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大理寺卿多妩媚——杉杉是棵树
时间:2020-04-26 07:55:41

  “知州大人让你明日一早去趟知州府。”那个人说道,“至于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是是是。”妇人唯唯诺诺地应了。
  那人见把话带到了,也不久留,转身就走了。妇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衣裳也不洗了,直接去了屋里。
  她走进内室,锁好门之后,从靠窗的柜子下面拿出一个锦盒,她按了几下,锦盒嘣地一下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发黄的宣纸。
  那妇人看了许久,这才把盒子又放了回去。她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也罢,总比现在提心吊胆过日子要好。
  晚上,她烧了四个菜,又把准备过年吃的猪肉切了一块,丰盛得很。
  “娘亲,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
  坐在妇人对面的一个少年郎问道。
  妇人没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少年郎的碗里。
  “娘,到底什么事?”少年郎说着忽然抬起头来,“汴梁来人了?”
  妇人点点头,说:“白日知州府来人,让我明日过去,你呢,照常上你的学。若是官府有人来找你,就跟他们走。别怕。”
  少年放下手里的筷子,严肃地看着那位妇人。
  “娘亲怎么知道那不是安顺王的人?”
  妇人闻言一笑,说:“那安顺不过就是在苟延残喘罢了,早晚圣上会扳倒他,既然找到了这里,就证明快了。”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说:“可是当年的事情您也插手了。”
  “不怕。”那妇人安慰他,“这些事情娘亲都没有插手,只是传话罢了。况且当时的情形,我就是说出去,又会有几个人相信?而且,咱家一家人的性命都被柳贵妃攥在手里,不听她的,就都是个死。”
  那少年低着头,没再说话。
  第二日,那妇人清早起床,精心给自己梳了一个发髻,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仔细地抚平之后,关了大门就往知州府走去。
  今日雍郡的天阴沉沉的,看样子是要下雪。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稳稳当当地走着。到了知州府,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知州府的人见她来了,按着徐玉郎的吩咐,请她进了厢房。
  “您先坐一会儿。”
  那人说完就走了出去,只留妇人自己坐在那里。
  一会儿,翠墨走了进来,端着茶杯跟茶壶到了那妇人跟前,也不说话,倒了一杯茶之后就去了靠墙的柜子。把香炉点燃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里。
  果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没一会儿,满室飘香。那妇人拿起茶杯,轻轻地闻了闻,之后轻啜一口,真是好茶。
  她端着茶杯,转身打量起翠墨,翠墨也不慌,大大方方地立在那里让她看。半晌,那妇人才转回身,看着手里的茶杯,心下大惊。这杯子,是孝慧太子的旧物!这次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忽然,她又注意到室内的熏香,这香是当年孝慧太子妃最常用的,据说这是她自己制的香丸。若不然,柳贵妃,恐怕连熏香里面都要下药。
  屋里暖烘烘的,那妇人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请她来的人,究竟上谁!
  这时,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那妇人顺着望过去,只见那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常服,盘领窄袖,前面及双肩,各绣了一只织金蟠龙,玉带銙做的革带,配上皂靴,衬得这个人格外精神。
  “安氏。”那个人忽然开了口。
  那妇人一愣,接着就跪了下来。
  “罪妇见过孝慧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徐玉郎:我想让她白日见一回鬼
 
 
第80章 
  那妇人跪在那里, 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虽然是青天白日,可是天气阴沉沉的, 让人骨子里往外透着凉气。那个人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让她更加惶恐。
  她知道孝慧太子已经死了,可是眼前这个人,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让她一时慌了心神, 不由得说出之前的话。
  没错,进来的那个人正是徐玉郎。她笑了一下,就坐到安氏面前的椅子上。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安氏。
  “您是?”安氏跪在那里,抬头看着徐玉郎, “您不可能是孝慧太子,可是为什么跟孝慧太子这么像?”
  徐玉郎没说话,拿过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轻啜了一口, 说:“这茶,没有披香殿的好, 对吧?”
  那妇人抖了一下, 又壮着胆子抬头望过去。
  “您到底是谁?”
  徐玉郎笑了一下,没有答她的话。
  “这茶你熟悉, 这杯子跟这香, 你也应该熟悉吧?”
  那妇人跪在那里,忽然就反应过来。
  “您是几皇子?倒是跟孝慧太子长得相像。”
  徐玉郎摇摇头,说:“你还是先起来再说话, 我不太习惯别人跪我。”
  那妇人听了这话,起身之后又看了一眼徐玉郎。
  “您还是先让这丫头走吧。”她忽然说道,“再往后的话,我怕这姑娘听不得。”
  徐玉郎一挑眉毛,说:“这时候心善了?早干什么去了?”
  安氏闻言一笑,很是惨淡。
  “正是亏心事做多了,得了报应,才越发不敢再做坏事。”
  徐玉郎抬头看向翠墨,说:“你先下去吧。”
  “是!”翠墨乖巧地应了,行了个礼就走了。
  安氏见翠墨走了,又仔细地瞧了瞧徐玉郎,说:“您是谢家人?”
  “那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徐玉郎笑着说道。
  “算了。不管您是谁家人,我今日算是逃不过了。”安氏说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怎么知道逃不过?”徐玉郎绕开正题,看着继续按照她的想法问下去。
  “我当年做的事情我最清楚。”安氏说完指了指茶壶,“我一进来,闻见这茶香,就明白今日是逃不过去了。柳贵妃最喜欢西湖龙井,我们下人,也没少跟着沾光。这一摆出来,我就明白,是宫里的人。”
  “倒也聪明。”徐玉郎说道,“黄龙巢中事,雍郡寻安秀。这是你留下的吧?”
  安氏点点头,说:“没错。是我留下的。”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一定会被人看见呢?”徐玉郎问道。
  “这谁能确定啊!”安氏说道,“当时不过是想留个线索罢了。”
  “既然你都能留线索,为何不直接去跟宫里说?”徐玉郎肃声问道,语气严厉,让那妇人又想跪下。
  “去宫里?”那妇人冷笑一声,“您忘了,岚县大水可是十年以前,当今圣上不过刚继位才三年,宫里柳贵妃留下的人手还没清干净,罪妇去宫里,恐怕连嘉猷门还没看见就被人弄死了。”
  徐玉郎想了想,当时确实圣上刚继位,虽然有老臣护着,但根基还不稳。
  “柳贵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徐玉郎问道。
  安氏想了想,说:“几乎都知道。”
  “那为何只有你全身而退?”徐玉郎说话间攥紧了茶杯。
  安氏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但是她确定这位是闻人家的人。一时间,倒也平复了心情。
  “您看这茶好不好?”安氏说道,“只可惜水不好。应该是取的井水吧?这雍郡井水发涩,不好喝。可是,这日子口,除了除了井水,也没有别的水不是?知道它不好喝,也得凑活喝。这人,还不是一样。知道这事错了又如何?一家老小,十几二十口人的性命被人捏住了,不从也不行啊!”
  徐玉郎没说话,安氏没骗人,柳贵妃当时确实捏着她家人的性命。
  安氏说完话,从怀里掏出锦盒。
  “这是柳贵妃留下的唯一罪证。”她说道,“柳贵妃谨慎,做事情只靠口耳相传,从不落到纸上,只是这一次,罪妇察觉不对,谎称记不住,才留下的。”
  徐玉郎接过来,按了半天也没打开,说:“你哄我呢!”
  安氏笑了起来。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您好歹也让我知道您是谁才行。”
  徐玉郎看了她一眼,起身脱了外面的常服,露出里面的短袄并马面裙。
  安氏有些发愣,这位是个姑娘!
  “孝慧太子,是我父亲。”
  “原来是真的?”那妇人说道,“原来庶人闻人瑾说的是真的,孝慧太子真有血脉留了下来。”
  “你就不怕我骗你?”徐玉郎问道。
  安氏摇摇头。
  “您跟孝慧太子一模一样,这长相,不可能骗人的。”
  “那就把这个打开吧。”
  徐玉郎说完把锦盒扔回给安氏。
  安氏接过来按了按,打开锦盒之后,把宣纸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呈给徐玉郎。
  “这不过是个药方。”徐玉郎说着看向安氏,“这怎么给柳贵妃定罪?”
  “这个方子是当年孝慧太子妃风寒的时候太医给开的。”安氏说道,“其实当时孝慧太子妃已有身孕,只不过月份尚浅,她她自己都不知道。柳贵妃买通了太医,把药方换了。孝慧太子妃喝过之后,也不过就是以为月事迟了一些罢了。这药性霸道,太子妃能够再有您,也亏了她底子好。”
  安氏说完,顿了一顿。
  “脉案与药方太医院都要留底,您回头去查一下,应该能在太医院找到这个。我记得是康平十六年的夏天,太子妃刚刚嫁进东宫没多久。这个方子乍一看没有问题,其实有两味药是相克的。”
  “还有呢?”徐玉郎又问道
  “后来,因为太子子嗣艰难,康平帝给东宫安排了几个人,全都被太子拒绝了。”安氏说道,“那几个人,都是柳贵妃的人。只不过孝慧太子妃精明,哄着孝慧太子都推了。当然,这也让天家父子从此有了嫌隙。”
  徐玉郎没说话,心道这柳贵妃倒真是非常适合在宫里生活,什么想法都能想到。
  “给柳贵妃做事的有两个人。”安氏继续说道,“除了我,还有钱氏。当年孝慧太子身故后,康平帝大怒,柳贵妃怕人查出来里面有她的手笔,第一时间派人去灭我们的口。我跟钱氏都是从宫里出来又回去的,太清楚宫里的事情了,不等她动手,就逃了出来。只可惜我们到底人单力薄,家里人几乎都没了。
  “钱氏去了哪里?”徐玉郎明知故问。
  “钱氏见家里人都死了。直接投奔了谢家。”安氏说道,“谢家给她安排到一个庄子里,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去?”徐玉郎有些不解。
  “当时谢家也只能自保。若是我们俩都去了,出点什么事情谁也活不了。”安氏说道,“钱家姐姐当时也受了伤,跑不得。我呢,年轻力壮,就逃去了金陵。”
  “可为什么你又在岚县?”
  徐玉郎有些不解。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不是吗?”安氏笑道,“柳贵妃只当我们逃得远远的,谁知道,我就几乎是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了那么久。”
  徐玉郎看着她,心道这位也确实聪明。
  “如果让你回汴梁指证柳贵妃,你可愿意?”徐玉郎问道。
  “当然愿意!柳贵妃杀了我家十几口人。”安氏说道,“只有我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被我夫君劈晕了藏到狗洞里。”
  徐玉郎见她说的坚决,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可是,你也清楚,若是事情闹出来,你的性命,恐怕也不保了。”
  安氏一笑,说:“我这条命本身就是捡来的。十几年前安秀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就是个有口气的死人罢了。只是,我那小儿子无辜,还请您留条性命给他。”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徐玉郎点头允了。
  “你走吧。”徐玉郎说道,“收拾收拾,后日就跟我回汴梁。”
  “是。”
  安氏点头应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可以再回去了。
  当年,她逃回家,就看见自己的院子火光冲天。她混在围观的人群中,把自己手心都掐破了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来人把火都熄灭了,趁着夜色,才敢走进去瞧一瞧。
  她的夫君、儿子、女儿、还有刚刚出声的小孙子,都化成焦炭。她的儿媳妇还坐着月子呢,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还想着把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
  安秀留着眼泪搬开了落下的房梁,下面压着的,是她夫君。他夫君怀里,还护着自己的小闺女。她闺女都十岁了,已经出落得大姑娘模样,再过几年,都该说亲了。她跟夫君还笑成自己攒了多年的嫁妆,也不知道够不够给姑娘说个读书人的。
  安秀扒拉着,忽然头上的簪子就掉了下来。这还是她当年成亲的时候她夫君送她的呢,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银簪,可是据说他存了好久的银钱才存下的。
  她捡起来,把簪子擦干净,又重新带到头上。
  这坟是立不起来了,可是她总得有个念想。安秀扒拉了几块布出来,从每个人身上都抓了一把。最后,才发现小儿子不见了踪影。
  她一时间又惊又慌又喜,把盛着骨灰的布包放好,就沿着院子仔细地寻找。果然,在小小的狗洞里找到了睡得正好的小儿子。
  她轻轻地把儿子抱在怀里,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为废墟的院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第81章 
  季凤青一直在厢房等着。他见安秀出来了, 让人赶快跟了上去,自己则去找徐玉郎。
  徐玉郎正坐在那里发呆, 丝毫不知道季凤青走进来。季凤青见她在沉思, 也不好喊她,怕惊着她,就悄悄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徐玉郎手里捏着茶杯的碎片, 右手正往下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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