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温昶
时间:2020-05-06 09:31:09

  下午,晏沉在书房看书, 鄢枝暗暗将书房观察了一遍, 暂时没有发现诡异之处。
  晏沉问:“在找什么?”
  鄢枝收回目光,不语。
  “你不如直接问我,或许我能直接告诉你。”
  鄢枝不是梨胭, 不会他说什么信什么,红渊之秘,他不可能告诉她。
  见她依旧不回,晏沉垂下目光,落回书上,道:“你出去罢,我看书了。”
  鄢枝毫不犹豫离开。
  她出门,径直往寝宫去,路上下人见她,没有一个人拦。
  她回到空荡荡的寝宫,翻找过每一个地方,甚至连每一面墙都仔细敲了,没有丝毫异常。
  连他们出来时的那块玉壁,也没有异常。
  然,这就不对了。
  他们明明从这里出来,她已经知道这里有一条暗道,但是依旧找不到怪异之处,这难道不是最怪异的地方吗?
  若太子府的机关隐藏得如此完美,一条暗道也难以发现,那钥匙一定藏得更深,绝不可能靠她这样检查就能找到。
  她走出寝宫,欲转身飞出太子府,一黑衣人拦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非令不得出。”
  鄢枝转身飞回。
  晏沉还在看书。
  鄢枝蹙眉沉思。
  她把弥城悬月山庄的机关默想了一遍,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日。
  难道,那是单向机关?
  晚上,晏沉从书房打开新的开关,暗道出现,证实了鄢枝的猜想。
  二人重回暗部。大殿空荡荡无人。
  “还看吗?”晏沉道。
  鄢枝抿唇,盯着他:“你是不是已经研究出解药?”
  晏沉面色如常,让人摸不准真假,“就在这里。”
  “条件。”
  晏沉看她一眼,淡声道:“不换。”
  鄢枝横眉冷竖,“你要如何?”
  他自己随便抽了一本书,又随便翻到一页,漫不经心的,“不如何。”
  “你——”
  “我没那么多想要的东西。”他声音平静,“你也没有什么能给。”
  鄢枝顿住。她心口一阵刺痛。
  然这是事实。他说的没错。
  屏风后空气凝滞。
  鄢枝微不可闻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走向另一面墙,开始看书。
  会习惯的,梨胭。
  她又看了一夜的书。
  两墙医书看完,她并没有找到解药。
  鄢枝一把扣住他脖子,冷声道:“你骗我!”
  晏沉凝气一震,鄢枝手蓦地弹开,他道:“我说在这里。”
  鄢枝顿了顿。在这里,但不在书里。
  两个人又噼里啪啦打了一架。
  这一次,鄢枝的爪子划过晏沉手腕,一阵血珠冒出——
  鄢枝内力一围,将血收入掌中,转身瞬间,将血引入小瓶中,快速藏于袖中。
  晏沉撕下一截布,转瞬将伤口裹好,二人三丈对立,俱没有说话。
  半晌。
  “我要出去。”
  “去哪儿?”
  “引仙楼。”
  “一个时辰。”
  鄢枝转瞬飞走。
  晏沉下到地牢,把布解开,对着鄢枝之前留的伤口用力一划,更多的血流出来——
  他悬腕对着一个黑色瓶子,血顺势流进瓶中。
  当伤口上最后一滴血滴完,他重新缠上布,转身离开。
  这边,梨胭快速飞回七仙院驿站,将血瓶交给线人,道:“速速送去阳城。”这才飞去引仙楼,找了一个隐蔽位置坐下。
  引仙楼二楼,东南西北四方俱坐了琉尾洲商人。他们喝酒、聊天、吃菜,偶尔开怀大笑,和周遭其他来吃饭的没什么区别。
  但是——
  他们也待得太久了些。
  半个时辰过去,四桌人没有一桌有要走的意思。菜源源不断的端上来,他们源源不断的吃进去,那么多菜,竟然一盘一盘吃得精光。
  四桌人谈笑风生,没有丝毫不适。
  鄢枝沉思片刻,叫来小二道:“我要搬去栏边,这里太窄。”
  小二麻利端盘,“好叻!”
  鄢枝从中央经过,四方俱有微不可闻铃声响起。若不是她警觉,如此细微的铃声在嘈杂的酒楼里几乎不可能发觉。
  余光里,南北两桌人的目光状似无意扫过她,东西两桌人的腿在桌下互相碰了一下。
  可以感应情兽的铃铛。
  他们在抓情兽。
  她垂下眼,之前对琉尾洲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他们把情兽捕去做什么?
  当小二把她的菜端到栏边一桌,鄢枝突然一顿。她摸了摸盘子,道:“菜已经冷了,不吃了。”放下一锭银子,转身飞走。
  身后四桌人对视一眼,俱微微勾唇一笑。
  鄢枝虽及时察觉,然蓝光之毒沾之即麻,她还是中了招。
  毒没有下在任何地方,毒在阵里,四桌守阵,她从阵中经过,瞬间中招。
  好在她人类轻功已练至臻,即便只用轻功,亦无人能及。
  一柱香后,一不起眼小厮上引仙楼,对最近一桌琉尾洲商人耳语几句,商人面色微变。
  “怎么了?”
  “丢了。”
  “又是被暗部截胡吗?”
  那人摇头,“不是,她自己逃的。”
  手边二人俱不相信,“她怎么逃的?逃去哪儿了?”
  “半路就丢了,完全不知踪迹。”
  这边,鄢枝片刻不敢耽误,一口气飞回太子府,刚落地寝宫门外,耳朵就冒了出来。她没有发觉,只来得及喘一口气,推门而入,心跳急速。
  人的身体,原来如此不经用。
  晏沉刚入眠,门就被突然撞开,他脑袋突突地疼,蹙眉起身,正欲说话,眼一望过去,眉蹙得更紧,他瞬间闪到她身边,冷声道:“谁做的?”
  此刻,鄢枝尾椎骨刺痛无比,她不自觉皱眉,一脸忍耐之色,额上细汗微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晏沉面色冰冷如霜,凝气于掌,一股内力流入她身体。
  鄢枝更觉刺痛,忍不住“啊”一声,抓住他的手。
  内力瞬间化散。
  鄢枝腿一软,欲扑地,晏沉将她抱住。
  下一瞬间,一巨大狐尾从尾椎处冒出,紧紧缠住晏沉的腰。
  二人俱是一僵。
  鄢枝惊惧难掩,放开尾巴,不敢相信它会露出来。
  晏沉蹙眉,沉声道:“怎么回事?”目光盯着她,以契主身份施压。
  鄢枝一时不察,道:“我中了琉尾洲商人的蓝光毒阵。”下一瞬间,她的瞳孔变为蓝色。
  鄢枝发觉视线有变,忙拿镜一看——耳朵,瞳孔俱发生改变,大大的尾巴有些不受控制地甩来甩去——房梁砰砰作响。
  然当晏沉靠近它时,尾巴变得额外温驯,它轻轻扫过他的脸。
  鄢枝面色一赧,耳朵微红,赶紧将尾巴甩到身前抓住,极力镇定道:“我们的尾巴非特殊情况不会露出来。”
  “什么时候会露出?”晏沉语气严肃,眼神黑沉。
  鄢枝一顿,瞪了他一眼,怒道:“没有任何时候会露出!”紧接着道,“此阵诡异,一定加了其他的毒。”光麻药可不能让它们变形。
  晏沉见她羞怒交加,心下讶然,然事关她安全,只好问道:“可会有害处?”
  鄢枝摇头,心下烦躁,离他远了两步,“到时间了它会自己收回。”
  “多久?”
  鄢枝瞪他:“我怎么知道多久!”语气又凶又娇又燥,倒像是炸毛撒娇。
  晏沉一顿,语气软了些,“我帮你把毒逼出来。”
  鄢枝迟疑半晌,点点头。
  她确实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毒化解完,她从未此模样示人,心里说不清的别扭不自在。
  二人坐上床,同向而坐,鄢枝在前,晏沉在后。
  晏沉起势,双掌缓缓贴上其背。
  一股雄浑深厚的内力瞬间充斥她全身,鄢枝仿佛一下子泡在温暖的水池里,身上各处无一不舒服妥帖。
  她悄不可闻吐出一口气。
  内力一寸一寸流至四肢百骸,将所有经脉都冲揉了一遍,鄢枝刚开始还留有一丝神志,到了后来,脑袋晕乎乎如坠云端,早已忘了今夕何夕——她的尾巴卷上他的手腕,晏沉内力一滞,差点冲错穴位。
  鄢枝毫无所觉。
  尾巴全凭直觉行事,亲昵地绕着晏沉的手,从左手绕到右手,从右手绕到左手,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晏沉目光沉沉,额上冒出热汗。
  柔软蓬松的尾巴甩到他脸上,亲密地蹭了蹭他,蹭得他一阵痒。
  晏沉抿抿唇,什么都没说。
  一个时辰后,淡淡的蓝色粉雾从鄢枝指尖逼出,晏沉腾出一掌,将蓝色粉雾隔空凝住,随后吸来一小瓶子,将蓝色粉雾引入其中。
  鄢枝从袖中拿出一小瓶子,将另一只手推出的蓝色粉雾亦吸入其中。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垂下眼,默默将瓶子收起。
  不知什么时候,鄢枝的白尾已经收起,立耳和瞳色亦变为正常。
  晏沉道:“琉尾洲如何发现你的身份?”
  鄢枝看着他:“你还是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会有暗部的蓝光之毒吧。”
  “他们也在抓情兽。”
  鄢枝一笑,目光冰冷如刀,“是呢,暗部可以和他们合作呀!”
  晏沉神色不辨。
  突然,敲门声响起。
  门外婢女道:“殿下,鲛人女求见。”
  二人俱是一顿。
  晏沉余光扫过鄢枝神情,淡声道:“让她去书房等我。”
  几息后,两个婢女推门而入,如常服侍其洗漱,鄢枝垂眼站在床边,眼睛失神。
  晏沉走到门边,见她没有跟上的意思,道:“跟我去书房。”
  鄢枝跟在他身后。
  这边,鄢妩立在书房门口,小声念念着什么,手里拿着一书,皱皱巴巴,已经快要被她揉烂。
  远处,脚步声响起。鄢妩耳朵动了动,眉头蹙起,两个人?
  这脚步声熟悉啊……她鼻子动了动,惊悚睁大眼睛——鄢枝!
  未等她想明白,二人已至身后。鄢妩转身,温顺一拜,柔声道:“奴婢参见殿下。”她抬眼瞧了他身后的人一眼——果然是鄢枝!
  鄢枝神色冷然,眼神一动未动。
  鄢妩明白了她的意思,光明正大看了鄢枝两眼,对鄢枝拜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鄢枝不语。
  鄢妩愣了愣,有些发怵,柔声对太子道:“殿下若有事,奴婢先退下了。”
  拂了拂礼,便欲退下。
  晏沉道:“所为何事?”
  鄢妩今天褪去了贴身性感的薄纱齐胸裙,穿了一身端庄素雅的淡粉色长褂,艳色减了三分,多了几分书卷气。
  她轻声道:“奴婢原乃琉尾洲人,对沇国知之甚少,今既为沇国之妇,不可对沇国文化毫无所知,故自学了一阵文字,略有不懂,前来请教。”
  这便是二人之前商量出的投其所好。
  太子爱读书,整日书不离手,不喜轻浮浪荡之女,或可从书卷入手。聪明的人都好为人师,养成一个红颜知己,是大部分书生的旖旎之梦,太子或也不例外。
  晏沉的目光先扫了一眼鄢妩手上的书,又扫过鄢枝,道:“《三字经》,你会的,你来教一教罢。”
  鄢枝皱眉,冷声道:“不教!”
  “忘完了吗?”
  “没有。”
  “背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她习惯性脱口而出,背了两句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背,紧紧抿唇,狠狠瞪他一眼——又控制我!
  晏沉一笑,看懂了她的眼神,道:“我没有控制你。”
  鄢枝咬唇。
  读书的记忆牢牢嵌在脑中,棠篱教书先生的形象更深入其心,他一叫她背书,她已形成自觉反应。
  鄢妩看着二人眉来眼去,心里巨浪滔天——怎么回事?!才两日不见鄢枝已经把太子搞定了?太子原来好枝枝这一口?
  控制是什么意思?闺房情趣吗?
  鄢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呐!
  鄢妩放心地收回书,乖巧懂事一拂身,“奴婢改日再来。”
  “不用了。”晏沉道,“孤会给你找一教书先生,你跟着他学吧。”
  “多谢殿下。”
  待鄢妩走后,晏沉问道:“若你欲派人前来勾引我,你会如何做?”
  鄢枝偏过头,冷哼一声,“谁会勾引你?”
  晏沉嘴角微勾,“是吗?”像是想起有趣的事。
  鄢枝见他笑,亦不由得想起某些事,心里羞愤欲死。
  “或者,你若要用美人计攻克敌军,你会选择怎样的美人计?”晏沉漫不经心的,随手打开一本书,又随手翻到一页,“□□惑之?文才迷之?美德动之?”
  “关你什么事?”
  “若是我,我会先把目标了解详尽,对对方有一定把握,然后才决定用什么计。”他看着她,“若对方毫不沉溺女色,我绝不会用美人计。既暴殄天物,又打草惊蛇,愚蠢。”
  鄢枝面色忽明忽暗,这确实是她疏忽了。鄢妩乃绝世大美人儿,世间少有男儿不痴迷其美色,她盲目自信,认为太子也绝逃不脱,未曾料到,太子竟是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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