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攸宁在后面都看呆了。她跟着师父学了许久,却偏偏在轻功这方面怎么都过不了关,虽说这也便宜她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但始终还是意难平。
可眼前这人轻功十分了得,那轻巧的身姿看了也让人十分羡慕!
况且刚刚那股子剑气也是十分凌厉,可见内功深厚。凭他这身功夫下来,随随便便也能混个高手当当了吧。
她这么想着便听得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走!”紧接着便是刀剑回鞘的声音。
方才替他挡剑的那人已然转身走了过来,凤攸宁微眯了眯眼,看清他衣衫上的金色锦云纹,这才认出是戚星阑。
她慌忙将软鞭收进了袖兜里,佯装自己是受了惊吓,顺势倚在了身旁那棵树上。
“伤着没?”戚星阑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凤攸宁这会儿佯装刚发现是他,一脸震惊,又夹带了点欣喜,“竟是……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戚星阑看她一眼,淡淡道:“行了别演了,面纱掉了都不知道。”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面纱?!
凤攸宁往脸上摸了摸,果然她的面纱不见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猛地抬眼去看戚星阑,见他正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
“非、非礼勿视!”她慌忙从他手里抢过了面纱戴上。
“你我马上便要成亲,瞧你一眼又何妨。”他说着又轻挑了下眉尾,“只是你既会武功,又为何装出这副柔弱模样?”
“……”这话说得凤攸宁都懒得理他,只冷眼瞧着,“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与你何干?”
“你——”戚星阑被她气得快要七窍生烟,“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吗?你别忘了刚刚是谁救了你,要是没有本太子——”
“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我也应付得来。”凤攸宁干脆将话截了过来,又朝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倒是不知道是谁,还自以为英雄救美,洋洋得意。”
怎么担心她受伤还成了他的错了?会武功了不起吗,谁还不会点武功了?早知道他就应该放任那些憨货把她打得昏天黑地找不着北!
戚星阑简直要被气死,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凤攸宁!”
“我在,太子殿下。”凤攸宁脸上堆满了笑意,朝着他福身。
“公主!”晴微和绮烟的声音适时传来,将尴尬化去了一半,凤攸宁慌忙转身去寻她俩的身影。
不知何时,周围的雾气渐渐散了,露出了一片梅林,大片大片的红色挂在枝头,与地上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晴微和绮烟正从梅林的另一头快步朝着这边而来,身后还跟着濯束和潜策。
“竟真的有梅林……”凤攸宁忍不住小声感叹了这么一句,他们几人已然到了跟前。
“公主,您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晴微几乎是扑了过来,拉扯着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凤攸宁笑着伸手替她捋了捋因奔跑而凌乱的发丝,还不忘补充一句:“是太子殿下救了我。”
听得她如此说,戚星阑多少有些尴尬,他干咳两声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目光却不自在的瞥向别处,“没什么,应该的。”
晴微从前不喜欢戚星阑,总觉得这太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实在不是个能让她家主子托付的人,这会儿听说是他救了凤攸宁,虽说应当是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惊讶,愣了半晌才超他行了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你们怎么样,可受伤了?”凤攸宁问着将她俩又细细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伤处这才放心下来。
“方才那些刺客一出现,潜策和濯束就把我们带走了,没有伤到我们,公主放心吧!”晴微笑着如是说。
“那就好。”凤攸宁抬眼看了两个侍卫一眼,心忍不住沉了沉。
濯束原本是跟在戚星阑身边的,为何会在第一时间带走了晴微她们……这一切似乎太过蹊跷了些。
正思量着,便听得潜策禀道:“殿下,属下已派人追查那些刺客的下落。眼下雾已散,这梅……殿下与公主还赏不赏?”
戚星阑没急着回答,而是望向了一旁的凤攸宁,那眼神中包含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凤攸宁抬眼便见如此,眼神交错的那一刻,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公主,您体寒,最怕冷,方才又受了惊吓……”绮烟皱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晴微连忙应和,“是呀是呀,还是公主的身子要紧。”
“体寒?”戚星阑紧绷着的那根弦猛地颤了一下。
他记得师父曾提到过师妹体寒受不得风,她的行招走势又隐约有师父的影子……难不成面前这个女人便是他从前未能见到的师妹?
正愣神,便听得凤攸宁咳了两声,脸色也比方才白了些许。
戚星阑看她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装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受不了寒还要嫁到这儿来,自讨苦吃。”
方才对戚星阑有所改观的晴微这会儿觉得自己刚刚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这承国的太子是好人,忍不住又是一阵怒火往头顶窜。
“太子殿下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你们承国的陛下要——”
“晴微。”凤攸宁叫了她一声,将话打断,“别说了。”
“公主——”
“我身子受不得冷,便不陪殿下赏梅了。”凤攸宁转而朝着那人抱歉一笑,便带着晴微她们两个寻着下山的路走了。
戚星阑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下山的路不好走,濯束,你去跟着她们。”
“是。”
“潜策,刺客的事做做样子便罢。”他垂眸看了一眼鞋底沾上的雪水和泥土,接着说道,“还有,将外宅的东西拿回东宫,另外多送些银霜炭到浣芜殿。”
“属下遵命。”
*
凤攸宁回到东宫的时候已是晌午,这一路她又冷又累,早已没了用膳的胃口,只在绮烟的催促下灌了碗姜糖水,便躲进了里间的床上。
浣芜殿从前一直荒着无人居住,这会儿炉里的炭火烧得也不甚好,她躲在被子里都觉得冷。
“公主,潜策方才送了两筐上好的银霜炭来,奴这会儿正好给您烧上。”晴微麻利的将炭块塞进了炉里,又递给凤攸宁一个手炉暖手。
“潜策送来的炭?”
“是啊。今日公主受了冷又受了惊,都怪那个太子,净会折腾人!”晴微撇着嘴,眼睛里泪汪汪的。
“我没事。”凤攸宁笑着摇摇头,“倒是你,小声些,好歹在这东宫里他才是正主,你我都应谨言慎行。”
“可是公主……”
“好了晴微,”凤攸宁拉过她的手轻揉了揉,“你们今日也是受了冷受了惊的,我睡一会儿,你们也去歇一歇吧。”
以后的日子还长,像这样的事情指不定还要再发生多少次。
好歹将晴微劝了回去,凤攸宁这才躺回了被窝里。
她思来想去,刺客之事总归是蹊跷,那些人来时匆匆,去时亦是匆匆,目标不甚明确,又迟迟不肯动手,八成只是想吓一吓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武功,还有防身武器……
耳边忽的响起了某人的声音:“你既会武功,又为何装出这副柔弱模样?”
坏了,在梅林时她只顾着和戚星阑斗嘴,怎么把这事忘了!
在大崇,女子习武是大忌,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声张。只是不知道这承国对于女子是否会宽宥一些……
凤攸宁又是懊恼又是生气。这还未成亲她便已暴露了这么多,若是早早就被人看透了,她日后还不得被戚星阑那个自大狂拿捏得死死的?
实在是大意了……怎么看见刺客就没忍住动了手。
绕了一圈,她的思绪又回到刺客一事上。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此事与戚星阑脱不了干系。
那刺客一出现濯束就不再保护戚星阑,这本就不合理,再加上戚星阑突然出现救了她,摆明了就是想走英雄救美的路子……
“怕不是话本看多了?”她皱着眉嘀咕了这么一句,只觉得屋里暖洋洋的,瞌睡虫又要出来作祟。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这么大还没有她凤攸宁摆不平的事。
大不了成婚后她再多陪那位自大狂太子斗一斗。
第10章 大婚(修)
大承鼎兴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五,冬日暖阳高照,万里无云。
东宫内外皆挂了红绸。太子成婚,皇帝高兴,大赦天下,热闹的氛围蔓延在整座祁京城。
凤攸宁一早便被叫起来沐浴梳妆打扮,已近了巳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
“公主,您可别睡了,先吃些东西。”晴微拿了碗酥酪过来,“这里的灶台同咱们颐清殿的不大相同,食材也不甚齐全,奴尝试着做了一碗,公主尝尝?”
“酥酪?”凤攸宁在大崇的时候就最是喜欢晴微做的酥酪,尤其是配上腌渍的梅花蜜饯,吃完之后唇齿留的香甜已让她思念了许久。
只是她们刚到承国不久,凤攸宁知晓晴微定是对厨房不甚熟悉,也就没吵着要吃。
可到底晴微是懂她的。
凤攸宁轻舀了一匙送进嘴里,果真是熟悉的香甜味道,同她之前吃过的一般无二。
“看来重要的还得是晴微这双手。”她笑着同身后正给自己梳洗长发的绮烟如是说着,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我就说还得是晴微做的酥酪才能将公主叫醒。”绮烟手脚麻利的将她的一头青丝梳洗完毕,转而小声提醒正在浴桶里吃得开心的凤攸宁,“公主,该更衣了。”
“是,你们两个最聪明。”凤攸宁笑着又吃了一口,这才在她俩的搀扶下从浴桶中走了出来。
屋里虽有热气蒸腾取暖,到底还是凉些,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晴微忙过去麻利地给她穿好了内衫,又去拿架上挂着的那件绣有七彩鸾凤纹的大红色婚服。
凤攸宁瞧着浣芜殿里里外外都有人在忙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明明傍晚才行婚仪,竟是要晨起忙碌这些时候。”
“公主这是和亲,又直接搬入了东宫,故而这婚仪队伍要绕着皇宫外围走一圈才行。”绮烟替她细细地擦拭着长发接着说道,“时间稍长些。”
“是呀,听闻还要在祁京城内的主街道上接受百姓朝拜呢。”晴微一边整理腰带一边附和着。
“确实是体力活了。”凤攸宁望向窗外,院中那几株梅花开得正盛,倒也像是在附和这大喜的日子。
只是她没有父皇和母后可以拜别,更没有亲人送嫁,有的只是眼前的这两个丫头,同她在这异国他乡相依为命。
这般想着,她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远嫁他乡本就是件痛苦的事,她虽甘愿如此,却也到底是有着一个普通女孩的心思。
只是不过这些年来,肩上的重任始终提醒着她,切不可感情用事。
“公主……”晴微瞧见她红了眼眶,便知是想家了。她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怕说多了自己也只会跟着一起哽咽。
“我没事。”凤攸宁抬眼将那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咽了回去,唇角勾上了比平日里更灿烂些的笑容。
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哪怕没有父母亲人陪伴,哪怕要嫁的那人不甚如意,起码她换得了大崇百姓二十年的安稳日子。
她对得起已逝的父皇,对得起弟弟,亦对得起百姓。
那这婚事,便是值了。
日后她也只需尽好身为一个妻子、一国太子妃的责任。
绮烟替她绾好发髻戴好凤冠的时候,已近午时,她隐约听得爆竹声阵阵传来,忽远忽近,不知是宫内燃的还是宫外。
此时凤攸宁的视线被一张喜帕遮着,只盯着脚尖静静坐在床边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爆竹声一直起起伏伏,忽远忽近。
忽而静了,便听得有嬷嬷来问新娘子准备好了没,说是吉时已到该上轿了。
凤攸宁被嬷嬷扶着出了浣芜殿。
冷风瑟瑟,殿门又在风口,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自从那日赏梅遇刺后,她便再没见着戚星阑。婚期定得仓促,估摸着他也是在为婚事忙活。
这会儿听得某人的脚步声走近,凤攸宁忍不住一阵紧张,生怕他忽然来上一句“本太子不娶了”,一切便毁了这儿。
可谁知忽然有一小鼎暖炉被人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手炉外面裹了一层绒皮,软软的,暖暖的。
那一刻,有一股子暖流直直淌进了凤攸宁的心坎里。
“多谢嬷嬷。”戚星阑的声音响在耳边,只是听起来与往日颇有不同。
便又听得他朝自己说:“走吧。”
凤攸宁也就乖乖牵上他递过来的红绸,随着他朝轿辇走去。
想来也对,今日既是大婚,他便是想也不能用以往那种傲慢的态度对待她。
顾全颜面,是他们这些皇室子弟打出生就在学习的东西。
她想,戚星阑应是聪明人。
“当心。”忽而听到身边那人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她一怔,垂下眉眼便见脚前方的石子路斑驳不平。
想不到今日的太子竟是如此体贴,倒像是换了个人。
凤攸宁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坐上了轿辇。
不知为何,前两日她还在担心自己会因过于紧张做错了事,昨晚更是暗自反复学了好多次才堪堪入睡,谁知在手里被塞了暖炉的那一刻,她竟是完完全全的放下了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