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这般想着,便觉得有一阵冷风从身旁吹过,下一刻殿内的烛火便灭了。
“陛下小心!”凤攸宁警惕的将腰间别着的软鞭扯出,细细听着周围的声响。
奈何外面的阵阵喧嚣混淆其中,凤攸宁只听得刀剑碰撞火把灼烧的声音,兵甲划破衣衫撕裂的声音,还有阵阵痛呼与梗在喉中的呜咽……
又觉一阵冷风刮过,她手中的长鞭循着声音狠狠一甩,“噼啪”一声响彻整座大殿。
“攸宁快走!”冷不丁听得皇帝喊了这么一声,凤攸宁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日父皇将她狠狠推出大殿时的场景。
明明是有人要杀他,他却不顾自己的安危先将她给推了出来——
“宁儿快跑!去找你母后!”
父皇嘶哑的嗓音仿佛又响在了耳边,她握着长鞭的手不由攥得更紧,指腹紧紧贴着那皮套子上刻着的“宁”字。
凤攸宁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蹑手蹑脚的朝着龙椅的方向走去。
忽的听到剑出鞘的声音,下一刻便有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她挺准方位,手中的长鞭一挥,紧紧缠住了那人的腿。
“父皇,刺右前方!”她下意识的喊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利刃划破衣衫的“嘶啦”一声。
凤攸宁手中的长鞭一拽,惹得那道黑影一个踉跄。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隐约能看清那人的身影,一袭黑衣,手中执了两把短剑,正朝着戚晟招呼过去。
“父皇快躲开!”凤攸宁手中的长鞭朝着那人甩去,“当啷”一声,那人手中的短剑掉落一柄。
殿内的气氛正紧张,便听得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她只觉得身前有一道寒光划过。
下一刻殿内的烛火亮起,抬眼便见父子二人并肩站在龙椅旁,而戚星阑的佩剑直直穿透了龙椅前的桌案,连带着桌上趴着的那黑衣黑帽的男子一起。
暗红色的血顺着剑尖滴落,沿着台阶蜿蜒而下,淌至凤攸宁的脚边。
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定定的望着戚星阑挺拔的身影,隐约瞧见他衣衫上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样浑身戾气的太子她是不曾见过的,从前陪伴着她的都是那个嘴上傲娇却又总是没皮赖脸占她便宜的戚星阑,是那个生了病还要向她撒娇的男人。
原来杀戮真的会将人变成另一副模样么?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禀陛下,太子殿下,罪臣已伏法,叛军悉数扣押等候发落。”
戚星阑的面色缓和几分,转身朝着戚晟行了一礼,“恭贺父皇,反贼已清。”
原本黑压压的云散了些许,有几缕橘红色的霞光透过云层散落下来,将殿外的血色染得愈发鲜艳刺目。
大殿内的气氛肃穆,殿外几乎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凤攸宁的嗅觉。
她虽是见过大风大浪,可像今日这般的腥风血雨到底是不曾切身经历过,再加之她方才极度紧张,这会儿听得事情已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一松,她整个人便也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脚下一软,体力不支,朝着一边无力地倒了下去。
“宁儿!”戚星阑的声音似近似远,她只觉得自己稳稳落入了某个温热的怀抱,那人怀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没到10条,所以明天再加更吧。
第65章 亲昵
四月的天气最是舒适宜人, 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暖的,带着春天的气息, 花香混合着青草的味道, 令人心旷神怡。
可就是在这样一切都温和的日子里,祁京却堪堪结束了一场闹剧。
为首的乃是当朝最得圣上欢心的郢王,联合北境反贼一同将皇宫给围了,企图逼宫。
幸得太子提前与众臣筹谋, 才及时结束了这场谋反的戏码,将郢王极其党羽压入天牢等待裁决。
当日,东宫传来喜事。
救驾有功的太子妃已怀有身孕,皇室血脉得以延续。
平定反贼又得此佳讯,龙颜大悦, 举国欢庆七日以贺。
人人都欢庆圣上即将喜得皇孙,却不知这圣上并非像表面那般心情甚佳。
戚旭乃是戚晟看着长大的弟弟,两人一直都是最为亲近的, 当年的那一场祸乱更是让他们众多兄弟只剩了这么两人。
从戚星阑那里得知郢王通敌叛国之时,他是不信的, 可如今事实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 他便是不相信都不能够。
年过五旬的老皇帝悲痛万分,一夜之间白了发, 如今瞧起来像是古稀之年。
众人无不感叹这戚旭多么狼心狗肺, 死不足惜。
只有太子什么都没说,满心满意全都是自己那位昏迷不醒的太子妃。
凤攸宁醒过来时,已是两日后。
她睁眼便见纱帘外站着一人, 朝着窗户的位置负手而立,那挺拔的身影生生多了几分忧愁。
“殿下……”她喃喃开口,听得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忍不住便拧了拧眉头。
戚星阑听得动静,赶忙过来俯身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
“宁儿,你终于醒了。”
他的眼中晃过一抹晶莹,随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瞧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凤攸宁用力地扯了扯唇角,“嗓子……疼。”
“好,好,我这便去给你倒水来。”他说着便已转身去倒水。
凤攸宁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内殿的那架屏风后,又合上眼缓了缓神。
外殿传来太子殿下微微颤抖的声音:“太子妃醒了。晴微进屋伺候,濯束,你去请了御医来。潜策和绮烟分别去给陛下和贤妃娘娘报平安。”
听得他这般有条不紊的安排,她的唇角不由漾起一抹欣慰的笑。
“来,我扶你起来。”她的思绪飘得远了,竟是不曾注意那人何时已走至了自己身边。
一只大手托起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内衫,凤攸宁感觉到那人掌心的温热。
晴微递了水杯过来,戚星阑又接过来亲自喂她。
温水顺着喉咙一直淌进胃里,一股子暖意由内而外散发开来。
她只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不少,只是身上暂时还使不上劲,只倚在那人的胸膛又抿了两口水润嗓子。
“这些事殿下不必亲自做的。”凤攸宁抬眼瞧了戚星阑一眼,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家太子殿下着实好看得紧。
戚星阑的手轻轻捏着她的肩头,笑道:“我是你的夫君,这些事自然是我来做。”
候在一旁的小丫头瞧着两位主子如胶似漆的模样,面上心里都跟着高兴,暗暗在一旁笑着。
凤攸宁面色不由得一红,手指轻轻抚上小腹的位置,“孩子没事吧?”
她昏睡的时候隐约听见有御医禀报说她有喜之事,亦听得了老皇帝说要下旨举国同庆。
“恩,放心吧。”戚星阑替她略了略耳畔的发丝,又垂眸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父皇亲自带了御医来,没能瞒住。”
她摇摇头示意此事无妨,叫他莫要自责。
“那时我想保密,也是考虑到你假装失踪之事,怕这孩子被有心之人利用,如今你回宫了,自是不必再瞒。”
“恩。”
“对了,”脑海中忽的晃过了那日晕倒前的场景,她忙从那人怀中坐起,“父皇那日可是受了惊,如何了?”
看她皱着一张小脸担心的模样,他眉眼不由染上几分笑意。
“父皇一切都好。他老人家还说,那日听你唤他‘父皇’又见你拼命护驾,感动得不行,要好好赏赐你。”
“赏赐便不必了。”凤攸宁垂下眉眼盯着自己还不曾显现的小腹,忧心忡忡地说道,“只盼望父皇能再帮一帮我母国,阿允那边还不知如何了……”
提及此事,戚星阑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来。
“放心罢,父皇已在同众臣商议此事,过不了几日便会再派援兵去南境的。”他柔声说着,便听得殿外濯束的声音传来。
“殿下,娘娘,御医已到了。”
“进来罢。”
两日不曾进食,凤攸宁这会儿不由得腹中饥饿,待御医诊完脉后忙叫晴微去做了碗翠蓉鸡丝粥来。
戚星阑眼看着她将粥碗吃了个干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你现下是有身子的人,多吃些补补身体才好。”
她拧了拧眉头,小声嗔怪:“御医方才嘱咐了不可食过量,补过甚,你这是要害我和孩子。”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小孩子,看得太子殿下这几日头顶笼罩着的乌云全都散了,只堪堪望着她,恨不得这般一直看下去,看一辈子。
凤攸宁晕倒的那一刻,他怕极了。
他后悔将她独自放在了大殿中,还留下让她护父皇周全的话。他不曾料到会有人偷偷溜进殿里行刺,他以为那里是最安全的。
想来若是他晚进去了一刻,父皇和他的宁儿便都是生死未卜了。
“宁儿,我再不会留你一人了。”他如是说道。
凤攸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一怔,随后笑道:“那日后你若是再赴边境征战,也带上我可好?”
戚星阑的眉头又是一皱,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她笑着去抚他的眉头,“我这不是没事嘛,殿下的担心可以消了。况且我可是断虚山凌崖的关门弟子,上战场说不定还能立下战功呢。”
“可你轻功不好。”太子殿下适时的补了一刀。
“……”凤攸宁心虚地瞪了他一眼,赌气地将人往外推,“你走,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比我轻功好的人。”
他最爱看她赌气闹别扭的时候,那副样子全然没有平日里伪装出的成熟稳重贤惠大方,就只是个会哭会笑会和他吵嘴的活得真实的女孩子。
那是他的妻,亦是他想给尽所有温柔的人。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苒公主来了。”
戚月苒?
凤攸宁与戚星阑对视一眼,心中也都猜到了戚月苒来得目的。
那日戚旭将淑嫔绑在了承谨宫的偏殿,后来才被人发现。
淑嫔虽是不曾在明面上参与此次谋反,可皇帝不是傻子,近些日子对淑嫔的疏远任是谁都看得出的。
再加之戚星阑早就暗地里查出了两人从前的关系,这件事戚晟亦是知晓的。
今日戚月苒来,想必就是来求戚星阑和凤攸宁去给她的母妃求情。
到底这件事戚月苒从小到大也都是被蒙蔽其中,她总归是无辜的,他们两个也不好避而不见。
“请进来罢。”戚星阑这般说着,扶着凤攸宁倚在了床栏上,自己端坐在床边,面色略有些凝重。
凤攸宁轻握了握他的手,笑着朝他摇头。
他怎不懂她的意思,可这件事实在是触人的眉头。
戚月苒被绮烟带着进了屋,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太子,太子妃。”
“五姐。”戚星阑起身回了一礼,冷声说道,“宁儿她才醒,身子虚着不便行礼,还望莫怪。”
这样的态度不是聋子便是都能听得出那语气中的不悦,戚月苒从小在皇宫中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个心思透彻之人,这会儿也只是笑了笑。
“太子妃已有身孕,须得好好养着。我那时怀启儿,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凤攸宁唇角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多谢五姐挂心,日后有不懂的还得向五姐请教。”
许是凤攸宁身上自带一种能够让人心情舒畅的魔力,戚月苒同她讲了几句话便不再那样提心吊胆了,谈吐间多了几分从容。
倒是戚星阑,怎么都放心不下,非要坐在那里冷着脸色听两人聊天。
知道戚月苒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又见太子殿下在这儿待得别扭,凤攸宁只得替她开了这个口。
“淑嫔娘娘可还好?”她问。
提及自己的母妃,五公主自然是眼眶都红了。
她轻叹了一声,笑着看向凤攸宁:“劳太子妃记挂,只是母妃她……”
“在承祥宫幽禁已是父皇对她最后的宽容,五姐还是不必太过伤心了。”戚星阑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朝着晴微他们摆摆手,让人都退下了。
“我自知这是对母妃最好的结果,可我当真与皇叔——”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与罪臣戚旭不曾有父女关系,我曾亲自验过的。”
此话一出,戚星阑与凤攸宁都不由得一怔。
原是这五公主戚月苒早对淑嫔与郢王的关系有所察觉,故而曾在暗中试过自己是否如戚旭所言,是他的女儿。
可结果却证明,淑嫔并不曾真正背叛过皇帝。
“他知晓我是母妃的命,故而一直拿我做要挟,逼母妃给父皇下毒,又逼母妃将我嫁至北境,就是看上了北境那些不服从朝廷管束的付家军……”
“可你却从来没有阻止过这场蓄谋已久的谋反。”戚星阑冷眼看她,淡淡说道。
“我……”戚月苒的眼眶通红,她垂下眉眼,指尖紧紧捏着手中的那方帕子,“他毕竟救过我的命。”
太子却笑了,那对桃花眼中映出的冷漠让人心颤。
“可你却从没想过,就连这件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凤攸宁听得心一沉。
看来这件事戚星阑早已摸了个清楚透彻,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般笃定郢王就是要造反。
这般想着,她抬眼便见一滴泪跌落戚月苒的眼眶,“你、你说什么……”
从那一刻起,直至戚月苒走出东宫,她的泪便没再断过。
自己曾经最感恩、最信任的人,却是连她的那份信任都是骗取来的。
原来发生的所有都是那人已经计划好的,就等着她们这些棋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为他的贪婪和自私走上一条不归路,最终成为弃子,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