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凤青在一边却有些着急,好容易能跟她坐一起吃饭,她怎么能说自己不累呢!
“去吧。”许太傅说道,“这人你都见过了,这边没什么事了。”
徐玉郎点点头,这才走了过去。
“照顾好徐家小子。”许太傅吩咐自己的小孙子。
“祖父放心。”许珠说完看向徐玉郎,“我们走吧。”
看着徐玉郎的背影,许太傅觉得也怨不得安顺亲王疑心,这孩子长得真是太像孝慧太子了。不过,孝慧太子压根就没有后代活在这个世上,他紧张什么呢!
送走了安顺王,许家又重新热闹起来。徐玉郎跟着许家小辈坐一起,虽然不太熟悉,但是都是年轻人,学识又相当,很快就能聊到一起去了。
用饭的时候,因为徐玉郎跟季凤青是同僚,许植就安排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徐玉郎坐哪里都可以,季凤青却有些激动。这一上午两个人都没好好聊过天,能坐在一起,至少能说上几句话吧。
徐玉郎自己很喜欢吃汴梁菜,加上忙活了一个上午,已经有些饿了。可是她见大家都在聊天,自己也不好意思很是动筷子。
“饿了?”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点点头,轻声说道:“大家都不怎么动,我也不好意思。”
季凤青笑了,说:“我也饿了。若是都不动筷子,大家岂不是都要饿坏了。我来。”
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女。侍女会意,夹了一块套四宝到季凤青的盘子里。
“味道不错。”季凤青说道,“你也尝尝。”
侍女立在身后听了这话,也给徐玉郎夹了一筷子。
徐玉郎拈了一筷子鸭肉到嘴里咀嚼,不肥不腻,清爽可口。
“果然好滋味。”
“我跟你说,许家厨子最拿手的就是苏肉闷鱼唇。”季凤青说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往许家做客,不为别的,就为他家厨子这道菜。”
许家侍女聪明,赶忙给季凤青、徐玉郎夹到盘子里。
徐玉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这不好吧,大家都在聊天呢。”
“那又如何?”季凤青说着拈了一块到嘴里,“过来贺寿,也得吃饱了饭啊!”
这时,徐玉郎看见了一道自己没见过的菜,她悄悄戳了戳季凤青。
“元吉,这道菜叫什么?我没见过呢!”
季凤青顺着望过去,一时间有些语塞。这道菜,虽是名贵的补品佳肴,但是绝对不会在女眷那边出现。菊花形的是牛鞭花,旁边的是羊外腰。这可让他怎么跟徐玉郎张口啊!
“这是。”季凤青犹豫了一下,“这是鞭花白腰。”
听了这个名字,徐玉郎差点被噎了一下,她就不应该问。
“知道了。”她低声说道。
季凤青在一边瞧着,她的耳朵尖,都是红的。
“吃这个。”他赶忙岔开话题,“煎扒鲭头尾,非常有名。除了许家厨子,也就我家厨子能做得出来。当然,还有皇宫的御厨。”
徐玉郎为了掩饰尴尬,赶忙吃了一口,果然浓香鲜嫩。
“这许家厨子,厨艺了得。”她说道。
两个人吃吃喝喝,时光过得倒快。
用过饭,许家人便在临水的亭子支起了戏台,
许家老太爷对于戏曲一般,点了一曲《满床笏》之后,就把戏折子给了身边的小辈。
“点些你们年轻人喜欢的。还有,你们的姐姐妹妹也在,注意着点,《游园惊梦》这种就算了。”
许琅看了半天,点了一曲《五女拜寿》。倒是他妹妹,点了一曲《十八相送》。
季凤青不太喜欢听戏,但是碍于做客,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直到《十八相送》一开场,他整个人就坐直了。
徐玉郎自小跟着父亲哪儿都去,对于听戏很是有些兴趣。她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听得很是认真。而季凤青,听着《十八相送》,内心有些波澜。
“要是你梁兄亲未定,小弟替你来做大媒。”戏台上,祝英台这句话一出口,季凤青就忍不住看向徐玉郎。日后,她会不会给替自己“妹妹”做媒呢?
徐玉郎却没想这么多,她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只觉得戏文有趣而已。
季凤青在那边心潮澎湃,徐玉郎在这边波澜不惊。两相辉映,倒是也有趣得紧。
第39章
安顺亲王回到王府, 挥退众人,叫来自己的心腹卫忠。
“你确定当年给太子妃接生的稳婆说得是实话?”安顺亲王问道。
卫忠先是一愣, 之后点点头。
“确定。当年无论怎么拷问, 那稳婆都说是个女婴。”卫忠说完犹豫了一下,“王爷可是发现什么不妥?”
“我今日在许家见到了之前跟你提过的大理寺少卿徐玉郎。我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长相,跟孝慧太子简直一模一样。”闻人瑜说道,“而且他也是在苏州出生的。”
卫忠一愣, 说:“王爷,虽然是凑巧,可是小的确定那孩子是个女娃娃。”
原来,当年闻人瑾接到太子妃诞下的女婴死去的消息,百般思虑之后总觉得有问题, 派人在景福殿守着。终于让他发现太子妃把婴儿偷偷运出宫这件事情。
太子妃的人分了三路,闻人瑾就派手下的人分了三路去追。只可惜这事行事隐蔽,他不好派太多人过去。每一条路线, 才去了两个人。
终于,追踪白妈妈的那两个人在苏州城内找到了她的踪影。
“可是二哥哥的人最后只在河边找到一只鞋子。”闻人瑜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太子妃身边的人, 个顶个的都是人精,怎么会看护不好一个孩子。那孩子, 八成是被人捡了去, 或者白氏摆脱了追查,又抱了回去。只可惜,当时情况紧急, 二哥哥没有办法再追查下去了。”
卫忠听了闻人瑜的话,心道这位也太多疑了。
“王爷放心,太子妃当日诞下的确实是个女婴。况且,徐玉郎的身世咱们也查了,您也亲自问了。这位,估计就是长得像而已。”
闻人瑜又思索了一会儿,说:“虽然孝慧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但是他出事前还真随父皇去过苏州,兴许一世情动,留下个种也说不定。再去查查。”
“是。”卫忠恭敬地应了。
卫忠走了以后,闻人瑜伸手敲敲书案,忽然灵光一闪。不是孝慧太子的孩子又如何,既然长了这样一张脸,就不能白长,实惠不是白拿的。他不信若是坊间有传闻孝慧太子的儿子还在人间,他闻人琰会不慌!
许家范家都看好那小子,看到时候闻人琰该怎么办,闻人瑾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六说是跟太子兄弟情深,等真有人威胁他的位置,他不信那位还能在龙椅上安坐。
安顺亲王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信。他让卫忠拿着信,送到了自己乡下的庄子。
汴梁城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木呆呆地站在一个院子里。她的手上、脸上都是伤疤。
“走吧!”一个庄头打扮的人,像轰狗一样轰她,“进了城,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
那老妇木然地拿着自己的包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她脚程慢,快到汴梁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老妇寻思城门已经关了,就在一家驿馆住下来。她进屋之后,摸索着把蜡烛点上,又扒着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下面站着。
老妇想了想,让伙计端了饭食进来,吃过之后又要热水洗干净手脸,估摸着时辰,吹熄蜡烛就睡了。
一会儿,老妇屋里传来了鼾声,门外立着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驿站都静悄悄的。老妇人在黑暗中睁开眼,摸索着穿上衣服。她走到门口仔细听听外面的声音,悄悄地把门拉开一道缝。
她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驿站静悄悄的,偶尔有鼾声传来。
老妇从头上拽了一根发丝,把它系在门闩上。之后小心翼翼地拽着发丝,一点一点地往回拽。万幸驿馆的门闩都很细,很轻,没一会儿,她就把门闩住了。
老妇取下发丝,左右看看,就走下楼梯。刚出大门,院子里的黄狗就醒了,黑暗中,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它刚要叫唤,老妇就把一块肉扔过去。黄狗一口叼住,转头回到窝里。
老妇见状,一改往日的老态,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院门。她蹲在院墙下面,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睡在老妇隔壁的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翻身下床,立在窗前看了一眼,见外面没有动静,就走出房间,轻轻地推了一下老妇的屋门。
见屋门是被闩住的,二人才松了口气,又回到屋里睡了下来。
那老妇蹲在院墙外待了一会儿,这才奔着西北方走去。八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寒凉,她却走了一头汗出来。
寅时,天最黑,只有月光与点点星光能带来一丝丝光明。老妇走几步就要跌个跤。她毫不在意,爬起来连衣服上的灰都顾不得拍,直奔着万安寺的方向走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那老妇终于走到万安寺。她喘着粗气,绕到了西边的院墙。
她把衣裳打了个结,抬头看看院墙,踩着一块大石头就翻了进去。她落下来之后,直奔西北角的小院子而去。
“砰砰砰!”老妇敲响大门。
半晌,方氏揉着眼睛打开大门。
“这么早,什么事情啊!”
她说完话,定睛一看,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她左右瞧瞧,一把拉着老妇的胳膊,拽她进自己的屋子。
“宋氏?”方氏问道。
老妇点点头,说:“给我一口水,然后带我去见太子妃。”
方氏见她一身狼狈相,手脸又满是伤痕,知道她这次过来,绝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忙给她倒了碗蜂蜜水。又打了盆热水给她,让她擦洗一下自己。又从衣箱里翻出自己的衣服,让她替换上。
“你在这里先坐着,我去喊悟觉师太。”
老妇妇点点头,没再吭声。
谢蘩这几日心绪不宁,刚刚才睡下。朦朦胧胧地听见外面有动静,不过她困意正浓,倦怠不想起。刚翻了个身,就听见方氏敲门。
“师太,快醒醒。宋氏居然来了。”
这宋氏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给她接生的稳婆。
谢蘩记得自己出家前,就给了她一笔银子打发她出宫了,怎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找上来?
她披了衣裳下床,打开了大门。
“宋氏怎么来了?”谢蘩问道。
方氏摇摇头。
“不知道,她进来就只说找您。而且,她很是狼狈,手脸满是伤疤不说,衣裳也全是灰。看来,是摸黑走过来的。”
谢蘩想了想,说:“帮我梳头,不要惊动别人。”
方氏自己打了水来,服侍谢蘩洗漱之后,就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这个不行。”谢蘩皱着眉头说道,“按照在东宫平时的样子梳,衣服也不要穿僧袍,拿之前的常服过来。”
方氏瞬间就明白了。她给谢蘩梳妆之后,又帮她换了衣裳。
谢蘩往镜前看了一眼,还是当年明艳的太子妃,余威尚在。
她点点头,端坐于正屋。
“带她过来吧!”
宋氏在方氏的房间,已经擦干净手脸,又换好衣裳,还对着镜子给自己重新梳了个发髻。她见方氏进门,赶忙站起身来。
“太子妃让你过去。”
宋氏低头抹平袄裙上的折痕,这才跟在方氏后面走了过去。
她一进门,就看见谢蘩端坐在上首。虽然屋内环境简陋,比不得东宫。但是她坐在那里,让宋氏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东宫。
“老奴见过太子妃。”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谢蘩打量着宋氏,说:“当初不是给你银子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宋氏如同在东宫时一般谦和,“当初您给了银子,老奴就拿着它带着我家那口子跟孩子往南边去。谁知道刚到了六安,就被庶人闻人瑾派人捉了回来。”
“他捉你?为何?”谢蘩问道。
“闻人瑾知道小公主没死!”
宋氏这话一出口,谢蘩就瞪大了眼睛。
“胡说!”
“太子妃,老奴这话不是诈您。”宋氏说道,“您把小公主送出那日,闻人瑾派人在安礼门盯着了。”
谢蘩坐在那里,虽然脊背挺得直直的,手指却已经开始发抖。
“小公主应该还活着。”宋氏继续说道,“这事情隐蔽,闻人瑾人手又少,不过一个地方只派去两个人跟着。如果我没记错,小公主应该跟着白氏去了苏州。对吗?”
谢蘩这时才信了宋氏的话,她颓然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她跟谁去了哪里。”
“不愧是太子妃,想得足够缜密。”宋氏说道,“闻人瑾不相信您诞下的是女婴,他一直认为您偷凤转龙。只可惜,您确实诞下的是女婴,他就是再拷问我,我也说不出别的来。”
谢蘩看着她面上跟手上的伤痕,一道摞着一道,层层叠叠。
“你受苦了。”
“闻人瑾被幽闭之后,他弟弟闻人瑜暗中接了不少他的势力。我就被一直关在京郊的庄子里。一起的,还有我家那口子跟我儿子。”宋氏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静。
“那您现在为何又跑出来?”
宋氏苦笑了一下,说:“闻人瑜不知道见了谁,让人放我回汴梁城,散布孝慧太子还活着的消息。”
“那您这是?”
“我想明白了。就是我把消息散布出去,我全家也是活不成。兴许投靠您,还能有条活路。”宋氏说道,“这些年,我故作老态,他们都以为我身体已经不行了。我娘家到底还是镖局出身,武功底子还是有的,不过就是为了以后,防着他们罢了。他们放我出了庄子,我便故意装作脚力不够,在城外的驿站住下。半夜的时候,才甩开跟着我的人,连夜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