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她从前担心的不是自己做不好,而是这婚事会作废。事关大崇国运,她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
“起轿!”听得有人这样喊了一声,便觉得轿辇稳稳地被人抬了起来。
凤攸宁心里松了口气。
“晴微?绮烟?”她小声唤道。
没有这两个丫头在她耳边唠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奴在呢。”晴微答应着,语气都是欢快的。
绮烟的声音也是一样,紧张又欢喜,“公主有什么吩咐说就是,我和晴微都在的。”
凤攸宁没说话,她垂眸看着脚尖心中安稳,只觉得轿辇轻轻晃着,一下一下,忽的有什么东西从袖兜里掉出来,滚落到了脚边。
竟是那日在驿站被人塞进手里的那颗珠子。
她弯下腰将珠子捡了起来。
那粉白色的珠子莹莹的泛着光芒,竟是比那晚在月色之下更加好看了。
“竟是将你忘了。”凤攸宁瞧着便忍不住想起那晚看到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只是不知为何,戚星阑的模样忽的出现在了眼前,竟是与那双桃花眼合为了一体!
她冷不丁一怔。
这……这不可能。那晚和亲的队伍才行至平莱城,离云京虽是不远,却是离祁京有数日的路程,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一定不会是他。”凤攸宁狠狠摇了摇头,将戚星阑的模样从脑海中抹去,敛了心神静静坐在轿中。
捎带着将颗珠重新重新塞回了袖兜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坐得浑身酸疼动弹不得时,轿辇方停了下来,耳边的爆竹锣鼓声也消失了。
轿帘被人掀开,戚星阑的声音略带了些嘶哑,“下来吧。”
这声音……凤攸宁来不及多想,便已经被他扶着下了轿辇。
晴微与绮烟跟着走在后面,一路上提醒她小心这小心那,她也就一直紧张着,不敢有分毫的懈怠,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声音中的蹊跷了。
高堂之上,气氛相较宫外肃穆了许多,殿上坐着皇帝与皇后,贤妃则站在一旁。
隔着一层喜帕,凤攸宁看不清殿上的人,只能乖乖听着主婚人与戚星阑的提醒,按部就班的拜堂行礼。
“礼成!”随着一声高亢的喊声,凤攸宁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好!好!”戚晟难掩心中的欣喜,连声音都带了点颤抖,“阑儿日后定要好好对你的太子妃。”
“儿臣谨遵皇命。”戚星阑朝着堂上的父皇又行了一礼。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和太子妃。”寇嫣笑吟吟地祝贺着,又走至了凤攸宁身前,送上了一顶翠珠凤冠,算是正式封给了她太子妃之位。
“多谢母后。”凤攸宁毕恭毕敬收下行了一礼,随后将凤冠递给了身后的晴微。
“送入洞房!”又是一声高亢的喊声,凤攸宁便被扶着出了大殿,婚仪队伍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进了东宫。
“太子妃娘娘,这边。”嬷嬷引着她进了正沅殿,又走了几步凤攸宁方才坐在了喜房的床上。
“太子妃娘娘且在此稍后。”嬷嬷又好生嘱咐了一番,这才出了门。
凤攸宁松了口气。方才她在坐下的时候抻动了喜帕,这会儿帕子歪了,露出了她的半边脸来。她小心翼翼的将周围打量了一番,这才将帕子盖回了原处。
正沅殿并无甚不同,只不过是比浣芜殿格局大了些,多了些奇珍异宝。只是处处都贴了囍字,挂了红绸,一时间恍若连烛火都成了热烈的红色,轻轻摇曳着。
凤攸宁端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要废了。
从进了皇宫大门她就被戚星阑带下了轿,一路走至了高堂,跪了好一会儿终是礼成了,又被引着走至东宫,进了这正沅殿,好不容易才坐下。
她此刻是切实体会到了成亲这件耗费体力的事。
坐的时候要坐到浑身僵硬,走的时候又要走到腿都断了才罢休,同时又要时刻警惕不得有半分懈怠。
经历了这般身心上的双重折磨,还能有心思进行下一步的夫妻,也真是厉害了。
凤攸宁暗暗想着,便觉得腹中一阵饥饿。
她本想着在出门前再吃些,可那嬷嬷凶得很又满口的“错过吉时”,吓得她慌慌张张的便跟着出了浣芜殿,肚子里仅有早些时候吃的那碗酥酪,哪能撑得住?
这会儿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得找些东西先垫一垫胃才好。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下床去拿桌上的点心,便听得门“吱呀”一声,霎时间有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凤攸宁吓得身子一颤,僵硬地坐在床上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攥着帕子的手也越来越紧。
不是说太子要晚些时候再来吗?戚星阑怎么来得这样早?
凤攸宁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却听得那人柔声开口问:“今日辛苦,你可饿了?”
她一僵,这还是戚星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阑: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11章 合卺
“劳殿下记挂,臣妾……不饿。”凤攸宁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身子却因为戚星阑的靠近而不敢动弹。
“哦。”新郎倌懒懒的应了一声,干脆在她身边边坐了下来,“看来我这碗酥酪是白拿了,听闻你最爱吃这个的。”
他说着将那碗酥酪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一股浓郁的奶香味不安分地窜进了凤攸宁的鼻孔,她下意识的轻嗅了一下,腹中的饥饿感越发的明显了。
凤攸宁努力压下自己对食物的渴望,规规矩矩的回道:“多谢太子殿下,只是这盖头不揭,臣妾是动不得的。”
“哦……”戚星阑饶有兴致的看着身边那人,隔着盖头他都能看出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你不累吗?”
“不累。”凤攸宁下意识的答道,不自觉地将身子又坐直了几分。
“我是说你整日以面具示人,不累吗。”戚星阑又问。
“这……”凤攸宁一时不知该做何回答。若是说真心话,她怎么不累,只是她没必要和这人坦白心迹。
“臣妾不明白殿下在说什——”
她话还未说完便觉得面前掠起一阵风,紧接着喜帕飘落在地,烛火摇曳的光莹莹地映在了她那带了惊慌之色的眸中。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那人,只见他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眼中映出一个头戴凤冠面容姣好的女子身影。
“凤攸宁,别装了。”他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将手里那碗酥酪塞给了她,全然没了今日那副异常温柔的模样。
凤攸宁怔怔地捧着那一碗奶香四溢的酥酪,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戚星阑又笑了,他站起身踱到桌前坐下,端起那壶合卺酒倒进了那两只玉杯里。
“所谓和亲,便是政治联姻。你不情我不愿,有什么意思。一切不过是为了做给外面那些人看。”
他说着端了酒杯过来,递给了凤攸宁一杯。
凤攸宁无声的笑了一下,接过酒杯,“生在帝王家本就无法选择,有没有意思也只是自己说了算。”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无论是父皇的去世,阿允的登基,还是她千里迢迢嫁到这陌生的地方,都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
戚星阑看她眼底泛了红,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来。
他端着酒杯在她的杯沿上轻轻碰了一下,“那这一杯,便敬你我无法选择的这场婚姻。”
凤攸宁抬眼,便见戚星阑棱角分明的侧脸被橘黄色的烛火照亮着,竟比平日多了几分好看。
喉头滑动了一下,一杯酒便已入了他的肚。
她忽然发觉失礼,慌忙别过了视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的滋味从舌头一直蔓延到胃里,凤攸宁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戚星阑垂眸看着她,只觉得她这张脸比那晚在驿站里看得清晰了,好看是好看,却少了当时令他的心为之一动的感觉。
如今面对他的不再是那个夜里被人闯了闺房的凤攸宁,而是崇国的长公主,承国的太子妃。
她的面上戴着一张面具,令他好奇又冷冰冰的距他于千里之外。
从没有人能让他这般好奇过。那倒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戚星阑拿过她手里的空酒杯放回到了桌上,转身就走,“一会儿会有人来送膳。”
“殿下。”凤攸宁下意识的叫住了他,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戚星阑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眸瞧了她一眼,桃花眼里噙满了挑逗的笑,“怎么,着急留我圆房?”
“你!”被他这么一说,凤攸宁整张脸瞬间涨了个通红。
她什么时候想那档子事了!还都说这太子不理男女之事,她瞧着怕不是过于精通了!
这么想着她便要起身同他理论,谁知听得轻巧的“啪嗒”一声,一颗珠子应声落地直直的滚落到了戚星阑的脚边。
凤攸宁心里暗叫不好,早知应该把这东西找个首饰盒藏起来的!
她慌忙就要去捡,谁知戚星阑先一步弯下腰将珠子捡了起来。
“这是何物?”他将珠子捻在指尖,朝着凤攸宁挑了挑眉,“别是太子妃哪个情郎送的。”
“不是!那、那是……”还没等她解释出个所以然,便听得戚星阑笑吟吟的声音响在门口。
“我瞧这珠子与本太子有缘,便先代为保管了。”他将东西攥进掌心,接着说道:“至于行房之事,还要看太子妃的本事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戚星阑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留凤攸宁一人在屋里又是懊恼又是尴尬,气得想抽人。
“戚星阑……臭不要脸!”
*
翌日清晨,正沅殿外一片忙碌,凤攸宁睡得本就不沉,不由得悠悠转醒。
恰好晴微端了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她梳洗。
“公主醒了,快些梳洗打扮吧,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啊,如今公主是承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日后晨起便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绮烟说着从柜里拿了件绣有百花竞妍的素色锦裙来。
“好了,你们两个怎么大清早的就开始唠叨。”凤攸宁揉着眼睛埋怨了两句,乖乖起身梳洗打扮。
昨晚戚星阑宿在了定晨殿,她自己在正沅殿睡得也还算自在。只因她忧心那颗珠子,睡得算不上安稳。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好歹也是别人送的。她本还想着日后有缘遇见再将东西还回去,如今落在了戚星阑手里,还能不能拿回来都是另说,更别提归还了。
这么思虑着,晴微与绮烟已为她收拾妥当。
凤攸宁瞧了瞧镜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努力扯了扯嘴角。
“凤攸宁,别装了。”
“不累吗?”
戚星阑昨晚说的话恍然又响在了耳边。
她方才勾起的唇角又重重地垂了下去。
他一个男人又怎么懂得女子生活在后宫的危险,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佳丽三千的后宫。
这么些年来,若不时刻戴着这副面具,她怕是早就被那些女人给生吞活剥了,还怎么有命嫁到这里来。
这么想着,凤攸宁重新勾起了唇角,看向一旁的晴微,“走吧,去承鸾宫。”
第12章 问安(修)
彼时承鸾宫内正热闹。
后宫嫔妃每日晨起便要去皇后宫里请安,这本就是规矩,刚好今日皇后的两个公主也来看望母后,人就比平时多了些。
凤攸宁一进承鸾宫,便见各宫的妃嫔候在院子里等着请安。
她小心的将人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承国皇帝的后宫也算是充盈了,甚至还有几位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
虽说古语言儿随母女像父,但她到底也忍不住忧虑了一番将来自己要面临的后宫会是个什么样子。
也不是怕不受宠,只是怕后宫女人多她忧心的事情也就多,日日勾心斗角的,累。
见众人都回头来瞧她,凤攸宁赶忙朝着她们行了一礼。
“问各位娘娘安。”
众妃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更有甚者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感叹。
“听闻这崇国嫁过来的长公主是个仙子般的人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话的是近日陛下的新宠淑嫔,容貌虽不说有倾国之色却也是倾城有余,虽是妆容浓了些,却也依旧是这一众人中拔尖的。
凤攸宁低垂着眉眼笑了笑,只道一句:“淑嫔娘娘过誉了。”
多的话她也不曾说,说多错多,她安安静静的才能有机会好好将这些人的脾性摸索清楚,以便日后应对。
“淑嫔,把你那性子收一收吧,再把孩子吓坏了。”站在最前排身着浅藕色栀子绣纹锦裙的女人嗔怪的看了眼身边的淑嫔,又朝着凤攸宁笑。
“这位淑嫔娘娘最是个话唠,连陛下都时常嫌她聒噪,你日后习惯了便好。”她笑的温婉和善,清丽的容貌上未施粉黛,却也鲜有岁月的痕迹。
凤攸宁早便听过说后宫有这样一位娘娘,那便是承禧宫的贤妃,太子戚星阑的生母。
淑嫔与贤妃向来交好,这会儿自然不恼反而是开始拿贤妃打趣儿,“哎呦,贤妃娘娘这是已经开始护着儿媳了?”
她这话虽是玩笑却也有点逾理了,贤妃皱了皱眉,“什么儿媳,妹妹少说几句。”说着又朝着凤菏殿看了一眼。
淑嫔领会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再说,朝着凤攸宁笑了笑,回过身静静等着传召。
凤攸宁乖乖站在队伍最后,心想这几位娘娘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难应付的,便听得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