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半夜巡山,却不知被谁敲晕了脑袋。
醒来的时候度师叔守在一旁,说道,“魔族大肆入侵银月山,想要抢夺息壤,你快带它一起速速逃离。”
彼时师祖和师父都在闭关修炼,不闻外事,门内事物由三师叔打理,山上防护由七师叔打理。
阿璃一听,细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打晕的,唯有狡猾的魔族,同门总不可能偷袭她。她远眺山林,已见魔光来袭,染红山林,顿感大事不妙。
她当即拔剑,决然说,“阿璃不会逃,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能逃去哪里,我要跟魔族血战!”
度云劫压下她手里的宝剑,目光沉沉,说道,“这次魔族来犯非同寻常,师叔们都已经率众抗敌,你若出事,他日谁来扛起问月门,而且你也要留着性命,护送息壤去见你师祖。”
阿璃看着他,依旧摇头,“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阿璃啊。”度云劫轻抚她的发,温声,“师叔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阿璃怔神。
她在这山上,最信师父,其次就是度师叔。
度师叔待她也很好。
如今魔族入侵,度师叔也是先来找她,一如这么多年他总护着自己,总是暗暗给她许多灵药,叫着她“阿璃”,那样温暖,那样温柔。
阿璃含泪起身,说,“我会好好活下去,师叔保重。”
她又行几步,意识到这一别大概再也不能见,多年压在心底的少女芳心顿时澎湃。她停下脚步,又转身看他,“度师叔。”
度云劫应声,“嗯?”
阿璃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喜欢你。”
少女的裙摆在风中摇曳,月光下的阿璃,面庞美如白玉,似有银月笼罩,美极了。
度云劫微怔。
阿璃又看他一眼,飞身离去。
她直奔禁地之门,用度师叔交给自己的钥匙开门,将息壤取走。
但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带着息壤走,她甚至想了一个办法杀死魔人。
他们定是为了息壤而来,那她就将他们诱到炼骨尸地中,跟他们同归于尽!
哪怕是死,她也不会逃。
与其让同门战死,不如就死她一个。
她不怕死,她只想她的家好好的。
阿璃打定主意,又想到一个问题,万一她还没诱敌成功就被对方打趴把息壤抢走了怎么办?
那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阿璃当然知道息壤不简单,但是为了不让它轻易落入魔人的手里,抱着誓死守护门派决心的她,做出了一个惊人又冒险的举动。
——把它吞了,藏在体内。
没有人知道吞掉息壤的后果是什么,毕竟曾经拥有过息壤的人都把它当成老祖宗一样供奉着,生怕被风吹掉一点灰。
阿璃也心惊胆战,害怕它在肚子里膨胀,把她给撑死。
好在没有。
而且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联想到祖师爷的奸商本质,阿璃深深怀疑,她吞的该不会真是一块黑泥吧???
她又狐疑地摸摸肚子。
嗯,真没反应。
这货真是一块黑泥吧???
她来不及多加思虑,准备立刻去诱魔人同归于尽。
谁想她刚踏出禁地之门,眼前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一众师叔直勾勾盯着她,怒斥,“阿璃!枉费大师兄对你的栽培,你竟私通魔族,窃取息壤!”
阿璃一愣。
目光落在了度云劫的脸上。
“度师叔……”
对方目光平静,没有一点波澜,也没有半句解释。
阿璃突然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魔人要血洗问月门,根本就是度师叔在设计坑骗她。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度师叔要害她?
这个问题阿璃想了五年也没有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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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热气腾腾,在冬天里显得特别温暖。
阿璃先喝了一大口汤,顿时浑身都舒坦起来。她滋溜滋溜地吃着面条,似乎是吃得太快,连吴不守都停下筷子看她,说道,“小阿璃,你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我饿了。”阿璃说道,“有个混蛋追了我三天三夜,我这三天就靠一张饼子活下来的。”
吴不守感慨道,“真可怜,是哪个混蛋追……”他突然想起这个混蛋好像是自家师兄,遂板起脸说,“胡闹,若不是你叛离师门,三师兄何苦要追你。”
阿璃两眼一弯,“我可没说那个混蛋是孟师叔,师叔你坏哦。”
“……”这坑爹的小阿璃!
孟平生没动汤面,他盯着对面的阿璃,等她吃完面,才说道,“说吧,要如何找到剩余的息壤?”
阿璃说道,“我还要吃一碗。”
“啪!”
桌子一震三响,筷子噼里啪啦滚到桌上,余震可见。
阿璃忍不住说,“孟师叔,你手不痛吗?”
孟平生说,“我再问你一遍,如何找到息壤?”
“孟师叔可真没耐性。”阿璃放下筷子,说道,“我还要再吃一碗。”
孟平生简直想劈了她!
吴不守回头对店家说道,“再来一碗面,加肉。”
阿璃满意了。
孟平生说道,“就是因为你这么惯着她,才让她如此无法无天,目无尊长。”
吴不守说道,“小阿璃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阿璃听了这话,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她说道,“当时我从你们的重重包围中奋力逃出,大概是反抗得太过激烈,又或许是息壤自身的缘故,逃到途中,我吐了过半息壤,又怕回头找它被你们捉住,所以一直不曾再回去。”
吴不守问,“后来呢?”
“后来我隐约感觉到,它们流散在了四方,虽然不知道它们在哪里,但我能感应到它们的大概位置,认真去找的话,应该能找到。”
吴不守略一思索,说道,“你体内还留有大半息壤,可称之为‘母’,而散落的息壤,可称之为‘子’,这是母亲跟孩子的羁绊。”
孟平生说道,“事不宜迟,赶紧出发。”
阿璃一动不动,看着他们说道,“等等,我还有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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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七婆婆
孟平生又差点劈她,瞪眼道,“你还敢提要求!”
阿璃才发现孟师叔的眼睛贼圆,比女孩子的还要圆,一定是总瞪眼的缘故。她看向吴不守,问,“吴师叔你怎么看?”
吴不守立刻避开她的视线,“我跟三师兄一样的看法,你胡闹。”
阿璃叹气,“你们不乖,阿璃不开心。”
吴不守赶紧往身下看了看,怕又被炸上天。
他轻咳一声说道,“师兄,且听她说是什么要求,若行,则允;不行,则驳,听听也无妨。”
孟平生皱眉,但没有反驳。
阿璃笑道,“还是吴师叔明事理。那我就说了。我的要求不多,你们以问月门的名义向我起誓,息壤取回之后,你们不可取我性命,也不许责罚我,报复我,还要给我一大笔钱。”
孟平生冷笑,“不可能,你背叛师门费我五年光景,不罚你还要给你钱?”
阿璃说道,“师叔,你抓了我五年这件事,是你自己的问题啊,不要赖在我的头上,你看看吴师叔一出马就抓住我了,明显是你自己有问题。”
吴不守吓了一跳,手里的茶差点倾倒,说道,“阿璃你这是挑拨离间,你变坏了。”
“哪有哪有,这是大实话。”
吴不守怕她又胡说,说道,“师兄,如今最重要的是在师父和大师兄出关前找回息壤,至于阿璃,自有她的定数。”
孟平生释怀了,理解了,对阿璃说道,“对,你会被天打雷劈的。”
“……”你才会被天打雷劈!
第二碗面阿璃吃得特别慢,她还在想办法逃走。
只是她暗暗试了下灵力,发现就算是跟最次的吴师叔比,她都差了一大截。
师叔就是师叔,不是白叫的。
阿璃死拖慢拖,面条还是被吃完了。
孟平生早已备好死契,说道,“看看,没问题就定了。”
阿璃扫了一眼,果然是秉公执法的孟师叔,这死契一点也不坑,明明白白地写好了她的要求,谁毁约谁被雷劈,真是想挑刺都不行。
“还行,那师叔先签吧。”
孟平生一指点在契约上,低声念咒。契约上的文字迅速泛起金光,化作火红印记重重烙在上面,直至到了契约人一栏,一道金印拍落。
那是孟平生暂代的掌门金印。
孟平生说道,“起誓人,问月门。”
阿璃确认无误,这才接着说道,“起誓人,阿璃。”
契约立即生效,化作金烟消散在空中。
阿璃不由一笑。
吴不守说道,“小阿璃快点找息壤吧。”
天要黑了,莫要耽误我回去沐浴啊。
“好。”阿璃收回视线,开始运功。
片刻,两人已见息壤之气在她周身萦绕,气息不强,但隐约感觉得出来,那息壤将这市井中弥漫的隐隐邪气瞬间净化,阿璃周身已然是一片净土,灵气充沛。
孟平生微微蹙眉,奇怪的是,这息壤之气却不为阿璃所用,仿佛只是一件外带的法宝,竟是一丝一毫都没有与她融合。
是阿璃没有试图去融合它,还是息壤本身不愿?
那隐隐灵气渐渐成一条线,漂浮空中,穿过了墙壁,穿过了人群。
阿璃睁开眼睛,说道,“顺着线走。”
孟平生起身,“走。”
如今已快天黑,行人陆续回家,三人循着那道蓝色的线穿梭在这座城镇中。
但线是在郊外。
于是刚进城的三人又出去了。
穿过郊外,飞过树林,线似乎在天穹无限蔓延,让人看不见尽头。
行至夜间,已飞了四五百里地。
孟平生说道,“阿璃,这该不会又是你设下的陷阱吧?”
阿璃说道,“助你们找到息壤是写在契约上的,我哪敢动手脚,我是那种不怕死的人吗?”
——当然不是。
两人遂耐下心来,继续追踪蓝线而去。
又行百里,已是深夜。
按理说这会鲜有人外出了,但阿璃却见底下有数十火把在田间走动。她侧耳细听,依稀听见他们叫喊着“七婆婆”“七婆婆”,估摸是在找人。
阿璃自顾不暇,没有多理。
她再看蓝线,发现线的颜色变深了,体内忽然也有一股暖流在胸腔翻滚,感觉十分不同。
“好像快到了。”
话落,三人凝神细察,速度也放慢了不少,继续循线而行。
不多久,阿璃终于看见了线的尽头。她飞身落下,发现这是一处田埂。
田埂上还躺了一个老妇人。
那老婆婆少说也有八十岁了,一身粗布,脸色黝黑,双手满是老茧,身边还有把镰刀,菜篮子里散落着几株野菜,看样子是附近村庄的村民。
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快要升天了。
而蓝色光芒正从她的体内隐隐泛出。
吴不守俯身查看,老妇人身上的气息虚弱,但很是平稳,看来并不是因为病痛倒下,而是年岁已高,将去了。他说道,“她的体内有息壤。”
孟平生说道,“看样子,她的阳寿将至。”他念了一声“得罪了”,便对阿璃说道,“将息壤取出来吧。”
“哦。”阿璃跪坐在老妇人一旁,低声念咒,想将息壤牵引出来。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龟儿子息壤毫无动静,根本不回应她身体里亲娘的呼唤。
大佬,你倒是动动啊。
你要是不出来团聚,我真会被天打雷劈的。
饶是阿璃如何使劲,如何凝神,龟儿子就是不动。
孟平生见一点动静都没有,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阿璃收回念力,说道,“没有用,它不肯出来。”
话落,见他要大怒,阿璃识趣说道,“我再试试。”
阿璃再次试着将这老婆婆体内的息壤取出,但不管她耗费多少气力,连额上渗出豆大冷汗,依旧不能将它牵引出来,她只好放弃,说道,“真的取不出来,它不听亲娘的召唤。”
孟平生大怒,“你又在跟我耍什么花样!”
说完拂尘又要往她的脑袋瓜子扫,吴不守手快,又再次拦下,“小阿璃,你当真取不出来?”
“不行。”阿璃抬着有点惨白的脸看他,“我可没有这么好的演技。”
吴不守沉思一番,说道,“我记得师父曾说过,息壤可一分为二,二又分三,分至无穷,但看似已分,实则并没有,只要让它们感应到彼此,便可重合。”
孟平生也冷静下来,说道,“那为何如今不行,阿璃都已经离她咫尺距离了。”
吴不守想起来了,“莫不是因为这老婆婆快要归西的缘故?死魂将息壤锁在了身体里?”
“有可能。”
阿璃仍跪坐在地,像一条咸鱼听他们叽叽咕咕。
老妇人的气息更弱了。
她闲来无事,便看看这老妇人。
估摸是年岁高,脸上有着许多褶皱,这也属正常。但她面庞黝黑,在这冬日里皮肤干燥如蛇皮,总觉她常受苦,以至于这样憔悴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