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玉郎恭敬地应了。
汴梁二月,早晚都寒凉。徐玉郎穿着棉衣就进了考场。考场虽然简陋,但是三面是墙,徐玉郎深觉得安心,至少不会被人看了去,遮掩着一点,也就足够了。
他先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打扫干净,然后倒了杯水,不慌不忙地研墨。这一举动落在主考官里,倒是生出一些好感,这个年轻人,倒是不急不缓。
斜对角,季凤青坐在那里看着贡院,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这地方,也忒腌臜了。想到要在这里待那么久,他就头疼。可是,他家男丁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只得手着。
季凤青素来喜洁,季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偏生忘了这一点。
连着三场下来,徐玉郎平素身体好,也有些受不住。更有那文弱的书生,还没考完就被抬了出去。
主考官命人收了贡卷,不管写得如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可真是难熬。徐玉郎收拾好东西,缓步出了贡院。捧砚早就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你倒是机灵。”徐玉郎说道,“抢了这么个好位置。”
“公子您不知道。这天还未亮,老爷夫人就把我打发出来守着,这位置,能不好吗?”
“回去赏你。”徐玉郎笑了笑,跟着他往自家马车方向走去。
季凤青在一边看着,心道若是能一起在朝为官,他一定要打听打听这位,怎么如此面善。
徐玉郎强打着精神,上了马车就靠在那里就不想动弹。知春递了杯热茶给他。
“公子,喝点热茶暖暖。”
徐玉郎接过来喝了两口,又就着知春的手吃了几口鸡蓉粥,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回到家,徐夫人早就吩咐好了,不让他过来请安,直接就回自己院子休息。徐玉郎简单地洗漱之后,就直奔床上。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这一觉睡得倒好。”徐玉郎笑着说道。
知春在一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您可知道您睡了多久?”
“多久?”徐玉郎说着站起身来,让她给自己穿衣裳。
“两个晚上一个白日。”知春说道,“老爷夫人急得赶忙请郎中,结果郎中说不过是劳累过度,让婢子盯着时辰给您喂点水就好。”
“多谢知春姑娘。”徐玉郎笑着逗了逗知春,就去洗漱了,他得赶紧去见爹爹跟娘亲。
第15章
徐家夫妇很是担心徐玉郎,可是又怕扰了他休息。徐夫人让曹妈妈在他的院子守着,有事情就赶紧让知春过来。
徐玉郎到了正院,徐家夫妇刚刚起身,听到通报,相视一笑。
“赶快进来。”徐夫人忙不迭地招呼道。
“休息好了?”徐老爷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累着了。”
“玉儿都瘦了。”徐夫人看着徐玉郎的脸心疼地说道,“可得好好补补才行。”
徐玉郎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心道不过才几日罢了,哪有这么明显。
“确实瘦了。”徐老爷在一边也说道,“想吃什么就让人去后厨说一声。”
徐玉郎笑着应了,虽然爹娘小题大做,但是都是因为心疼他。
“父亲,明日我要去许家。”徐玉郎说道。
徐老爷点点头,说:“知道了。”
徐玉郎早饭是跟着爹娘一起用的。知道他两日没有吃东西,徐夫人叮嘱厨房上了白粥并几样小菜。徐玉郎倒是觉得爽口,比平日还多用了半碗。
徐夫人在一边看着,吸吸鼻子又想哭了。她的玉儿,真是辛苦了。
徐玉郎去了许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当日的试卷默写出来。许家太爷仔细地看了看,连连点头。
“虽然辞藻不甚优美,但是言之有物。前三甲是别想了,但是二甲进士总是可以的。”
“可否能进翰林院?”徐玉郎赶忙问道。
许家老太爷听完这话忍不住笑了。他捋着胡子看着徐玉郎,说:“就你这文采,还想进翰林院?”
徐玉郎抓抓头,说:“不能吗?”
“很难。”徐老爷说道,“虽然翰林院清贵,但是其他地方也不错啊。”
徐玉郎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是进不成了。
又过了几日,会试放榜,徐玉郎名次在中间,下人喜滋滋地看榜归来,笑得嘴巴快咧到下巴了。
“吩咐下去,都多加一个月月钱。”徐老爷笑着说道。
报喜的下人额外得了两个银馃子,笑着就出去了。徐家上下喜气盈盈,走路都带风。
三月十五,殿试。徐玉郎虽然一贯镇定,但是这个时候,难免有些紧张。
跟往常一样,知春把徐玉郎的眉毛画粗一些,又描了描眼睛,把略圆的杏眼拉长,更添几分英气,最后又用粉把耳洞扑好,换了衣裳。窈窕淑女变成了翩翩少年郎。横竖大齐的男人都爱傅粉,他这妆容,还算淡的呢!
“怎么感觉您又长高了呢?”知春踮着脚帮徐玉郎穿着衣服说道。
“我觉得也是。”徐玉郎自己也觉得自己长高了。
“幸亏夫人前些日子让人做衣裳的时候吩咐多放量,看来是对的。”知春说着,往徐玉郎腰间挂好了玉佩。
徐玉郎进了太极宫,虽然敛气屏声,眼睛却忍不住乱转。心道果然是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这太极宫,太巍峨雄壮了。
季凤青落后徐玉郎两步,心道这位也过了,日后若是一同当朝围观,倒是可以结交结交。
闻人琰坐在那里看着下面的贡士,心道倒是还真有几个清秀儿郎。他吩咐立在身边的高福好生记下来几个,回头查查底细,看看是不是良配。
他目光转向徐玉郎,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就笑了。这个后生,倒是长得有几分谢家人的品格。不过,也没听皇后说谢家这次有人科考啊。不过谢家人口众多,指不定是哪家远房亲戚也说不定。他又仔细瞧了瞧,觉得这位后生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亏得徐玉郎一心都在试卷上,若是他知道皇帝这么盯着他,估计会紧张到手抖。
安昭仪跟丽贵嫔的弟弟也在下面,闻人琰看了一眼,心道这两家的灵气可能都长在闺女身上了。这两位的弟弟,长得不过是中人之姿,看面相,还真如皇后所说,勤奋有余,灵气不足。就是真点了这二位当状元榜眼,恐怕御史要把自己的书案淹了。
闻人琰坐在上面看了一圈,心道若是那位后生文采可以,干脆就点了状元好了。这探花,自然就是季家小公子。他又看了一圈,决定把榜眼的位置暂且先给石家的小子。
这三个人,还真就是季家公子最俊俏。
次日读卷,后日放榜。徐玉郎有了之前许家老太爷的话,很是不慌。他立在那里,还有心情研究太极宫的花花草草。
闻人琰在太极殿传胪唱名,徐玉郎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见内侍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怎么跟许家老太爷说得不一样?
徐玉郎打头,领着诸进士拜谢皇恩,之后继续带着众人到长安左门观看金榜。
状元郎手捧钦点圣旨,足跨金鞍朱鬃马,身前旗鼓开路,前呼后拥,真是好不得意。
徐玉郎坐在马上,心道古人诚不欺我,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朝看尽长安花。”
之后,他又有些烦躁,这下真是在皇帝面前得了眼,日后死遁,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这番神情落在众人眼里,却都觉得这位新科状元虽然年轻,但是很是沉稳。
徐玉郎走过大街,欢声雷动,喜炮震天。汴梁城的姑娘都在街边,见今年状元跟探花郎都如此俊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把手里的荷包扔给谁。
季凤青走在后面,一双桃花眼来回乱看,勾去了不少姑娘的心。徐玉郎一回头,正好看见季凤青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眼熟,都笑了笑。
人群中,一位穿着素色衣服的老妈妈立在人群中。她盯着徐玉郎看了许久,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位妇人。
“这位新科状元可是咱汴梁人?”老妈妈问道。
老妇人是旁边客栈的老板娘,消息灵通得很。她见有人来问,赶忙显摆起来。
“不是呢!听说是金陵过来的。年轻着呢!”老妇人说着看向队伍,“不过,跟探花郎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老妈妈点点头,又看了徐玉郎一眼,这才退出人群,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碌碌地驶出汴梁城,朝着京郊的万安寺而去。
只可惜徐玉郎志得意满,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毕竟还是个年轻人,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不骄傲呢。
徐玉郎回到家,徐家上上下下面上倒还沉得住气,走路都有些发飘。他知道一定是娘亲敲打过了。
徐夫人跟徐老爷在家虽然高兴,却有些烦闷,自家这个不是儿子,是个姑娘啊!日后,该如何脱身。
不过,徐老爷想得开,玉儿如此聪敏,日后定能想出法子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徐家老太爷在家听到消息,先是愣一下,接着就笑了。徐玉郎,大概是投了那位的眼缘。
没几日,徐玉郎就接到了任命书,他居然是大理寺少卿。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终于开始剧情线了
第16章
徐玉郎知道自己要去大理寺,有些发愣。这个状元,就已经让他觉得很突然了。他想了想,让人去给许家递了个帖子。他得去请教一下许家老太爷。
许家,许家太夫人正笑着打趣自家夫君。
“老爷好生厉害,又教出个状元郎!”
许家老太爷笑了,说:“那孩子啊,就是命好。”
“怎么说?”许家太夫人坐到许茂跟前,好奇地问道。
“皇帝身边的两个宠妃家,可都有人参加科考了呢!”
太夫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孩子没根基,就是学问好,又赶上皇帝没法平衡,干脆选他这个没有背景的。”
许家老太爷点点头,说:“这孩子长得也讨巧。”
“是啊!”许家太夫人赞同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季家或者谢家的孩子,再仔细一看,竟然跟那位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就是柔和一些。想来,也是因为家世,到底没有那种气度。”
“一晃也这么多年了。”许家老太爷叹了口气,“虽然已经沉冤得雪,但是想想还让人心疼。毕竟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啊。你说,那孩子莫不是重新投胎了?”
“胡说什么呢!”太夫人捏了自家夫君一下,“不是不信这些吗?”
“年轻时候不信。这上了岁数,倒是觉得信信也无妨,好歹多个念想。”许茂说道,“我就当是吧,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太夫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知道,当年的事情一直横在自家夫君心里,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徐玉郎再上门的时候,门子态度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倒是让他又高看一眼。心道日后治家,必是要教出一些这样的下人才算成功。
“坐。”许茂指着下首的位置说道,“你这小子恐怕还什么都不懂吧?”
徐玉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一直就是奔着翰林院去的,谁知道最后却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大理寺卿一人,大理寺少卿四人,掌折狱、详刑。此外,司正四人,司丞六人,另有主簿、司直、评事若干。
“你可知与你同期的,还有谁去了大理寺?”许茂问道。
“也使人打听了。是探花郎,季家公子季凤青。”徐玉郎说道。
“季家跟许家是世交,那孩子不错。”许茂捋着胡子说道,“你又是我弟子,在大理寺,也正好有个照应。”
“是。”徐玉郎赶忙应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
许茂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徐玉郎有未尽之事。
徐玉郎抓抓头,说:“还真有,就是我这状元?”
许茂哈哈大笑,笑得徐玉郎更加摸不着头脑。
“这前三甲,多半是为了好听。几乎都是皇帝照顾自己人。那二等传胪才是实缺。”
“可是我?”徐玉郎更加不明白了。
“既然都是自己人了,不得都照顾到才行啊。”许茂说道,“可是,这状元就一个,不够分的时候呢?”
徐玉郎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来还有这种事情啊!
“年轻人,你还嫩得很呢,好好学着吧!”
许茂极喜欢年轻人初出茅庐时候的样子,带着新奇与好奇,以及对世间一往无前的勇气,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徐玉郎在许家待到下午才回来,听了许茂讲了很多官场上的事情。他心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话根本不对。他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对官场也只是一知半解,更不用说那些面朝黄土的农夫了。
他出了许家,翻身上马。刚走了几步,正好看见季凤青。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笑着下了马。
“见过徐公子!”“见过季公子!”
两个人异口同声。
“徐公子可是来见许家太爷?”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说:“徐家不过一介商户,对官场知之甚少。所以,不得不劳烦师父为我解释一二。”
季凤青早已经打听出徐玉郎的身世,见他说得坦然,不免心生好感。虽然商户银钱不缺,但是到底根基不行。他如此敞亮,可见内心坦荡,日后倒是值得结交。
两个俊秀的少年郎站在街边,引来了不少姑娘的侧目。大齐民风开放,姑娘们的眼神毫不遮掩,大喇喇地看过去,还有几个姑娘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两个就是新科状元跟探花。”一个瘦瘦的姑娘说道。
“是不是穿青色衫子的那个是状元,墨绿直裰的那个是探花郎?”一个圆脸的姑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