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太太蜗牛挪步半日后,终于成功会面。
阿璃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要扯那油纸包,九婆婆反抓她的手,说道,“老姐儿你没事吧?昨晚我家那臭小子大半夜起来,我问他做什么去,他只说家里的牛丢了,去找牛。可刚才我才听说,丢的哪是牛,分明是你啊。”
阿璃干笑两声,想拽走她手里的食物。
使劲一扯,总算扯了过来。
九婆婆说道,“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就给你拿了张饼子过来。”
“饼?”阿璃的笑脸立刻僵住,打开油纸包一瞧,还真是张饼。她在上头叩了叩,声音嘎嘎响。
比她昨天吃的饼子还要硬!
阿璃把饼子还给她,说道,“吃不动。”
“泡水喝啊。”九婆婆伸手探她的额头,担忧说,“他们说你疯了……老姐儿你没事吧?”
“没事,身体倍棒。”阿璃扶着自己的腰准备回床上躺尸,站久了都腰疼,什么破身体。她又回头说,“谢了啊婆婆。”
“……”婆婆?您还比我长十岁呢,莫不是真疯了吧。
易家住的地方在半坡,九婆婆也腿脚不好,不想爬了,就目送她上去。
一会她见易家儿媳出来倒水,便招手唤她过来。
胖婶不耐烦道,“干嘛?”
九婆婆说道,“你啊,对你娘好点吧,就不怕易大仙来找你。”
胖婶一听立刻冷笑,“你们还真信这易家出过仙人啊?这话从我进门传到现在,人影不见一个,糊弄人的。”
九婆婆急忙摆手,“你这话说不得,那易大仙是你婆婆的爷爷,在你婆婆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修仙了,听说还成了不得了的人物,这可不是谣言。”
“不是谣言还用得着‘听说’?倒是让他站我跟前啊。”胖婶使劲翻了她一个白眼,抱着水盆回去了。
她回了小院,见阿璃还在蹒跚着步子往屋里走,顿时黑了脸,说道,“你又跟九婆说什么了,说我对你不好?”
阿璃看她,说道,“你对我好不好自己不知道吗,还有脸问我?”
“……”胖婶瞪圆了眼,“你怎么说话的!”
阿璃冷笑,“就这么说话的,我饿了,去给我做饭。”
胖婶瞧着她这模样,越看越气,怒而将手里的木盆摔在地上,大声道,“你这老不死的造丨反了!”
说罢,就抡起扫帚上前揍她。
阿璃又冷笑,跟她斗,她好歹是个金丹好不好。
她抬手造势,准备给她来个五雷轰顶。
“轰!”
她喊得倒是够响亮,但手上却悄无声息,天空依旧安静。
阿璃眨巴眨巴眼,哦,她想起来了,她现在是一点法术都施展不了,完全是个菜鸡。
现在还是个八十岁的老菜鸡。
眼见那胖妇人的扫帚要贴脸,阿璃大声高呼——
“师叔救我——”
孟平生站在屋顶上往下瞧,只见阿璃正被那胖妇人追得满院子跑。
他俯身要救,可突然觉得此刻心情不坏。
甚至还挺开心。
他想了想,转身飞走了。
阿璃:“……”王八蛋师叔!!
“啪。”
扫帚打脸,阿璃痛声倒地。
院子顿时鸡飞狗跳。
阿璃遭受了一顿毒打。
……
鼻青脸肿的阿璃坐在门外石阶上,边揉脸边痛声,“可恶,可恶啊。”
既是骂那胖儿媳,也是骂那无情师叔。
她仰天长叹,凤凰落地不如鸡啊。
不过这老太太也太可怜了。
她回想早上穿衣服的时候,好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平日里肯定没少挨打。
唉,肚子饿了。
刚才就该把那张饼子收下的。
阿璃勉强站了起来,坐久了又冷又饿,身上还疼。
倒是奇怪了,这明明是具尸体,她不过是魂体暂时住在这,为什么就跟身体连接上了似的,连痛感都感觉得到。
阿璃想不通,干脆往半坡下走,想去找那个好心给她饼却被她嫌弃的老奶奶。
但村子太大,而且大概是冬天,在外头走动的人不多。
阿璃挪了半天步子,饿得两眼昏花。
她扶墙哀嚎,“师叔,你再不给我一口饭吃,我就要饿死在这身体里了。”
孟平生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无情。
阿璃不嚎了,继续扶墙前行。
“七婆婆?”
一个年轻小伙飞奔过来,一把将她搀住,“七婆婆你这是怎么了?”
阿璃简直热泪盈眶,抖声道,“我饿了,你快给我一口饭吃。”
小伙子怒骂,“易婶婶又不给您饭吃。”他骂骂咧咧地扶着她,“我背您吧,去我家吃口热饭。”
说罢他就蹲身,借了个背给阿璃。
阿璃巴不得来个坐骑,立刻像条咸鱼瘫了上去,她的两条腿都冻得失去知觉了。
这老太太真是造孽。
她怕小伙将自己丢下,急忙夸他,“真是个好孩子,古道热肠。”
小伙笑笑,问道,“七婆婆,你说我会有仙缘吗?我也想修仙。”
阿璃敷衍说道,“肯定的啊,你人这么好。”
“七婆婆说有,那就肯定有。”
“这么肯定?”
小伙说道,“对啊,我年纪是不大,但我娘说,七婆婆的爷爷是位了不起的仙人。”
阿璃在背上舒服了点,话也多了,问道,“仙人?”
“对啊,易大仙,那位在您刚出生的时候就得了仙缘,去修仙了的易大仙。”
“你们见过他?”
“没有,谁都没见过,但我信。”
那有什么可信的,人都没见过。
阿璃暗暗嘀咕。
不过修仙者必定要修炼的一件事就是,看淡尘缘。
毕竟修仙者的寿命那么长,亲人的寿命是远远及不上的,因此淡化尘缘,就成了修仙之人必经的一条路。
所以就算真有个易大仙,这么多年没再回来过,也正常。
那七婆婆想要她这个传闻中的爷爷做靠山,也不现实。
否则也不会被胖儿媳欺负了。
“七婆婆,到了。”
小伙推开一扇泛白的木门,背着她进了里屋,“奶奶,七婆婆来了。”
话落,里面就走出个老妇。
阿璃一瞧,那可不就是送烧饼的那位婆婆。
九婆婆一见一脸死灰的阿璃,急声,“又被欺负了是吧?我就知道你儿媳就是个天杀的货。”
小伙说道,“先给七婆婆吃点东西吧,都饿得走不动了。”
“作孽哦。”九婆婆急忙进去拿吃的,又舀了碗热开水出来。
阿璃坐在凳子上,饿得头晕眼花,见了饼子抓在手上就啃。这一口下去,仿佛咬了块石头,只觉两排牙——不,仅剩的几颗牙都被磕了下来。
“哎哟……哎哟……”阿璃要死了。
九婆婆又急又笑,“老姐儿你急什么,我给你泡泡,等等啊。”
她将饼子掰成小碎块,撒在盛了开水的碗里,饼子泡了水开始发胀,一会就铺了半碗。
她又往里头撒了点糖,这才递给阿璃一个勺子。
阿璃舀着吃了几口,热乎乎的,还有点甜味,半碗下肚,总算是舒坦了。
九婆婆看着她,轻轻叹气,“我早让你写信告诉你儿子和孙子,可你都不肯,每次他们回来,你也绝口不提自己被欺负的事,说什么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真是……”
“真是个蠢蛋啊!”阿璃说,“你快告诉我他们的地址,还有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告状!”
告那胖儿媳,大逆不道,让我儿子抽死你!
九婆婆讶然看她,“老姐儿你没事吧?”
阿璃说道,“没!”
“那我让我孙子帮你写吧。”
“不用,给我纸笔,我会写。”
九婆婆再次吃惊,“你会写字了?”
“会。”
“……老姐儿你难道得仙缘了?”九婆婆激动道,“是你爷爷来寻你了?”
阿璃懒得解释,也解释不了,大手一挥,“是啊,那个易大仙,我爷爷给我仙缘了,我很快就要修仙去了。”
九婆婆一阵欢喜,“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阿璃干笑两声,她又道,“改天举荐你孙子拜师啊,你孙子叫什么来着?”
“易友心,你怎么连他的名字都忘了。”九婆婆太高兴了,念了一句就起身去找纸笔。
阿璃继续掰饼碎泡开水,虽然难吃,但再吃个一碗吧,谁知道下一顿在哪呢。
她略一顿,细查周围,似乎不见孟师叔的气息。
估计还以为她在院子里挨揍,正躲在暗地里偷笑呢。
阿璃眉眼一垂,当即起身,去他的仁义道德,她才不替这老太太保存尸身了,趁着师叔不在,赶紧逃出这破村庄,自己找办法解除这魂体束缚才对。
想罢,阿璃迅速吃完热水泡饼,一抹嘴角,就往村外逃去。
第六章 爷爷救葫芦娃
阿璃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说逃就逃,不带一点犹豫的。
可是她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快八十岁满身病痛的老太太,这还天寒地冻的,她走了半日,自觉快要耗尽一身气力,终于逃离苦海了吧,遂回头一瞧。
妈的,连十丈都没走完。
“阿璃!”
呵斥声伴随着一个威严长者落地,拂尘又要扫她的脸。
阿璃抬手警告,“呐,孟师叔,这可是个老奶奶的脸,你想清楚了要不要打。”
孟平生皱眉看她,就算他不动手,这张脸也已经都是伤了。
那个胖妇人下手也太狠了点。
他说道,“你要逃。”
“没有,我像是要逃的人吗?”
孟平生毫不犹豫地点头。
阿璃往自己身后走过的路一指,怒道,“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半个时辰才走了几丈的路,我逃个屁啊!”
孟平生顺着她的手指往后看。
眼里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阿璃:“……”想骂他个狗血淋头。
孟平生说道,“那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村口静一静,难道要回院子里挨毒打?”阿璃苦口婆心说道,“师叔你行行好吧,不看我的面子也看这老婆婆的面子啊,打在她身,痛在其魂啊,你怎么能就这么见死不救?”
孟平生说道,“我如何能阻止她?”
“天降正义!”
“……”孟平生良心发现,从兜里掏东西,“罢了,先把身上的伤治好吧。”
阿璃又想骂他,早救她不就没事了。她伸手接过,立刻吞服。
她问道,“师叔你找到把我和她魂体分离的办法没?”
“没有。”
“那吴师叔回来没有?”
“没有。”
阿璃暗骂一声,转身往回挪,冷死她了,还是回屋里待着吧。
孟平生将她拦住,说道,“莫动。”
阿璃回头,“啊?”
这“啊”字还没完全落音,阿璃就见孟平生一手压在她的脑袋上。她顿觉不妙,但脑子反应快身体却慢了半拍,瞬间头顶有痛感,这混蛋师叔又在试图抽离她的魂体了。
似无数细针扎入,在她体内周游寻找着什么,身体立刻没了力气,还带着难以忍受的刺痛。
“痛痛痛。”
这么折磨一个小老太你是人吗师叔!
阿璃痛苦嚎叫,孟平生终于收手,蹙眉,“还是拽不走你,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莫不是息壤?”
阿璃颤颤伸手控诉,“昨天你不就知道了!”
“你也知道那是昨天。”
“……”
阿璃愤然挪步,王八蛋,我严重怀疑师叔你公报私仇!
易家在半坡,下来时还能借势,上去的时候宛如有千里之远。
阿璃轻叹。
路途虽远,但好歹是爬上去了。
那胖儿媳不在家,阿璃回到屋里,把自己藏在被窝里暖暖手脚。等缓和了下来,便开始运功行气。
息壤被她吞了五年,说完全没了解倒也不是。
但阿璃也确实没有完全琢磨透它。
找到它。
找到你的龟儿子。
把它带出来。
让我离开这老太太的身体。
阿璃低声念着,催动自己身体里的息壤去寻这具身体的息壤,片刻,体内已有热流涌动。
忽然某个地方暖流一涌。
阿璃瞬间睁开眼。
涌的地方好像……不对啊。
阿璃猛地坐起身,一把掀开被子。
——尿裤子了。
胖婶回来的时候,阿璃正蹲在水井旁洗衣服。她凑过来一瞧,洗的竟然是亵裤。她顿时笑了起来,“一把年纪的,你丢不丢人,还跟三岁的小娃娃一样,竟然尿裤子。”