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温昶
时间:2020-05-06 09:31:09

  为什么是你?
  她的爪子徒然伸出,完美地抵在他脖颈动脉上,只要轻轻一戳……
  然,一柱香过去,她一动不动。
  爪子倏尔收回,她闭上眼,嘴唇紧抿。
  为什么下不去手?是结契的力量吗?
  突然,棠篱似有所感,迷迷瞪瞪睁眼。梨胭心一跳。
  棠篱伸手一捞,将她带上床,声音暗哑,不甚清醒,“胭胭……”
  梨胭万箭穿心,狠狠闭眼。
  棠篱拍拍她,“睡罢。”
  梨胭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慢慢地,慢慢地将头靠过去。她睫毛抖得厉害。
  棠篱圈住她,将她按进怀里,手摸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轻轻摸着。
  梨胭睫毛湿漉漉的。
  太难了。
  好难。
  她不想反抗了。
  她是梨胭,不是鄢枝。
  她伸手抱住他,将头紧紧贴在他脖子上……
  她又开始做梦。
  情兽一族,大多只有种群观念,没有人类血缘亲情一说。
  秘林有一百子园,每年三月后,一晌贪欢的雌兽便进去诞子。
  小狐狸四十九日出生,母狐狸照顾它四十九日,然后在小狐狸化形前,母狐狸率先一步离开百子园,一母一子由此分道扬镳,亲子缘尽。
  鄢枝的母亲生下她就失踪了。
  她身上没有鄢字,守园者误以为她是普通狐狸,是某个母狐狸捡的宠物,问了一圈,没有人认领,就被随手扔了,未管死活。
  从一个窝滚到另一个窝,偶尔会吃到一嘴奶水,睁眼前的十天,她一直处在饿死边缘。
  十天后她睁眼,蓝色的眼睛非普通狐狸可有,守园者这才慎重提起她,回禀鄢勿。
  见鄢勿那天,她头一次喝奶喝到打嗝。
  鄢勿摸着她,笑眯眯:“喝饱了吗?”爱怜地将她抱起来,“小可怜,虚弱成什么样了。”
  她是唯一一个十天就离开百子园的,从此养在鄢勿身边,一成人便被封为三少主,所有一切,鄢勿亲授。
  那时候,大少主鄢黎五岁,二少主鄢常三岁,俱已独当一面。
  鄢黎淡泊宁静,心思细密,武功造诣最高,情兽一族保卫者,皆为他授。
  鄢常赏罚分明,善于管理,情兽内部诸事,皆为他辖。
  唯有她,做少主两年,鄢勿什么都没安排,只日日教她武功、兵法、人类各种制度规则,隔三差五让她与鄢黎鄢常比武。
  第一次杀人,是鄢枝主动要求出任务的。
  懂得多了,她没有办法对情兽一族的现况置之不理。
  鄢勿没有忙着答应她,目光扫过身旁三人的脸,问:“一只身强力壮的老虎和一只虚弱的狼相遇,你若是那只狼,你欲何为?”
  鄢黎答:“避之不见,各自安好。”
  鄢常道:“既皆为猛兽,各有所能,作战虽有劣势,然不代表毫无胜算。若我为狼,必拼死战之。”
  鄢枝想了许久,说:“先避之,后群攻之。”
  鄢勿看着她,“怎么说?”
  “虎既强,狼已弱,强行对战,胜算渺茫,不可意气用事,宜先避之。”她顿了顿,“然虎乃独居猛兽,身旁难容异类,不管避多久终有一战。狼非孤狼,多为群居,一只虚弱的狼难敌强虎,但一群狼便可将其杀之。”
  “若这虎,群狼难杀呢?”
  鄢枝道:“即便虎难杀,也要去杀一杀,杀不死它,也不要让它以为狼好杀。各自为王,井水不犯河水。”
  鄢勿一笑,给了她一把剑,“杀虎去吧,狼崽子。”
  从此她是情兽一族最利的剑。从此族内事务她和鄢常共掌之。
  她成人后第三年,鄢勿告诉了她情兽一族所有的秘密,也告诉了她所有虎狼之争的部署,他看着她:“开弓没有回头路,你确定要如此一生吗?”
  她道:“是,死而后已,绝不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这几张看得云里雾里的朋友,过几章会解释哒
 
 
第三九章 十日之期
  死而后已, 绝不反悔。
  她睁开眼,松掉手。是了, 这条路上, 谁不是所有都放弃了。不止她一人。
  鄢勿、鄢瑶、鄢莺、鄢伦、鄢泰、鄢炀……
  甚至,鄢宝。
  她脑中闪过无数族人的死相、大半年前的雪夜、一块带血的金牌。
  鄢瑶死, 曝尸荒殿,他把她带出来。
  鄢勿说:“葬了罢。”
  那人利爪如弯刀,瞬间剖开鄢瑶肚子, 神色木然,取出一块金牌——玄无鄢。
  金牌是凉的,他手上的血也是凉的。
  当时她不懂,神情和他一样木然。
  现在她懂了,亲手剖开爱人尸体——鄢枝不敢想。
  他能。她也能。
  一大早, 鄢月与陶黎比武。梨胭和棠篱观武。
  按实力来讲, 陶黎必然是赢的那个。
  然昨天棠篱给鄢月出了计策, 梨胭便认为鄢月会赢。
  未曾想才过手两招,鄢月溃不成军。
  倒是又意外又不意外。
  鄢月爬起来,倒也不赖账, “明天再来。”
  陶黎看向梨胭:“你来。”
  梨胭一顿。
  她正欲上场,棠篱拦住她, 目光落在陶黎身上, 道:“她昨晚劳累,今日不宜动武。我替她来。”
  鄢月“哇哦”一声,目光看向梨胭, 一副揶揄之色。梨胭又羞又气,在背后打了他一下。
  什么昨晚劳累!
  她昨晚哪儿劳累了?
  唔,侦察暗部……虽确实睡得少,但绝无那个意思……
  棠篱这话,也太容易让人联想。
  陶黎面色冷淡,对此无动于衷,只摇头,“你打不过我。”
  棠篱笑:“打不打得过,只有试了才知道。”
  一刻钟后,二人打成平手。
  梨胭没有想过棠篱武功会这样高。这是人类的武功吗?她愣住。
  鄢黎速度有多快,她最清楚不过。这样快的速度,早已超出人类能感知的极限。然棠篱不仅接住了他每一招,速度竟同样快。
  二人不分伯仲,打了一刻钟同时停下,都明白难分胜负。
  一落地,棠篱身上陌生的力量悉数收回,他又变成文质彬彬书生模样,让人瞧不出有什么不同。
  鄢月看得目瞪口呆。
  梨胭目光一暗,起势一闪,朝棠篱攻去。棠篱一闪,躲过其掌,速度虽快,然绝达不到之前水平。
  梨胭停下。
  棠篱道:“达到心法第十二层,你也可以如此。”
  他咳了咳,面色有些苍白。然此内力极其霸道,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有些吃不消。
  什么心法这么变态?鄢月暗暗咋舌,速度竟然能赶上情兽第一高手?
  陶黎看着他:“明日再来。”
  棠篱看回去:“好。”
  梨胭道:“明日我自己来。”
  陶黎点头:“都可以。”转眼消失。
  下午,宝宝急匆匆飞到梨胭面前,不说话只看着她。
  梨胭瞧他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他小小的胸脯起伏几下,还是没说话。
  外出的陶黎和鄢月此时亦落至院中,神情皆凝重。
  “怎么了?”
  “鄢炀死了。”
  梨胭心里一咯噔。
  “什么时候?”
  鄢月摇头,“不知道。他被挂在城墙上。”
  梨胭瞬间消失。
  楚都北门,巍峨高大城墙之上,一尸体被钉在正中央,有人怕过往者瞧不见其面容,一柄利剑从他眉心正正穿过,将脑袋牢牢钉在墙头。
  黑发飘扬,双目圆睁,他一身黑衣,看不出血色和伤口。
  过往百姓,大多瞧上一眼便唬得打一寒噤,垂下头去,赶紧瑟缩着进出城了。
  有小孩害怕地指了指,大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喝道:“看什么看!赶紧走!”
  更远一些的地方,她听到絮絮议论——
  “作孽作孽,不知道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犯事了吧,这种人……”
  “有什么想不开的,和官府作对……”
  鄢炀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梨胭飞走。
  她一言不发飞回悬月,棠篱坐在书房,正一脸平静看书。东山站在他手边,仿佛雕塑。
  她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看他。
  棠篱没有看她。
  他手边摆着一盘米菜糕,看色泽已经冷了。
  梨胭在门口站了一炷香,棠篱看书看了一炷香。两个人的目光没有交汇过。
  她的心慢慢冷下来,声音极静:“鄢炀昨晚闯暗部了,是吗?”
  “是。”
  “成者为王,败者寇。”梨胭笑了一下,“可惜。”
  “成者为王,败者寇。”他声音也很平静,“没什么可惜。”
  “对。”她转身,“应该这样。”
  是夜。
  一抹白光闪过,城墙上诸士兵,一排一排倒下去,无声无息。
  一股力量朝墙一震,精铁断开,城墙上被钉着的人坠下去——
  同样的白光闪过,坠到一半的人倏而消失。
  半夜,谢瞳被急报叫醒。
  “什么事?”
  “北门守卫,悉数暴毙,城墙上的尸体不见了。”
  “有线索吗?”
  “没有。此人武功超绝。”
  情兽一族最近出了好几个能打的。“下去吧。”
  第二日,梨胭和陶黎比武。
  二人对立,梨胭起势前衣袖一扯,撕下一长条,目光冷凝,扎起长发。
  陶黎目光愣了愣。
  高束马尾,白布条,死结,再加上那眼神。她和记忆中的鄢枝重合了。
  鄢月朝她吹了一口哨,站在屋顶,笑道:“好飒。”
  二人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毫厘之差,擦身而过;随即二人同时翻身跃上空,一左一右,同时出手,又是毫厘错之。
  梨胭仿佛极其熟悉对方的招数,总会在对方出手前预判其招式,陶黎虽快,但梨胭胜在预判极准,总能及时躲开。
  陶黎似乎对梨胭的武功也很熟悉,但梨胭偶尔会出其意料,陶黎的招式便控不住她。
  两人比武,俱没有留后手,招招果决狠辣,是用尽全力之态。
  彼此熟悉,又毫不留情。
  场面一时怪异,又有惊心动魄之美。鄢月看着看着竟不由看入神,屏息待之。
  棠篱看着他们,目光沉静如海,看似平静,又似暗潮涌动。
  相遇第一天,她就有这样的眼神,冰冷绝色,目光杀人。
  她那么美,又那么远。
  一刻钟后,梨胭棋差一招,败下阵来。
  陶黎收回手,道:“进步不少。”她一身双心法,俱已十一层,假以时日,武功必在他之上。
  “你也是。”
  陶黎目光平静:“这是应当的。”他看着她:“你输了。”
  梨胭没有回话。
  鄢月眉头一皱,感觉二人气氛诡异。
  半晌。
  “我知道。”她说。
  陶黎便不再多说。
  鄢月跟着陶黎回院子,一进门就脱掉衣服趴床上,美滋滋:“上药。”光滑美背上一青紫掌痕,是上次二人比武陶黎收不住手打伤的。
  陶黎取出药瓶,缓缓上药。
  冰冰凉凉的膏药晶莹剔透,他每抹一下,手下的身体就颤抖一下。鄢月时不时嘤咛两声,气氛莫名旖旎。
  然陶黎岿然不动,既看不见美人的颤抖,也听不见其娇喘,仿佛老僧入定。
  上完药,鄢月也不把衣服穿上,反而香肩微露,转过身看着他,朝他眨眼。
  陶黎合上药瓶,起身离开。
  鄢月重新趴下,嗅着被子上的气息,喟叹一声:“怕不是真要追一辈子吧……”
  梨胭和棠篱回到后院。
  棠篱问:“你答应了他什么?”
  “谁?”
  “陶黎。”
  梨胭不回答。
  下一瞬间,她蓦地抬头,二人四目相对,梨胭道:“比武输了,我要随他回去。”
  梨胭一恼,目光一凌,一掌拍出,怒道:“别控制我!”
  棠篱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目光暗沉,“我也不想,你乖一点。”
  梨胭冷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温顺的宠物吗?”她狠狠抽回手,凝气又是一掌,棠篱侧身躲过。
  “顺者昌,逆者亡?”她黑发飘扬,目光寂静,沉沉和他对视,“你爱梨胭,是因为她从不反抗你吗?”
  身后书架蓦地裂开,一堆书轰然倒地。那是梨胭刚那一掌,棠篱躲开了,书架难逃厄运。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房间里砰砰作响,两个人影闪来闪去。一炷香后,房门四裂,窗牖飞散,二人从房顶破瓦而出,分列屋檐两边。
  下一瞬间,两白衣闪身出手,气浪滔天,悬月别庄各处,俱听见轰隆声响。
  一刻钟后,棠篱受其一掌,喷出一口血,从房顶掉落——
  梨胭一愣,手一抖,飞身而下,一把捞住他,二人旋身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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