚才被人群冲撞了一下,阮玥下意识地低头,整理自己的假发。
傅知行看过去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正抬起两只手拨弄头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剪了短发,还染了比自然发色浅一些的棕色,一张脸被衬得极白,小巧且精致。
许是察觉到他目光,慢慢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傅知行抿了一下唇,露出了一个仿佛在笑,偏偏又让人觉得无奈而苦涩的表情。
阮玥朝他笑了一下,没有走近,也没有说话。
经过刚才那一遭,有些事她要还没看清楚,那就相当于白痴了。
事已至此,无论她曾经对傅知行是什么感情,又或者傅知行对她有没有情愫,都该随风而去。
她抬步走去赵苪知边上,正好看到,梁菲挽上了傅恒的手臂。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素来以温和得体著称的傅教授,冷着脸低下头,沉默而坚决地,将梁菲的手推出了自己的臂弯。
两个人已经协议离婚了,可因为并未过多声张,所以在场的,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和赵苪知之外,几乎全都不知道。
宴会厅里一大半的人都来自宁城市一院,周围就站了好些正寒暄说笑,看见这一幕,齐齐怔住,面面相觑。
片刻后,有那和梁菲关系不错的,笑着开口道:“怎么了这是?今天也没一起过来?吵架呢?”
“没——”
“已经离婚了。”
梁菲想要粉饰太平的心愿,在这一句冰冷得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陈述句之前,破碎成渣。
周围一众人,更跟傻了似的。
还是先前那一位,目瞪口呆之后古怪地笑着说:“什么呀,傅恒你这玩笑不好笑啊,老夫老妻多少年了,孩子还在呢。”
其实他瞬间就能想清楚,傅恒从不开玩笑。
可毕竟是他们夫妻多年的朋友,这种场合,顾虑到大局,还是第一时间打圆场,就想傅恒顺着台阶下。
偏偏傅恒又来一句,“没开玩笑。”
他无视妻子的脸面,甚至无视儿子的心情。
这话再出口,众人便看到刚刚才进来的傅知行,面无表情,转身大步地往宴会厅外面走了。
有一个一院的女医生看不过眼,没好气地开口问:“傅恒你什么意思?哦,提到赵苪知就万事皆可,说起梁菲就急着撇清关系,离婚了难道还想重头再来,你别忘了,赵苪知当年可是害小菲流过孩子!”
“我没有。”
“她没有!”
一模一样的两句话,第一句来自赵苪知,第二句来自傅恒。
梁菲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傅恒的脸,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怕的,她唇角抖动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一片安静中,她听傅恒说:“正好今天大家都在,身为前夫,有件事我也需要代替梁菲道个歉。”
他看了眼赵苪知,“当年我们第一个孩子,因为梁菲身体原因先天发育不良,本预备流掉。是她一念之差,怀疑我对苪知有割舍不了的感情,所以演了一出闹剧来博取同情,这么多年,大家同在一院共事,因为这件事或多或少都对苪知留有偏见……归根究底,是我的责任。”
“抱歉。”
他看着赵苪知说。
四周一片寂静,赵苪知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什么东西。
“妈。”
阮玥连忙到了她旁边。
她已经猜到自己母亲和傅恒有些纠葛过往,却从未想过,真相竟如此触目惊心。
她妈在一院上班那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承受那些污蔑的?
二十多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些人,类似的宴会,赵苪知被千夫所指,满大厅的人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在当时上前,扶住她因震怒恐慌而摇摇欲坠的身体。
二十多年后,她有了女儿。
偏头看向阮玥,赵苪知眼眶里有些亮闪闪的东西,像泪,又像笑意,可到最后,她只是很平静地对阮玥说:“没事。”
她尚算镇静,周围其他人却瞬间吵嚷起来。
“天呐,有这么污蔑人的?”
“难怪傅恒要离婚了,谁和这么一个毒妇生活在一起,那也受不了吧?”
“自己孩子都能拿来设计,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怜苪知了。当年追人追的轰轰烈烈,被她突然插一脚,还白白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要是我得气疯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声,吵得赵苪知头疼。
她懒得去看傅恒的脸色,也懒得去管梁菲接下来要如何自处,正想跟阮玥去一旁找位子坐下,却突然感觉到身侧一阵风冲了过去。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
伴随着一声暴喝,傅恒衬衫的衣领被人整个儿攥住,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一记重拳,将他直接掀翻在地。
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傅恒倒在地上,略抬手,触到了一片温热。
鼻端鲜红的血涔涔涌出,他看着近在咫尺,还预备再出拳的男人,扯唇笑着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