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让人恼怒的妖精,若是觉得他和平常男子一样,那么容易到手。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玲珑听出他话语下的愉悦,从他的怀抱里抬头起来,咬着后槽牙,“你讨厌,讨厌死了!”
她之前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已经在他握在她腰上的手给耗的差不多了。
原本应当饱含怒气的话语,从嘴里说出来,软绵绵的,别说慑人的怒气,就连半点气势也没有。
元泓心情甚好,他勾了勾唇角,“这下可知道轻重了?”
玲珑黑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甚么轻重?”
元泓见她还在装糊涂,原本放下的手,放在她的脊背上。之前才被那双有力的手折磨过。他的手才贴在她的背上,玲珑不由自主的的就虾起脊背。
“装糊涂?”元泓说着低头问。
玲珑啊的一声就往外躲,可哪里躲得掉,又因为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没了,整个身子都往后仰。
元泓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回来。
“装糊涂,装甚么糊涂。”玲珑一口气缓过来了,“道长说说看。”
她的所作所为,她做的出来,但他不一定能说的出来。
矜持贵重,多年来的教养已经沁入了骨子里,明明心知肚明,却一字也说不出她的所作所为。
“道长不说,我来说吧。”玲珑靠着他坐了。他身形修长,道袍宽大飘逸,看上去更是显得瘦削。
可是这瘦削也只是表面上的,真的瘦削的人,是没有办法瞬间击杀好几人的。身后的胸膛宽厚结实,一如她当时在山上所见。
“行了。”元泓喝止她,“名门贵女,如此放荡,简直不像话。”
玲珑哼哼了两声,“那道长你不喜欢?”
元泓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完全不按常理来,一时之间,竟然愣在那里。
“而且我也早就说啦,我这个做派,除了道长,谁也没有见过。”
她目光过于火热,看的元泓微微侧过脸去。这话他不知真假,私下的事,只有心腹知道。但他心下有少许的雀跃。
他放开手,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出来。玲珑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一边去。
她的顺从让元泓有些意外,他瞟了她一眼,面颊嫣红,两眼还带着潋滟水光。
“道长事做完了没有?”玲珑见着两人面前不知何时被推的老远的案几。
案几上还摆着之前元泓正在写的书信。
玲珑看那封书信写了一半。
“没有。”元泓回答的干净利落,他伸手就将被玲珑挤开的案几拉回来,重新持笔。
然而还没落下几个字,他就写不下去了。玲珑坐在一旁,霸占了他原来用的凭几,这也没什么,两人坐在案几前都是正坐,禅房之内,也没有可以垂足坐的胡床。而汉人的正坐姿势久了,难免会双腿气血不通,麻痹难受。
一个娇弱的姑娘,靠着凭几,可能会好受些。他也不在意。只是,她两手靠在那里,直接趴了,没个坐相不说,还滴溜溜的一双眼睛盯在他身上。
元泓自幼高高在上,早就习惯了旁人注视,可她到底和旁人不一样。
明明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却看得他心有旁骛,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做事。
元泓不愿被她看出端倪来,若是让她看出来,得寸进尺,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你在看甚么?”
玲珑一条胳膊撑在几面上,另一条撑着下巴。一双明眸眨眨,明媚无限。
“在看道长。”
“看我作甚么?”元泓难得来了几分兴趣。
她一张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可他还是想要听听,她的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因为道长好看呀。”玲珑两眼盯着他,嘴里道,“美人最能赏心悦目了。”
这话要是从别的人嘴里说出来,不管身份如何,总有几分轻薄浪荡。可是她说,却莫名的天真娇憨,也格外让他愉悦。
他眼眸垂下,“胡说八道。”
玲珑趴在凭几上,隐约望见他微微翘起的嘴角,“道长很高兴?”
“被你这么戏弄,很高兴?”元泓低头不看她,仍然在写手里的书信。虽然能再次写下去,但写的却极慢,只有这样,他才能分出几分心思在正事上面。
玲珑察觉出他的口是心非,他这么一副正经的模样,可真是把她给迷坏了。
“我没有戏弄道长啊,我说过的话,做了的事,全都是出自真心。道长修道多年,道心坚韧,早就已经看破红尘。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难道道长看不出来?”
他眼眸微动,转向她,眸光间似乎有了之前两人相拥时候的影子。
“是不是我在这里,打扰到道长了?”
玲珑做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
元泓抬手写下几个字,“难为你还知道。”
玲珑顿时推开凭几站起来,元泓听到声响,看她就往外面走,“你去哪里?”
玲珑停住脚步,回头过来,满脸的奇怪,“我在这里不是打扰到道长了么,自然是离开。”
她是故意的。元泓想。她总是这么聪颖狡诈,抓住他的弱点,并且以此攻城略地。当真是可恶至极。
他颔首。
玲珑眉眼稍动,颇有些意外。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自然不能给他留下把柄,玲珑只是轻轻点头,转头就走。
面前的门板合着,她身后去推,手指才来得及碰到门板,就听到后面人用毫无喜怒的口吻道,“我这里需一个煮茶的人,你会的话,可留下来。”
茶叶此物,产自南朝。洛阳多鲜卑人,对此物甚是轻蔑,甚至呼之为酪奴。这些年好了点,但还是有许多人不喜欢这个东西。更别说去煮茶水了。
玲珑想笑,却生生忍住。要是她在这个时候笑出来,恐怕身后人会直接恼羞成怒。
“会。不过我茶道上并不是很精通,”她故作迟疑,“道长,这样也行?”
“无妨。”元泓道,才说完,手不慎一重,纸上就多了几点墨点。
为了不打扰他,玲珑干脆坐到了离他有点远的地方。不过屋子里就这么点地方,她坐得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外面的仆役给弄来了茶炉茶杯等物。玲珑坐在那里开了茶盒正在查验茶叶。
元泓将手里的书信再写一遍,只有两人在室内,哪怕她有半点动静,他哪怕不看,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草草将手里的事做完。元泓终于抽出空档来看玲珑。
玲珑开了装茶叶的陶罐,她将陶罐的盖子给掀了一条缝,凑在面前闻。
“你在作甚么?”
“道长不知知道我名字了么?”玲珑盖上盖子,“道长叫我小名就可以了。”
元泓放在膝上的手收紧。玲珑也不难为他,这事么,总要他心甘情愿才行,自己之前已经逼过他一轮,要是还来,他心气上来,就要和她倔强到底。那就没意思了。
“我在闻茶香。”玲珑也不等他回话,直接道,“这茶叶有些时候了,路途上可能是保管不当,虽然没有受潮,但也没甚么香味了。”
“你懂这个?”元泓说着,已经坐到她跟前。
“嗯,幼时曾经跟着阿爷去过寿春,尝过那里的茶,后来就喜欢上了。”玲珑说着,“可惜要从萧齐那边过来,这边种植不好茶树,不然我还真想试试。”
说着,玲珑持起火夹,在炉子里添了几块炭。
炭火是上好的瑞炭,里头又格外添加了别的香料,投入火中,不但没有令人厌烦的烟雾,反而随着炭火燃烧,还有一股雅致的馨香。
这东西过于奢靡,一般也只有皇宫和宗室们用。玲珑家里虽然也富贵,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她用的炭火,没有呛人的烟,但是像这样还有怡人香味的,却没有。
玲珑嗅了嗅。
“好香。”她说完,仔细再嗅嗅,“不过我还是喜欢道长的味道。”
“胡说八道。”元泓垂首,将放置在木盒里的茶杯拿出来。借着弯腰的功夫掩饰瞬间涌出的失态和窘迫。
“反正道长知道是真还是假。”玲珑丝毫不在意。
她看了一眼茶杯,“这些都太朴素了,回头我送道长一些我自用的。”
看来面前的人是不太常用这些东西,虽然收拾的都很干净,但却都古朴的利好,简简单单的,半点装饰都没有。
“送我?”元泓玩味的看她,“你自用的?”
“嗯。”玲珑见水壶里的水开了,伸手去提,才提起来,明白他话语下的那点玩味是什么。
“我用的东西,可好了。都是我自己画图纸,叫人去做的。”
元泓看她把那些摆好的茶盏都仔细用滚水烫一遍。
他于此道并不擅长,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就随便她忙碌了。
茶杯烫暖,另起一只茶壶泡茶,而且还不是取第一次的水,泡过一次,取第二次的茶水,才倒入茶盏里。
“可惜这茶还是有些陈了。茶香已经差不多散干净了。”玲珑低头忙碌,她专心致志。
“对了,前段时日,是不是有人冲出来冒犯你?”玲珑还记得苏惠那事。
她低头,雪白的后颈不自觉的从衣领中露出一段。元泓不自觉被那抹腻白所吸引,然而才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听到她发问。
“冒犯?”元泓早已经不记得这事,他蹙眉思索,过了好会才道,“的确是有个疯女子突然冲出来。”
他事务甚多,早就将苏惠给忘记了,玲珑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元泓并不认识苏惠,也只是将苏惠的那些吵闹当做一个疯女子的胡言乱语而已。
“她是你家的人?”
玲珑颔首,“算是我的堂姐,她阿爷是和我阿爷是兄弟。”
“不过她和我家从来不亲近。”玲珑说着,已经忙得差不多,把茶水递到他的手里。
元泓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那双手生的小巧细腻。
他曾经感受过,那双手放在身上的触感,不知如果他双手握住,又会是何感觉。
“难怪。”他接过茶盏,低头饮了一口。茶水还算烫,只能容下小口啜饮。
他性情其实很急躁,不管什么,但凡是想要,就想要立即到手。就算是饮食这些小事上,也是一样。茶水其实并不得他的欢心,这东西带苦味,除去夏日里饮用解暑之外,其他时候,他都是不碰的。
原本苦涩的茶水,入口之后,没有完全是他讨厌的苦,甚至最初的那一阵苦味也不是很浓厚,苦味散尽之后,反而泛起一阵阵甜。
“她说甚么了?”玲珑好奇问道。
苏惠缠上元泓,玲珑当然知道苏惠是冲着什么去的,自然不可能说她的好话。但她还是挺好奇的,苏惠到底说什么了。
“她说,你本性顽劣,说的一切都是骗我。”元泓说着,他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其实仔细想来,你堂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甚么有道理?”玲珑伸手转着手里的茶盏,这茶叶不是上好的,冲泡出来的茶水也不香,不合她的口味,喝了最初的一口,她就丢在那里不要了。
“你堂姐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说的还真是没有偏颇。”元泓低头喝第二口,喝茶的空档里他调侃也似的说了一句,“你的确油嘴滑舌的厉害。”
玲珑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扭头过去,不愿意搭理他了。
元泓之前在她手里失利了那么多回,难得有机会,自然是要扳回来。等到反应过来,心里都不禁有些愕然。自己竟然还真的和个十五六的少年一样,和她计较起来了。
“那道长觉得,我是在骗你么?”玲珑回首,眯起眼睛,满脸的不怀好意。
元泓伸手去拿她手边的茶壶,“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
玲珑可没有那么容易气馁,更何况两人纠缠的时候,她可是深深切切的感觉到他的悸动。
“那道长到底是希望,我是骗还是不骗你?”
元泓眼眸微动,看了她一眼。玲珑含笑回望,两人对视小会,他却侧首看向了一旁。
“我和这位堂姐并不对付,当年我差点死在她阿娘手里。说是一家,其实两家人势同水火。她不管说我甚么难听的,我都不奇怪。”
元泓抓住她话语里的关键,“你差点死在她阿娘手里?怎么回事?”
玲珑摇摇头,“往年旧事罢了。也没甚么好说的。”
元泓眉头皱起,他还想再问,却见玲珑笑嘻嘻的,“道长在关心我?”
“不是。”元泓飞快的否认,“那你欠了我两次了。”
“啊?”玲珑一下愣住。
她双目微微睁大的模样,很好取悦了元泓,甚至心情都好了起来。
“甚么两次啊?”
元泓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只有苦味的茶水到了此刻,在嘴里泛起一股别样的甜。
“一次你被我所救,另外一次,则是你堂姐的冒犯。如此算来,你前后一共是欠了我两次。”
玲珑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这么奸商。
“前一次还好,的确是救命之恩。可是我堂姐的账也算在我头上?”玲珑不乐意了,柳眉倒竖,直接绕过来,一定要和元泓算个明白。
“她和你是一个姓氏,也是一家人,难道不该算在你头上么?”元泓心情大好。
“这怎么能一样!”她急了,伸手就要拉他。
手伸出去,在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空着的那只手翻转扣住她的两只手掌。
他一只手就轻松的将她两只手收入掌内。
“她是你族人,自然是一样。前后两次,你要怎么还?”
眼下天气炎热,他握着她双手,掌心在她手背上厮磨。他掌心和指腹上全是一层老茧。在细嫩的肌肤厮磨,带起一层轻微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