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名见他们越说越是兴奋,淡声,“铸剑师造的剑再厉害,没有可以匹配的人也没有用。要斩断根源,将修真大能都杀了更好。”
夜幽冥眼里有了赞许,“区区铸剑师算得了什么,最厉害的沈老贼也不过是化神期,连个渡劫都不是,他们拿什么跟我拼。”
白无名的目光始终都在问月门上,想说他们最需要忌惮的就是问月门。
可脑海里却一直闪过阿璃的脸,话竟是说不出口。
“最应该除掉的,是它。”夜幽冥指向那赤红标志,“问月门才最该死。”
众魔将又兴奋起来,连那沙盘都被魔气震得微微颤动,山峦颠倒。
“能与我抗衡的只有问月门,那闭关七年一直没有动静的白眉老道,再次出关,恐怕就是直接升仙了。”
度云劫说道,“升仙不问凡尘事,凡人自有凡人命。不到生灵死尽绝不下凡插手,不足为惧。真正要忌惮的,是无忧子。”
夜幽冥问道,“你和无忧子共事多年,他可有什么命门可破?”
“无忧子为人谨慎,而且修为极高,我难以发现。再者,修真者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命门暴丨露。”
夜幽冥眼有讥讽,“那你在问月门多年,得到了什么?一身令人厌恶难以除去的灵气?”
旁人立刻嗤笑起来。
度云劫并没有因为这当众羞辱而难堪,他微抬眉眼,说道,“属下知道问月门的所有通道和机关,若君上想要毁了问月门,一样可以将它夷为平地,变成第二个炼剑山庄。”
夜幽冥的神情渐渐起了变化,讥讽不见,乖张的笑堆满了眼睛,“好啊,那就毁了它。”
度云劫说道,“我去绘制舆图。”他又扫了一眼那几名魔将,眉峰冷厉,“随我来。”
明明只是冷冷一扫,可莫名让人心颤。
几人立刻跟上。
片刻便有人进来说道,“君上,门外有人求见,沧澜阁的厉阁主和他的夫人。”
“让他们进来。”
很快厉天九和鹤夫人就被领到了大殿上,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沧澜阁用钱买来的,如今看着这比任何一个九州门派都要气派的大殿,竟隐隐有些讽刺。
两人进门就看见了坐落在殿中间的巨大沙盘,上面的标记若隐若现,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起起伏伏。
厉天九本能地去找沧澜阁的位置,上面的标记是黑色。
而魔域头上的标记,也是黑色。
沧澜阁是属于魔域的,是被魔族认可的同类,夜幽冥没有食言。
但问月门头上的标记,却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鲜艳,似血的颜色。
夜幽冥笑道,“倒是稀客,厉阁主和厉夫人怎么大驾光临了?”
厉天九看向说话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周身是掩饰不住的令人更加难受的邪气,他携妻子一同跪下,“参见君上。”
“起来吧。”夜幽冥说道,“你们为魔族所做的本座都一一记着,如今还不能明着褒奖你们,待日后魔族覆灭九州,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可如果你们敢背叛魔族……”
他笑意忽然冷如腊月寒冰,“那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
厉天九面色微微僵了僵,鹤夫人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她勉强一笑,“君上多虑了,我们如何敢造次。”
“我料你们也不敢,也不会。”夜幽冥轻笑,“你们可是商人,九州最会做生意的人,我相信你们,正如我相信你的祖辈。”
说着信任,可笑声却刺耳。
鹤夫人厌恶他这么笑。
夜幽冥突然敛了笑,“你们夫妻二人怎么突然来了?”
厉天九说道,“今日来寻君上,是有一件薄礼奉上。”
“看看。”
厉天九反手,掌心向上,但并没有看见什么珍宝,只有一块褐色泥土。
夜幽冥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鹤夫人说道,“息壤。”
夜幽冥瞪大了眼,朝他伸手,“把它给我。”
厉天九慢慢朝他走进,将息壤交了出去。
但夜幽冥只是刚触碰脸色就一变,“这根本不是……”
几乎是在这瞬间,那“息壤”已经变成一圈铁丝,顺着夜幽冥的手指一直往上缠绕,将他的整条胳膊都锁住了。
厉天九沉声,“碎!”
铁丝急卷,以惊人的力量瞬间绞烂夜幽冥的胳膊。
鹤夫人飞身上前,手持一柄轻巧宝剑,刺他眉心。
可夜幽冥却对他们笑了笑,嘴角几乎咧到了脸颊耳根。
鹤夫人发现,站在魔君旁边的人,通通都在发笑,似乎在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夜幽冥笑得更是狰狞,冷冷发问,“厉天九,你真的打算背叛我吗?”
“厉家与你,从来都是合作,即便我要杀你,也绝不是背叛!”
“那真是可惜了。”夜幽冥面色一沉,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厉天九只觉身后刺痛,一只鬼爪从胸膛位置刺出,沾满了他的鲜血。
鹤夫人厉声,“夫君!”
夜幽冥抽出鬼爪,扫向不顾一切冲来的女人。
魔血似食人的花般落在鹤夫人的脸上,烫得她嘶声,脸已黑如莲花,痛苦地跪倒在地。
夜幽冥手中抓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血从指缝滴落,滴在了鹤夫人的身上。
“不自量力。”
说罢,五指一拢,心脏刹那破裂,直接将厉天九的魂魄都撕碎了。
厉天九的双目立刻失去聚焦,重重摔在地上,叩得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鹤夫人怔神凝望,看着满身是血的丈夫,却没哭泣,反而是提起剑,用最后的力气刺向夜幽冥。
可一切都是无用的。
夜幽冥扼住她的肩,手一拧,骨头的断裂声在大殿响起。
鹤夫人手中的剑却仍没有被松开。
夜幽冥微觉惊讶,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好玩。
五指入体,直接卸了她的胳膊。
鹤夫人哪里受过这种痛,她偏是一声不吭,哪怕已痛得跪倒在地,也不再叫一声痛。
她看着死去的丈夫,慢慢朝他爬过去,想离他近一些。
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近一些。
夜幽冥突然腻烦了她不惊叫的模样,一掌轰在她的头上,将她的魂魄震得四分五裂。
鹤夫人当场毙命。
只是她用尽气力倒下的地方,终于碰到了她的丈夫。
从小他们就在一起,相识幼年,青梅竹马,直到结为夫妻。如今即便是死,也在一起。
可惜,他们的儿子会很难过吧。
这是他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大殿满是血腥,但没有魔觉得难闻,这新鲜的人血,让他们亢奋。
夜幽冥淡声,“看来厉天九是不想要沧澜阁了,既然如此,那要它何用。”
他冷冷发笑,长袖挥过九州舆图,问月门上空那赤红如血的标记,已经落在了沧澜阁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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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正午,外面雨水仍旧淅沥,冬雨缠绵,更冷人心。
厉不鸣都已经让下人备好饭菜了,但仍没有看见双亲归来。
他更是坐立不安。
娘亲的胃口素来娇贵,所以从不吃外头的食物,也甚少外出。
但早饭未吃,午饭也不吃?
厉不鸣终于坐不住,唤婢女拿了伞来,准备去找他们。
可到了大门,却见宋管家正安排护卫戒备,竟比昨日又多加了上百人。他问道,“怎么叫了这么多人守在这?”
宋管家说道,“这里是沧澜阁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厉不鸣点了点头,要出去,却被宋管家拦住。
“少爷还是暂时留在这里吧,外面不安全。”
“魔族横行,哪里有安全的地方。”
但宋管家执意阻拦。
厉不鸣蹙眉,“你要造反?”
宋管家摇摇头,“这是老爷和夫人最后交代我的事,我不死,便要护好少爷。”
“你这话说的……”厉不鸣心一沉,“最后?什么最后?”
宋管家眸光闪烁,让厉不鸣看得愣神,心愈发地沉。
突然一块幻音石从天砸落,被上面的防御墙给挡在了外面,跌落在地。
宋管家沉声,“去捡。”
片刻就有护卫去拾起捡了回来交给他。
厉不鸣已接了过来,上面有父亲的气息。
幻音石轰然碎裂,随即便是夜幽冥杀死厉天九和鹤夫人的画面。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错愕,有反应快的已跪在地上颤声,“阁主……”
宋管家也闭眼长叹。
厉不鸣仍旧怔然。
那幻音石的镜像不过片刻,便又重复一遍,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爹娘被杀,看着母亲爬到父亲身边,满是鲜血,最后一起死去,被夜幽冥拍得魂飞魄散。
他的耳边嗡嗡地响了起来,像是母亲在温柔地叫他的名字,像是父亲在教导他认字。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厉不鸣缓缓转过身,往里面走。
伞已从手中滑落,发上全是细碎的雨珠。
今年的冬,太冷了。
没走几步,厉不鸣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少爷——”
“少阁主——”
第九十九章 手足
“看见没?看见没?”
“看见了。”
“……还看得见?”阿璃皱眉, 忍不住揍了他一拳, “让你看得见。”
不听:“……明明是你让我看黑团团的。”说真话还恼羞成怒打人。
“哼。”阿璃两手托着脸颊, 手肘撑在桌子上,“我怎么就融合不了它们呢?我是不是该给师父千里飞音,让他指导指导。”
她叽叽咕咕着,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 把她吓了一跳。
阿璃皱眉问道,“谁?”
门外人沉声, “我。”
一听是祖母的声音,阿璃急忙去开门,“祖母。”
叶华阴看看里头, 看见不听时微顿,还是说道, “沧澜阁出了大事,你可要回去看看?”
不听想也没想就说道, “不要。”他顿了顿又想起那里还有一个他惦记的人,便问, “是不是厉不鸣出事了?”
“没有。”
“哦, 那我不去。”
“他的双亲过世了。”
阿璃一愣,不听也一愣。
不是难过他们的死, 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叶华阴说道,“他们夫妻二人孤身前往魔域,欲刺杀魔君,不幸陨落。”
不听怔神, 微微喘着气。
那厉不鸣怎么办?
他怎么办?
阿璃看出不听心神不宁和焦虑,说道,“你回沧澜阁看看吧,我会好好在孔雀谷待着,不用担心我。”
不听看向叶华阴,“你照顾好阿璃。”
“我会的。”
不听这才走,走的时候见桌上还有一大罐的石蜜,也顺手拿走了。
吃点甜的就好,吃点甜的就好,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不听一走,阿璃才敢将气叹出来,“他们怎么会去刺杀夜幽冥?”
叶华阴说道,“你也觉得他们不会?”
“是,绝对不会。”
“我也觉得。”叶华阴还是公正地说道,“但他们确实是去了,而且临死前用残魂向问月门送去了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兵临城下。”
阿璃一怔,“魔族要对问月门下手了?”
“嗯。”
魔族连问月门都敢动了,那意味着一件事——夜幽冥的功力,恐怕又恢复了不少。
甚至接近当年鼎盛时期。
可她却还没有把法器和息壤彻底融合在一起,发挥不了它最大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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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难行,连风都冷了很多。
不听一心想要回去,等阿璃追出来要给他拿伞,不听已经到了山谷外。
几天没有出来,葱郁山林中的灵气似乎比往日薄了很多,甚至能在这阴沉的天色下,看出缕缕魔气来。
魔族愈发猖狂了。
不听不知道为什么厉天九和鹤夫人会突然死去,还是去魔域中死在夜幽冥的手下。
他不关心这些,他们死了他本该很开心。
但是他想到厉不鸣也跟他一样,变成了孤儿。竟是不希望他们死,至少不该这么早。
不听飞回沧澜阁时天色已黑,雨下得也更大了。他才刚到大门口,就有无数护卫出来拦截,见是他,这才放行,眼里甚至有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三少主回来了,三少主回来了。”
不听没有责骂他们,问道,“他呢?”
“少主在房里,半日没有出来了。”
话落,那少年的踪影就不见了。
不听移行到他的院子,发现庭院中挂了一些红布红灯笼,这会下人正在往下取。
刚挂上半日不到,就又要取下。
今年的年注定要冷冷清清,还会很苍白吧。
守在门口的婢女见了不听,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哽声,“三少主,阁主和夫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